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懒虫。」
平常我都会在这样说了之后,放慢一拍动作,但是现在勇气大大地受挫,所以我只好壮着胆子冲到教室门口。
「……嗯……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好象没有。依照目前所看到的样子,教室的结构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平常的感觉环学长、怎么样?这里是学长平常时候的教室吗?」
「嗯、目前是这样子……和我印象中的教室好象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
「这里的窗户也是打不破吧……用那边的椅子撞看看。」
「懒虫!先试试看是不是打得开,再……。」
动作迅速的懒虫已经从第一排的桌子下面抱起椅子,用力地砸向阳台那一整排的连续玻璃窗户。然后,发出了像是谁被狠狠打了一巴掌的声音。
「……哇。」
就像是表演空中飞人似地,椅子从玻璃窗户那里反弹回来,擦过懒虫身边飞向教室的正中央。桌子与椅子撞在一起,刺耳的金属声,震撼了室内的空气。
月光一直透过毫无裂缝的玻璃窗,皎洁地照着我们。
等了一下子……刺耳的噪音终于平息了,就在教室刚恢复平静,我就先开口。打算以年长者的身份教训懒虫说『乱丢椅子是很危险的』。
但是,就好象是看准了时机似地,又有件事抢了我的先机。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划破夜晚的寂静,小声却尖锐的声音……。
「那……那是什么?那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啊……?」
「环学长、门!教室的门!」
我猛然回头。浏海在一瞬间变成了纱网,遮断了我的视线。眼前的景象,不禁让我失声,漆上柠檬绿的拉门,自己动了起来,向刚刚才冲进来的入口滑过去。
喀啦喀啦喀啦……。
「……为什么门……会自动……?」
好不容易从喉咙挤出了一句话,可是却引发了意料之外的结果。门在听见了我们的对话之后,立刻就加快了速度,加速闭合。从喀啦、喀啦、喀啦、断断续续的声音转变成有节奏的连续调。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危险的讯号迅速在我脑海里一闪。在转角处、在教室,关起来的窗户都打不开也敲不坏。依照这情况——门一旦关上之后就……。
「学长!会被关起来呀……!」
「等等……。」
门的动作,就好象是肚子里塞满了煤炭与炽焰的蒸汽火车。可以从楼梯、转角处,还有这问教室透过窗户眺望的、完全一样的巨大银色满月,就在我这个角度下被没入门的阴影中。从讲桌前面到教室门口,虽然只有三步的距离。但是对于慢了一步跑出去的人来说,三步感觉就像是三百公尺以上。
喀啦喀啦喀啦……啪!
在手指就快碰到之前,门已经到达定位。只剩下紧密闭合的门另一边、最后看见的光景映在视网膜上。又细又黑的血液之河,终于溢出了转角处,像是追着我们似地开始向这问教室进军……。
「可恶!」
可以想见的,不论推、扭,甚至用踢的都是没有用的。不论用什么方法想要打开一旦闭合的门,都不会成功。
在教室后面的窗户旁边,一个小小的人影静止不动。
「懒虫,你怎么了?窗户呢?仍然全部都不行吗?」
「窗户全部都打不开也敲不破……不过环学长,这里的门好象是开着的。」
「这里的门?」
「是教室后面的门。我们都被自动关闭的前门所吸引,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过这一扇门好象一开始就是开着的。」
「不会吧?这是怎么回事啊~!那么我们跟本就没有被关起来嘛!害我们穷紧张。太好了,我们可以走到走廊上了。」
「嗯,不能走到走廊。」
「嘿、什么?门的外面不是走廊吗?那么可以出去到哪里?」
「理科教室」
脚步正轻缓地是在桌子之间的我,不自觉地停住。
「理科教室?教室的隔壁突然变成了理科教室?」
「正是如此,应该走……第一理科教室吧,桌子长长的。」
「不~会~吧!如果走晚上的理科教室那就饶了我吧!要是人体解剖用的尸体追上来,那该怎么办啊?」
「我们学校里有这种尸体吗?我没见过。不过即使没有尸体也很恐怖。从理科教室的窗户,一样可以看见在校园中看到的月亮……还有就位置而言,现在理科教室的后半段,应该走我们刚刚走下来的楼梯位置。」
「怎么说?是楼梯消失了吗?移到哪里去了呀……?可恶!这间学校的建筑物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啊?」
「不过还有更诡异的事。」
「『还有』~,除了这间教室、还有相同的景色之外,在尽力地跑到原本应该是楼梯的地方后,竟然还有更诡异的事,到底是什么?」
