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请相信我,我真的不是这么蠢,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挑衅敌人,所以你千万别让我太早过来跟你相伴啊……
愤怒的轿夫们举高了手掌,犹豫不决后又放了下下来,粗声骂着秽语的他们朝着前方一处建筑喊道:
「来人啊,帮忙将这个人给拖进去,主子正等着要见他呢!」
一听,楼万金抬头朝前望,果然不远处的一个庄院里奔出了一些人,有的上前抓住他、有的帮忙打理那两名轿夫,也有将轿子瞬间拆件的,活脱脱就是一个犯罪集团的模样,因此,楼万金的脑袋开始转着近些日子来官府贴出的赏榜,到底有哪家集体作案的合乎眼前情况?
人被拖进了庄院里,跌跌撞撞的走着,没有人理会楼万金一瘸一瘸的腿,楼万金忍住疼痛随着领他的人来到一处房间,然后便被粗鲁的推了进去,并且锁上大门。
「喂,你们是要钱、要命?好歹也说一声啊!」靠在大门旁边,楼万金继续喊道:「各位好汉,到底绑架我是为了什么啊?我一没钱、二没权,你们可不要绑错了人、误了时间。」
吼了半晌也没人应声,楼万金有些急了,踢了踢大门,哪知木材结实得让人心酸。
这是哪里来的强盗窝?居然用上这么好的木材,实在是太过份了!
累得直喘气的楼万金嘀咕着,然后朝房间里走去,挑了一个椅子坐下,立马就看到了文房四宝,看来这强盗窝还有人精通学识,难怪会如此嚣张。
无聊的取笔在纸上乱画,楼万金描了半会儿,突然举起自己的成果哈哈大笑,那完全歪了模样的面容不正是魏清逸吗?原来他脖子歪了、眼睛歪了、嘴巴歪了以后就长这副模样!
哈哈哈……
苦中作乐的楼万金又继续浪费纸张,将所有认识的人都画了一遍,虽然替他们整了容,却也添了不少安心,将一张张人物像放满整个房间,就如同这些人都在身边陪伴自己一般,楼万金终于又慢慢掌回自己处事的节拍。
摸摸开始打鼓的肚子,中午吃下去的东西全贡献给了两位轿夫,不知道这里的主人能不能宽容大量,让他做个饱死鬼呢?
又走回大门旁,楼万金用力拍打着栏杆,「既然你们不打算立刻杀我,那就赶紧给我饭吃啊!不然饿死我,你们什么好处也不会拿到的。」
同样的话喊了三遍,楼万金终于死心的走回房间。
看来这些人还真打算将我活活饿死,唉,真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歹徒,如此没人性,人家死囚都会有一顿上路饭啊……
思想起起伏伏、情绪低低落落,楼万金独坐在房间中,拿着毛笔对着魏清逸的画像戳戳戳。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离开我,我哪用受这样的罪,跟着你就是没好日子过!」
迁怒的行为并不能止住肚子的响声,楼万金又跑到门边蹲着,等待这次有人经过再大叫,不然浪费自己的精力和口水,会更饿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等到楼万金都差点打瞌睡的时候,门开了。
被人踢到一旁,楼万金这才朦朦胧胧的醒了过来,看着桌面上摆好的饭菜,顿时一喜,就要扑上去吃个痛快。
「等等!」
一把扇子拦在楼万金面前,顺着扇子望去,在昏暗的烛光中,那俊美模样的少年正对他笑得惬意,摇着扇子的模样潇洒自若,隐隐约约就像是一个人的模样……
「潘、鸿、文?不对,你不是他,你是谁?」
疑惑的问话让来者一笑,然后放任他奔到桌前吞食上面的菜肴。
「听哥哥说,你不爱吃饭,陪了你两个月,你半点肉都没长,换我说,那是哥哥的做法不对,将你饿上半个月,到时要你吃什么你都乐意,对不对?」
「对什么对?你到底是谁?难道就为了证明你能让我吃下饭,所以才抓我来吗?」
要是这小子真敢回答说是,楼万金决定考虑自己要不要掐死他。
