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之前说过什么。”秋瑀宸的语声是一贯的波澜不惊,听不出一丝的愠怒,却
让沈默打了个寒战。
“无论什么样的惩罚都可以,只要不让我离开篮球社。”沈默急道。语声中竟带着哀
求的意味,这是秋瑀宸从未听过的,以前无论罚得多狠,沈默都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声
音说过话。
“我有问你这个吗?”秋瑀宸继续以平缓的语调折磨着沈默的神经。
“真的什么样的惩罚都可以,教练。”沈默觉得自己从未这样低声下气过。
“不要总是答非所问,沈默。”秋瑀宸的声音严厉起来。
“无论是比赛、斗牛、还是一对一,在您离开期间一律不许进行,否则——”迟疑了
许久,沈默终于咬牙道:“否则——就自己——离开——篮球社。”沈默低着头,小
声说:“这一次,我真的不在意您怎样罚我。”
“再重复一遍我的话。”秋瑀宸语调如常。
沈默终于抬起了头:“无论是比赛、斗牛、还是一对一,在您离开期间一律不许进行
,否则,就自己离开篮球社。”语声中竟带着哽咽。
秋瑀宸扔给沈默一个硬皮笔记本,指着对面的墙角,“去那边把这句话写下来,一直
写到你明白了为止。”
沈默轻轻捡起本子,大声答:“是,教练。”只是这一次的语气竟是出乎意料的诚恳
,或许在他自己看来,他是最后一次以队员的身份回答秋瑀宸的话了吧。沈默接过秋
瑀宸递过的笔,顺从的走到墙边,将本子按在墙上,工整的写那个已经被重复过两遍
的句子。当写到自己离开篮球社的时候,手中的笔竟颤抖起来。秋瑀宸看着沈默微微
颤抖的肩膀,他知道沈默正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一遍又一遍,沈默写得很认真,甚至
怕秋瑀宸让他停下来,似乎这单调的罚写的日子就是他在篮球社的最后时光。终于,
他颤抖的双手再也不能继续离开那两个字。沈默摔下手中的笔和本子,冲秋瑀宸狂吼
:“何必这样侮辱我,你不就是要告诉我要我自己走嘛。‘否则就自己离开’,我懂
你的意思,不用这样提醒我!”沈默一拳砸向墙壁,出离的愤怒让秋瑀宸觉得整个教
练休息室地动山摇。而沈默在那一拳的发泄之后靠在墙角,仿佛虚脱般再也站不起来
。
秋瑀宸扶起沈默,他的手因为刚才发泄式的一拳而变得青紫。“你是用手打球的,任
何一个球员都没有资格以任何理由让自己受伤。作为你的教练,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
为你的任性付出代价。”
沈默猛然抬头:“教练?你不打算赶我走?”
秋瑀宸捡起地上的本子和已经被沈默写到开岔的钢笔,本子上的字每一笔都力透纸背
,甚至划穿了一向以纸张质量优良着称的xx牌笔记本。秋瑀宸指着其中的“离开期间
”几个字,“我以为以全市第三的成绩考入Z中的优等生能够明白这几个字是什么意
思,可惜,我只看到了一座不合时宜喷发的火山。”秋瑀宸竟开起了玩笑。
沈默看着离开期间几个字笑起来。“我打球的时候教练已经回来了。自然不算是在教
练离开期间打球了。”秋瑀宸看着沈默的微笑,竟觉得自己曾经所有的岁月都只为了
等待这样一个浅浅的笑容,温和而淡定,如飘荡在远山上的云,如融化在心里的雪。
秋瑀宸检查了沈默青紫的右手,冷着脸伴着沈默倒吸冷气的声音给他上了药。作为翼
盟的龙头,自然知道这样的小伤并不会留下什么不好的影响,却还是为沈默的冲动给
了一个狠狠的眼神。
“对不起。”似乎是不习惯这几个字,沈默把头深深埋进秋瑀宸的臂弯里。一向以理
智和冷静着称的秋瑀宸竟在这刹那间期待起时间的定格。只是,他毕竟是在血雨腥风
中支撑起黑道龙头翼盟的大哥,是在尔虞我诈中掌控商业帝国的继承人。他强迫自己
不动声色的推开沈默,以一个教练该有的语气平淡地说着他并不想说的话“去墙角站
着想想清楚要怎么给队友和我一个交代。”
沈默似乎愣了一下,终于用每天都要重复无数遍的“是,教练”将自己定位在墙角。
如按了暂停键的镜头一般,突兀而落寞。
秋瑀宸迅速恢复了冷血教练的面孔:“不要告诉我因为你军训的时候不是优秀学员所
以忘记了标准的军姿。”
沈默将自己调整到记忆中最标准的军姿状态“教练,我军训的时候是优秀学员。”
秋瑀宸听着沈默似乎带着委屈和撒娇的声音,轻轻扬了扬嘴角,走出了休息室。
将文字游戏般的关于沈默并未违反教练要求的说辞委婉的透漏给自己最器重的队长何
胥后,秋瑀宸舒了口气。他知道何胥会在最恰当的时机用这个明显自欺欺人的解释说
服所有人。何胥曾是他亲手训诫过的,他有这个把握。
处理完离队一周堆积的事务已是一小时以后,秋瑀宸回到了休息室。那个骄傲的孩子
依然倔强的维持着这个十分辛苦的姿势,Z中的军训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走过场,绝不
会有长达一小时的军姿训练。沈默额上已蒙上一层薄薄的汗水,可依然保持着鼻尖和
墙壁若即若离的距离。
秋瑀宸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笑意,却用标准的教练语调问:“你打算维持这个看来好像
并不轻松实际要比看起来更痛苦的姿势多久?”