「连接这扇门的是理科教室的前门,而后门也是完全打开的,好象是通向哪间教室或是走廊,从这里的角度仅能看到一点点。虽然只是一瞥,不过那个门出去后看起来像是房间或有通路的空间。不过原本理科教室的后门,应该是和这问教室的前门连在一起的不是吗?因为现在这间教室与理料教室刚好面对面紧密地靠在一起。也就是说,理科教室的后门出去,看到的应该是柠檬绿的门……就算房间的大小不一样,这两扇门的位置有所偏离,也应该是奶油色的教室外墙,如果不是这样就绝对有问题……而实际上看到的是空间,绝对不是门或者墙壁。」
「好象是这样。怎么这学校的结构也变得乱七八糟的。就好象变成了难解的迷宫或拼图。」
「嘿~异次元空间错乱。事实上就现在的状况来说,已经不是恐怖片而是科幻片了?」
「可能不是这样,我想应该是恐怖片哟!」
「恐怖片?为什么?难道还会从墙壁流出血来?」
「嗯嗯、感觉会更讨厌。」
就在提出问题之后,『答案』就立刻从我脸颊拂过。
「什么——?」
晚风。冰冷且新鲜的空气触感。这是从理科教室吃来的。轻轻柔柔的,拂过我和懒虫的头发、掠过脖子、穿过门口。
「难道那窗户……全部……。」
视线的正面。第一理科教室的窗户,每扇都是大大地敞开着,室内充满了月光及舒爽的晚风。
「如果从那里,就可以出到校舍外面……?」
「可能可以出去……只要能够平安地到达窗户。」
「对吗?」懒虫从斜下方征求我的同意。
「讨厌的感觉对吗?」
这算什么讨厌的感觉啊!迹象显示山要脱离这个异常又诡谲的校舍,唯一出口的窗前,塞满了理科教室特有的细长型实验用桌子,桌上每间隔三十公分左右就有一个玻璃制的药罐,从这一端到那一端排成一直线。在每一罐对着深红色塑料盖的蓝色薄玻璃罐前面,桌上贴的标签文字从右边开始是……。
『硫酸』『硫酸』『硝酸』『硝酸』『盐酸』『盐酸』
印有危险药品名称的四方形标签,全部都面向这边,而且毫不零乱地整齐排列的六个罐子,就像是守卫国境的士兵一般。戒严令下的玩具兵部队。以自身为武器,警戒着逃脱者……。
「从这里开始跑到窗户那边,虽然不用二十秒……。」
「如果选择最近的窗户,顶多十秒。」
但是不管是从旁边迂回绕过、或是从上面跨过,要到达目的地都必需要清除那放着危险罐子的桌子。
「那罐子……。」
「是陷阱对吧,从旁边通过就中计了。」
「应该是吧,我也觉得是这样。」
「不过,如果真是陷阱那我就觉得有点粗糙了。如果这真的是为我们而设的陷阱,那就完全没有必要在罐子上刻意贴着『硫酸』来警告了。」
「也就是说那个标签是为了让我们停在这里的陷阱?不过懒虫,也有可能陷阱本身就是要让我们有这种想法?让我们误以为危险只是印在标签上的名字,而里面则是无害的液体……能在我们靠近窗户的时候突然炸裂,大量的强酸和粉碎的玻璃一齐四散。我们就会因为皮肤及肌肉腐蚀的剧痛而四处翻滚……你认为呢?会不会像是我说的剧本?」
「没有实际试看看,是不会知道结果的。」
「……懒虫,难道?」
「通过附近,罐子是不是真的命自动爆裂?罐里的内容物是不是真的和标签一样?在穿越理科教室的时候,窗户会不会关上?窗户那边所看的校园是不是真的?有没有可能从理科第一教室逃脱?在没有实际去测试之前,答案是永远不会出来的。」
「懒虫你认为值得去尝试吗?」
「既然没有其它的方法……。」
终于——。
脖子上舒爽的风、轻掠过脸庞的风,偶尔吹起小漩涡、吹乱头发的风。冬天空气的味道,含有露水的味道……从敞开的窗户涌进来,这一切都是诱惑。到校舍外面、到校区外面、回家的路,不断地诱惑着。
但是——。
「……不可以。」
「环学长?」
「绝对不可以。赌注太大了。为了要试试看是不是陷阱,必须要赌上性命你知道吗?」
「那么环学长不会认为就这样留在校舍中会比较好吧?」
「是不好呀,但是总比靠近那桌子好。」
「嗯,我想没有必要二个人一起试。环学长留在教室里,我先……。」
我也想这么说。但是这简直太过直接了,这家伙的说法……。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让他去,我知道。那间理科教室,那些窗户、那些罐子部队——绝对不可以靠近。一旦靠近就会发生无可挽回的事。这不是推论,而是直觉。我知道,我知道。
不管做什么,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必须要制止懒虫。
「懒虫,有想过和我做爱吗?」
我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双手立刻从后面抱住学弟的身体。紧紧地抱住脖子、贴近脸颊,将这句话直接灌入耳朵深处。
「我可是想过哟!一发觉到你爱我,脑海里就立刻联想到这件事,这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心里噗通噗通的吧?隔着衣服我仍知道懒虫的脉搏正在加速。……没错,就是这样。忘记吧。忘记理科教室、忘记窗户、忘记轻抚脸颊的风,来做忘记了的『好事』。
「你不是说要我教你的吗?懒虫。相爱的方法。现在就应你的要求告诉你哟。相当有效的方法,只是不是用嘴巴说的『说词』。因为语言所能传达的事物有限。起码,不会很快收到效果。我有更简单更直接更正确的方法。这个方法比用嘴巴示爱更有效。」
