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你让我!」司徒清晓吼着,他伸出沾有剧毒的长爪挥向华苕,却差点与崧撞个正着,司徒清晓朝崧怒道:「你去对付其它人,师叔是我一个人的!!」
占有欲极强的字眼,让大伙儿听了不由得一阵惊愕,倒是崧闻言,脸上却一改原先的面无表情,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
「我不是。」华苕突然说道。「我不是你一个人,也不是任何人的。」他忽地绽出个天地为之失色,瑰丽绝艳的笑容,教面对他的司徒清晓发怔一时无法响应。
「我不属于任何人,但若此间过后,今生今世我只属于上官煜一人。」话说得很轻,也只是对司徒清晓一人说的。可众人内力皆深,自然都将这句话听在耳中,听得大伙儿心头怦怦直跳,动情不已。
司徒清晓猛一抬头,看见华苕回眸,正巧与上官煜视线相缠,深情蜜意尽在不言之中。口中尝到涩涩苦味,司徒清晓气红了眼,双手疾出,无色无味的剧毒从袖中喷出,一边怒道:「那你们一道去做地府的鸳鸯罢!」
却似料到他会有这番举动,华苕旋身同时袍袖劲风反扫回去,强得如刮骨的劲风扑面而来,跟着的正是出自自己手中的毒,司徒清晓张口根本未及反应,已瞪大眼睛,直挺挺朝后倒下,华苕先一步伸手将无法再做动弹的他揽在怀中。
「放开他!」这时已然被众人制住的崧狂乱着大喊道。
「崧,你鬼迷心窍,忘了正事了吗?」岚在旁斥喝道。
这时,崧突然安静下来。他抬头看向岚。「我没背叛师门,我只是,他对我有恩,我已决意此生都将为保护他而活。」在众人讶异神色中,他一字字坚定地说道。
「既是如此,你就好好保护他,远离这些是非吧。」华苕这时抱着司徒清晓来到他面前。
「你的意思是?」崧楞道。
被制住的双手突然一松,崧整个人弹起,华苕正巧将昏厥的司徒清晓送到他面前,崧赶忙将他接过,抱得紧紧的。
「他身中的毒暂时抑住,但我不替他解,你快带他离开,去他父亲,也就是我师兄司徒彻那儿,三日内毒解,便无任何后遗症。」
点头,崧一手紧搂着司徒清晓,一手拾起地上的长棍,环视众人,视线最后在嵬身上停留得久些,而后眼睫微垂,轻叹一声,转身离开现场,眨眼间便消失踪影。
此时华苕轻拂袖袍,低道:「午时将至,大伙儿动作得快些了。」
第五层的练霄楼,空无一物,没有半点布置,却透露出较先前更为危险的讯息。
只有一个人,立于当中,负手于后,静静地,等待众人的来到。
最前踏入第五层阵地的华苕发现眼前之人,本已伸出的脚却在此时停住,连带制止身后上官煜的前行。
「若玥,怎么?」上官煜疑道。
这时对方却说话了。「若玥,若月,指的是你那魅如宝玉的眼,还是美若皎月的颜?」
将上官煜往后推了些许,华苕同时冷道:「这与你无关。」
「是啊,曾几何时,你的事情,都与我无关了。」
那人说话同时,缓缓转过身,上官煜惊讶地发现华苕紧张得握起拳来。
面对着众人的人,以黑布蒙面,仅露出一双细长的凤眼,以及入鬓剑眉,浅棕色的眼珠子带了些碎金的色泽,灿灿彷若坠落山头那抹绚丽的夕阳。
「多时不见,你变了不少,但也更美了。」棕眸中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却甚是轻佻。「只教我后悔当初没有借机一亲芳泽。」
调戏之言既出,上官煜心头火起,就要上前,华苕忙地拉住他的臂膀,低道:「上官,你应允过我的,莫忘了。」
「他的确就是——」练霄楼主冷怜英?
