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小康是个自尊而敏感的人,如果送给他东西,自立性特强的他准一百个拒绝。
虽然,我送给他这条内裤,他会乐意收下,但还是有点接受别人东西那份羞涩与拘谨。这种反映我早意料到了,真正真实表露出来事,我心底还是不由产生那么点莫名的忧伤和惆怅,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我感到小康不应该这样,就像他说的,我是他的人,他也是我的人,我是他的,他也是我的。既然不分彼此,就不要生分。我感到他好象离我很近很近,近得就在我眼皮底下,和我眼对眼,唇对唇,又像很远很远,远的用距离都量不了。我害怕突然间一阵风吹来,就能把小康吹走,然后无影无踪。
见我这般坚决,小康没说什么。
“说吧,怎么谢我。”见小康不说话,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恩,你说怎么谢都行。”
“亲我一口。”
“现在?在这?”小康看了一下操场的四周,紧张地拉了一下我的手,“操场还有人呢,我们去双杠后面的那棵树下吧。”
“我不管。”
我语气虽然坚决,内心却也有点忐忑。毕竟真被人看到了,也不大好。我只不过想逗逗他,小康是新生,初来乍到,心弦绷得紧,各方面都比较陌生和新鲜,一些出格的事情他当然做不出来,如果是换在云泉村芦苇坡的瓜棚,他早就饿狼般扑过来,抱着我狂啃起来。
我想看到就是小康那种想亲又不敢亲的尴尬窘迫神态。
我盯着小康,用咄人的眼神给他施加压力。
办公楼屋檐下的路灯映照下,小康脸色微红,他半垂着头,根本不敢抬起头,正面看着我。
呵,有意思,做这事,你鲍小康还有脸红、羞涩的时候。
我正欲说,“好了,回去睡觉吧,不为难你了”时,他猛然抬起了头,侧着,不等我反映过来,嘴唇就被一团软绵绵的东西触了一下,瞬间又离开。小康转过身,飞快跑了起来,边跑边说:“林涛,谢谢你,我回去睡觉了。”
天呀,他真亲我了,够胆!
我用舌头砸了砸嘴唇,用力朝小康奔跑的方向踢了脚下的一块小石头,石头骨碌追随小康而去。
我庸懒地抬了抬脚,慢悠悠地回二号宿舍楼睡觉去了。
十八
学校为全校的师生包了一场电影,电影名字叫《妈妈再爱我一次》,那是一部当时在全中国风靡一时的电影,吹到我们龙溪镇,已经晚了一大步。
电影分两次看。一年级四个班和二年一班二班先看。各个班级按照片区分配位置。
真是部赚取他人泪水的电影,啜泣声一阵连一阵,我也流了不少泪。电影一放完,灯光亮起,每个人脸都有湿湿的痕迹,眼睛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不知道为什么,电影一看完,我有种非常迫切想找到小康的愿望。我东张西望,寻找小康的影子。随着人流,我挤出了出口。电影院门口的台阶,我掂起脚尖,用眼神扫荡看完电影后如蚁外出的人群。
我看见小康了。
他也正掂着脚尖在四处打量着。
我叫了一声:鲍小康。
小康转过头,看见我,他冲我挥了挥手,泥鳅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钻到我面前,他双手卷成喇叭状,嘴边呵口气,拉起我的手就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来到大街上,小康松开手。
“太感人了。”小康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另一只手紧紧搂着我的腰,“涛子,回去还上晚自习吗?”
“看看吧!”我身子一抖。
看完电影只有七点多,还有六个班的同学要接着看下一场。学校并没有要求我们先看完电影的同学必须上晚自习。
回到学校操场上,小康突然一把拽住我的手,拉着我就急急地跑,边跑边说:“涛子,今晚去我寝室睡吧。”
小康寝室人多,闹哄哄的,大家都在激烈谈论《妈妈再爱我一次》,和小康同床的郭发春则打水去了。
一上床,小康就紧紧搂着我:“涛子,我难受,我……”说着,小康的鼻子竟然堵塞了,一抽一抽的。
“你怎么啦?”
