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苏雁归就忍不出生出一丝近似恨意的情绪来。
只是连同恨意一起的,是更深的焦虑和紧张,让他夜半窝在破庙山野也无法安眠。
他不知道宁简怎么样了,不知道宁简想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走,才能找到宁简。
他只能盲目地一路找去,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进了叶城的范围,六月也已经过去。
还有四天,便是他的”生辰”。
多年前的七月初四,逃亡到叶城的苏实,在月牙镇的花溪边上拣到了被父母遗弃的他,给了他名字,并把这一天,刻在了床板下,在他十二岁时,改变了他的人生。
宁简每一年的七月初四,都会带着他,去等那由他准备的,关于宝藏的线索。
可是今年已经没有这样的线索了。
苏雁归带着近乎绝望的心情,回到了月牙镇,苏家的屋子还在,自一年前被秦月疏放火烧了以后,便一直荒废在那儿。
苏雁归推门进去时,仿佛还能看到当时那场火留下的浓烟和灰烬。
屋里的东西早就烧得干净了,他转了一圈,才转身去找旧时的朋友,借来各色物事,仔细地打扫起来。
打扫过后,又找来破旧的桌椅,修理好放在屋里,直忙到半夜,他才停下手来,爬到屋顶上去。
从屋顶往外看,是月牙镇外数十里连绵的赤地。即使月牙镇隶属叶城,这种时日,叶城里的人也根本不会到这个小镇来。
可是每年宁简都会到叶城去,然后骑着马,穿过这片炎热而荒芜的土地回到月牙镇来。
苏雁归没有办法了,他只能等在这里,奢望七月初四之前,那个人会如过去那般,牵着马走过镇门口的牌坊。
他把藏在地窖里的一盏花灯找了出来,细细地修整过,每夜点起挂到门上,灯上双蝶戏月,流光逸彩,那个人曾经看着它笑过。
然而一天又一天,他始终没等到人。
七月初五那天天亮时,苏雁归坐在屋顶上哭了。
痛哭一场之后,他提着灯,沿着过去跟宁简走过的地方一路摸去,初见的地方,镇口的大树,花溪,镇上唯一的大街,街上行人往来,与他擦肩而过时,他又重新生出小时候的臆想。
也许那一个人,就是他的父母。
又也许……下一个迎面而来的,就是宁简。
路越走越远,就到了镇西的枯木林。
苏雁归心中一动,脚步加快,摸到山壁前一处突起,便用力地按了下去。
机关没有被破坏,门内是一片黑暗,苏雁归吸了口气,点亮了手中花灯,快步走了进去。
山中很安静,并没有因为宝藏被挖走就失去它的矜持。
苏雁归寻着旧路进去,熟知机关,自然不会被困在路上。
只是那路也极漫长,即使他走得快,等走到那有水潭的山洞时,花灯上的蜡烛早就熄灭了,他也已经又饿又累,不知外头过了几个日夜。
幸而水潭中的鱼不会被挪走,吃过东西略一休息,他才稍稍清醒过来,开始觉得自己的行为愚蠢又可笑。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进来,只是当时生出的那一丝妄念,就让他觉得宁简好象真的在这儿一般。
然而一路走来,依旧谁都没碰见,再去已是尽头。
苏雁归坐在那儿,慢慢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我小时候啊,就一心一意想要个家。有个小小的房子,不愁吃穿,娶个媳妇,养个儿子,让我爹享享福,多好。’
‘虽然现在没有媳妇更没有儿子,我爹也早死了,可我们俩在一块,也就差不多了。’
那时候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可是那个人没有回应。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应。
“你说是不是呀……宁简……”仿佛不甘心似的,他低低地问了出口。
声音在山洞中回荡,虽然很细,却持续很久。
有鱼在水中跃起又落下,溅起小小的水花,却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苏雁归慢慢地抬起头看向水潭。
过了一会,他终于吸了口气,走到水潭边,用手擦了一把脸,便咬牙跳了下去。
到底是重创之后初愈,这一连几月又是一路奔波,风餐露宿,兼之心中不安,始终没有好好休息过,当潜到深处时,苏雁归的体力就有些不支了,只是盲目地要往前游去,看着远处那一点微亮,意识也渐渐有些模糊。
水下暗涌更是凶险,带着人在水中浮沉,饶是他熟谙水性,也终究被纠缠住了,无力脱身。
宁简,宁简。
眼前的光亮似乎又近了,光亮之中仿佛有人影晃了一下,苏雁归心中恢复半分清明,又奋力地挣扎了起来。
越往前移动,那光亮中晃动的黑影便越加明显,苏雁归也振奋了,用力咬住了牙,拼了命似的往前游。
最后一下急冲,人从水中挣脱,风扑面而至,让人有种获得了新生般的舒坦。
苏雁归用力地眯了一下眼,再睁开时,便怔在了那儿再没有一动。
数步之外,宁简一身白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脸上空茫,右手执剑犹架在半空,仿佛正在练剑时被惊动了,一时忘了放下。
苏雁归对上了他的眼,便再也不敢一眨,生怕眨眼之后,眼前人就会消失。
过了不知多久,山洞中响起极分明的哐啷一声,宁简手中的短剑掉在了地下,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宁简!”苏雁归叫了一声,声音里有无法掩饰的哽咽和委屈,宛如受惊的孩童。
宁简退了一步,慢慢地眨了眨眼。
苏雁归猛地挣扎了起来,连滚带爬地上了岸,便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一把搂住了宁简。
宁简的手还虚架在空中,好一会才缓缓放下,指尖碰了苏雁归一下,随即又如火灼似的抽回。
苏雁归迅速地伸手捉住了那微凉的指尖,而后咧开嘴,呵呵地笑了出来,眼泪紧接着一滴连一滴地落下。
宁简的头很细微地偏了一下,满脸疑惑,仿佛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宁简。”苏雁归又叫了一声,反手擦了擦脸,笑得更灿烂,”宁简。”
“苏……雁归。”过了很久,宁简才艰难地挤出三个字。
苏雁归笑看着他,而后忍不住似的,凑过去在他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我找你很久了。”
而后又鼻尖对鼻尖地碰了碰,宁简下意识地合上了眼。
“到处都找不到你,怎么都找不到……我快被你吓死了!”