沈默意外地没有用惯常的明显带着反抗意味的语调来回话问话,只是轻声说:“我还
没有想好。”
秋瑀宸明知故问:“没想好什么?”
沈默迟疑片刻,终于说服自己恨恨地说出一直不愿出口的话,“没想好要怎么罚。”
自己觉得这句话说得豪气干云,却不料落在秋瑀宸耳边的竟是带着一丝委屈的撒娇声
音。秋瑀宸庆幸自己是罚了沈默面壁,否则一定会被他看到压抑不住的笑容。
秋瑀宸稳着语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严厉一点:“你认为我很喜欢罚你?”
却不料冰凉的语气让沈默因为罚站而僵直的腿明显抖动了一下,接着就是补救似的声
音:“教练,要加罚吗?”
秋瑀宸觉得自己的心痛了一下,在他的眼里自己真的是暴君吗?虽然对沈默的认知很
不满,却继续着言语折磨:“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一如你所知道的,我不喜欢任
何形式的转移话题或者说谎。”
沈默咬了咬下唇:“我认为教练对我很严厉——”正迟疑着要如何措辞才不会激怒这
头已经明显发怒的狮子,却被秋瑀宸狠狠打断。
“沈默,不要试图用文字的不同排列来考验我的智商和耐心。”
沈默大声回答“是”,出口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像慷慨赴死的勇士。
却不料秋瑀宸并不以此为侮,反而用沈默从未听过的温和声音说:“说来听听。”
沈默此刻终于明白什么叫破罐破摔,自暴自弃般地说出了心中的不满:“我不介意每
天都要进行的无聊的体能训练,也不介意总是比别人多几倍的惩罚,可是,我不明白
,您为什么要把我放在二队。我想,教练不会特意发邀请函给一个联赛根本不可能上
场的二队队员。”
秋瑀宸问:“你想进一队?”
沈默大声说:“是!我来Z中就是为了和教练一起打球。”说完之后似乎脸红了一下
,好在秋瑀宸也看不到正在面壁的他的表情。又连忙接着说:“我知道我现在的球技
还和教练差得很远,可是我会努力,而且,我觉得我并不比很多一队的球员差。”
秋瑀宸依然用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声音继续和沈默交谈:“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我
们来订一个赌约。如果你赢了的话,我不仅可以答应你的要求,而且也不追究你随意
接受挑战和任性让自己受伤并且不守社规顶撞教练的责任。但是,如果你输了的话,
将付出你可能连想都不曾想过的代价。”
沈默强忍着想晃动身体的冲动,故作平静的询问赌约的内容。
秋瑀宸却并不急着回答:“我觉得你应该不想再继续这个毫无意义但却绝对不算舒适
的姿势。过来坐下,既然是赌约,我想我们应该作为平等的双方谈。”
“真的?”沈默觉得难以置信。
“我不想说第二遍,也不愿意在你自己已经弄伤了手的情况下再虐待你的腿。”
沈默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即使有过三年的武术经验,可是这样单调而枯燥的惩罚
依然给他带来了不小的痛苦。他看着秋瑀宸亮起来的眸子,直觉这样大的馅饼一定是
个陷阱。
“我给你一周时间和二队队员磨合,在下周的招新表演赛上,如果你们只输给一队十
分的话就算你赢。”
沈默非常佩服秋瑀宸,这样的赌约,他和秋瑀宸怎么能算做平等的双方。“这是绝对
的不平等赌约”,沈默迎上秋瑀宸的眸子,同样的坐姿使本来就只有的两厘米身高差
距几乎消弭。
“是。你可以选择不赌。我说过,在订立赌约的时候我们是平等的。”秋瑀宸说,只
是语声中竟隐隐透出些许失望。
沈默小声问:“我可不可以先知道‘连想都不曾想过的代价’是什么?”
