一生一梦（下）——离尘_乱乱乱

　　凌风走回庄内，发现小树又在那边练剑。

　　凌风摇了摇头，说：“小树，我们去姑苏城里逛逛如何？你应该还没去过吧。”

　　小树身形一顿，眼中露出一丝光芒，但很快便熄灭，摇了摇头道：“我不去了，二师父。我想多练几遍剑术。”

　　凌风见状，一把夺下小树手中的剑。小树到底是个孩子，眼中刚才明明露出想去的眼神，可是却又强迫自己继续留在山庄内练剑。

　　“二师父命令你下午休息，不许再练了。走，陪二师父去姑苏城逛逛。”凌风拉起小树，向山庄大门走去。

　　小树起先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跟上了凌风的脚步。

　　姑苏城内是热闹的、繁华的，即使是冬日，颇冷，但路上行人依旧。

　　小树果然是孩子心性。虽然因家中变故而变得有些早熟，但终究只是个十岁的孩子。看到街上小摊摆的小玩意，便忍不住东摸摸西摸摸，脸上渐渐有了欢颜。

　　凌风看在眼中，心里也渐渐宽慰。若说心里话，他真的不想小树心中整日想着如何练武如何报仇，他不想看到小树变成第二个缺月。但是，他也明白，他无法阻止，也不能阻止。因为，若是换作他，他也一定会想着报仇。

　　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给小树一点快乐，一点温情。

　　“二师父，快看，天上有只风筝。好奇怪。”小树突然扯了扯凌风衣袖，手指着空中说到。

　　冬日放风筝，确实奇怪。

　　凌风抬头，果然见到一只漆黑色的风筝飘在高空中。风筝形似六芒星，周身黑色，边缘有一丝金色的滚边。这是……

　　凌风心中一跳，想起当初师父云游前给他看的一幅画。一模一样的形状。师父曾说过，那是影的标记，也是召集暗号。若有朝一日他见到此标记，便必须听命于拥有黑色六芒星令牌之人。因为，他继承了影。

　　凌风几乎已经忘记师父说的这件事，也压根不知道影究竟是什么，又是为谁效力。因为，师父向他细说时，他打了瞌睡，根本没听到。唯一听到的一句便是，见令牌，必听令。只是，他从未见到过这个标记，直到今日。

　　究竟要不要去看看？凌风心里犹豫着。但是，师命必须遵从。

　　“小树，我们回山庄。”凌风收回视线，对小树说到。

　　“二师父，我们这么快就回去了？”小树有些意犹未尽。

　　“二师父想起有些事要办，改日再带你出来逛。我先送你回去好吗？”

　　小树点点头。

　　送小树回到冷月山庄，已差不多接近日落。凌风交待了几句便离开了。

　　忽然想起师父曾交待过，影身份特殊，即使面对令牌主人，也不能显露面目。于是，凌风又折回梅轩，换上了夜行衣，向着风筝所在的方向走去。

　　一路轻功飞驰，凌风尽量避开路人。看了眼风筝大概位置，凌风向城外走去。

　　这风筝离城不远。当凌风到时，却只见丝线缠绕在树枝上，明显已断，看了看周围，也未见一人。

　　难道时限已过？凌风抬头看了眼。此刻，因为风势减弱，风筝已摇摇欲坠，不一会儿便坠落到地上。拿下缠绕的丝线，捡起风筝，凌风一时也不知是走还是留。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一名同样身着黑衣蒙面之人走了出来，双眼犀利的看着凌风。

　　“你们，都是影？”一名脸带面具之人出现，看着二人问到。

　　凌风愣了愣，垂下眼。这声音，这么熟悉，分明是卫子衣。没想到又会在姑苏遇到他。为何总是这么巧？

　　“请出示信物。”与凌风同样身着黑衣之人突然出声。

　　卫子衣拿出一块通体漆黑刻着金色六芒星的令牌。卫子衣带着面具出现，应该是不希望被人认出。既然他是令牌的主人，那么是否也早知道他是影？

　　“极影听令！”黑衣人抱拳行礼。

　　卫子衣看向站立在原地未出声的凌风，说：“你呢？是否该报上你的代号？”