最后一声带着控诉,苏雁归用力地咬上了宁简的唇。
一吻缱绻缠绵,开始只是仿佛要把对方吞下去似的啃咬,可一旦得到细微的回应,苏雁归便放柔了动作,生涩却积极地挑拨着宁简的舌头。
只到快要窒息,宁简才轻轻地挣了开来,脸上染着红晕,看着苏雁归又眨了眨眼。
苏雁归也一样看着他,最后颤声笑骂:”你这个混蛋,怎么会躲到这里来了!还跟你舅舅说什么大概不回了……”
宁简打断了他的话,开口解释时却显得安静而认真:”如果江湖上的人知道我抢走了宝剑和剑谱,就不会再为难你了。他们找不到我,就没办法确定我是不是骗人,所以躲起来正好。”
“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一个人躲起来?为什么不回去找我?”苏雁归又骂了一声,捉着宁简手指的手却越发地紧了。
宁简只是看着他,似乎非常疑惑,最后很慢地问:”你不是说不爱我了么?”
苏雁归心中一痛,后悔得说不出话来,而后便听到宁简继续道:”虽然一个人会很难过,可是如果一开始就是一个人的,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会是一个人,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吧?”他的声音里带着很纯粹的空茫,仿佛在努力表达着什么。
“如果是在很多选择里选中这一个,从一开始就知道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那么为了不让自己说出’后悔’,就会不断地对自己说,这样的结果也不错。现在你的眼睛好了,耳朵也能听见了,江湖上的人不会再追着你跑,你不爱我了也就不会因为我生气伤心,这样的结果,其实真的……挺好的。”
“一点也不好!”苏雁归怒了,他完全听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
什么后悔不后悔,什么好不好的……他身体还没养好,就为了找他从南到北地到处跑,每天吃不好睡不好,又是心疼又是后悔的,根本就是活受罪,而这个人居然说这样挺好?
宁简却只是依旧拿满是茫然的眼看着他,仿佛完全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
“你说这里是个生活的好地方,与世隔绝,所以我就来了。”
那时候说这话的前提,是要我和你一起吧?苏雁归忿忿地想着。
“还是说,我骗了你一次,你要杀了我才能解气?”宁简的语气居然平淡依旧。
你何只骗我一次?苏雁归越加愤怒,几乎要把宁简的手指捏碎。
宁简吃痛地蹙了眉,却没有挣扎:”那样也行。反正三哥已经死了,你的毒解开了,我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了。”
“你三哥……你三哥……”苏雁归咬着牙念了两遍,最后只憋出一句,”你为什么在他坟前跪了三天?”
“我去找凤宁安要天心草,可是他说之前为了给三哥续命,已经用掉了。我当时,只想着,如果三哥没有用掉就好了……这样不对。”
苏雁归听着他说,渐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怒气渐消,他看着宁简:”你的意思是,当时你宁愿用天心草救我,而不是给你三哥续命,因此觉得对他有愧,就去给他跪了三天?”
宁简沉默了一会,微微地点了点头。
苏雁归紧接着问:”你说让我杀了你也可以?”
宁简又点了点头。
“因为除了你三哥,除了我,就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人和事?”
还是点头。
“你来这里,是因为我的话?”
点头。
“一个人很难过?”
宁简犹豫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
苏雁归焦躁地舔了舔唇:”你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后悔,所以就跟自己说一个人也不会难过……那就是说,其实还是难过的,对不对?”
宁简垂下了眼:”不难过,一开始就知道会一个人,所以不难过。”
苏雁归突然放弃了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转而问:”你喜欢我么?”
