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熟练。
「清衣?」季阳夏吓了一跳,他完全不知道季清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你……如果被妈妈看到的话……」
「不要让她看到就行了。」季清衣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手里的香烟燃烧着,烟雾缓缓
地飘上去。
他很少抽烟,只是喜欢看着它燃烧的过程,从指间缭绕升起的是让人觉得恍惚的烟雾
。
「也对。」季阳夏也抵着墙在他旁边坐下,「妈妈好像不曾骂你,她本来就比较偏爱
你。」
「偏爱?」季清衣不置可否。
说是偏爱,不如说是客气更来得贴切。
在小的时候爸爸确实是比较喜欢他一些,所以他就好像是由爸爸带大的一样。当爸爸
去世之后,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沈荟致相处;而她对他的一言一行也都很小心翼翼,两
个人之间总是隔着一段距离。
「你在想什么?」季阳夏碰他一下。
「没事。」他燃熄烟头,将烟蒂扔进垃圾桶内。
季阳夏毫不客气的爬到他的床上,成大字形的躺着。「还是你的床最舒服了,而且还
闻得到花香。」
「回去睡!」季清衣拉他起身。
「让我睡一下又有什么关系?你现在越来越奇怪了。」季阳夏挣脱他,抱着枕头整个
人钻到被里,摆明不肯走。
「要不然我跟你换房间?」季清衣以行动来表明他的坚持,伸手就将他拖过来。
季阳夏没想到他的力气会这么大,几乎要被他提起来,情急之下只得胡乱的叫着:「
好痛、好痛……」
季清衣顿时松手。
季阳夏立即七手八脚的用棉被将自己里成粽子,只露出头脸,笑得一脸的满足,就像
一只偷了腥的懒猫。「睡一下又没关系,别那么小气好不好?」
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负气之余又有些无奈,季清衣忍不住用手指敲他的额头。「只
有这一次,下次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你扔出去。」
「好痛!」季阳夏用手捂着被他敲痛的地方。
「好了,睡吧。」季清衣将房内的灯关掉,然后在他身旁躺下。
窗外的月光射入房内,敞开的窗户不时有凉风吹进来,空气里弥漫着香气。
沉默许久之后,季阳夏终于忍不住开口:
「清衣,你睡了吗?」
「还没有。」
季阳夏靠近他,乌黑的头发落在季清衣的肩膀上。
「我一个人睡的时候,总是觉得很紧张,但跟你在一起就不会了。」
「习惯了就好。」季清衣侧过身来看他,心里轻叹。沈荟致太过于爱惜季阳夏了,从
小就将他保护得好好的,所以他到现在都十七岁了,还像没长大似的。
「爸爸刚去世的时候,妈妈总是在我睡着之后坐在旁边看我,看着看着就哭起来。」
季阳夏不自觉揪着季清衣的衣袖,「虽然声音很小,但是我知道她哭得很伤心。那时
我心里很难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明明醒了,也只能继续假装睡着的样
子。直到现在,有时候我还会在梦中听到她的哭声,我很害怕,可是又觉得后悔,如
果那时候我懂得安慰她就好了。」
季清衣沉默了一下,他一直以为沈荟致是很坚强的。
可是真的会有这种爱吗?用一辈子的时光去怀念对方;或者说,这种爱究竟值得吗?
「爸爸去世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那之前的事呢?」季阳夏望着他。
「那些事都还记得,唯独爸爸过世那段时间的记忆总是很模糊。」
「你跟妈妈不一样,她把悲伤的事情当作重要的回忆收藏起来,而你却下意识的把它
忘了。」
「是这样吗?」季清衣从来没有仔细想过,不过那时的他确实是很悲伤的。
「应该是的。」
「那你呢?你又是怎样的?」
「我……可能是跟妈妈一样吧!假如有一天我们分开了,说不定你很快会忘了我这个
人,但我永远不会忘。」
季清衣轻声笑了起来,很少听季阳夏说出这么正经的话,但他确实是个固执的人。
「永远啊……」他重复着,声音在空气里飘荡,觉得那是一个很渺茫的字眼,像是一
个只能解释却无从理解的抽象名词。
「你不相信?」
「不是,只是难以理解。」
闻言,季阳夏一下子坐起来,像是遭到怀疑般有些生气,房间里的暗淡光线让他的脸
有些模糊,然而认真的眼神却让他的眼睛如同星辰般闪烁着。
他拉过季清衣的手,用手指在他的掌心里写下——永远、永远、永远……一连写了好
几遍。
「其实就是这么简单,怎么会难以理解?」
他的指尖带着烫人的温度,写下的一笔一划都透过掌心在季清衣的胸口狠狠作痛。
季阳夏在他面前像个孩子一样纯真的笑了,「你相信了吗?」
「嗯。」季清衣别过脸,但是点头。
凉风吹进房间,空气中栀子花的香味暗暗涌动,他掌心像被割破了一道伤口,一种不
知名的情感顿时涌了出来。他艰难地握紧手,像要把一切全部收回,然后深藏在心里
。
「好了,该睡了。」他翻了个身,背对季阳夏,有些冷淡的说着。
季阳夏对他突如其来的冷漠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讷讷的说:
「你……睡着了?」
「嗯。」
「骗人,睡着了还能说话……」
季清衣没有理他,一动也不动。
季阳夏在一旁无趣的看了他许久,最后整个人也重重地躺下来。
他说错什么了吗?
