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是字,边摸着字,我不断想着苏延口中的江山美人。
我摸到了一行字,心底有种感觉油然而生。
小六子费了半天劲再招呼着镇子里的人搬了许多石头过来,这是我下去之前告诉他的
,这是一件他乐意也得乐意不乐意也得乐意的事。
我让他把我和苏延还有谢子宣进洞的洞口用石头封上,小六子怕我会在里面出什么事
,可他却无法不听我的话,他知道我是不让谢子宣有退路,尽管这样我也没有了退路
。
这事也只能交给他来做,苏延在这上面还不一定听话呢。我可怜的小六子,就这么哭
哭啼啼地把口封上,就跟给我填坟似的。
这个时候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知道金陵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这些都是后话了。
本来眼前身边都是一片黑,脚下还一步一步踩着水,可是越往前走水面上便看到一些
亮光,前面有光了,谢子宣觉得自己猜得没错,在这种地方见到光是好事,他也没多
想,便更快地往前走。
脚下的水像是退了潮一样消失不见,也不像刚才是踩在石路上,谢子宣看到地上镶的
纯铜的板子,说到看,他猛一抬头,看到了墙上挂的火把,燃得很旺,亮得像白天。
这时他才肯定自己已经不是在过道里,而是来到了一个独立的隔间,他把目光落下去
,面对他的那面墙刻着一个用古朴的字体写出来的龙字。
而在他眼前的地面上,那夺目的光芒让他眼都迷乱,这套隔间的墙上有着几扇小门,
在谢子宣刚一踩上这块铜板的时候就已全部打开,里面的光竟同外面的一样。
(八十七)
摸上这行字对我来说更像是确认,这几个字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它只有四个字,可却
骇之至极,写的是入脉者死。
这是对后世子孙的劝戒还是对当年逼自己到绝路的报复,江山美人是骗一个人来埋葬
这些过往和悲伤,谁会想到开国之人,筑脉之人竟是这样的下场,这样的心境。
顺着一直以来的思路下来,这个洞要葬的是这个可悲人的轮回之身,就是我,可是,
我不想死,因为我没有野心,没有仇恨。这算不算作茧自缚。
我对这四个字不服,也根本没有告诉苏延这上面是什么字,他也想摸过来,可手却被
我打掉了。
别看这个,该看的还在前面呢。我这么安慰苏延就当是安慰他被打疼的手。
两个人脚下的水声哗哗地响,可是却没了回音,我的另一只手上还挂着那块涧江玉,
这玉变得和这涧江水一样凉,凉得我不认识。
渐渐地,我感到脚下没了水,可却是依然那么凉,甚至还在继续凉下去。
什么是天下至宝,我说是逍遥,江山美人孰轻孰重,我说江山之大尽在我心,红颜之
貌终成枯骨,宁爱平色。
那时我还没有进到这国脉,在那之前我也说过我会要天下,到底是心中分了正邪两派
还是新旧两个我飘忽不定,我觉得我入了禅家,哪天也当个道士去,就和苏延一起混
了。
笑得有些勉强,可再怎么勉强也没挡过之后的惊讶之色,同时听到苏延的声音:这是
国脉。
没错,眼前的光不单是火把的光,而更多的是金银珠玉在火光下的闪烁,刺眼极了,
整个地面都是一片纯铜打造,周围几个道士倾泄而出的金光没准能让瞎子都复明。
不知道我没看到的还有多少,但我肯定这不过是露出来的一角,如果没有墙上的那个
龙字,我可能只当这里是个金库,而这个龙字让我知道这个金库它姓谢。
还有一个大活人在这儿,我差点没有看到,他都快埋到金子里面了,是谢子宣,他竟
然自己在我们之前找到了这里,足以说明该来的应该是他不是我。
抬头看到这间隔间的顶子,上面还有东西,是一件兵器,我看不出它属于什么类的兵
器,倒像是多件兵刃组合而成,银光所到,杀气重重,若不是在这堆金银财宝中它早
就露出了它的本貌。
可是,这样的东西能杀人,能威振天下吗?世上恐怕没有多少人能用得出来。
王爷哥哥,你看,这个肯定是那个老不死的志清要的东西。苏延转过了身,给我指我
和他所站的通道上面,我看上去,一张陈旧的羊皮上画着什么符号,还有我不认识的
文字,难道这是传说中的神功?