我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我可是从来没见过小康这般欲哭的表情,要知道,他可是个打落了牙齿还要和着血一块吞的人。
“那个小男孩太可怜了……”
小康见我盯着他,有点不好意思了,控制了一下情绪,泪水终究没有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
“我也难受!”说着,我的眼泪顷刻夺眶而出,我抱着小康,用淌着泪水的嘴唇吻他。
小康抖抖索索为我解衣服,轻轻张开嘴,咬着我的鼻子,伸出舌头,亲吻我脸上闪烁的泪花。
“涛子,我一直在想,你说,以后也会不会有人强行把我们分开?”
小康捧着我的脸,静静地看着我。
“不会,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我抱着小康的胸膛,强忍着,泪水却越发不可收拾。
看电影时,我一直在流着泪,被那个小男孩撕心裂肺地哭叫感染的同时,我其实也一直在想着小康,我也在想,会不会也出现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把我和小康也分开呢,一想这种分开的力量,一股莫名的恐怖如黑夜里的炊烟袅袅升起,无法想象,没有小康的世界会是怎么的一个世界。
那天晚上,熄灯后,我们就这样彼此紧紧地抱着,一刻也不曾分开,生怕一松开,彼此就会成为一滴煮开后高度沸腾的水分子,一碰,烟消云散,永远离开对方
十九
事态的发展总是那么令人张皇失措。
这个学期结束后,父亲要把我转到县城重点中学,理由是我的学习退步了。
按说我的成绩并不赖,这次期末考试全班第二,年级第五。由于我起点高,这个成绩对于严格的父亲,意味着失败。
我退步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小康。别人可能不知道(包括小康),我心理清楚得很。
看看我的思想、学习状态就知道我为什么会退步了。
除了睡觉,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小康。上课,我想着小康此刻干什么?他在听老师讲课、做小动作、看课外书,还是像我一样痴痴地想着另外一个人,抑或其他;下课,我走出教室外,朝着小康的窗户东张西望,看看他会不会出来;晚上睡觉,我在想着小康,想他此刻睡着了吗?如果没睡着,躺在床上想什么呢。那个郭发春会像可恶的袁玉骚扰我一样骚扰他吗?
总之,如果小康不在我身边,我整个胡思乱想,情绪不高,霜打茄子般。如果小康一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我精神抖擞,仿佛吃了兴奋剂,就是不和小康正面接触,我也会和旁边的同学高声说笑,推推打打。就这么亢奋,就这么有表演、表达欲望,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啦——小康成了我提神的鸦片。
当然,我最喜欢的便是周末,平时,我们虽然经常在一起吃饭,但真正亲热的机会不多,每天都装成正人君子,不亢不卑地交往。只有周末才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间,绷紧的发条突然找到松弛的张力。
每到周六,我和小康故意磨磨蹭蹭等到大家都走了才走。
上了回家的路,我们开始像两个快乐的疯子,在自行车上大喊大叫起来,我捶他的后背,掐他的脖子,毫不客气地掀开他的衣服,把手伸进去,慢慢触及腹部,轻轻抚摩起他结实的腹肌,或者蚯蚓样慢慢往上蠕动,蠕动,直至那小小乳头。
呵,有意思,乳头有了反映,轻轻揉着,缓缓摩动,一下两下,坚挺了,像个很小小的奶嘴,拨弄两下,反弹,真是好玩。小康的呼吸急促了,缓重了,握自行车的手也不听使唤了,车轮碾压出来的轨迹,像个唧唧歪歪扭秧歌老太婆睬出的步子。
我不担心,因为在我前面的是小康,有小康在,我怕什么。
我的手更加不老实起来,轻轻的触到他的腋窝下,淘气揪了揪他的腋窝,他的腋窝还没长出腋毛,同时把脑袋靠在他的后背,张开嘴,隔着衣服咬他的脊背……
咣当!只见自行车脖子一歪,车轮撞在路边土坡的沟沿。我一个踉跄,从车上摔了下来。
哎哟!我从车了滚下来,大叫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涛子,你怎么啦!小康一只手还握着倒在地上的车脖子,一只脚卡在自行车的三角架上,身子半倒在自行车身的架子上。
我趴在地上一声不吭,我几乎是从后坐一骨碌横着摔下来,感觉闪了腰,我用手捶了捶。
小康慌了,他挣扎着从车上爬起来,迈着一瘸一瘸,混乱的步伐过来。
“啊,涛子,摔痛了?伤着了吗?”