「环学长……等等。」
亲吻代替了『不能等』的讯号。一点五秒。在嘴唇分离之前,我用这样的话来诱惑可爱的学弟。
「嗯、我们从裸体开始吧!」
嘶——。
故轻脚步声,竖起耳朵。
「喂、香我见。奇怪的声音,你有听见吗?」
嘶——。
「香我见……!这个声音!」
鼻子也微微嗅到熟悉的异味。室内立刻充满了气体。除了瓦斯泄出的轻微声音外,又加上了金属的声音。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声音的来源是流理台。屋子里瓦斯炉下面、满是学生指纹的白色塑料旋钮,一个一个自动地跳开来,以点火的第一阶段来说,首先是下押。然后答答地向右旋转。瓦斯炉开关慢慢地开始倾斜。当转旋钮完全横倒时,火焰就会从超过十个以上的喷火孔中窜出。这充满瓦斯的房间就会爆炸,瞬间化为地狱。
喀啦……。
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对这预兆感到害怕。因为显露出斯威胁的第三个声音,立刻清楚地传入我们的年中。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香我见!门、门开始闭合了!」
「果然没错!古都、先跑出教室吧!」
「快点!香我见!」
「可恶……!这窗户也是假的!」
「快点!快呀!门……!旋钮也已经……!」
「不要等我啊!先出去!」
「香我见!」
「古都!」
咚、剧烈的冲击袭向我全身。香我见飞奔而来抓住我的手,以接近极限的速度冲向正在逐渐闭合的门的另一边。从家庭科教室到普通教室,眼前的景象转换了。拉着我飞奔的香我见,无法停住冲劲地撞向最前面的桌子。除了狂风,还有四散的碎石击中身体的四肢。我紧咬着牙忍受痛楚的同时,也和教室里许多的物品撞在一起,最后终于停在坚固的地板上做为避难场所。然后立刻……。
砰!
家庭科教室的后门与普通教室的前门——这两扇会动的门同时在身后关闭。然后仅仅不到半秒钟,从隔着一面墙壁的地方,传来沉闷的爆炸声与震动。
——然后,一片寂静。
满月的光线,交织着一片死寂、安静地照在普通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依照记载在黑板上值日生的名字来看,这里好象是二年六班的教室。讲桌的影子奇怪地扭曲在柠檬绿的门上,我用眼晴确认这门紧密地问合着,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面对校园的窗户也是一样。教室的后门长方形的出口,则是完全打开的状态。……直到现在眼睛看到的,每次几乎都是完全一样的光景。
「真是的。相同的事不断地重复,这一次又无法走出校舍了。不过……。」
「古都!」
「不过,总算每次都能脱险。」
不是吗、香我见……就在我征询他的认同时,和刚刚从家庭科教室中传来的爆炸声不相上下的愤怒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
「古都!」
呵——!
「香……香我见……!鼓膜快破掉了啊……。」
「你为什么不先跑出去?不是叫你不要等我吗!如果在等我的时候门关起来了你要怎么办啊?你这个人……想被烧死吗?」
「……如果你是为了这件事,那就让我来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每一次调查充满危险地方的都是香我见,而我连话都没得说就只能当后援!当后援只是好听,说穿了不过是监视的工作。」
「你在说什么啊!你是相当棒的后援啊!事实上,刚刚在家庭科教室里发现玻璃声音的也是你。而且在视力方面,你绝对比我好,所以这工作才会交给你。在这种状况下,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彻底警戒、一个人行动是最好的组合,而且视力是警戒所不爽可或缺的,因此我只能够担任行动。」
「……完美无瑕的理由。连一点破绽都没有。香我见所说的非常正确。……不过,你问我要是在等香我见的时候门关起来了该怎么辨?我的回答是烧死。对于你问我是不是想被烧死,答案就是我想被烧死。想和香我见在门的同一边,想和香我见一起被烧死。这是我决定的事。只有我才有选择权,其它人无法干涉。即使是你也不能。懂了吗?」
在踌躇半秒钟之后,香我见轻轻地举起右手,做出投降的动作。笑容略带点自嘲的味道。
「我慢了,古都。你是对的,对不起!」
这、这真是个好姿势啊。香我见在这个时候的分寸是绝对没有错的。当我看见他双手交叉围在胸口、显示不可以再更进一步的时候,我不可思议地联想到,这是希望我突破而做的姿势?还是希望我保护他的姿势?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男人吧。长大一定是个完美的人。而现在就已经十分完美了。恋爱是先爱上的人输,要是我输了该怎么辨?我会感到厌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