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觉得这个余仁杰带著天生惹人愤怒的天赋,彷佛只要看他一眼就会活活被气死,苏轼深吸了口气缓和快炸开的血管与神经,他真的很受不了这个余老师,怎会有人这样擦地板的。
「你是哪根经不正常了?你擦的是地板不是凡尔赛大厅,是地板,每天都有人踩来踩去的地板,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我知道,可是…可是我想说好好地认真做一件事…我反省过了…谢谢您的当头棒喝,我想我以前真的很不用心很不认真所以Hermit才会离开我,我…我想要…..」…再坚强点…
从今天开始我会努力的,虽然Hermit不会回来了,虽然心里还是很难过,可是,我不想要再像以前那麽软弱,就算只有一点点的进步也好,一点点就可以了……
余仁杰暗暗地鼓励著自己,完全没察觉苏轼眼光里有抹一闪而逝的异样。
「Hermit是谁?我从昨晚就一直听你讲到这个人?」
「…她…她是我的前女友…」
「前女友?」
「嗯,她…我跟她分手了。」呜…她不要我了…尽管可以坦然地说出口,可余仁杰仍是胸口一痛。
「喔。」苏轼轻淡地喔了一声,「我说你真的很呆耶!你就是因为这点小事闹自杀。而且你还真不是普通的笨,认真用心也要看对象好不好,这又不是你家的地板,有必要一整夜不睡地迈力擦吗!」
「可、可是…我、我、我…」本来就词穷的余仁杰听到苏轼这麽责备更是说不出话来解释。
「真是的,我头一次看过这麽笨的人,亏你还是数学老师,你脑子里的专业知识正常逻辑推理能力都跑到哪里去了,正常人会这样做吗?真是白痴,怪不得这麽惹人厌。」尽管苏轼很难忍受余仁杰如此脱线的举动,但,看在他那麽呆的份上,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口”下留情了。
不过完全没感受到对方已”口”下留情的余仁杰内心又是一股委屈,酸得他眼眶、鼻子又红了,明明晓得自己该坚强点,可是苏轼的话就像一支支粗粗的布袋针插进了心窝里,听得他好难受。
缓缓攀升的电梯就在苏轼数落余仁杰的声音里到达16楼。
「动作快点,等下上课要迟到了。」苏轼催促著,水桶拖把一放就急著入内,他可不想进门後发现自己的早餐被贪吃的大姊挖了一块或少了一口。
「…喔…」余仁杰浑沌的脑袋有点纳闷,他不懂苏轼带他上来做什麽?他可以直接叫自己离开公寓去学校的,还是…余仁杰拉著自己身上宽大的T恤,这件是苏轼暂时借他的,也许是要叫自己把衣服换下来还他吧!
「快点进来,你还发什麽呆呀!衣服怎麽了?」质疑的眼光,苏轼眯起眼睛边打量边凶恶地道:「你不会把我的衣服弄脏了吧!」
「没、没有,没有弄脏,绝对没有!」余仁杰赶紧诚惶诚恐地回答。
「哼哼,没有就好,不然你就算有几十条命都不够赔。」苏轼把余仁杰带到饭桌前大剌剌地在自己位置上坐下,「快坐下,吃完了好上路。」
「坐下?吃?」余仁杰一时还无法领会苏轼话中的涵意,只得呆愣地站在饭桌前。
「你还发什麽愣!吃早饭啦!难不成还要我帮你拉椅子请你坐下。」
「不、不用…谢、谢谢…」余仁杰心神恍恍惚惚,不明白怎麽刚刚对他责备个不停的人突然要叫他吃饭,他不是很讨厌自己吗?莫名的,一股小小的感动在心中雀跃。
早餐,他们竟然帮我准备了,其实这些人是好人吧!只是说话音量大声了点,用词凶了点而已,自己一定是误解他们了。
「哼,谅你也没这个胆,限你五分钟吃完,你要敢嫌不好吃等下就送你去见阎王,快吃!」
「是…」拿起筷子端起热牛奶,鸿门宴似的早餐让余仁杰一声不吭地专心吃著,尽管牛奶相当香淳、食物相当可口,尽管这一切入口的食物好吃得令余仁杰想慢慢喝慢慢吃好好品嚐享受一番,可畏於眼前苏流氓的凶狠势力,余仁杰只好狼吞虎咽囫囵地啃著。
「阿弟,你什麽时候交了这麽一个呆呆的朋友,叫什麽呀?你还没介绍咧。」
「我们学校的数学老师,叫余仁杰。」
「噗!」掩不住的惊讶,苏大姊完完全全地将讶异从喷吐雪白牛奶雨的动作里展现出来。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苏轼缓缓地放下挡在眼前的厨房纸巾,继续悠閒地切割自己的荷包蛋。
