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我还没有下手,目前还没有......"
鹰司压着摸过男人的那只手,注视着对方的眼神就好象他并不属于世上的生物。
男人扬起下巴,莫名其妙地狂笑。
仓桥也皱着眉,直盯着男人不放。等他赫然发现男人仅有颈部以上的部分漂浮在黑暗
中,不禁反射性地向后倒退一步。
这家伙是人类吗?仓桥暗想。
"......你有什幺目的?钱?逃命?......还是其它的政治意图?"鹰司压低嗓子、以试探
的语气问道。
"我对那种俗物一点兴趣也没有。"男人轻蔑地回视鹰司。
"总之,可以请你放过我姊姊吗?马上放她出来!"·
"办不到。除非她愿意接受我的爱......与其嫁给那个老色鬼,倒不如和我在一起还
比较幸福。再怎幺说,她都是个工于心计、傲慢的女人。
你也一样,如果不乖乖照我的话去做,到时候后悔的人可是你。那女人还在我手中,
奉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男人对鹰司的话充耳不闻,顶着演员的神情将想说的话说完后,接着又毫无预警地将
门关上。
"喂,等一下!"
鹰司使劲地摇动房门,然而那头已经重返先前的寂静,听不到半点声音。
把姊姊交出来!鹰司还是不死心。
"喂,鹰司......"
"什幺?"
"这幺说似乎有点奇怪,刚刚的......那个......他是人类吗?"
鹰司瞬间陷人沉默,拾眼凝望着仓桥。
"刚才他采出头的时候,我原本想将门推开......可是不管我再怎幺用力,那扇门都
文风不动......,'
鹰司掩住嘴巴,半晌终于开口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当我的手碰到那男人时,突然
觉得胆战心惊......他的身体未免也太冰冷了。
......可是,不管对方精神有问题,还是非人类之类的存在,我都可以断定,他就是
那个不断寄匿名信给姊姊的人。没想到他会一路跟到船上,真是不死心......"
如果姊姊有什幺万一,那该怎幺办?鹰司用双手掩住脸,难过地呻吟着。
仓桥默默将手搁在他肩上。
"在这边。"
持明院和先前那名服务员,以及两个手持紧急用工具的船务员一起出现。
"大事不好了,叔美。姊姊......被男人绑架了
......"
"什幺?"
"那个男人......就是跟踪姊姊的那个人......"
"怎幺可能......"
持明院瞪大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门。
"有人质吗?是不是有人将她囚禁在里面?"船务员似乎一眼便判明事态,当下如此问道
。
"对,就是这样....;."仓桥转过身,接着点点头。
"歹徒有几人?"
"好象只有一个男人,详情还不太清楚......"
"我、我马上去通知船长!"
船务员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我也很担心大小姐的安全。可是在犯人提出要求之前,最好不要刺激他。"
接到船务员的通知后,船长立刻赶到现场。他蓄着八字胡,身上穿著锈有金穗的深蓝
色制服,此刻正顶着严肃的表情和仓桥彼此交换眼色。
"当然,如果歹徒意图不轨,我们也会立刻做出处置。不过可能的话,最好还是委托
上海的宪兵队。即将抵达上海的时候,对方一定会有所举动,届时我们便乘机破门而
入,将歹徒绳之以法。"
"万事拜托了。还有......我姊姊已经有婚约在身......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其它乘客
知道。"
"我知道被关在里面的人是鹰司公爵家的大小姐。就这幺办吧。我可以下令封锁这一
带的走廊,不让其它乘客进入。"
船长致意后,指示一旁的部下立刻联络宪兵队。
"既然要麻烦到常驻上海的宪兵队,那我也一起去。我是外务省通商局一等书记官持
明院叔美。我有急事,必须立刻联络领事官。"
持明院随同船务员一同消失在通信室。
"在抵达上海之前,麻烦各位先忍耐一下。你们应该也累了吧。我已经派人准备了热
红茶,你们就暂时在其它房间休息。"
"不,我担心姊姊的安危。可以的话,我想一直守在这儿。"
'"既然如此,那我派人送一套桌椅过来。"
在船长的指示之下,船员搬来一套小型桌椅,同时还送上热红茶、点心。
"仓,我又闯祸了,对不起......"鹰司从茶壶倒出热红茶,小小声地说。
"不是你的错。"仓桥对面容憔悴的鹰司摇摇头。
Ⅵ邮轮从长江驶进黄浦江还不到一个钟头,邮轮即将抵达上海,乘客们雀跃不已。
将行李搬下船后,甲板爆出热闹无比的欢呼声。矗立在外滩的堂堂石造建筑,正敞开
双手欢迎这批·新旅客。此时,仓桥等人正准备一举破门而人。
船长指定数名强壮的船务员,随同他们一起行动的仓桥,脱掉碍事的上衣,解开袖口
的钮扣,将衣袖卷至手肘处。之后他突然想起某事,折回了房间。
他走到和持明院同住一室的二等舱,从衣箱中拿出一个被仔细收放在角落的紫色锦袋
。
"那是短刀吗?"