　　“流影听令。”凌风压低了声音，学黑衣人向卫子衣抱拳行礼。

　　“原来是流影。”卫子衣点了点头，转向极影道，“今日你先回去，改日我在召你。”

　　极影得令，看了眼凌风，飞快地离开了现场。

　　凌风不知卫子衣为何先让极影走而唯独留下他。莫非是有任务要交待给他？

　　“不知令主有何吩咐？”凌风依然压低了声音。

　　“凌风老弟，怎么？不愿认我吗？”卫子衣语中带笑。

　　“呃？”凌风一愣，没想到卫子衣会直接叫他名字。

　　卫子衣摘下面具，露出笑颜。“我原本是想召极影，却没想到同时也召来了流影。而且，流影竟是你。实在让我意外。”

　　“意外？卫大哥应该早就知道我是影了吧。”凌风也同样扯下面巾。既然都被认了出来，也没必要再蒙着了。

　　卫子衣摇头道：“若非今日认出你的身形与声音，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流影是谁。”

　　“你不是令牌的主人吗？为何会不知道？”

　　“影是直接隶属皇上的。令牌的主人只有指使影办事的权力，没有得知影身份的权力。”

　　“皇上？”凌风大为惊讶。影是效力朝廷的？

　　“你不知道？”这会儿轮到卫子衣惊讶了。“上一任流影将影之名传给你时，应该有说过吧。”

　　“呃，好象是有说过吧。”那时他还小，师父说的时候他也没注意听。难道师父是上一任流影？所以才传给了他？

　　“影是天朝始祖皇帝创立的一个组织。而影的身份名单也只有皇上才有。”卫子衣看着凌风的眼神有些疑惑，继续说到，“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清楚这些。不过，既然你是流影，那么这件事便好办了。”

　　看了眼凌风，卫子衣正色道：“我希望，身为流影的你，去查明冷月无的身份。”

　　“为什么？”凌风心中一惊。

　　“这，告诉你也无妨。皇上想寻找失散多年的亲子。他，长得很像画像中的颜妃。而且，他姓冷。”卫子衣从怀中取出一幅小卷轴，展开后，一名与缺月酷似的女子出现在画上。“皇上曾经派人请天极门中之人查过，可惜什么都未查出。所以这次才派我来，并召集影帮忙。”

　　凌风仔细看了一眼画轴，大为震惊。画中女子同样有一双琥珀色眼睛。

　　“他是皇子？这怎么可能。”缺月明明是幼时家中惨遭灭门，为何会突然变成皇帝之子？

　　“他对你说过什么？”卫子衣见凌风自语，眼中露出一丝疑问。

　　“不，没什么。”凌风垂下眼，看向地面。虽然卫子衣是六芒星令牌之主，虽然他是影，但他还是决定不说出缺月的事。

　　“我知道为难你了。毕竟你与他……”卫子衣看向凌风的目光中若有所思。话，欲言又止。

　　“我会调查的。但我只会查明他是否真是皇子。其他超出之事，我不会去调查，望大哥能谅解。”他不想背着缺月查他，但是又必须完成令主的吩咐，所以只能这么做了。

　　“这样便足够了。”卫子衣笑容满面，转移话题道，“为兄记得，上次还欠贤弟三杯罚酒。在洛阳时未有机会，不如就趁今日，你我共饮如何？”

　　“可是，我这身衣服……”凌风看了看身上的黑衣。

　　“这样吧，你先回去换套衣服，我在城内来运客栈等你。我住在天字号房。”

　　“好。”凌风若有心事，本不想答应，但见到卫子衣诚然的笑脸，还是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本以为一章能写完,结果还是得分两章.==俺发现俺现在能扯的

　　满十万个字,撒花~~~纪念下~~俺的第一个十万字,从没写过这么长篇的.

　　此文预计是二十万字左右...

