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anks(生子) 下----晏好古

作者:  录入:06-30

凝墨般的空气在两人之间形成一层透明的隔膜,裴裔诚阖上沉重的眼睑,裴殊彧的话语像夏夜卷着蝉鸣的微风,凄厉震恸,那个在他翅膀下待哺的雏鸟已经学会了向他抖动自己的羽毛。
“……我,总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爱他?似乎从第一眼起就无法再忘记……那时我的网球砸碎了他工作室的玻璃,他就像个受惊的动物一样,远远地躲在房间的角落,明明知道我在跟他说话,却只是颤抖着注视着自己手里的那块泥巴。当时的我,以一种先天的优势感觉得他可怜……可是第二天,当我带着极大的自负和怜悯去帮他修理窗户的时候,他那双因惊愕而睁得浑圆的眼睛,褐色的眸子里仿佛从未接受过任何的体贴和帮助似的,流露出仅仅一丝却很深切的感激,对我说‘谢谢’……我想就是那一刻起,我再也无法逃离他那总是匆匆而去的笑容……我对他的爱,由最初的同情变为深刻的敬佩,我问自己如果我是他,我是不是也能够像他一样坚强地活到现在。虽然我比他更强壮,更富有,但却没有他的成熟和宽容。我曾经觉得不论发生什么,烈总会原谅我,但是现在我却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心态去乞求他的原谅,原谅我们让他受到过无法弥补的伤害……如果我真的能够给予他幸福的话,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不!”裴裔诚惊醒地抓住儿子的大手,坚毅的眼睛里露出少有的恐慌,“殊彧,他要怎样都可以,我自己的过错我自己承担,我不希望我的儿子代替我受罪。”
裴殊彧冰雕一般的脸庞慢慢融化,回握住他的手,轻声说:“父亲,我并不是要替你赎罪的,我爱他,即使现在依旧爱他……父亲,您也是爱过的人。即便你不想让他幸福,求求你,让我幸福可以吗?”