尾随在仓桥身后走进房间的持明院,打量着仓桥拿在手中的物品,如此问道。
"不愧是武家出身的人。"
持明院状似佩服地低喃着,自己也从衣箱中拿出一个刻着英文字母的皮革盒子。
"那是什幺?"
"我们可不像你,有一身的好功夫。"
学生时代,仓桥可是文武兼备的秀才。持明院笑了笑,从盒中取出弹匣和手枪。
"这把给你。交给惟显使用的话,我看八成会射偏。"
持明院将弹匣装进手枪,然后递给仓桥。
"我从来没有开过枪,因此也不知道自己的枪法究竟准不准。"
"我还不是一样。"
持明院耸了耸肩。
"上海是个复杂的都市,原本是打算用来防身的
......"
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持明院低喃道,将挂在墙壁上的帽子拿下来。
"你要去哪里?"
"虽然我很想留下来帮助玲子,不过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到甲板迎接宪兵队。
官场就是这样,手续麻烦的不得了。"
"辛苦你了。",。
"为了玲子,什幺都值得。"
持明院点点头,轻轻挥舞右手离开了房间。
仓桥带着持明院的手枪和短刀,回封鹰司所在的地方。
"仓,那把枪是哪来的?"鹰司回头问说。
仓桥将手中的枪递到鹰司眼前。
"向持明院借的。你要用吗?"
"不用了,我大概会射偏吧。"
鹰司摇摇头,反应和持明院一模一样。
此时,船身略微晃动着,甲板陡然陷入一片沸腾。邮轮似乎已经靠岸,目前正好是垂
放舷梯的时候。
"大家听好!现在要破门而人了!"
负责指挥的大副对部下点点头,手持铁锤的船员站在房门两侧,动作俐落地橇开门扉
。
"动手!"大副叫道。
"什幺都看不到!"率先进入内部的船员叫道。
仅仅三下,门就被敲坏了。
"照明!"
紧接着有两名船员拿着手电筒走进去。
"犯人在哪里?"
"拉开窗帘!千万别大意!"大副陆续下达命令。
仓桥拿着手枪,随着甩手电筒照路的鹰司,走进房间内。
冰冷的湿气抚上两人的面颊。豪华的头等舱一片狼藉,随处可见玻璃碎片或颓倒的桌
椅。
仓桥在美女画旁边发现那男人的踪影。乍见到那堆满笑容的神情,仓桥只觉得不寒而
栗。
"......我已经给过你们忠告了。"
男人的笑意更深。从他的上衣怀中,露出半截紫色衣袖。那颜色和玲子的外褂一模一
样。
"他在这里!"
"不准抵抗!"
两名船员飞奔而至,还来不及反应,原本在--旁用手心筋照亮男人行踪的鹰司,突然
啊地惨叫,颓倒在身后的墙壁前方。
简直不可思议。应该站在美人画旁边的男人,居然一口气飞越寝室,轻轻松松便将将
两名船员撂倒,然后将鹰司制伏在墙前,从上方勒住他那纤细的脖子。
"仓......仓......"
鹰司痛苦地呻吟着,努力想扳开男人的手指。
"喂,快放手!"
仓桥几乎是用跑的,正欲把跨坐在鹰司身上的男人拉开之际,身后传出子弹发射时划
破空气的声音。
船员发出的子弹明明射中了男人,不过他却弯起嘴角,从容不迫地转过头。
"你......"船员简直说不出话来。
子弹穿透过男人的身体,接二连三在豪华的壁纸上射出几个大窟窿。
"别再白费功夫了......"·
男人一边笑一边加重手指的力道,鹰司从喉咙;发出虚弱的呻吟。
仓桥将手枪放在地板上,慢慢从怀中取出短刀。
"哦......你手中拿的是什幺?"
仓桥扬起短刀,朝询问自己的男人断然一挥。
"啊......"
男人叫了一声,也不知道短刀究竟碰到他了没
有,只见他在瞬间变成一团黑雾,接着便消失的无
影无踪了。
"怎幺回事?他逃到哪里去了?"
盘据在屋内的凝重空气,仿佛退潮般骤然消失,
黑漆漆的房间再度回复到先前的明亮。
"喂,鹰司!你没事吧?"
整个房间就像遭暴风雨袭击似地,东西散落一
地。仓桥将手借给鹰司,扶着他起身。
鹰司压住喉咙,搂着仓桥的手臂咳了好一会儿。
"姊姊......姊......姊呢‘;"鹰司连忙环顾屋内。.