秋瑀宸的语声竟是沈默从未听过的愤怒,他一向喜怒不形诸于色,不见闻于音,这样
明显的愤怒还是第一次。“如果在赌之前就想着要输的话就没必要赌了。”
沈默连忙站起:“对不起,教练。”说完连自己也觉得奇怪,从来不曾出口的道歉今
天竟脱口而出两次,看来,自己对眼前的秋瑀宸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秋瑀宸又回复了惯常的语调:“先回去休息吧。”
沈默看着秋瑀宸利落的整理桌上的战术图和文件,想象他驰骋球场的英姿,眼前这个
人称霸校园篮球界三年,初次参加大型比赛就得到最佳新人,那时候他的年纪还比现
在的自己小吧。难道自己真的连三年前的秋瑀宸都比不上?如果连一队都进不了,又
谈何同秋瑀宸并肩作战。“教练,我接受这个赌约。一周后,我希望可以在球场上见
到作为球员的教练。”沈默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他当然知道,如果秋瑀宸上场
的话,比赛只会更加艰难。可是他却用更坚定的声音告诉自己,沈默,从这一秒开始
你才真正懂得篮球的真谛,那就是勇往直前,超越自我。
秋瑀宸明显被沈默语声中的坚定和自信打动,转过身狠狠地拍了沈默的肩膀,给了他
一个鼓励的拥抱,用同样坚定的声音说:“下场比赛,我会尽全力,这是对一个正在
成长的球员最大的尊重。”
5.质疑
沈默在第二天的晨练时分被任命为二队的临时队长。超负荷训练的优秀表现和昨天的
两个进球让这项临时认命没有受到任何,相反的,一星期后的表演赛却像是投入湖底
的巨石惊起无数波澜。
表演赛是为了招新而进行的篮球社传统的炫技比赛,能够上场的都是篮球队的精英,
因此表演赛又被称作是Z中的全明星赛。除了两年前一队伤员众多而调了两名二队队
员替补外,二队队员从来没有在表演赛上出场的荣幸。而Z中因为乔熳汐和秋瑀宸两
大篮球天才的率领纵横高中篮坛名声在外,因此表演赛观者云集,几乎N市所有篮球
队和爱好者都会来观战,甚至还有个别外省球队也不顾舟车劳顿来到Z中观看比赛。
因此,表演赛已不只是一项校内的赛事,甚至关乎Z中篮球社在省内的声誉。
“教练,考验沈默学弟的球技完全可以在队内进行,我觉得没有必要在表演赛这样重
大的赛事上冒险。”首先开口的自然是一队队长何胥。
“教练,那么多球队赶到Z中不是来看一场一边倒的比赛的。”一队的大前锋许霆辙
,联赛的绝对主力。
“教练,表演赛关乎篮球社的声誉,刚才队长的提议就很好啊,完全没必要在这样的
赛事上来试验沈学弟啊。”说话的是中锋胡跃。
“教练是为了用表演赛麻痹联赛的对手吗?可是雪藏那么多主力是肯定会被看出来的
。”后卫马毓琨。
“教练的决定对我们很不公平。”中锋程焰莘。
“是啊,这样的决定对我们很不公平。”一队的队员集体附和着程焰莘。
……
早在订下赌约的时候秋瑀宸就想到了球员的反应。二队的队员虽然紧张,但却跃跃欲
试。相反是一队一片反对之声。表演赛一向让球员出尽风头,可以说是一战成名的最
佳机会。而一队的好几个球员也是因为在表演赛上表现抢眼而受到女生的追捧,何胥
就是依靠表演赛的惊艳表现追到了现在的女朋友Z中十大校花排行榜上榜人物连昕。
秋瑀宸、何胥、许霆辙都是铁定会上场的球员,而表演赛出场的名额和时间都非常有
限,本来就是狼多肉少的局面,二队作为蓝方参赛更是直接夺去了一半的出场名额,
这些一队的球员就不得不争夺仅剩的几个上场机会,他们的不满可想而知。程焰莘所
谓的不公平就是对此而言。
秋瑀宸自然明白何胥许霆辙这样的队员向他提出质疑绝对是没有私心的,他们的球技
足以保证他们的上场时间,真正不满的只是一队剩下的人。篮球社的球员一向尊重秋
瑀宸,几乎从来没有质疑过他的决定,他还是第一次被球员集体发难。秋瑀宸扫视几
个正窃窃私语的球员,凌厉的目光似乎将所有的抱怨隔离在意识之外,不疾不徐的开
口,:“我明白你们的不满,也了解你们的真实意图。我只说一句话,如果你们将埋
怨的时间用在练球上,那我保证即将开始的联赛有足够的时间让你们一展球技。回去
好好想清楚。何胥,沈默,带你们的人去训练。”
秋瑀宸转身,整齐的“是,教练”的应答声响亮在身后,他明白自己已不用再多做解
释。
沈默没有想到一个完全不平等的赌约竟让他成了众矢之的,秋瑀宸的眼神很成功的制
止了他好几次想为自己说句公道话的冲动。最后,还是何胥以教练的决定自然有自己
的道理结束了那些近乎发难的声音。虽然秋瑀宸的话有绝对的威慑力,但是他知道一
队的几个球员正蠢蠢欲动。结束晨练的时候,沈默接到了何胥的眼神暗示留到最后,
何胥等他投了一个完美的空心后走到他身边。
“沈学弟,教练从来不对他的决定做解释,虽然我们都不理解教练的安排,但是我们
都绝对尊重教练的决定,在表演赛上好好表现。”何胥的声音充满鼓励。
“你们?”沈默一贯的惜字如金。
“我们就是指我、许霆辙、胡跃、马毓琨、肖海焱、张昀翔和二队的所有人。”何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