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不到半个月,良辰吉日一择定,就用八抬大轿将新娘迎进门来。
听说新娘是锦中将夫人那边的亲戚也是新郎倌的远亲,亲上加亲更显喜气,人呢是长得千娇百媚貌美如花,可比天仙下凡般不可思议。
就连满脸大胡子的锦中将在出来敬茶那天都看呆了好几次,直呼为何如此佳人没有早点被他发现,不然早就令自家笨儿子娶来当儿媳。
不过锦中将大人的确是迟了,人家自小早就已经和武王府的二少爷定过娃娃亲,从那时一直到两人长大都执迷不悔,硬是将皇上的宝贝公主抛至一边坚决要迎娶她为爱妻。
天下有几个男人肯为了个平凡女人拒绝皇帝的招亲呢?!
可见新娘肯定长得是倾国倾城,否则,怎么能吸引得了在宫里当职时早就看遍名花无数的二少爷。
在鞭炮与花纸齐飞中,广安喜气洋洋的一身红,胸前系着大红彩球慢慢地驭着爱马接受众人的恭喜,在离新郎不远,一顶华丽的大红喜轿也由精神饱满的八名轿夫扛着缓缓前进。
里面的美女有多美呢?
众人的好奇心随着成亲队伍绕城逐渐累积,终于,在喜娘高声念着吉祥话让新郎踢了轿门时突破临界点。
于众人期盼的眼神关注下,喜娘拿过喜筛接了新娘下轿。
围观群众的抽气声中,红色轿帘被轻轻地掀开,红鞋尖儿乍现,接着头顶凤冠、盖着三尺见方红丝盖巾的新娘弯身踏出了花轿,脸被盖得严实,美不美不知道,身型修长偏瘦,背影让人猛一瞧直觉是个男的,不过,都要被迎进门哪有可能是男的?刚刚那大概是自己羡慕到头晕导致看不清楚。
由八个娇俏可爱的婢女搀扶着的新娘跨过地上燃着火的炭盆,亭亭走进武王府大门,从大门往里望,三进的正门全开,里面早已布置得喜气冲天,满屋的宾客更是非富即贵,听府内小仆说了,光是正院里的大轿就让人眼花撩乱,直比当年武王爷娶妻的盛况。
季生很慌,心很乱,全身上下都处在忐忑不安中,糟得无以复加。
随着入洞房这最后一礼的逼近,若不是旁边有喜娘等人撑着,他恐怕连一步都跨不出去。
行礼、站立、转身、行礼、站立、转身......冗长的仪式像是永无止尽,可是,倘若真的能永无止尽也好过现在。
他好怕,真的好怕,怕极广安在堂上就发现他这只狸猫有古怪而掉头离去,更怕等一下一掀盖头时广安质问他为何出此下策来毁他幸福。
该怎么办?
不成的,他不能拔脚逃走丢下广安一个人,但是在这节骨眼上又能如何?
"送入洞房!礼成!"礼官高声喊出最后一句台词。
完了!怎么会这么快,他还没想出等一下该怎么面对广安,居然已经结束。
力大如牛的喜娘虽是笑着,双手却死命拖着完全不肯自己走的新娘子,她们满身大汗费尽干辛万苦才跟上高大挺拔的俊帅新郎倌。
好不容易总算是进了广安的院落,喘不到三口气,外头就拍门吵着要新郎出去敬酒。
季生一听马上在盖头后面欣喜若狂,广安如果前脚出了门,他后脚就可以先去卸下满身珠宝绫罗,然后好好地跟广安解释这一团乱,要是广安喝得醉一点那就更好,也许他根本不用解释得太清楚,广安的酒癖算是不错,一旦醉了就会想睡,隔天醒来铁定把昨晚的事忘光光,要诓要骗随君所愿。
不料,广安有位太爱护弟弟的好大哥。
"各位老友,好不容易才让广安盼得美人归,大家要不醉不归就由我奉陪,来来来,前厅请。"
武王爷的声音大如惊雷,一把劈得季生双眼冒金星。
"真是小气,连嫂子都不肯让我们看一眼吗?我可是很想见见美人嫂子,毕竟原本我还以为此生与这喜宴无缘哩!"上官仕痞到不行的嗓音在众人的笑闹中响起。
季生双手揪紧红帕暗咒:"上官混蛋还不快滚,平常坏我的事坏得不够多吗?!居然妄想来掀我的底,要是让我逮到机会,不亲手整整你广安就跟我姓。"
"今天是我大喜之日,从天未亮就折腾到现在,我家美人也累了,是兄弟就饶我一马吧!为此我自罚三杯女儿红,兄弟们可别让我醉得在美人眼前出丑呀!"广安笑道。
三杯女儿红?!
喝得好,喝得妙!能成为广安的妻是多幸福的事啊!