可怜的余仁杰虽然坐在侧面依旧遭到牛奶雨的波及。
「呀呀~~抱歉抱歉,原来是余老师呀。」苏大姊难得板起了脸孔严肃地对余仁杰说道:「哎,我们家这小子就是鲁莽又没礼貌了点,在学校一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来来,余老师,再多吃点,不要客气。」苏大姊挟了一堆乾净的花椰菜到他的盘子里。
「不会,苏轼在学校表现一直很好……」是我,是我自己给人添了很多的麻烦,想到自己的没用,余仁杰又郁卒了起来,虽然在学校没担任导师没直接听到指责,可是余仁杰知道,早已有很多家长对自己的教学不满,毕竟数学这门在这升学主义的社会里是主科,家长当然不放心让这样一位没什麽教学经验,教学能力又糟的代课教师来担任教学工作,怪不得学生下课後跑补习班的人数愈来愈多了。
「呵呵,余老师,我可不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呀?」苏大姊礼貌地询问著。
拉回思绪,余仁杰眼角馀光瞧见苏轼又挂上了一副不屑藐视的笑容,「可以,请问。」
「余老师,你的生日是不是4月1日呀?」
余仁杰还没反应过来「哈哈哈……」的一阵爆笑,苏大姊的正经脸孔早就笑到九霄云外,而苏轼则是忍耐著,脸角抽搐继续吞咽他的牛奶。
余仁杰啪答啪答地眼泪又掉了,他插起了绿色的花椰菜就往嘴里吞,这顿早餐他吃得痛哭流涕,但,不是被感动的。
这一家子果然都很恶劣,余仁杰恨恨地想著,自己方才还为这顿早餐感动不已,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呜呜……为什麽自己还是这麽没用?就连才见了两次面的苏大姊也欺负我,好不容易才有点忘却有点不在意了,结果此刻,余仁杰心里的哀痛又呈等比级数倍增中。
Part03晕倒了
「你这笨蛋,下次少听我姊在那儿讲有的没有的,她脑子有病,看到你这麽好欺负她当然要好好欺负一下。」自觉方才自己与大姊似乎笑得太过份了点,苏轼只好哄道,结果没用余仁杰仍是哭得淅沥澕啦。
「你是女人呀!再敢给我哭一声我就捶你一拳!」苏轼怒气一来右手成拳地在饭桌上一捶,桌上的瓢盆锅碗盘匙刀叉一跳,那恼人的鬼哭神嚎马上消失得无影无昗,刹时厨房静得连根毛发掉在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
「哼,真是恶人没胆。」苏轼睥睨一笑,「吃快点,我们家的饭桌规定最慢一人要收拾洗碗擦乾净,听到了没有。」
余仁杰点点头,心里觉得自己又被冤枉了,我才不是恶人,我不是恶人,你才是,吸了一下鼻子,余仁杰不敢怒更不敢言。
苏大姊早在五分钟前就已经用餐完毕离去了,吃好的苏轼又转身进到房里不知在翻找些什麽东西。静悄悄的屋子,余仁杰单独面对苏大流氓紧张得再也吃不下去,只好匆匆地把牛奶灌进肚子端了所有盘子去刷洗。
原本这工作做得相当顺手,尽管眼前模糊了点,但触手轮廓还算清晰,不料,後头一声虎吼吓得余仁杰手中的沈甸瓷盘滑了出去,当啷一声,清脆的碎裂昭告众人盘子已寿终正寝。
这下子余仁杰不禁为失手杀了盘子惊慌失措,更担心等会儿不知会遭受什麽酷刑,吓得迅速猫下身子捡起一块块的盘子尸体。
「余、仁、杰!你在搞什麽鬼!」一声呼啸,苏轼以三倍的光速奔到余仁杰眼前,流氓手一挥重重地打在余仁杰拎起盘子碎片的手背上,疼得余仁杰龇牙咧嘴,一屁股坐上冰凉的磁砖地,水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打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抚著红肿的手背,余仁杰很没志气地求饶著。
「谁要打你了,真是的,我才离开你眼前几秒你马上又给我捅了一个篓子,你是吃饱了太撑是不是!」
「呜呜…」余仁杰觉得自己真是凄惨无比,连洗个盘子这种小工作都做不好,难道这是老天爷看他不顺眼给他的惩罚?还是注定他一辈子都要过得如此坎坷?