「清衣,你真的无法理解,也用不着跟我生气吧……」
第二章
季清衣想起来了!关于爸爸的记忆、那些几乎已经遗忘的片段……忽然如潮水般涌入
脑海……
电视里刚好在播赛车的消息,妈妈慌忙地关掉电视。
爸爸坐在轮椅上,看着落地窗外的景物,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脚上一只
裤管空荡荡的,像是在嘲笑着什么。
那时候,他刚刚做完截肢手术回家。
他本来是一个极受瞩目的赛车手,可是现在却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余,任由疼痛将他高
傲的自尊折磨得消失殆尽。
季清衣从小就非常懂事,隐隐能够感觉得到爷爷不喜欢他以及沈荟致面对他时的紧张
,所以他很懂得察言观色,从不任性也从不让人担心,努力的专心于学业。
从小学开始他就一直名列前茅,希望别人能够肯定他,但是后来他才明白那根本是不
可能的。
再长大一些,他渐渐看出来爷爷的眼神是厌恶,而不仅仅是偏见。
他讨厌自己的理由季清衣无从去推想,就如同他至今仍然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会对他如
此偏爱,甚至还远远超过对季阳夏的关心。
在整个季家里,唯一疼季清衣的人就是季父,也曾经听沈荟致说过,他刚出生不久就
被遗弃在医院里,他母亲生下他之后就失踪了,而季父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决定
要收养他。
即使在病情严重恶化的那段日子,季父仍然强忍住剧痛,自己推着轮椅去买季清衣喜
欢的汽车模型。
有阳光的时候,季父会坐在落地窗旁边弹吉他,而季清衣就坐在他的身边;季父喜欢
唱一些歌给他听,他总是面带微笑,从来不曾对任何人生气。
最后一次要动手术的前一天晚上,季父仍然在家里,等着第二天直接去医院。
家里的气氛很沉闷,就连季阳夏也变得有些沉默,吃鱼的时候都不敢多说一个字。
那天晚上季父跟季清衣说了许多话,但他都不太明白。
后来季清衣在他的面前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爸爸……求求你别死。」
季父紧抱着他,眼泪落在季清衣瘦小的肩膀上。
「对不起……」
送入手术室前,季父忽然握紧沈荟致的手这么对她说,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脸上滚落着
汗珠。
「别说话,你会没事的!」沈荟致拼命的摇头,泪水大滴大滴地掉下下。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季父被推进去,慢慢的从他们的眼前消失,直到手术室的门被用
力的关上为止。
那也是季清衣最后一次见到他。在那之后他没有再流过一滴眼泪,季阳夏却在祭悼的
灵堂前抱着他哭个不停。
八年的日子还真是长,纵然能够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可是当时的悲伤却已经记不清楚
了。
唯有那个男人的泪水落在他肩膀上的感觉,仍然灼热发痛。
高极的餐厅内,季清衣坐在靠窗边的位置。
外面正下着小雨,水滴落在窗户上,一点一点的汇聚在一起,无声无息的滑落,带着
浅浅的水痕,然后又被另一道痕迹盖过去。
餐厅的地点是爷爷决定的,但是他们已经坐在这里等了一个多小时,沈荟致有点不知
如何是好,她今天刻意打扮过,身上穿的是比较正式的淡绿色套装。
「你们饿了的话,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她问道,语气有些焦急。
季清衣轻轻的摇了摇头,而季阳夏跟着摇头。
「清衣不要,我也不要。」
「那么,你说我们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沈荟致问着季清衣的意见。
「再等等吧,如果真的不来,他一定会先让尹秘书通知我们的。」
「说的也是。」
正说着,季清衣就看见跟尹秘书一起走进餐厅的季宏启。这个已经有些微驼,但还是
高高在上的男人就是他们的爷爷,宽阔的额头和睿智有神的眼睛,不带任何的情绪,
仿佛连他眼角的皱纹也都透着一丝冷静。
沈荟致从座位站起来,两个孩子也跟着照做。
「爸爸……」
季宏启淡淡地点了点头;尹秘书站在他的身后。
「坐下吧。今天有个会议,所以来晚了。」
沈荟致听后连忙摇了摇头。「没有关系,我们也刚来不久。」
她高中毕业后就嫁到季家,可是跟公公相处的时候间并不多,特别是丈夫去世后;如
果不是因为公公偶尔想看看孩子,恐怕好几年都不会有机会见面吧!
