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
“在”等候的太监赶忙进来。
“宣太子。”
“是”小太监恭敬地宣旨去了。
太子府和鑫王府相隔并不太远,等太子叶暻伦端着那张千年不化的面孔来到叶玄床前时,叶玄已明显等得不耐烦了。
“儿臣参见父皇。”中性的声音很清透。
看着喜爱的儿子,叶玄心情好了不少,“平身吧,曼蝶的婚姻安排的怎么样了?”
“正在商谈。”英俊的面庞闪过诧异,即又恢复如初。
“加快进程。”叶玄吩咐了一句,有些无力地往后面的软垫上靠了靠,“是不是疑惑我为什么不追查刺杀之事,而是催促你办你皇妹的婚事?”
“儿臣愚钝!”
“哼!雪叶国和炙夜国的联姻吓坏了不少人,这次的刺杀还能是谁,西凤国位处高山峻岭之间,易守难攻,根本不担心我们的入侵,可东芬就不同了,雪叶和炙夜向来交好,此次联姻恐怕让东芬皇帝紧张了,想警告朕一下。”叶玄的声音逐渐变冷,那个小小的东芬,若不是担心他们藏有什么底牌,怎能让他逍遥到今日?这次竟然敢入宫行刺,想来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必须加快联姻进程,攻其不备。
“父皇真有征战的打算?”叶暻伦皱紧了好看的眉头,还是不敢相信地问。
“不用再问了,我意已决。”叶玄摆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和自己最像的儿子,什么都很优秀,为什么独独缺少为王为帝的野心呢?
“可炙夜三皇子好像对此次联姻很是排斥,据闻三皇子夜染尘小时有了一位中意之人,后来失散,现未寻到,故此,不想娶亲。”叶暻伦的眉峰一直未曾舒展,皇妹叶曼蝶,成称曼蝶公主,天真可爱,纯洁良善,做哥哥的不可能让其嫁一个已心中有爱之人,虽不能改变父皇的心意,但他会尽量努力。
“联姻是必须的,这个问题就不是我们所考虑的了,相信夜辉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夜辉乃是炙夜现任国君,一直和雪叶来往密切。
“可曼蝶的幸福……”
“没有幸福,咳咳咳……”叶玄被儿子气得一阵急咳。
站在一旁的洪升赶忙过来,拍着叶玄的后背,轻声道:“陛下别急,有事慢慢说。”
“我能不急吗?你说我养的儿子怎么都……”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叶玄气得脸色更加苍白,叶暻伦不敢再说,只是跪在地上,低头不语,他知道生在皇家就不该奢望普通人的幸福,可不由自主地想争取,起码帮皇妹争取一份普通的幸福,结果呢?他什么都做不到。
“父皇息怒!”好半天,叶暻伦才说出一句叶玄更加生气的话,每次都是这句,就不会像璟寒一样说点好听的,顺顺我的心。
虽然讨厌那样的话,可若是从这个儿子口中说出,叶玄相信,他会非常爱听,偏偏他就是不说。
“好了,你下去吧,尽快把事情办好。”叶玄无力地挥挥手,看来还得靠自己。
大儿子聪明好学,性格冷淡不多话,手段也够狠辣,做事毫不拖泥带水,就是容易感情用事,不够冷酷,长得一副冷酷模样,其实那颗心比谁都热。
二子叶暻寒为人世故,却不够聪明,善妒,疑心重,也可能是从小在暻伦的阴影下长大,事事不如皇兄,让叶暻寒自卑心更重,同时也为兄弟俩的关系埋下了隐患。
既然叶暻寒有心,叶玄就干脆把矛盾扩大,虽封叶暻伦为太子,可也从侧面给了叶暻寒希望,利用争斗让叶暻伦慢慢明白感情的不可控制,进而不再相信感情。
任紫玉的事,对叶暻伦影响最大,以为自己找到了幸福,可恋人却突然投入他人的怀抱,且质问自己,为何杀死他们全家,这都哪跟哪儿啊。
恋人的不信任,让他无力解释,也不想解释,最终彻底决裂,每次任紫玉派人进太子府行刺,叶暻伦都毫不犹豫地全诛,否则那人在叶暻寒哪里会很难过吧,可这也使得任紫玉更恨叶暻伦,两人的关系再无回还的余地。
颓废的叶暻伦对感情一度抱着怀疑态度,可这个炙夜三皇子的事让他又看到了希望,感情忠贞的希望。
回到太子府的叶暻伦,卸去所有的坚强,疲惫地靠在椅上喘息,是自己做人失败,还是生在皇家的悲哀,自己的兄弟和自己势如水火,自己的妹妹又将被自己亲手送到未知的他国,难道生在叶家就该这种宿命?