「我名叫潘鸿飞,我哥是谁,不用介绍了吧……」
小屁孩子得意洋洋的摇着扇子,对于上头的这位哥哥,他很是自豪,能当潘鸿文的弟弟,是他今生修来的福气。
「你是潘鸿文的弟弟?」
上下打量这个小屁孩子,除了身材矮了一点,人长得俊了一点、不是很美之外,其他的轮廓还蛮像的,不过说到更像,恐怕就是这两个人的性格,都是容易自恋的人……
看着在微凉夜下仍旧摇扇作潇洒状的潘鸿飞,楼万金无言至极,良久才无力问道:
「你干嘛抓我来?我跟你哥是好朋友!」
「只是好朋友吗?怎么我听到的却不是这样?我哥可是表明,你不只是朋友哦!不过依我看来,你没什么特色啊?何以让我哥念念不忘?」
摺扇挑起楼万金的下颔左看右看,那风流才子的模样让楼万金嘴巴痒痒、手也痒痒,若不是人在屋檐下,他铁定立刻动手教训这个小屁孩子。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想做什么?」观察楼万金半刻,潘鸿飞放下了摺扇,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我们吃完再谈。」
楼万金配合的点点头,反正先填饱肚子再说,大不了回头让潘鸿文将这个死小子教训一顿,以解心中怨愤。
圣人曰:食不言,寝不语。两人禀着高度的圣人思想,保持安静的进食速度,好一会儿才将满桌的菜肴吃干净,捧着小厮换上的香茶,这下总算有了长谈的气氛。
楼万金静候潘鸿飞开声,毕竟抓他的是对方,总要给两分薄面。
「其实我抓你过来呢,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然后视你的回答,我再看心情好坏,决定要不要放你离开。」
一开场,潘鸿飞就尽显豪门中人的霸道,楼万金眼角一抽,忍耐的答嘴道:
「小人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可知道我哥这次被皇帝召到京里去了?我们并不是皇室血脉,只是祖上立了大功,然后被赐为外姓王,名字是好听,可是活也特别累,我哥外地里被人称为闲置王爷,其实……我想你大概也明白一些,对吧?」
「王爷对我关爱有加,他的苦处,我大概明白一些。」
没想到潘鸿飞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楼万金顿时被这一段话勾起了回忆。
在曾经的抵足共眠间、在那还不知道生死,只有两人相守的山谷间,偶尔,潘鸿文会透露一些自己的辛苦,隐隐约约,楼万金知道潘鸿文所拥有的压力远比表面来得多,可是潘鸿文是一个骄傲的人,他可以容许自己失败一次,却绝对不会让自己再懦弱两回,后来,他再也没听潘鸿文谈过半句辛苦。
如今想来,楼万金不由惭愧,是不是因为他一直将潘鸿文的心态摆在危险中产生的依恋心态,所以迟迟没有给予同等的感情回报,敏感的王爷自然也不会让自己的懦弱显示于人前。
「既然知道我哥的辛苦,为什么你要跟那个魏清逸走在一块?我哥虽然领了侍卫离开,可是他交托了我一个任务,那就是守着你,结果呢?你居然跟那个魏清逸出双入对,还不知羞耻的在大庭广众亲亲我我,你这样对得住我哥吗?」
见楼万金面有所愧,潘鸿飞立马发飙,那义正言辞的模样让楼万金一阵头痛。
这个世道并不是你对我好,我就非得对你忠诚啊……况且,是潘鸿文一厢情愿要跟我配成对,我向来当他是好兄弟,虽然有时候迫于淫威之下,我们是有一丝丝暧昧,但总体上来说,这并不代表我不能跟其他男人卿卿我我啊!
当然,这么前卫的思想,楼万金打死也不敢向眼前这位认真为他兄长讨公道的小弟弟说,他只得婉转表达。
「你要知道,其实,我原本跟魏清逸才是一对……」
「言下之意,是你跟魏清逸没错,我跟我哥都错了!」
「哎呀,这样上升高度可不好,我的话里没别的意思……」
楼万金只觉万分黑线,怎么这年头大家的沟通如此有代沟?