还没小六子画得好呢。
这东西不是都让他找到了吗?现在他又该对付我们了。苏延的话刚说出口就是谢子宣
抬起了头,刚才他在那看得入了神,现在想起我来了。
我找到比你早,就都是我的,现在我们只能出去一个。谢子宣站了起来,我看着他觉
得他身上都金光闪闪。
把你大哥还有老三老四都叫过来,我有事和你们兄弟说。欧阳老城主不知道是什么时
候把那位客人送走了,开门看到欧阳行一直在外面。
是,父亲。欧阳行立马转身。
(八十八)
欧阳家四个兄弟没过多久就到了老城主房间里,老大和老二坐在次座上,老三欧阳言
站在门口,而老四则跨坐在一把椅子上没个坐相,幸好他爹也没跟他计较这些,估计
也是习惯了。
是该传位的时候了,你们觉得你们四个谁做城主合适呢?老城主看四个儿子的表情,
他的方法倒是很民主,来个面对面互投票倒是个新鲜。
四个人没有想到老爹叫他们来是为这件事,好端端地传什么位,还做个尧舜禹不成,
欧阳书觉得这件事和父亲这次会见的那个客人有很大关系。
这么早就传位,父亲又为什么不做城主了呢?欧阳思不明白,也没人明白。
这是早晚的事情,你们兄弟四个我也很清楚了,干脆传了吧,我也好去云游四方。四
个兄弟听老父亲这么说,他曾经说过很多次云游四方是他的毕生愿望,看来这次是要
实现了。
我没兴趣,再说青鸟城主如果像我这样也会丢了名声。欧阳书看着指甲,他把指甲修
得尖尖的,用鞭子他倒也不怕麻烦,还是二哥来做吧,二哥有大体。
欧阳行听老四这么说推辞了两句可欧阳书也并没听到耳里。
老大,你说呢?老城主问欧阳思,好歹他也是个长。
父亲觉得如何是好,儿子照做就是,二弟也很适合做城主。欧阳思的依附性早被老城
主看透,想立长也是不好的事情了,而老二却是不同,而且竟也是民心所向。
三弟还没说呢。欧阳行想起了欧阳言。
欧阳言在门口站了半天听欧阳行提到他也没办法不插话进来了,这个时候他看到了父
亲凝重而严肃的表情,又看了看自己的兄弟,他想起了在城楼上和欧阳行说话的时候
。
就二哥吧。欧阳言语气又轻又淡,谁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
最后,如众人不同来路的所愿,新城主的名号落在了欧阳行头上,老城主说不上高兴
也说不上不高兴,他只尊重选择的结果,反正都交给儿子了,他也把什么都放下了。
欧阳行也听到了父亲跟他说的最重要的一句话:不要让欧阳家变成谢家。他答应了父
亲。
从这一刻起,青鸟城已不是原来的青鸟城。
这个时候我又想到了王二麻子,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想到他那张脸,觉得只见过一面的
他对自己来说竟像一个故人。
所谓,一千年结因果,是不是也是一个轮回。
都是你的,东西都是你的,这道命运也是你的。我悄悄在苏延耳边说了一句话,令他
失色。
而让他失色的还在后面,这个时候天旋地转,天崩地裂,我们脚下的铜板向下沉去,
顶上的那件神宝兵器向我头顶上坠落,而那张羊皮纸也扑向我们。
谢子宣向我跑了过来,大声问我让我觉得他有点丧心病狂:出口在哪里?你一定知道
出口在哪里,带我出去!
我不知道,我连来的路都忘了,这是命。我推了他一下和苏延跳离开不然那件银光闪
闪的东西就会让我变成肉泥。
整个洞都在颤都在晃,它注定会摇摇欲坠,我拦不住躲总可以了吧。
谢子宣根本不会相信我,我往哪里跑他往哪里跑。
他怎么这么肯定我会带他去好地方呢。
(八十九)
上面不断掉下石砾沙子之类的东西,但我却跑得一点也不慢,不是为了甩掉谢子宣,
我也知道我甩不掉他,让他看我着急就行了。
而这个时候就在我我和苏延耳语了几句话后我松开了苏延的手,我看到忽明忽暗的过
道中他还在用他的手寻找我的手,可是我让他怎么也碰不到。
他是个孩子,我的孩子,我自己笑给自己看,现在是个人都知道这是为什么。别人我
倒不在意,苏延知道就行了。
我这一辈子,想到这,我倒想起了,若死在这连坟都省了,还这么多陪葬,该是过风
光的事情。
苏延的手在半空中什么也抓不到,因为我不但收回了手还走上了另一条暗道,他站在
黑暗中可以想象那哥哥两个字是怎么停在喉间却喊不出来又不敢喊的样子,他听惯了
我的话,可刚才的那几句话他却不想听。
我告诉他哪条道可以找到后洞的出口,如果小六子没有坏掉脑子的话也一定到了那个
出口,这个出口是我在那张江山美人上看出来的,来源就是这张图中间空白的那块。
进了洞以后这图在谢子宣手上,可在刚才见到谢子宣的时候我却一不小心看到了这张