第四十六章 夜探太子府
叶暻伦闭上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放松,至于父皇交托的任务,自己是不会主动去催的,不拖延已是难得,那里还有加速的道理。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回报:“太子爷,礼部周四平大人求见!”
慢慢睁开眼睑,坐正身子,不耐地挥手,“叫他进来。”
答应一声,脚步声逐渐远去。
一会儿功夫,脚步声重新传来,一重一轻,这是周四平大人的的标志,听过的人都不会忘记,只因这位大人儿时得了病,高烧不退,家里却拿不出治病的钱,误了时辰,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小儿麻痹证,可即使这位周四平也真是了得,身有残疾,依然学有所成,经过自身的努力,加上雪叶国君叶玄不拘一格降人才,周四平才得以在礼部任职。
身着崭新的官服,周四平宽胖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太子殿下,大喜呀!”
“哦,什么事?”站起身,对于周四平的能力,叶暻伦还是很认同的,这么些年的官场磨练,办起事来,周四平已经很有些模样。
“联姻的事有眉目了,炙夜国传来具体答复,再有几日,炙夜三皇子夜染尘将来叶都迎娶曼蝶公主。”施礼完毕,周四平兴奋地汇报着刚刚收到的消息,稍胖的身材一抖一抖的,让叶暻伦看着有些厌恶。
“又不是你娶老婆,有那么值得高兴吗?”冷酷的脸庞透着愧疚、失望和懊恼。
“这……”周四平也是礼部的老人了,如果这还看不出太子的不对劲儿,那就白混这么多年了,收起脸上的笑容,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低着头,眼角偷偷观察着太子殿下不太明显的表情,看来,在联姻的事情上,陛下和太子殿下明显有争议,自己还是老实干好自己的本职比较安全。
“安排好接待事宜,到时通知本宫。”背后的双手攥得死紧,却没有在自己下属面前表达自己的不满,一则无用,二则有失身份。
“是。”周四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谨慎,恭敬地站在那儿,等候着太子其他吩咐。
“还有什么事吗?”叶暻伦语气略显浮躁,侧身不耐。
“没有了,臣告退。”周四平偷偷拭了下额头的冷汗,躬身退出。
听到那特有的脚步声越传越远,叶暻伦才松开紧攥的拳头,一掌拍在上好的红木桌上,“咔嚓”“哗啦”,结实的红木桌立刻四分五裂,上面的茶杯茶碗碎了一地。
“夜染尘,终究还是屈服了吗?”叶暻伦眉宇间带着一丝迷茫,眼眸凝定着破碎的青花瓷,心绪若流云。
清音渐渐在鑫王府安顿下来,每日除了练武,就是和冷焚切磋各项技艺,很少出门,而任紫玉也时常过来陪清音,在他眼中,清音就是一个别扭又佯装坚强的孩子,内心深处还是很渴望亲情,自己再忙,也应该常来陪陪他。
这日晚上,冷焚正和清音对弈
“清音什么都这么厉害。”看着走投无路的黑子,冷焚感慨中带着佩服,丝毫没有因为自己输的一塌糊涂而不满。
“你这句话已说过无数遍。”清音有些好笑。
“我只是说出了事实,再来一盘吗?”收拾着棋子,冷焚期待地问,跟清音在一起每天都在进步,清音每天都能带给人新的惊喜,究竟还有多少技艺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呢?