「好好洗个碗也能打破,你还真行呀!」苏轼把余仁杰驱离布满碎片的危险区域,「去,到椅子上坐好,我可不想等会儿看到某个笨蛋双手血淋淋送医。」
我本来也洗得好好的,那还不是因为刚刚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啊!找到了!」害我吓一跳才手滑的,余仁杰在心底抱怨,终究没敢说出来。
苏轼俐落地把碎盘子三两下处理乾净後扔了一套衣服给余仁杰,「你的衣服还没乾可总不能穿著我的T恤去学校教书吧!你这种身材穿这样看起来挺不伦不类的,这套衣服给你换上,我刚找出来的,是我爸之前留下的旧衬衫。」
不伦不类?呜,好过份,这家子说话怎麽都这麽缺德,余仁杰揉揉眼睛,想了想发出蚊子声音:「…那…那个……」
「什麽?」
余仁杰还在吱吱唔唔,苏轼大掌一拍桌脚一震杀人的眼光一扫,余仁杰立刻伶牙俐齿辩才无碍:「我的眼镜掉进沟里,自行车停在桥上,所以没法跟你一道去学校,我要先去桥上牵脚踏车再回家拿备用眼镜,所以衣服不用了,等下我回家直接换下来洗乾净後还你。」
大概难得听到余仁杰能一口气流畅地讲一堆话,苏轼霎时反应不及,墙上的报时钟啾啾地弹出一只鸟来,高喊著:「七点!七点!炸弹再过三秒爆炸!七点!七点…」
炸弹!余仁杰一听慌得不得了,从椅子上弹起足有五十公分高,待坐下才知道自己真的很笨,连小小一个闹钟也能上当。
余仁杰抱著自己昨晚换下的湿衣服坐在摩托车後座,当他系好安全帽才明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摩托车,安全帽,驾照,十八岁,交通警察,车祸……
引擎声一响余仁杰心惊胆颤地问道:「苏…苏同学,你、你有驾照吗?」
「你放心,等我明年满十八就会有,现在别吵。」
不,问题不是这个……余仁杰哇呜一声紧紧抓住机车尾巴深怕一个抓不牢自己就摔出去粉身碎骨死状惨烈。
连续几个甩尾,彷佛加装了涡轮喷射器苏轼有如急惊风般喷出了巷道,转眼间就来到昨晚那个搞得全身狼狈的排水沟桥上。
没有!没有!余仁杰双眼睁得大大像两颗胡核就是没看到自己心爱的粉红淑女脚踏车,虽然它只值一百块钱。
空荡荡的桥上,这时间就一两只猫人比昨晚还少,别说脚踏车了,就连余仁杰昨晚喝完及没喝完的啤酒罐子都不见影,好比产生了宇宙黑洞般被吸得一乾二净,尸骨无存一点碎屑也不留。
「你死心吧!早就被捡破烂的捡走了。」苏轼看看手表知道自己迟到迟定了,想著自己的全勤奖不知会不会受迟到影响,钥匙一转,「上车吧,瞧你这副倒楣样,就算你报警也找不回来的,别白费力气了。」
天将降大任於吾人也?默默无语的余仁杰失魂落魄,脑袋也运转不了了,只觉得人生毫无意义,老天爷欺负他,前女友欺负他,学生欺负他,竟连未曾谋面在半夜捡著破烂铜铁罐的老人也欺负他,余仁杰身心疲惫不已,体力几已耗尽,如此伤心的事情简直雪上加霜,像在伤口上敷了层厚厚盐巴,余仁杰差点就要如古代冤囚痛心疾首地呕出一口血来评天下为何待他如此不公。
以後我要怎麽上班呢?别说以後就连等会儿怎麽去学校?这个月的薪水早就没了,走路吗?……
正当余仁杰颓废丧志之时,苏轼低沉的声音在旁响起:「别想了,快告诉我你住哪里?怎麽走?我先载你过去。」
余仁杰眼睛一亮犹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你、你、你要送我?」
苏轼深深叹了一口气,早知道这家伙就是呆到没救,怕他那双装饰用的近视眼让他过马路出人命,走上过三百天也到不了这桥,好心载他来找脚踏车都还没听到他一声谢反倒一个病厌厌的模样,真让他气都气不起来。
「不过就是一堆废铁,你们老师的薪水不是挺多的,再买台新的就好,用不著伤心成这样吧!」苏轼破例地安慰对方,浑然不知这话对余仁杰来说是多麽地讽刺伤情。
忍住!忍住!余仁杰的理智跟眼泪玩起了拉锯战,明知道这没什麽好哭的,没钱就没钱,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男儿志在千里儿女情长理当抛弃,保家卫国顶天立地……刷的一声,决堤。
噢!天呀!这家伙又怎麽了!就不能让我的耳朵好好清静一下吗!