小康猛地紧紧抱着我,掀开我的衣服,慌忙在我腰上揉着。
“是这吗?痛吗?舒服点了吗?”
小康使劲揉着,脸上还沁着汗水。
见他焦急紧张样,我忽然觉得腰也不怎么痛了。
我抬起头,对准小康湿湿的嘴唇就是狠狠一吻,我栏着他的脖子,痛苦地说了一声。
“小康,我痛!”
小康一边在我嘴唇上舔着,一边不停地揉着我的腰。还一个劲道着歉。
“涛子,你要是伤着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向你爷爷奶奶交代?”
我却躺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我早已闭上了眼睛,不敢看他一眼。我在惬意地享受着小康的焦虑、着急和紧张。
那是一种在心底默默流淌的幸福,我喜欢这种感觉,没有来由,无缘无故。
平时在学校,小康对我也相当好,甚至还会舍下脸面带着我上他三姨家讨生扎米粉吃。
龙溪的中午,大大的太阳下,汗流浃背,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他不时回过头来看我的位置,然后停下来等我一小会,拉着我的手再跑,我能感觉到他那温情、柔和的目光,更能感受到他手掌心漫泻出来的温度、热力和厚实。他拉着我咚咚咚地跑,我在后面咯咯地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我说:小康,你悠着点。
说完,蹲了下来,捂着肚子,假装一个劲喊痛。
小康也蹲了下来,捋了捋我的衣领,关切地问:涛呀,要我背你吗?
恩,我小心翼翼答着,起身欲倒在他背上。
双手刚揽着他的脖子,肚子一接触他的后背,我的下体就硬得不行了,我把屁股往后拱了拱,找了个方便点的位置,趴在他的后背,一动也不敢动,下体却火辣辣的。小康的脊背很厚实、温暖,和着他的体味,我简直快迷死了,全身酥软软的,我在想,此刻小康就是要我为他去死,我也会毫不犹豫答应。
我说:“小康,如果我生病了,你会这样背我去医院吗?”
“那当然!”小康未加思索就回答,“你没生病我也背你,只要你要我背我就背。”
我的泪水情不自禁在眼角打转,极力控制,还是流了出来,擦一下,满手湿漉漉的——那是幸福之泪。
其实,不用问我也知道答案,可人就是这样,喜欢你自己所爱的人作一些知道答案的回答,那种感觉,就是幸福。
小康对我真是好,几乎包揽了所有打水、洗饭盒之事。他甚至会很早起来,用脸盆把水端到我们二号宿舍楼,寝室没开门,他就放在窗口上。有同学开始取笑他,说他傻冒。
有几次,我也不理解,要他别这样做。他有点不高兴了。
“你这么懒,晚上不蓄水,早上起来了还不来我这里要水。我怕你早上去抢水被别人挤伤了,你这么没力气。”
我不再说话了,心却一阵一阵热腾腾翻滚,要知道他是新生,我是老生,该关心的人应该是他呀。
我和小康,生活在彼此的深情地关注和照顾里,像两根交织后溶为一体的神经,一旦一根有任何的闪动,必定带动另一根一起动。
比如,那次在自行车上摔了下来,我其实并无大碍。回家弯弯腰、蹬蹬腿,也就没个事儿。倒是小康,脚踝关节竟然鼓了个大包,他也不吱声,问他伤着了吗,他总是摆摆手,说,我鲍小康是什么身手,能伤着我?