当季生还沉醉在自己的胡思乱想里,送走客、关上门的广安已经抄起秤子朝他慢慢走来。
"娘子,我也该为你掀盖头了。"广安笑着说。
"这万万不可,我......我家乡习俗是先让新郎倌喝礼酒,一定要用海碗连干十二碗,如此我们才能白头谐老。"捏细嗓子,季生信口开河。
"哦!有此一说啊!那我们当然从命,因为我真的希望与你相守到白头。"广安二话不说用手刀劈开封坛泥。
海碗十二碗女儿红,怕不喝挂他,季生真是......甜美的折磨。
喝到最后,广安必是眯细眼硬把最后一碗对准自己的嘴强灌入喉,然后,烈火在他的肚里燎烧着,群马在他的头里奔腾着,十二海碗......他差不多要挂了。
"呃!夫......夫君?广安!广安!你还醒着吗?"
偷偷掀起盖头的一角,确定广安已经趴在桌边,季生伸手把头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拿下往旁边一摆,快步走到广安身边探看。
"还好,只是醉了,真对不起啊!我真的想不到其他的办法才会用这招蒙你的,你可别对我生气。"季生双手合十道。
他将醉得不醒人事的广安扒光,端热水来洗脚擦澡,送上床盖上被,然后独自吃掉满桌好料,去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
人才从浴间走出来就发现屋里只剩放前厅的成对花烛燃着,内室一片漆黑,大概是刚刚有起风所以把烛火灭掉的吧!
不疑有他的季生踩着轻轻的脚步往卧房去。广安醉醺醺的睡着,他可要看着,万一需要什么才好马上准备。
"娘子,你不上来吗?"
黑暗中传来广安的声音,害季生吓了一跳。
"醉到说梦话啊!吓死我了。"季生自言自语。
乖乖把头发擦干,驾轻就熟的把广安移到床里边,季生轻手轻脚地上床。
"广安,如果今晚真的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你也会因为我骗你而喝得醉醺醺然后睡得跟小猫一样吗?"并没有期望得到广安的响应,季生叹着气,"你知道我有多希望能和你成亲吗?呵!我曾想过不管是你娶我或是我娶你都好,只要能和你一辈子不弃不离,我就满足了,可是这场婚礼是假的,你的新娘也是西贝货,我想你若是知道一定会很生气,你会去追讨你的新娘吗?不过我想人家说不定连孩子都生了,你讨回来也是要还人家......呃......算了,今天是吉日,不说这些,嘻嘻!今天真糗,我好担心被人发现。你有注意到我在发抖吗?你都不知道其实我心里很庆幸是我自己来顶这个位子,啊!我都忘了我还欠你一句话,当初你一直问我是不是有什么想跟你说,事实上你问我时我真的还不太明白。可是现在我知道自己的心意了,广安,我是爱你的,爱你胜过爱自己......"
"此话当真?!季生爱妻,在你帅到遭天妒的夫君面前说谎是没有奖赏的。"
"大骗子,你居然装醉,哼!告诉你,我的誓若磐石,奖赏拿来。"季生在黑暗中笑着。
"奖赏就是恭喜你得到保用五十年长期饭票一张,还有聪明伶俐武功高强的优秀夫君一位。"
"这么好啊?!还有吗?"季生的眼泪不自觉的从眼角滑落。
"能嫁给我这种允文允武的夫君是别人一辈子求都求不到的头彩,你还不满足吗?不然多给你一个好了,我可以偷偷告诉你一个关系到你的幸福的大秘密。"
"这倒可以考虑,不过......货既出门概不退还喔!"季生贴上广安的颈说。
"这是当然,本公子一向很有商誉。"
"那么你要偷偷告诉我什么秘密?"他向来对秘密无法抗拒。
"这可说来话长。你确定要现在知道吗?"
"嗯!快说来听听。"季生催促道。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聪明的小男孩,某天无聊爬墙时救了个被蜘蛛精捉住的小小孩,那小小孩长得唇红齿白、天真无邪又可爱,性子又是直来直往,聪明的小男孩一时不察被小小孩施了迷药,俩人竹马青梅形影不离。从此万劫不复......"
尾声
"季生!"
天才朦胧微亮,以强力的内功为后盾,广安发出自出生以来最为响亮的喊声,试图让电码音波以直线发出打在前方全力策马奔驰不回头的人身上,霎那间可容四车交错的石板大街因为回音混了马蹄声听来真像变身为战场一样。
"季生!你听我说......"
季生俯得更低,结实的肩膀和手臂持住缰绳,忍住在波涛汹涌的怨气以及成千上万的怒火,用力朝爱马再次挥下细鞭,加速逃避的脚步。
"季生!"
两匹马以不分轩轾的惊人气势,快速地在大街上追逐。
"季生!"广安再度出声,有越喊越响的趋势。
"吵啥?"刚被吵醒,还睡眼惺忪的酒坊小二还来不及看清自眼前呼啸而过的是哪个妖魔,刚拉开店门就吃进一嘴的烟尘。
"季生!慢一点......"
几个住客与在酒楼饮到彻夜不归的酒客也好奇地推窗探望,是谁大清早如此勤奋出来叫卖得震天响。
"季生!"
大宅院的管事衣服都没穿好就把大门开了一点缝,想瞧到底是谁在外头鬼叫鬼叫。
"李生!"
"你闭嘴!"
他很有名用脚趾甲想都知道,不用再替他四处广告了啦!