“不了,今晚要出去一趟。”清音站起身,褪下白色的棉袍,放松地靠在榻上,轻描淡写。
收拾棋子的手一顿,冷焚立刻紧张起来,“需要我做什么?”
“留在鑫王府,若有人来,给我打个掩护。”看了看冷焚担忧的眼神,笑道:“别担心,只是探探路。”
“恩!小心。”尽管很想知道,可冷焚仍坚持着没有问,清音想让自己知道的时候自会说明。
窗外,黑色的天穹幽静深远,偶然,几个小小的星点时隐时现,像极冷漠的眼眸,看着世间一切罪恶、龌龊、肮脏事件,在这样漆黑的夜,渐次拉开帷幕。
“唰”一道风影自树梢掠过,残叶漫卷,翻飞尽处,后又归于静寂,路上的行人急匆匆行走的步伐一顿,揉揉眼睛,摇摇头,以为自己眼花了,不然就是见鬼了。
太子府从远处看,像极了盛开的百合花,从精巧的建筑群闪出柔和光线,如夜空中眨动眼睛的精灵,黑衣人远远站于房顶,孤傲的身影笔直俊拔,看着不远处的灯光,分析着有可能的出口。
好一会儿,黑衣人重新弯下腰,身子如利剑般向太子府飞驰而去。
太子叶暻伦身披一件毛色鲜亮的紫外氅,坐在椅子上,就着烛光,手里拿着一册厚厚的线装本,表情认真地看着,时而皱眉,时而浅笑,真实的表情若是让外人看到,定会大吃一惊,太子的脸上居然会浮现如此丰富的表情?
清音趴在窗外,看着这个别人眼中的冷酷太子,如孩子般无害的表情,挑了挑眉,慢慢靠近,靠近,再靠近。
“谁?”毫无预兆地,看书的叶暻伦回头惊问,宽敞的卧房却无任何异样。
放下书本,叶暻寒从旁边的墙上摘下宝剑,唰的一声拔出,寒光暴泄:“谁,出来。”自己的感觉不会错的,从小靠着特有的敏锐感觉躲避过无数的危机,凭感觉说来无人可信,但经无数次的事实印证,这些决非自己的杯弓蛇影,每次均有不一般的收获,相信这次也不会令人失望。
一身黑衣的清音,从烛影黯淡处转出,优雅地伸出白皙的手掌,“啪啪”两声脆亮的响指,“我很好奇,太子殿下是怎么发现我的呢?”
看到清音,紧张的叶暻伦放松地笑了,果然有人:“我要说是凭感觉呢?你会信吗?”
“信。”不顾太子重新戒备的神情,踱步走向离自己最近的椅子,坐下,悠然道。
这次换叶暻伦好奇了,感觉这种东西还真有人信?而且这个黑衣人似乎不是来行刺,倒像是来聊天的,想起聊天这个词,叶暻伦苦笑。
“坐。”清音甚至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你不怕有毒?”叶暻伦这次真的好奇了,哪有这么不谨慎的刺客,在这种情况下,随便喝东西,真不怕被毒死?