thanks 120

Chapter 120
又开始下雪,雪片纯白晶莹,落在地面上轻得没有声音。裴殊彧最终也没能说服父亲接受颜烈,虽然不免失落,但他也清楚,这么长时间积累下来的怨恨或是忏悔,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轻易解决,但至少他还有的是时间,去融化那块已经松动的坚冰。没有人的心会硬得像铁。
匆忙地开车赶到公司,迅速召开会议,发布消息结束了自己之前全部的努力。也许以后的以后时间会证明诺姆是对的,只是自己并不是神人,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分秒期盼着早些见到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向他们道歉,求他们原谅,然后就像所有童话故事的结尾一样,一家人安静的生活在一起,他们都会老,孩子们会长大,生命就是这样继续着。
裴氏放弃近千亿股份的消息震荡了整个商界,各大报社纷纷赶来抢新闻,公司不得不出动了所有的保安才勉强将他们拒之门外。
裴殊彧隔着玻璃看了看楼下的情况,这样下去的话他恐怕很难出去。墙边的时钟发出跳脱的响动,离他发布消息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却依旧没有得到颜烈的任何消息,秒针走得庄严,一声一声叩响着他的心脏。
“董事长,有个电话,说跟您预约过,但是我们查了一下今天您没……”
“没关系,接进来。”裴殊彧按奈住慌乱的心跳,按下接听键,对面是静音一般的沉寂,裴殊彧微微感到害怕。
“殊彧……”
“!”出乎意料的,不是陈佳蓓,裴殊彧握着话筒的手指不自然地抖了一下,“烈,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宝宝怎么样?他们没有对你们出手吧?”
颜烈的声音没有太多的波澜,一如往常般平静地对他说:“我们没事,他们已经把我们放了……”对方顿了一下,“只是现在……我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裴殊彧松了口气,笑道:“这个你不要担心,告诉我你周围有什么标准性的建筑么?我们回家,我马上来接你。”
裴殊彧匆匆忙忙穿上了外套,却迟迟没有听到回答:“烈?怎么了!”
“殊彧,我想你是理解错了。”颜烈轻声一笑,但音色中不自然的波动却悉数扎进裴殊彧的鼓膜,“我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身体好像缺失了一块,空荡荡的让人几乎无法站立,“你……知道了……”裴殊彧仿佛等待最终的审判,撑着身边的书桌。
“啊~知道了。真的,没想到……”
“……”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烈,你能原谅他吗?其实他已经知道错了,只是,他只是太固执,不敢去面对而已。”裴殊彧攥紧拳头,虽然他并不准备隐瞒颜烈,但是这样的局面却是他始料未及,只能本能地希望得到他的宽恕。
又是沉默,颜烈安静地聆听着话筒里气息共振的声音,似乎和那人在一起,自己就总是沉默,是偏溺也好是纵容也罢,他总以为自己具有足够的成熟和坚强,能够包容对方天真的莽撞,而其实,在他笑话裴殊彧幼稚的同时,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如果对待爱人也能像裴殊彧那样的敞亮,许多事情可能不需要变得那么复杂,那么遮掩,那么无可奈何。
能原谅吗?颜烈靠在窗前无声的微笑,什么是原谅呢,世界上有无数的人,每天犯下或大或小,或轻或重的罪,谁是救赎者,谁应该被饶恕,又有谁知道呢?
“烈……”/“殊彧!”第一次如此坚决地打断对方的话,从前不管怎样他都会耐心地听完,颜烈透过窗子远远地望着裴氏高耸的建筑,“殊彧,如果说我这样的命运是源于恨,我受够了,不想再恨了。如果说我的生命里还有那么一点爱,我希望能够和你,在一起……”
“我也是!!我也爱你!烈,我去接你好不好?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玻璃上的人影微微一笑,慢慢闭上眼:“但是,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需要时间……殊彧,你觉得我们这样就能在一起了么?”是的,背负着那样纠缠过往的两个人,才越是相爱越无法释怀曾经给予对方的伤害,“我是真心希望我们能在一起,相聚了就不要再分开……”颜烈重新睁开眼睛,天色阴沉,雪花就是这灰蒙之中唯一的亮点,世界都随之飘移,“所以,在那之前,让我们都试着成熟一点,学会相互帮助和扶持,而不是自以为是地去承担一个人不可能肩负的重量……殊彧,我会努力的,等我,好吗?”
裴殊彧点点头,仿佛颜烈能够看见自己一般对着空气笑笑:“要快一点哦,我天天都在想你,我快疯了。”
“嗯。”颜烈轻轻应了一声,哽咽之前挂上了电话。雪花越下越大,街上依旧有行人,忙忙碌碌地写着关于自己的故事。颜烈回到卧室内,宝宝一个人抱着爆米花坐在电视前,因为听不懂电视里的英文耷拉着脑袋就要睡着了:“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美国一点也不好玩。”
颜烈摸摸她的脑袋:“明天就回去好吗?但是以后我们还要来的。”
“还要来?”
“嗯。”
“为什么?”颜烈笑笑没有说话,打电话让陈佳蓓帮他订了两张回国的机票。
一年之后————
“董事长,成功了!”
裴殊彧坐在办公室里的皮质转椅上,接过社员送来的合同:“不错,做得很好。”
“呵呵,果然还是董事长有魄力啊。当时说要放弃管制权的时候,真是吓了我们一跳啊,原来是要临江撒网,坐收渔翁之利。”新来的年轻社员因平生第一桩大生意涨得脸红红的,只可惜他的兴奋还没有抒发完,一个女秘书敲门进来:“董事长,之前您让我关注的那个中国画家好像要来美国开画展了。”
整个亚洲市场的生意都不曾让他有所动的男人,猛得抬起头来:“什么时候?”
“这个周末,需要我帮您联系吗?”
裴殊彧强自镇定地挥挥手:“不用了。你们先出去吧。”
周末是个雨后初晴的好天气,裴殊彧独自走进那家人烟稀少的小型展览厅。从那以后,颜烈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开始的时候他总是觉得一切都不真实,每天清晨都情绪激动,仿佛一开门就会看见颜烈抱着宝宝出现在他公寓的门口,但是每次都是一场空等。最后他终于相信了那个有些残酷的事实,颜烈不会轻易的回来。觉醒后的裴殊彧还是专心地投入工作,在跌跌撞撞之中让自己变得稳健持重。同时依旧不断地在人海之中寻找颜烈的身影,就在半年后他发现了这个署名为“Alterego Alex”的神秘画家,虽然始终无法查到他的真实身份,但是这样的名字就足够让那苦苦寻觅的人兴奋不已,那些斑斓却模糊的色块越看越像颜烈,而现在从不抛头露面的画家居然到美国来开画展。裴殊彧站在绚烂的色彩之间,四处张望着,渴望能够瞥见熟悉的身影。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吗?”负责治安的工作人员,走到他的身边。
“我先见一见这些画的作者,请问他本人来了吗?”保安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带了一个矮个子的男人走来:“这就是作者。”
裴殊彧心头一沉,不敢相信地摇摇头,问道:“你……这些,是你画的?”
矮个男人明显有些不高兴,顶了顶鼻梁上的厚镜片,冷声说:“是的,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哦,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裴殊彧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连忙道歉,“其实是,您画得实在太好了,让我想起一个找了很久的人,我真的……被您的画感动了。”
矮个男人沉思着看了他一眼:“您说的,是真的吗?”
“嗯?”
“您被我的画,感动了?”
“是真的,我几乎以为我已经找到他了”裴殊彧苦笑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但是我似乎……找错了。”
“那么,我给您看看另一副图吧,也许您会更加喜欢一点。”矮个画家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带着裴殊彧走进旁边一个略小的展示厅,“就是这个……您觉得怎样?”
裴殊彧走过去,只见四周的墙壁几乎都是空的,只有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副非常小的图画,画面的大部分被鲜艳的草绿和粉红覆盖着,正当中排着三个人,一个抿着嘴笑的小姑娘拉着两个大人,还有一个小小的,嫩黄色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裴殊彧盯着这稚嫩的画笔看了两秒,不解地转向画家,却发现那人已经悄悄地离开了。无奈的他只有又转过去,仔细地看那画,终于在画面边缘的草地上发现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小字——‘给爹地’。
“!!”画前的男人恍然大悟,曾经的画面一帧一帧流过,他屏住呼吸疯狂地转过身去。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空空的。只有展厅的侧门透着淡淡的灯光,朦胧里有一抹剪影,靠在门上,正对着他,仿佛等了很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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