深深看了上官煜一眼,华苕放开他的手,而后单独上前面对冷怜英。
此举令冷怜英一挑眉。「华苕,你该知道,我不欲与你为敌。」
华苕摇头。「苍生无辜,你要掀起动乱,就得要先过我这一关。」
「掀起动乱?此言忒是说重了,我不过是兴起改革天下之意。」轻笑之后接着一声冷哼。「华苕,你连这点也变了。怎么,你原有的豪情壮志哪里去了?当年与我彻夜共论天下大事亦无倦意的华苕哪儿去了?不会是消磨在这等小儿女的谈情说爱中吧?抑或是……」冷怜英扬起下颚。「失去了母亲对你打击如此之大?」
「你怎知——」华苕震惊之情过后,深吸口气。「是了,我竟没有想到。凭你与椁彝人的关系,你必也知道他们干过何等好事!」
啧声摇头,冷怜英彷佛很不苟同华苕的话语。接着他扬眉,朗声说道:「难道你要同你母亲一样,宁死也不肯说出玉珏的下落?」
「你也要玉珏?」华苕更是握紧拳头。
「欲得天下,谁不要玉珏?」话音未落,冷怜英飞身朝华苕扑来,露出袖中双手,掌心嫣红至极,彷佛要滴出血来。
「血劫?」华苕睁大眼睛。这阴狠至极的功夫竟也教冷怜英练成了。
「正是无药可医的血劫!」邪笑一声,带着血腥味的掌风直朝华苕而来。
冷怜英说得一点也不过份,以华苕通得岐黄之术,的确也不知如何才能解去这极其难练,练成后却更胜百毒的狠辣招数,就连真神仙枯隐老人再世,遇上血劫恐怕也只有臣服的份儿。
杀机逼现,华苕翻身避过,却避得险之又险,想是震慑之下还未完全回过神来,倒看得外围众人心惊不已。
一招二招,十数招接踵而至,华苕苦于无法接触相当于毒遍全身的冷怜英,只得一次又一次地惊险退让。近百招下来,发丝散乱,疲态已现。
这时冷怜英横手突如其来一招,掌势如同利刃,竟将华苕的衣衫划去一角,也就在那么一瞬间,华苕的行动有了短暂的滞碍。
眼见冷怜英的手就要借机扣住华苕的颈项,上官煜突然自怀中拿出一个布包,并冒出惊人大喊:「冷怜英,玉珏在我这儿,要就冲着我来!」
冷怜英缩回手势,一个旋身,改朝上官煜而来,同时朗朗笑道:「正合我意!」
见上官煜不闪不避,昂首面对,冷怜英不禁一愣,但丝毫未有停顿,双掌正对着上官煜的胸口击去。
「上官!!」
就在华苕惊呼之际,上官煜忽地将手中布包朝旁扔去,冷怜英一惊,稍有分心,来不及变换掌势,这时上官煜双掌倏出,就听一声砰地巨响,强劲的内力相碰,就连楼顶的屋瓦都被震得颤动不已,沙尘簌簌落下。
冷怜英招势虽然毒辣,硬碰硬对上内力雄厚的上官煜,却半点也没有讨到好处。巨响过后,上官煜留在原地,冷怜英却被震得老远,紧挨着墙壁喘气不已,血丝顺着口角滑下。
「果然名不虚传。」冷怜英低喘着,牵起一丝笑意。「只可惜,这下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这时四下传来兵戈刀剑的声音,夹杂着不同语言的呼喊声,似是李妍所率的军队已攻上瓦凌山,正与楼底的椁彝人正面冲突。
情势很快就见分晓,兵戎之声愈加逼近,想来李妍等人上得楼顶也不过是片刻之后的事。
冷怜英轻轻一笑。「若玥啊若玥,我真想多看看你的伤心样,可惜我要先走一步了。」
「解药留下!」
冷怜英哈哈大笑,远去同时,丢下这么句话。「血劫无药可医,你忘了吗?」富含得意的语句,却令华苕椎心刺骨得疼。
华苕此时已返回上官煜身边,在冷怜英呈现败势退去之时,上官煜再也支撑不住,向下软倒。
「上官!上官!」华苕惊骇不已,双手紧拥着那个愈见冰凉的身躯。