「那表示……你会离开魏清逸?如果你乖乖地听从我的吩咐,不让我哥伤心,我就放了你,不然,你就叫魏清逸过来替你收尸吧!」
三句不离威胁,任是楼万金这般能忍的人也不禁被激出小小脾气。
潘鸿飞这个小屁孩子以为感情是说爱就爱的啊……如果我不爱潘鸿文,两个人捆绑在一起,早晚也会是一场悲剧,唉……没试过也看多了爱情片的现代人果然跟古代人没共通点……
眼里透出坚毅,楼万金闭嘴不言,不作任何发言,潘鸿飞原本以为楼万金是怕了,可是对上他的眼睛,这才发现那是不屑。
「好啊、好啊!来人啊,自今天起将楼万金囚禁于此,除非我的命令,否则都不准给他送吃的!」
这句话绝,楼万金看着一脸得意洋洋、等待他投降的潘鸿飞,这次他是真的怒了,别以为绝食就能控制他,他就让潘鸿飞见识见识,他曾经有过的最高纪录,五天找不到一口粮吃的忍耐力!
事实证明人真的是能先患难后富贵,却不能先富贵后患难的品种。
想当年他在牢狱里挨过打、吃过馊饭、当过乞丐、熬过寒冷,甚至好几天光喝水顶肚子的凄凉他都走了过来,可是当了大爷、吃过美食、变过胖子之后,这肚子就饿不得了,一天下来半点米都没有沾,人有些晕眩;两天下来,水都没一口,头更昏沉;三天下去……躺在床上有气没力的他已经开始反省为什么这次他要这么倔,先答应了再反悔也好啊,干嘛弄得自己走到这步田地……
楼万金抱住肚子,连骂人的力气也没有,朦胧间他只看到曾经的欢乐,在山谷的时候,他跟潘鸿文在一起的真挚是真的;在楼宅里,他跟『阿清』的玩乐也有着好几分真心,他们都为他烤过鱼,他们也都背过他……
为什么我的心硬要分出谁跟谁,哪杯跟哪杯茶呢?其实喝下肚子里,不也是一样的东西……
反反覆覆地默念着同样的话,楼万金明白自己在说服自己,可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不是他能控制的啊……如果他真的为潘鸿文好,他不该欺骗他,不该为了这小小的生命而让他伤心……
眼泪默默的流了出来,楼万金突然觉得自己好累,曾经发誓说不再流泪的眼睛也不听话了,曾经坚绝说要报仇的心也不听话了,为什么在这泪眼汪汪的幻觉里,他会看到魏清逸一脸关切的看着他,还用嘴渡水给他喝,难道这就是他死前的最真实心声。
上帝啊上帝……我要是到了天堂,我肯定讨厌你……
「万金、项羽,醒醒,不要哭,我来救你了,醒醒……」
心疼地抱着不断泪流的男子,仅仅三天不见便又瘦了下去的身子半点力气都没有,魏清逸也顾不得再伪装些什么,在丢失楼万金的三天里,他心煎如焚,恨不得将楼万金时时刻刻捆在腰带间,不再让他出任何问题。
只是待他找到线索寻来,楼万金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那哭得似乎心都碎了的模样让人心痛得无以复加,魏清逸亲吻着停不住的泪水,一遍又一遍地对楼万金说着他此时此刻最想说的话。
「不要哭,不要哭了,项羽,你可知道我都快要心痛死了,我爱你,项羽,我爱你,不要再伤心,这辈子我都会保护你,保护你一生一世,不再让你哭泣……」
被拥在来人胸口的温暖、被舔舐眼泪的微痒,还有滑下口中的甘甜都证实眼前这一幕并不是梦境,楼万金不敢置信的伸手回抱住魏清逸,紧紧的,再紧紧的,他没有想过,他确确实实没有想过魏清逸会来救他。
他不仅来救我,还说了好多甜言蜜语,他还许诺……给我一辈子……
惊讶混着不相信的神情,让魏清逸紧紧地抱住楼万金,给予他最甜蜜的疼痛,然后那干涩的唇线被温柔地覆上,轻轻的、甜甜的吻挟带着清水缓缓流进干渴的咽喉中,也一并流进干涸的心房。
楼万金回吻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啃咬着,直到浓浓的血腥味道传来,才恍然醒来,看着被自己咬破的伤口,沙哑的笑着……
上帝,你果然是宠爱我的!