这个恶劣的男人是存心要集合全京的人,让所有人都起来围捕他是不是?!
"季生!"
前有宽广大道,后有举世无敌可恶的广安,他当然要死命往前跑。
没想到,那不远的前面居然出现一个比他还猛的老头,早不过晚不过,他正推着清粥在街上横着过街,真是不长眼的死老头子,再冲过去一定会撞上。
"季生!小心前面有......"
"不要你管!"
缰绳一拐,骏马离开大街窜向小路,骊京里就属这个最该令人赞叹。
格子状的街市,不管怎么弯都有路可走不会走进死巷子。
"季生!"
见招拆招,广安并不是省油的灯,马上跟着拐进巷子里。
"季生!你别生气嘛!"
巷子有的宽阔没问题,有的却因为巷子两旁堆了杂物而变得既狭小又弯曲,好几回季生都有自己快撞上屋子、擦过屋角的感觉,可是气呼呼的他丝毫也没有想到要停住马。
好样的你个广安,亏我如此痴心,甚至百般为你着想,结果你居然是布了局在耍着我玩,甚至还做了庄开赌盘,真有你的!
"季生!前面没路你......"
穿过了窄巷眼前居然是个死胡同,火冒三千丈的季生立即弃马跃上屋顶,充分发挥狗急跳墙的能力,他连看都不看后面的广安死命往前跃去。
"季生!"
没叫过是不是?!哼!
"有胆你就叫个够!"
世上哪有这种便宜事,把人当狗耍,还是联合了所有身边亲朋好友来一起耍,甚至连皇上也请来插一脚,耍着他玩真有那么好玩吗?
"季生!"
把他的爱当成笑话看,很好笑是吧!不怕笑到肚破肠流,不怕笑到死!哼!
"季生你听我说......"
季生的轻功好,遇上有事就越显得出本领高强,有好就有坏,要是动不动就要他追得死去活来可不是妙事。
"你只会骗我!"季生乍然停下转身说道。
"季生......"
"爱上你就要活该倒霉吗?活该被你耍、活该被你骗、活该为你担心受怕......算我瞎了眼爱上你行不行?!我真恨不得从来都没爱过你。"
话才出口,季生就后悔了,没有人听见他的心在大喊:"不是这样的!"
广安漆黑的眼眸闻言瞬间危险的眯了起来说:"你不是说真的。"
"我不是又怎样、是又怎样,爱你会被你耍,不爱你又不行,你为什么要这么反反复复?你说啊!你就直接说好了,你到底想怎样?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季生白着脸道。
不是的,他不是要火上加油,他的嘴真是笨。
应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广安现在的表情所代表的意义,而且眼前的广安是非常非常认真。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广安沉着声说。
他生气了。
完了完了!这回还不是普通的生气,而是非常非常常生气,很久以前他见过一次,那次广安发大火的原因是他第一次自己偷偷上妓馆偷窥。
季生悄悄的、偷偷的往后挪了一尺,他刚刚不该停下来的。
"把你刚刚说的浑话收回去。"广安不动声色往前跨一大步。
"为什么我要?"冷笑一声,季生心头的那把怒火迅速再度燃起。
浑话?!居然说他讲的是浑话?
广安有什么权力可以生气,被耍着玩的是他、被唬得团团转的也是他,他都还没来得及去找人告状,广安倒是自以为先说先赢。
"季生,你已经不是小孩子,别无理取闹,跟我回去吧!我们回去再谈。"看季生满脸委屈,广安心软了。
季生皱起眉,紧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事到如今又想骗他什么?以为用哀兵政策就能打动他的心?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要谈就在这里谈。"季生拿出不太常用的傲骨硬撑。
"好吧!季生......我求你,把你刚刚的话收回去。"广安紧握着拳说。
"你真的很在意那一句吗?"季生问。
"我在意,很在意,非常在意,无法不在意。"
故事才刚说完,季生已一跃而起套上衣装往外跑,他就是怕季生从旁人那边听到而发火才选择自首的,没想到季生他......就像头抓狂的野马,为什么?是他哪里错了吗?
"你会在意是......因为你不相信我居然会爱上你?"季生用脚趾头推算就知道原因。
"那是因为你一点都不像有丝毫爱着我的样子,你不说我不知道、我看不出来啊!"广安解释。
"人家说,‘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季生嚷道。
"抱歉!我只相信‘眼见为凭,耳听为证'。"广安据理力争。
"那你说,你是为了我什么?你一直说是为了我才耍我、骗我,我现在给你机会,你说,你到底是为了我什么?"季生反问。
"我是为了保护你,因为你是我所爱的,我想保护你,我不想让别人因为你和我在一起而在你背后说三道四,我想和大哥一样把心爱的人宠在家里,我想光明正大把你迎进门,我想和你牵手一辈子,但是,要骗所有人的办法就是连你也一起骗进去,我不知道你会这么生气,对不起。"广安看着季生说。
"你没骗我?"季生红了眼眶。
"季生,你可以把你刚刚说的话收回去吗?拜托你。"广安一个箭步往前捉住差一点长出双翼飞离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