「若玥,我没事,只是胸口一阵一阵的抽疼,很快就没事了。」上官煜的手颤抖着,从怀中掏出另一个布包,塞到华苕手中,笑道:「你瞧,你的玉珏在这儿,我刚丢的,是用来骗人的,你有没有被我骗着?」
语罢,却是一连串的咳,最后连血都咳出来了。
不去理会手中的玉珏,华苕随手扔给莫遥,复而紧握住上官煜冰冷的手,他低喊道:「你应承过我,你应承过我的啊!为何要食言?为何每个人都要食言!?」自母丧过后便再也没有流下的泪水,此时如泉涌般,止不住地从眼眶冒出,骨碌碌滚落脸颊。
上官煜微笑道:「傻若玥,别哭了,看到你遇险,一下子忘了。下次我一定记得,你别哭了啊!我一定守诺,做个最守诺的人。」
哽咽着,华苕接不下任何话语。
上官煜轻轻摇头,指尖轻触华苕湿漉漉的脸颊。「若玥,别哭了,再哭,我就看不清你的脸了。」这时他话音一顿。「若玥,天色变暗了吗?为何暗得这么快?还是……」上官煜捧住华苕的脸,声音也不由得颤抖起来。「若玥,若玥,我……我再也看不见你的模样了吗?」
当艳红的血从上官煜的唇中涌出,华苕哭红了眼,一边徒劳无功地点上他胸口大穴,一边紧揪着上官煜的领口,紧握那终支撑不住而落下的手掌。「不!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你承诺过什么?要陪我去渤海之湾、陪我去群山之巅,你才说不再食言的!」
这时李妍带领众军终来到练霄楼顶,她见大伙儿环成一圈,当中被华苕紧紧揽着的上官煜双眼紧闭,毫无声息,彷佛利剑穿心,李妍一时脚步不稳。她满含惊惧,缓缓问道:「二师哥,二师哥怎么了?」
***
练霄楼主离开,椁彝人似乎也有预感,退得很快,似乎是顺着原先在后山的栈道离开,不过是半天的功夫,练霄楼破,虽未捉到主谋,此次的目的却也达成。
只是众人没有一个高兴得起来,重伤的岱经过休养调息,复原指日可待,唯中了血劫的上官煜,却仍在生死之间徘徊。华苕用尽良药,众人轮番输予真气续命,只为从死神手中一次又一次将上官煜抢回。
但药终有用罄的时候,大伙儿也不堪每日每夜这么输送真气。
「是否真没有办法可想了?」岚愁眉苦脸地说道。
这时众人已在莫遥带领之下,来到陈粱左近的莫家与骆紫甄会合。刻下正在莫宅中苦思良方。
「你是当世第一神医,难道连你也没有办法?」这时李妍朝华苕破口喊道。
这话众人早在心中问遍,可见到华苕的模样,也知道他同样是一筹莫展,华苕的难过不下于身为师兄弟与好友的自己,大伙儿也因而没有多言,只有李妍一时心急,脱口而出。
「妍妹!」陆晴轻喝制止。
「若有方法……」华苕此时浑身轻颤。「若有方法,我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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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剩下一回,
第二部就结束了
(苦思第三部剧情中)
是夜,华苕静静坐在桌旁,沈思了好一阵子,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用布巾包裹的物事,揭开之后,正是朵湛蓝蕊心点缀于纯白花瓣间的「怜世」。
怜世拥有神效,配合他的运转真气,虽无法治愈,但应可成功转移上官煜体内的血劫至他身上。但它却也有另一种功能,而这功能,又正巧是华苕最不希望见到的——在他将自己一颗心全然放下的同时,要如何承受上官煜永远忘却两人共处时光与共有情感的打击?