第九章
逃亡,来得如此迅速。
楼万金被魏清逸背在身上,此时此刻已经没有让他进食的时间,他被魏清逸解下腰带紧紧背在身上,然后便沿着来路快速离开。
夜阑人静,面对着明亮的月,楼万金安心地伏在温暖的背上,任由魏清逸带他到天涯海角,当魏清逸在他濒危的那一刻出现开始,他突然觉得什么都不要紧了,只要跟魏清逸在一起,跟这个虽然古板可是又奇异温柔的男人在一起,就算再受伤,他也认了。
荒野上,两人双足默默的奔驰着,然后灯火慢慢通明,人声也沸腾了起来,关押楼万金的人果然发现有人潜入了,双人对望一眼,更加快速的朝前跑去。
随着狗吠的声音、随着马蹄的声响,魏清逸突然表情一凛,脚步停住了。
「怎么了?」
沙哑的声线还没空改善,楼万金不解的问着魏清逸,却见魏清逸一指前方,不作任何发言。
极目望去,前面一列战士排开,手持兵器的他们跟在一名骑着马的男子后面,那名男子在月色下身穿银灰外袍,俊美的轮廓隐藏在月下,却散出几分妖媚,细长的凤眼如今流露的不是往日的温柔,而是寒冽的精光,那是杀人的眼神,而且毫不心软。
第一支箭飞过来了,魏清逸护着楼万金迅速躲过,楼万金仍旧有些怔忡,怎么这箭说射就射了呢?
「万金,我弟说,你不肯与我在一起是吗?」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楼万金似乎又回到了初见王爷的那一天,那副躺在长榻上的骄傲模样,不容任何人亵渎,楼万金一凛,是不是潘鸿文曾经太过温柔,所以他忘掉了潘鸿文本性的残酷呢!
「对不住,我决定与他在一起,这是很久以前,我们的承诺。」
楼万金深表歉意,可惜潘鸿文不领受。
「我为你付出了多少,连自己也吃惊,却偏偏有人比我更铁石心肠,这样的人,不该存活在世上。」
说完,第二枝箭又飞了过来,这次楼万金看清了,在月夜下,弯弓搭箭的正是潘鸿文。
魏清逸侧身再躲,目光游移四周,找寻可以逃离的路线。
突然,后方人声吵杂,顿时地震山摇,楼万金回头一望,原来是潘鸿飞领着大队人马,骑着快马截住了后路。
「哥,这个人不领情,我们何必再对他好?就让他长埋这片黄土,给他一个全尸也就得了。」
说出这句血腥话时,这个小屁孩子居然眼也不眨,日后还不成一个大魔头?
楼万金一边腹诽着,一边帮忙找寻可逃的路径,这个时候他实在是忍不住开骂了……
「庄湛,你这个保镖死哪里去了?每次保护人受难的时候你都不见,你还要不要赚钱啊?」
这么一嚷嚷,顿时半数人都窃笑起来,这个楼万金还真是急症乱求医。
却是没料到,半空中居然传来回应,一条人影瞬间闯入被大批人马包围住的小圈子里,一人持剑横挡胸前。
「钱我自然是要赚的,人我也要救,你别嚷这么大声,不好听……」
楼万金无力的笑着,方才那是他吃奶的力了,如果上帝不保佑他,那他就真的认命了。
魏清逸一直没有哼声,时刻观察楼万金情况的他知道楼万金已是力气枯尽,思想片刻,低声吩咐庄湛说:
「项羽身体不适,我们要尽早离开,我先渡些气让他顶住,你快快开道。」
「嗯!」
听到吩咐,庄湛点点头,也没讲什么,手上宝剑一挥便杀了过去,那速度、那剑光,唯有潘鸿文才能出剑挡下,不禁意外挑眉。
「想不到,你的武艺并不差。」
就这一下,魏清逸已经找到空隙了,趁着所有人都注意那一剑时,他一个大鹏展翅已经飞越众人头顶,用上最顶尖的轻功赌那一分机会,楼万金只觉自己坐了一趟海盗船似的,整个人被抛来飞去,好一会儿脑袋才有了停摆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