苏轼霎时完全体会那些狠心的父母是带著怎样的心情对付他们哭闹的孩子,这真是一大误会呀!世人都误解了,这些父母怎会狠心呢?他们是多麽地温柔又伟大呀,就是为了不让自家小孩以高分贝可怖噪音毁了这千千万万生民的灵耳,他们才会做出这样抭牲的行为的,冒著被冠上虐待与伤害之名,大义灭亲的父母们在这种举动下内心淌著血呀~~
苏轼大掌一伸左右开弓数十个啪啪之声总算制止了眼前这高频武器,所幸反应敏捷的苏轼决策快速才没有对附近居民造成些微残害。
「地址?」词严厉色地下达指令,小士兵余仁杰一个立正报告,苏轼满意地点点头,「上车!」
九弯十八拐後机车噗噗地停在余仁杰公寓前。
「快点上去,我给你十分钟,十分钟一到你没下来我就先走人。」
「…是…」余仁杰三步并两步没命地跑,就怕这惟一一根救命稻草没了,开玩笑,从这里走路上班要花上一个小时吧!
一路上风尘仆仆,迟到的两人先把机车在暗巷里停妥後再悠哉悠哉地步入校门口,刘教官一抬眼就是看到这副景象,大摇大摆的苏大流氓像拎了只畏畏缩缩的病弱鸡余仁杰目无全牛地走了进来。
「刘教官早呀!」苏轼脸无惧色地打招呼。
「早,升旗典礼都完了你还早咧,呀这不是余老师吗?怎麽你们两个一起迟到呀?」刘教官虎掌一拍,苏大流氓可不敢躲,乖乖地被他在头顶上摸上一把,「看你难得迟到这麽一次就先放过你了,快点进教室去。」
「是是是,感谢刘教官不杀之恩,那麽刘教官、余老师我先进去了。」敬个礼摆摆手,大模大样地走了。
余仁杰面色不佳,青笋笋的脸色证明他生理某方面不太舒服。
「哎呀,余老师,你怎麽了?脸色这麽差。」
「…我…没事…坐一下就好……」余仁杰缓著呼吸,努力地往前走:「…不好意思,刘教官…我第一堂有课先进去了……」
拖著龟步走进办公室,余仁杰一屁股砸进了椅子里,先是彻夜未眠加上宿醉,太阳穴咚咚地跳著,本来只是隐隐作痛,加上苏大长官方才的摧残下,余仁杰余小陀螺又拚命地快跑上楼换衣戴眼镜下楼上车急速奔驰,他现在肠胃翻滚得厉害,一颗浆糊脑疼得快炸了,整个身体像筛子抖过般要散架。
紧张紧张真紧张、刺激刺激实在刺激!这二句15个字用闽南语念来贴贴切切表达了余仁杰此刻的心情。他那短暂又平凡的26个年头就今天一天如此折腾,余仁杰相当後悔,如果不是自己昨晚想做出那大逆不道扰国扰民之事,他今早也不会这麽凄惨,果如圣经所说:自杀是有罪的。
自杀真是万劫不复万恶不赦会下地狱的,可是自己又没成功,虽然只有那麽小小一丁点的小小动机但很快就打消了,为何老天现在就要他赎罪呢?真是残忍至极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余仁杰为自己当了老天爷戏耍的小狗狗感到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