　　第三十一章幻

　　来运客栈天字号房内，凌风有一口没一口喝着手中的茶，坐在桌前出神。

　　叩门声响起，小二端来几碟小菜与两壶酒，一一摆放在桌上。

　　“公子，您要的东西都上齐了。”小二微低着头，低声说到。

　　卫子衣点头，挥了挥手示意小二可以离开。小二得到指示退出房间。在门关上的刹那，小二抬了眼，嘴角勾笑。

　　“贤弟如今与我似乎生分了，好象变了一个人。”两人沉默的喝了几杯，卫子衣放下手中酒杯，看向凌风，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说到。

　　凌风一愣，双眼对上卫子衣问到：“大哥为什么这么说？”

　　“记得你我初见，贤弟爽朗畅谈，与我把酒言欢。可是如今，你我相对，贤弟却变得少言寡语。是因为我让你去调查冷月无之事吧？”

　　“不是的，我……”凌风想否认，但又无法否认。心中的沉闷，确实是因这事所致。所以他才少言寡语。

　　“记得那次我们在姑苏酒馆内相遇，你说你有了意中人，还说若和他在一起，必定会遭他人反对，当时我还不明白。直到你离开洛阳之日我才知道，原来你说的人是他。”卫子衣看向凌风的双眼至诚，“你是我义弟，我并不想勉强你，也不想让因这事而影响你我兄弟情谊。所以，你便当没有这件事吧。”

　　“卫大哥……”

　　“原本这件事我便是想让极影去做的。”卫子衣又补充了一句。

　　“大哥是否会觉得我很怪异？”凌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与缺月之事，在世人眼中定是不容之举。卫子衣是否也会这样看待他？

　　卫子衣是他义兄，也算是朋友。凌风此时真的很希望，卫子衣能理解他。

　　“你与他之情，确是有违世俗。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既是两情相悦，自己觉得幸福便好，不必管他人如何看。”卫子衣安慰凌风道，“其实，在世间，也有不少先例。而宫中也有这样的例子。像恒王，便是一例。”

　　“恒王？”

　　卫子衣点了点头。“先皇有三子，当今皇上是次子，而恒王为长，他才是先皇立定的帝位继承人。可是，他爱上了一个男子，始终未娶，更无子嗣。”

　　“那他们现在如何呢？”凌风追问，迫切想知道结果。皇室中出现这样的事，比之普通百姓，更会让人无法接受。

　　“现在……”卫子衣神色一滞，但立即笑道，“自然是在一起了。不谈这些了，来，喝酒。”话间，卫子衣替凌风与自己杯中又斟满了酒。

　　凌风还想问，却被卫子衣打断劝酒。两人很快便喝完了一壶。

　　喝到最后，凌风只觉得头晕晕乎乎，眼前双影重重。这酒，好厉害，竟让他有些醉了。这味道……

　　凌风拿起酒杯，因酒醉手有些不稳，洒出了一些。

　　凌风再次尝了尝。

　　这味道为什么这么像“一醉千愁”……

　　真没想到客栈里也会有这样的好酒……

　　应该是卫子衣特别吩咐的吧……

　　凌风抬眼，想对卫子衣称赞此酒，却惊然发现，自己竟身处冷月山庄再熟悉不过的梅轩内。

　　梅轩，他的房间。

　　为什么他忽然会在梅轩？刚才明明还在和卫子衣喝酒。

　　凌风摇晃着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未见一人。

　　凌风正想走出房，伸手开门的瞬间，门开了。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出现在面前。

　　“你回来了？”凌风口齿有些模糊，努力定神看着眼前之人，却无法集中视线。白影总在眼前不断重叠。“我又醉了，这次好像醉得很厉害，呵呵……”

　　朦胧中，凌风见到面前之人在对他笑，笑得温柔和煦，如冬日暖阳。

　　“月……”凌风心中一动，轻喃出声，走上前。

　　吻缠绵，心缭乱，步碎如舞。未知今夕是何夕。

　　天色朦亮，屋外渐渐人声嘈杂。凌风迷糊的睁开眼，因宿醉而头疼不已。

　　撑起身，锦被滑落，未着寸缕。冰冷的空气让凌风清醒了许多。捏了捏眉心小坐了一会，抬头，却呆住。

　　凌风飞快的转头看向旁边，呼吸瞬间一窒，浑身如淋了一盆冰水，心脏骤然紧缩。

　　怎么会这样？

　　身旁，并非缺月，而是熟睡中的卫子衣！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客栈，在卫子衣房内？昨夜他明明在梅轩，明明看到了缺月。可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难道，那些都是酒醉后的幻觉？