图的全貌,在洞里的火光下出现的江山美人图不再是之前的江山美人图。
就在我认为它已经是一张废图的时候,就在谢子宣也以为这是一张假图而不在意的时
候,它的中央出现了原本没有过的东西,是这个暗道的分布图和各个门口的走向。
我的记忆不好,可我却只能依赖这一闪而过的短暂的救命符,也许上天还是厚待我,
没让谢子宣看到。
苏延这个时候没有犹豫便跑向了我告诉他的那条活命的道路,他在赶时间,想找到出
口,也不能把我扔在里面,听着他的脚步声,好象听到了他的心跳。
像我抱着他的时候一样,为什么一直在我睡觉的时候偷看我,为什么宁可有粉身碎骨
的危险也不肯在悬崖上放开我的手,就是这样的脚步声,这样的心跳。
什么是金陵第二景,我一瞬间想起来了:临王爷笑对美人心。
刚才苏延提到这洞为山,这水为江,而他怎会知道在前生,更在今世,他便是这图中
只闪了一下却记在我心里的美人。
不是因为绝色而为美人,而是心满江山的清神灵骨。
小六子在洞外怕是最着急的一个,他要摸索出什么地方让我出来,那么多人便成了他
手下的千军万马,终于功夫不负小六子,当他看到苏延的脸时估计都快哭了。
别跟了,我带你来的是死路,十一哥。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他,因为他至少在假装的时
候还让我看到了仁义,我这个人很公平,知道回报。
你把我带到死路,你也不想活了吗?子安,我没想到你会如此。谢子宣不得不相信我
的话,因为路开始被渐渐封死,没了多少光。
因为听到这句子安,因为看到了他又悔又怕的眼神,我确定我做对了,这样的脉不能
算作龙,也保不了谢家天下,它根本就是带着恨来的,而这次也将随恨而去,脉去恨
消。
我看到谢子宣疯了,死亡的恐惧让他疯了,疯了好,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在这里死也算让你心愿已了,天下的宝贝都陪着你,想想那些兄弟吧,如果你有悔
过,来生再相遇吧。我跃过最后落下的石头,听到他被封在密洞的哀号。
(九十)终
我觉得我像是被活埋了一样,但是事实上并没有,我睁开眼看到了身边的两个人,苏
延和小六子,我们还在洞口,可洞已经不是洞了,塌了下去几近成了平地,一切都消
失了,镇子里的人压在心头的石头似乎也没有了。
王爷哥哥。这次是苏延抱住我,他的一声唤让我恍若又把前生忘记了,只记得这是今
生的我,今生的苏延。
而今生的小六子在一边看到我没死马上把眼泪收回去了,说王二麻子的卦真准。
我还以为只有我记得他呢,看来算命的也有知名度了。
当我们离开镇子回头望,,江山美人已经成了过往云烟。
不知道过了几天我们三天又回到了青鸟城,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脚还带着我回金陵,
也许是有些事还没了的缘故。
到了青鸟城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我看到了已为城主的欧阳行,他和他的父亲一样又
不一样,而老城主不知道云游到哪去了,其他三兄弟也离开了青鸟城,老大去了金陵
安家,老四说要找个适合他的地方,好象南下了,而欧阳言离青鸟城最近开了一家馆
子,又坐堂又开药的。
可我还是喜欢以前的青鸟城,我听到小六子说了句话我想去看看三公子。
知恩必报,不愧是我的小六子,看到他走远,我大声喊回来到金陵找我,也不知道他
什么时候回去。
最后,我和苏延站在了金陵的街道上,我看到了临王府的牌子被摘了下来,因为我已
经不做王爷了,苏延在我身边忽然问我:能不能一直跟着王爷哥哥啊?
他的脖子上挂着我给他的涧江玉,我说过等他长大了就给他没有食言,听他问我,我
把早就准备好的说了出来:你注定是要一直跟着我的,以后不用叫我王爷哥哥了,我
不是王爷了。
苏延听到可以和我在一起很是高兴,又问我:那我叫你什么呀?
子安。我决定还是不改名姓,提到名姓我想到了真不真假不假,老城主会的客和那两
个疯子兄弟我已然知道是谁了,真的不真,假的不假,也只有他想得出来了。
好。苏延脆脆地应了声,依旧和我牵着手。
走过百美楼,春娘依然是春娘,姑娘依然是姑娘,可我只看了一眼,哪里都不如我和
苏延携手闯自己的江山来得好。
听到春娘口中的谢子安你个天杀的,我捂住了苏延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