宁简点了点头,其爽快利索让苏雁归差点反应不过来。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宁简看着他,最后颇迟疑地问了一句。
苏雁归这才想起自己装作没有认出他时,就曾经逼问过他是不是喜欢自己。
于是他吸了口气:”你爱不爱我?”
“不是一样的么?”
苏雁归的小心肝颤了一下,终究退了一步,哈哈地笑了一声,随后便疯了似的大笑起来。
宁简站在那儿,没有上前,只是很被动地看着他,满脸无措。
苏雁归有些认命了。
就像那时跟荆拾说的,他的宁简是个美人,要抱得美人归,总是要吃亏的。
这个人就是这么笨拙,他还能怎么样呢?就连表白都辞不达意的人,他还能拿他怎么办呢?
那些什么一个人的,什么后悔不后悔,好不好的鬼话,简单来说,其实就是——
我爱你,可是你不爱我了。但是只要你眼睛好了耳朵好了,不用被人追杀,不会伤心,那就是好的。虽然我会很难过,可是只要你是好的,我就决不后悔,还会跟自己说,这是早就知道的,这样很值得,所以一点都不难过。
可是这个人不懂得表达。做错了,他不懂得挽回;爱上了,不懂得争取;明明孤单寂寞,也不懂得要如何说出来,所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在宫中如此,在易莲山上如此,与自己相处的那些年如此,就是如今,依旧如是。
只是他其实一直都很努力。
为了三哥,他放弃了别的一切,极耐心地守了一个不相干的小鬼八年;为了自己,他又一路找到逍遥山庄,守着他护着他,即使难过,也从来没有放弃。反而是自己愚蠢的自以为是,伤人至深,而他还是千辛万苦地替自己寻药,甚至引开追杀,一个人躲起来。
可一旦相见,他依旧会辞不达意,却认真地表达出真正的心情。
“对不起。”苏雁归看着眼前无措的人,终于笑着伸出手搂住了他。
宁简不解地眨了眨眼。
“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宁简的身体僵住了。
苏雁归低头吻了他一下,一字字地念:”十二岁时,你是我的师傅,到十五岁起,我就跟自己说,再没有比宁简更重要的人了。我怎么会不爱你呢?虽然总是我追着你跑有点吃亏,可是你多爱我一点就好了。”最后一句,语调中已有几分无赖。
宁简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苏雁归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抱住宁简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山风吹过,苏雁归才哆嗦了一下,苦着脸道:”哎呀,忘了我身上还是湿的。”
“没关系。”
“不行,一直穿着湿衣服会生病的。”苏雁归颇坚决,一边开始七手八脚地要解宁简的衣服,手碰到宁简腰间时,忍不住轻轻地捏了一下。
然而宁简却意外地主动起来,只见他迅速地剥掉了自己的衣服,而后开始脱苏雁归身上的。
苏雁归看着他赤裸裸地在眼前晃,不觉有些发晕了。
而那边宁简已经把两个人的衣服都脱净了,只是站在那儿,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宁……宁……宁简……”苏雁归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宁简走上一步,苏雁归便下意识地退一步,然而眼前美景实在太诱人,他的身体都渐渐生出反应了。
挣扎了一番,他终于抵不住诱惑,又往前挪了一步:”宁、宁简。”
“嗯?”眼前人应得很温顺,完全不是从前会随便拔剑吓唬人的模样,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只待宰的绵羊。
苏雁归大着胆子又走上前一步,抚住宁简的肩,慢慢地靠过去,在他鼻尖上啄了一下。
宁简并没有抗拒。
苏雁归心中的欲望已经快要无法压抑了,捉着宁简肩膀的手上的力度也大了起来,极小心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而后又低头,在他光滑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这是要……交欢?”最后两字迟疑了一下,宁简的话却足以让苏雁归体内的血同时涌向某个地方。
“宁、宁、宁……”
“可以呀,不过我不是很懂,你呢?”
对面前人居然还能一脸认真地说出这样的话,苏雁归实在忍不住了,发了狠似的在宁简的锁骨上吮了一下,便慢慢地蹲下去吻住了他胸前的突起。
宁简很轻地倒抽了口气,身体几不可察地扭动了一下。
苏雁归一下子就环住了他的腰,带着他贴到洞壁之上,而后便整个人压了过去。
细长的吻让宁简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而后细碎的触碰更是磨人,从胸前往下,顺着肚皮一路缠绵到肚脐。
温热的舌尖在上面打转时,宁简终于轻哼一声,头贴在洞壁上,不可控制地往旁边偏了过去,苏雁归越发兴奋了,扶着他的腰慢慢地蹲下去,最后含住了他下身的脆弱。
“啊!”宁简低叫了一声,手无意识地张开抱住了苏雁归的头,随着唇齿间的吮吸,他整个人都蹦紧了,手指上的力度也越来越大,到最后揪住了苏雁归的头发,死死地不放手。
身体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刺激,他很快便到达了高潮,热流自体内倾泻而出时,他连站都站不稳了,只紧紧地靠着墙,依靠着苏雁归的搀扶,脸上浮起一抹淡红,连眼睛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