回到家,他还挑了两桶水,第二天还上了山,回来实在痛得不行。直到上学我找他,才告诉我怕是脱位了。
我吓得手足无措,慌忙去把爷爷叫来。爷爷仔细端详着小康红肿的脚,连连摇着头、叹着气说:那有这么不要命的孩子。
他竟然毫不在乎,学着村里那个老郎中脱位复原的动作,当我和爷爷的面,喀哒一声,呵,还真复原了,看得我目瞪口呆,之后擦了点药酒就说要和我去上学。
风秀婶拉着小康的手,说:在家休息几天,别去了。
小康甩开他妈的手,冲我一笑:涛子,走,啥事也没有!
怕他再脱位,我无论说什么也不同意小康带我,坚持要带他。就是上坡我也推着他走。
为此,途中,小康曾和我激烈争吵过:涛子,你傻呀你,这么高的坡,你能推我上去吗?
说完,他跳下车,要自己走。
我心疼他,命令他上车。他不听,反而走得更快了,脚步有点瘸拐,虽极力掩饰,但我能看出来。
我急了,突地一下把自行车掀翻在地,冲他大叫:走,你走吧,再走,以后甭想和我一起上学了!
吼完,我气鼓鼓摔着膀子,迈着大步就走了。
小康看了我一眼,突兀了一会,返回,把自行车扶起来,推到我面前,跳上自行车后坐,一只脚撑地。
“推推推,快推吧你!”小康大声吼着,脸涨成酱色,筋骨暴突起来。
“累死你,活该!”他狠狠用牙齿咬了咬嘴唇。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小康发如此大的火,感觉眼前的小康太陌生了,甚至有点恐怖,他怎么可以这样,我还不是为他好。
我委屈地推着自行车,小康坐在上面,故意把那只脱位的脚伸得长长,拖着路面,和路面相阻摩擦,发出了哧哧的声音。他还把头扭在另一边——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赶到学校,我已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小康却高兴地从自行车上跳下来,使劲用脱位的脚跺着地。
咚咚咚,一下、两下、三下!
“哈,竟然会有傻子认为我的脚脱位了,看,我的脚不是好好的吗!”他吹了吹口哨,打了一声响指,把手搭在他班上另外一个到校同学的肩膀,走了,蹦蹦跳跳的,连句感谢、宽慰的话也没有。
看着小康远去的背影,我当场就被吓傻了,我很久没回过神来。
我知道小康是心疼我,不想让我累着,可再怎么,他怎能用这种方式来故意气我呢?
忍忍吧,谁叫我喜欢他呢。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起来,把洗脸水送到小康寝室。小康很是不情愿。
我对他说:这个星期,我打水、取饭盒,你呆在教室,不准乱走。如果不听,我以后不会再理你了。
末了,我还重重加了句:我说到做到,你看着办吧。我了解小康的脾气,他是个从来就为别人着想不为自己着想的人,有些时候,为了保全他的利益,你不和他较真,他根本不会听从你的。而我这人呢,平时比较随意,有时也嘻嘻哈哈,但较起真来,十头驴也不好使。小康他清楚这一点。
他低着头,沉默不语,旋即,抬起头,用红红的眼睛盯了我足足一分钟。
小康还是听了我的,但他不和我说话了,用沉默来反抗。给他打来饭,他呼啦呼啦,嚼都不嚼,三分两分就见了个底朝天。把饭盒和筷子一仍,趴在桌子上画起了画,边画边嘲讽:哈,这头猪怎么就这么傻!
我没有理会他。
我还托我大姐夫给我捎了点铁打的药膏,还上医院拿了药。每天,我命令小康贴药、吃丸子。晚上睡觉吩咐他吃药,他接过丸子,手有点颤抖,一骨碌吞下,倒在被窝,用被子捂着,再也不把头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