「若有方法,我必……」
低垂眼睫,华苕摘下蓝色的花蕊,覆在掌心,当他手掌再打开之时,花蕊已化为细碎粉末。他转身走到床边,怔怔地望着上官煜好一会儿。
上官煜沈静地躺着,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的薄唇,无一不让华苕产生他早已没了生命气息的错觉。仅有轻微几乎看不出来的胸口起伏,使他稍感安心于上官煜尚未离他而去。
他坐上床沿,感到突然的一阵冷意。他闭了下眼,在睁眼的同时,以指捏住上官煜的下颚,将他紧闭的口张开,再把怜世的蕊心制成的粉末调入其它药粉,簌簌自上官煜的口中倒入,接着含住一口水,微倾身,两人唇瓣相贴之际,华苕以舌尖轻顶开上官煜的双唇,把那口水徐徐灌入,而后他怜惜地轻抚着上官煜毫无血色的脸颊,一面喃喃说道:「上官,上官,此生此世,你可还会记得我曾如此唤你?」
他知道这辈子或许将无法再见到上官煜深邃黑眸满是浓情地望着他,但他更不能忍受独活于这世上的痛苦。
一咬牙,华苕将上官煜扶坐起来,然后坐在上官煜的后面,将左掌抵在他的背后,阖上眼。不一会儿,丝丝白气从掌与背的贴合处逐渐窜出。只见上官煜左肩的朱红血劫随着时间流转而淡去,直至消失无踪,反之华苕的肩上却逐渐显现出血劫的火焰印痕,更因传输过多真气至另一人的身上,竟使他那墨锻般的滑顺长发缓缓消褪了颜色,由黑而灰,再由灰转白。
***
经过整整一个昼夜,古旧的木门终于吱呀开启,一身灰袍的瘦削男子步履颠簸地出现门后,在外忧心等待的众人正欲一拥而上,却为他清丽但血色全无的容颜,以及而今稍微凌乱披垂于肩上、背上,那头一夜之间生出洁白胜雪的发丝所惊阻。
莫遥是最先回神过来的人,他猛地上前,扶撑起华苕无法再以自己力量挺住的身子。「小心!」他低吼的同时,赫然发现那副身躯竟像是没有重量似的孱弱,冰冷且略微颤抖,这委实较看见满头乌丝变白缎更令他又惊又疑。他脑海不由得忆起华苕多病而早逝的亲娘。
身着暖黄色衣衫的李妍此时冲到华苕面前,揪着灰袍的衣襟,性急地喊道:「二师哥他,二师哥他要不要紧?」
房内的上官煜情况未明,旁人虽觉心焦,但见华苕如今精神疲顿,虚弱不堪,倒也不好像李妍这般急着追问。几人才想开口制止她的行为,华苕却勉强挥了下手,道:「无妨。」
李妍对上那双墨绿色泽的眼眸,从他眼中看见她所期待的答案,不禁放开手,也放下心头大石,热泪盈眶。
而后华苕转头望向静默站于房门边的陆晴,道:「他该在几个时辰内便会醒转,我开个药方,劳烦你们在他清醒前就先准备好。」
「怎么医的,医到自己变成这副样子?」一直在旁默然不语的骆紫甄此时稍稍挪前,伸出柔夷轻握住华苕无力再举起的手,以轻柔却隐含无比威严的口吻温声问道:「你做了什么傻事,说来给姊姊听听。」
华苕偏过头去,不愿对上骆紫甄那双向来教他无所遁藏的棕色眼瞳。那双和他母亲同样的眸子不同于以往的带笑,他知道若对象聪慧如她,隐瞒绝非长久之计,她总晓得如何套出他心中所藏。
「也没什么……」不过耗费一番精力把他身上的毒转移到自己身上罢了,还有——「我给他吃了『怜世』……」
「什么!?」莫遥的一声惊呼,让不明所以的其余人回过头望向他。莫遥瞠大眼睛,呼吸急促不稳地开口:「你——你这个笨蛋,他会……他会……」
他会忘了你,忘了你们之间生离死别也切不断的情感牵绊!
你怎舍得!?
「『忘情』?好残忍,根本和『怜世』这名字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残忍么?这倒不一定。」
回忆起数年前两人于故居的交谈,华苕扬起唇角,自嘲当日笑谈的一语成谶。莫遥则皱起眉头,忧虑地注视他冶丽笑容里的决绝。
***
缓缓睁开眼帘,上官煜只觉得身体沉重得彷佛不再是自己的一般,待眼前焦距逐渐对准后,他看见数张熟悉却恍若隔世的脸孔:大师兄陆晴、三师弟孟霜、小师妹李妍、以及岱、嵬两人。众人见他醒转,脸上都露出欣喜的神情,李妍更高兴得流下泪来,向来稳重冷静的陆晴,眼眶里同样盈满水色。
「我……我怎么了……?」甫开口,上官煜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似乎有如几百年未曾说话过。
众人还未答话,只见房门轻启,端着药汤的岚走了进来。上官煜见到她,眼神不由得迷惘起来。
似乎,似乎还有什么人应该在场,却怎样也想不起来。
他缓缓转头,面对向来少言却值得信赖的嵬,问道:「是不是……是不是还有谁……应该在这儿?」
嵬怔了下,每个人彷佛也都被他这句话震慑住,脸上露出力持镇定却又难掩激动的神情。嵬转头看向陆晴,陆晴则清清喉咙,回道:「你指的应该是郡主吧?你中了血劫时,郡主和咱们一样,原本一直在你身边,只是如今她有事赶着上京,便没留着等你醒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