　　心沉入冰窖，连同血液一同冻结。

　　缺月，缺月今日就会回来。而他，一夜未归。他该怎么说？

　　凌风不知该怎样对缺月说这件事，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卫子衣，于是飞快起身穿衣，踉跄着开门冲出了客栈。

　　凌风一路轻功飞驰，心神紊乱。回到冷月山庄，站立在门口，犹豫着。

　　若庄内人问起为何一夜未归，他该如何回答？宿醉？酒后乱性？

　　不，他不能让缺月知道。虽然这并非他本意，但缺月若是知道……

　　凌风不敢想象。

　　“咦？公子，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站在门口呢，快进来啊。”庄内一名家仆正巧瞧见站在石阶上发呆的凌风，朝他说到。

　　“二师父。”这时，小树探出头朝凌风招了招手。

　　凌风满眼忧思，步伐沉重，跟随小树走入凉亭内。

　　“二师父，你昨晚怎么都没回梅轩？小树差点就圆不了谎。”

　　“圆什么谎？”凌风看着结了一层薄冰的水池，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问了句。

　　“二师父你不是交待小树不要让人知道你出去了吗。昨日晚饭时雷管家来找你，可你还没回来，我只好说你身体不适不用饭了。二师父，你一晚上去哪了？”

　　“我……”凌风有口难言，“小树，二师父没回山庄之事不要告诉其他人好吗？特别是你师父。”

　　“为什么？”小树不明白，看到凌风一脸难色，恍然道，“哦，二师父原来也怕被师父知道后受罚。放心吧，小树会保密的。”小树一本正经的说着，还不忘学凌风以前安慰受罚的自己时的模样，拍了拍凌风的肩膀。

　　若是换作平时，凌风或许会因小树一副大人模样而发笑。可是此时此刻，他笑不出来。不止笑不出来，更是连话也说不出。小树说对了，他确实怕。他怕，缺月一旦知道，他就会失去缺月，失去缺月对他的感情。

　　凌风心中满是愧疚之感，但他宁愿自己自私一回。他不想让缺月知道这事。因为，他不是故意的，只是酒的缘故。

　　想到这，凌风不禁在心中发誓，此生，他再也不碰一滴酒。

　　天近黄昏，冬日的白昼总是短暂。

　　像是在惩罚自己般，凌风一整日都呆坐在梅轩中的石凳上，看着那棵棵含苞待放的腊梅。

　　即将入夜，忽然下起了零星小雪，气温骤然降低。雪片飘忽，落至衣衫与发际，积了薄薄一层。凌风依然坐着未动，手脚冰冷，身体因寒冷的雪水侵袭而颤抖着。可是他，毫不在意。

　　一件软毛织锦披风轻轻披在凌风肩上。凌风转头，发现是缺月。“你回来了？”

　　“这么冷，你怎么坐在雪中。即使是等我，也不必如此。”缺月含笑，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答应过在你生辰之日赶回，便必然会做到。”

　　“我已吩咐管家准备酒菜，一会儿应该便会准备好。”缺月拉起凌风走进屋内，手与凌风同样冰冷。“有样东西送给你。”

　　缺月拿出一只长型锦盒递给凌风。“打开看看。”

　　凌风接过，打开。

　　一把比匕首稍长的短剑放置其内。剑柄乌黑，剑鞘花纹简而利落。

　　凌风拔剑，刹那寒气四溢。黑色的剑身，凛冽剑锋。剑通体闪着冷芒，如同这冰雪之夜般寒冷。

　　“这是？”凌风抬头，眼露询问之意。

　　“这便是那块寒冰玄铁所打造的。我一直未将玄铁给你，便是想打造一把兵器，再送与你。你不擅剑术，短剑用来防身最好不过了。我特意找了名匠，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赶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