船员们陆续拉开窗帘,让外头明亮的阳光射进
来。
一片狼藉的头等舱内,某间寝室的前方,堆满
了桌椅、黑屏风等家具,同时门把上还缠绕着毛巾
之类的布料。船员们陆续搬开东倒西歪的桌子和睡
椅。
目睹男人消失那一瞬间的众人们,尽管发觉事态有异,但还是秉持着助人为先的态度
,神情严肃的割断缠绕在门把上的布料。
"刚刚那个是?凶手跑到哪里去了?"一名船员
一边割开缠绕了好几层的毛巾,一边歪着头问道。
仓桥回头望着墙上的弹孔。谁也没有办法好好
说明。就连负责指挥的大副,也只能勉强推测出犯
人可能躲在某个地方......尽管那一点都不合理。
"喂,这扇门从里面反锁住了。打不开!"
"没关系!直接破坏吧!"
大副一声令下,船员再度拿起铁锤。
"啊!"
喀锵,铁锤被弹了回去。握着铁锤的船员神情
惊愕地交互观望门缝和铁锤。
"再试一次。"
另一名船员走向另一头,举起铁锤猛力敲击。
喀锵,铁锤停留照旧被弹回去,该名船员顺势跌坐
在地。
橡树材质的木门却毫发无伤。
"怎幺可能......"
鹰司推开面面相觑的船员,着急的猛敲门。
不过门的那头还是一样安静,没有任何反应。
"喂,在外面的宪兵队进来。可能会用到更坚固的器具。"在紧迫的气氛中,大副对着
一旁的男人命令道。
"失礼了......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位叫仓桥千岁的人?"
熟悉的声音,让仓桥回过头。
"哥!"仓桥惊呼道。
一名体格颐长、身穿蓝色海军服的男子,随着船员一同站在房间入口。
"好久不见,千岁。"
哥哥干寻将手抵在军帽帽沿,从容行礼,同时也对一旁的鹰司点头致意·"你怎幺会
在这里?"
"两天前我被派驻到上海,刚好和爸爸取得联络,听说你也到-亡海了。虽然宪兵队已
经上船,可是我却迟迟没看到你下船,看样子发生了什幺事情......恰好甲板那边有
一个外务省的持明院先生请船员带我过来。"
仓桥一边在心中感谢持明院的机智,一边点点头。
"其实......鹰司的姊姊也和我们同行。她被一个奇怪的男人给绑架了......"
瞬间,干寻讶异地张大眼睛,视线移向一旁的鹰司。
"你姊姊......玲子小姐......吗?"
"你认识我姊姊?"鹰司反问,语气也是同样的讶异。
千寻点点头。
"嗯,以前曾见过三次面......不,其实只有两次......我想令姊应该不知道我的名
字......她是个坚强、体贴,并且非常美丽的女性。"
经哥哥一说,仓桥忆起从前在鹰司家作客时,在晚上作的梦。
不会吧......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在仓桥心中撞击着。他看了看兄长端整
的侧脸。
"那男人还在里面吗?"
"不......这件事很诡异,该怎幺解释呢?他就像幽灵一样,也没留下尸体,就这样凭
空消失了。姊姊应该在最里面那间卧房,可是房门怎幺样也打不
开。"一口气说到这里的鹰司,抖着肩膀不停喘气。
千寻神情专注的听鹰司说明。尽管全部经过是如此荒诞无稽,不过他并没有出现失笑
或敷衍的态度。
"不但没办法将门打开,而且里面也毫无反应......"仓桥代替鹰司说明道。
"失礼了......"
取得鹰司同意后,千寻走到紧闭的房门前。
"里面说不定有他的同伙,太危险了。"
干寻对出面制止的大副点点头,从仓桥手中接过手枪。
"鹰司小姐......玲子小姐。"干寻敲敲门,一边替手枪上膛一边呼唤道。
为什幺天色迟迟不亮呢,玲子怔怔望着放置在床头的时钟。
时针指着两点,船窗外头仍旧是一片漆黑。
可能连时钟也故障了吧,玲子想着。
不仅如此,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就连浪涛声和细微的引擎声,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了。
玲子已经在卧室关了好长一段时间。
按理来说,惟显他们应该已经发现玲子被绑架,然而门外却没有半点动静,也没有任
何被凿开的痕迹。
感觉上,整个船舱彷佛已经沉人深深的海底。
玲子看了看时钟,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白晰女人,接着看了看一片黑暗的窗外。
干脆......玲子忖道。
这样就能逃离那个年纪足以当自己父亲的菊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玲子在万籁俱寂
的房内静静盘算着。,
"......鹰司小姐。"
突然间,门外传来沉稳的男性声音。玲子惊讶地抬起头。
"......玲于小姐。"
伴随着敲门声,深邃低沉的男性嗓音,再度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那并非将自己囚禁在这里的疯狂男子的声音,而且也不是惟显或持明院、仓桥的声音
。过去曾见过二次......加上梦中相会的话,那幺就是三次了。
如今,那个熟悉的声音正在呼唤自己。
玲子忽地起身,一步一步定向房门。
就连一直放在膝上防身的剃刀掉落到地上,她都没发现。
当玲子的手碰触到门把、迫刁;及待将它扭开的那一刻,门也刚好从外头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