“这好像不是你应该关心的,我有事要问你。”不耐地放下茶杯,看了眼对面的椅子。
叶暻伦气极而乐,这究竟是谁家府邸?因未感觉到杀气,还是迈步走了过去,毕竟对自身的功夫也很自信,拉过椅子,坐定,道:“你是谁?我凭什么回答你的问题。”
“九年前,你有没有派人去过任家庄?灭任家满门?”清音没有回答,而是提出自己的问题,他有自信这个在别人眼中冷酷的太子会回答,而且会给一个满意的答案。
叶暻伦霍然起身,脸色变换不定:“你究竟是谁?你不是紫玉,究竟和任家有什么关系?”以那人的手段,断不会留下活口,而看这黑衣人的意思,分明和任家关系紧密,否则,不会问出如此直接的问题。
清音只是静静等待着自己想要的答案,对太子提出的疑问没有一丝要回答的意思。
“你不告知身份,本宫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叶暻伦不再客气,盯着黑衣人唯一露出的黑亮双眸,气定神闲。
“好,不愧是雪叶未来国君,凭这份临危不乱的气度,足矣!”慢慢拉下面上的黑纱,露出有些无奈的清冷容颜。
叶暻伦一呆,好一张倾国之姿,手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毛氅,只是有些冷。
能无声无息潜入太子府的人,原本以为至少是中年,没成想会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最让他吃惊的是,从这张脸上,叶暻伦看不出此人心底的任何想法,可见这并不会是个毫无经验的毛头小子。
“我就是叶清音,想必太子殿下亦然对我有所耳闻,不错,我现在在你的对手,亦是兄弟的叶暻寒手下暂时听命,我的目的就是查清当年任家的灭门案,为我娘亲报仇,这是我当年在她坟前答应过的,现在太子殿下可以讲了吧。”转动着面前的杯子,清音的声音仍然淡漠,提及灭门案时,也没有丝毫的愤怒,如同陈述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往事。
“诚如你所说,你在本宫的对手阵营任职,而我们也相当于对手,本宫又凭什么要听你的?”叶清音,果然是他,只是没想到他和紫玉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我的耐心不好,若殿下不肯说,我只好对府中之人,一个个地盘问了,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难道殿下希望舅舅恨你一辈子?”最后一句话才是清音的杀手锏,从和叶暻伦的接触至今,清音基本已排除这个太子作案的可能。而任紫玉牵扯到两位皇子的争斗中,也是这么多天来清音的收获,舅舅和两位殿下果然都有纠缠,只是具体的关系,没有当事人更清楚的了。
最简单直接的方法,来问这个比较重感情的太子,比世故圆滑的叶暻寒,得到的答案,更加可信。
“你……紫玉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外甥。”叶暻伦气急败坏,冷峻的脸上也第一次浮现出如此明显地情绪。
“哼!我可不是被你们兄弟玩弄于掌心的傻舅舅。”提及舅舅的事,清音眉头微皱,心中很是不满,任家人都那么天真无知吗?娘亲如此,舅舅亦是如此。
“我没有玩弄紫玉的感情,是他先离开我的。”叶暻伦的怒吼惊动了外面静候的侍卫宫女。
“殿下有什么吩咐吗?”只因叶暻伦有个习惯,自己看书时不喜有人打扰,因此,即使如此大的动静,下人也不敢进来,只是在门外相询。
“没事,都下去吧。”
“是”答应一声,众人都退至院门外伺候。
“呵呵!我对你们之间的纠葛不敢兴趣,你只要告诉我任家的灭门原因。”清音烦躁的情绪,让叶暻伦一愣,这孩子脾气真是不敢恭维。
“哎!具体是谁下的手,我也只是猜测。事情起因要从当年我们认识的过程说起,我和紫玉是在江湖认识的,那时,我们还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叶暻伦眼神逐渐飘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热血江湖。
“我们从互不服气,到相知相惜,后来相交,那段光阴恐怕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快乐时光,后来我跟紫玉坦白自己的身份,相邀来到叶都的太子府,长时间的相处,彼此有了异性之间的那种好感,可碍于各种阻隔,都没有彼此说明。”
“这时,来府的璟寒偶然间见到紫玉,惊为天人,非要我将紫玉送与他,这怎么可能,此后,璟寒来府的次数明显增多,而那时恰是我接触朝政的关键时期,忙于政务的我,忽略了璟寒对紫玉造成的影响,日日的追求,满口的甜言蜜语,让见不到我的紫玉心身疲惫,却碍于璟寒的身份,对我隐瞒了下来。而我,也没能及时察觉紫玉的处境。”叶暻伦的声音明显带着懊恼、后悔。
“当紫玉有一天提出要离开些日子时,我也只当是他在府内,烦了,厌了,让他出去散散心也好,谁知,此离别后,再次的相见时会是誓死方休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