之后,餐桌上只是客套的一问一答,季宏启吃得很少,气氛莫名的紧张,到了最后他
转移目光看着季阳夏,表情倒是柔和不少。
「好像很久没看到阳夏了……他已经上高中了吗?」
「我现在是二年级。」大概感觉得到爷爷对自己的宠爱,季阳夏是唯一不显得拘束的
,抬头微笑的回答。
「哦?」季宏启的样子竟像是有惊讶,「这么快?」
「嗯。」季阳夏点头。
「你快考大学了,应该有请老师为你补习吧……」
「没有,妈妈知道我书念得不好,所以很少勉强我做什么。」
他答得干脆,倒是沈荟致在一旁听了心虚不已。
「那可不行,学业是很重要的。」季宏启的口气,带着不容反对的威严感。季阳夏是
他早就决定的继承人,关于这一点绝对马虎不得。
「因为清衣的成绩很优秀,所以我想阳夏根本不用去补习,让他教阳夏功课就可以了
。」沈荟致连忙解释。
季宏启听完后没有说话,甚至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看季清衣一眼。
「关于请老师的事,等春假之后我会让尹秘书给你安排。」
「真的要请家教啊?」季阳夏的表情有些痛苦,没想到爷爷竟然这么快就决定了,而
且清衣教他功课有什么不好?
季宏启说话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水杯,透明的液体瞬间倾流而出,沿着桌缘
滴在他的西装上。
季清衣坐在他的身旁,立即站起来拿过餐桌上的毛巾递到他面前:季宏启并没有伸手
去接,反而冷冷的看着他。
「你居然把抹布拿给我,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常识?」
季清衣顿时僵住,手停留在半空中进退不得。
「爷爷,你怎么这么说?」季阳夏忍不住为季清衣打抱不平。
「我先出去一下。」季宏启绷着脸站起来。
尹秘书则形影不离的跟在后面。
季清衣僵硬的站着一动也不动,美丽的眼睛陷入了冰冷的极地,气氛也变得无比尴尬
。
服务生在这时慌忙走过来清理桌面,看到季清衣手里紧攥着毛巾,以为是要递给自己
的,于是小心的接过。
「先生有被弄脏吗……」
「别碰我!」季清衣寒着脸。
「清衣!」沈荟致制止道,「别这样。」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季阳夏担心的站起来,握住他的手。「你不要生气好吗?爷爷他……本来就是这样的
。」
季清衣转过脸看他,他的手那么暖和,他的眼神那么简单无垢,竟然让他莫名的恨了
起来;如果不是季阳夏,他不会被这样羞辱。
季清衣紧紧回握住季阳夏的手,痛得季阳夏直缩手,可是被握得太用力,他竟然连挣
脱的力气都没有,像是在承受季清衣无法发泄出来的愤怒跟痛苦,季阳夏咬紧下唇不
让自己痛呼出声。
许久之后,季宏启又再度走进来,季清衣这时才看到季阳夏被牙齿咬得发白的嘴唇,
像是忽然清醒了一般,原本的愤怒也突然消失,连忙松开自己的手,有点不可思议自
己做出这样的举动;但是抬起头时,他恢复了一贯平静的表情。
客套的几句对话之后,沈荟致小心翼翼的听着季宏启的嘱咐,而季清衣却先离开了,
直到最后一刻他仍然维持着自己的礼貌;倒是季阳夏反而对季宏启刚才斥责季清衣不
满,连道别也不说就跟着季清衣一起走了。
外面的雨还没停,细细的雨丝从夜空上飘下,湿掉的路面反射着路灯橘红色的季阳夏
将雨伞撑开,然后递到季清衣的手里,笑了笑,「你拿着吧。」
「痛吗?」季清衣轻握着他已经有点肿起来的手,语气里带着自责。
「不痛。」
「那我们……回去吧。」季清衣别过脸,那一刻泪水几乎要涌出他的眼睛,可他不愿
让季阳夏看到。
「嗯,回去吧。」季阳夏轻轻点头。
冷清雨水不断落下,只有脚步声慢慢的在回荡着。
雨下个不停,天色也相当的阴暗。
放学时,季阳夏在走廊的楼梯等了许久,眼看大家都快走光,却还没有看到季清衣的
人影;他们虽然不同班,却在同一层楼,所以每天放学都是在这里会合的。
季阳夏正觉得奇怪,背后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吓了一跳猛然回头。
「发什么呆?」何轩笑看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每天有几百人进进出出,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何轩嗤笑一声。
「我是说,你怎么还没回家?」
「哦,我刚才碰见你哥,他要我转告你说他今天有事,要你自己先回去。」何轩理了
理自己有些长的头发,看见季清衣脸色似乎不太好。「我还故意回来告诉你,你也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