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他把思想转变为行动,刚刚小小地调戏完自家八哥的这会子心情倍好的九爷甩了甩衣袖,貌似不经意地用食指点了点额头:“对了,听说兵部尚书告假了?出了什么事吗?”
张允白小朋友面无表情地拿眼瞪他,尽量放平声音也装作随意地回道:“哦,没什么大事,听说他咬箭的时候把牙给崩了。”
九爷面不改色地伸手虚指空中,作语重心长状教导这个半大孩子:“你看看,真是个不好的习惯,多不卫生呐。”四平八稳地感慨完,他无比优雅无比雍容地迈步进去了。
张允白望着他的背影沉默了很久,最后终于忍不住点评道:“怎一个贱字了得……”
十九章
“回九阿哥,皇上龙体不适,一概不见。”梁九宫垂着脑袋忍笑开口,偷偷抬眼打量一下面无表情的站在对面的美人,终于忍不住双肩颤动笑出声来。
结果大殿里登时传来据说身体欠安的皇帝中气十足中带点气急败坏味道的吼声:“梁九宫,你又在嚼什么舌根!快给朕滚进来!”
胤禟伸手揉了揉额角,径直抬腿迈步进去。门口的守卫齐齐作望天状撇开视线,在明明接到皇帝一概不见的命令之后任他自由无阻地进了这间帝王居室。
进去的时候皇帝正在埋头批着成堆的奏折,觉察到有人进来,头也不抬重重哼道:“梁九宫,你出息了呀……”
皇帝边说边抬头,看清俏生生立在身侧的人后登时收了口二话不说跳起身想往一旁蹦跶。(……)
结果动作做到一半被人一把抓住按回龙椅,他正浑身僵硬的当口听得胤禟轻声道:“皇阿玛跑什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九爷伸手轻轻弹了弹皇帝通红的面皮,在心里加了一句:小样的嘴上说说就害羞成这样了,真让爷我吃干抹净了,那还了得?
皇帝象征性地推了推他,红着脸埋下头持不语戒一言不发,就露给胤禟个粉嫩粉嫩的耳朵尖,通红的,时不时小小地抽一下。
胤禟于是优哉游哉地接着想:小样的就这样还指望攻下九爷我,也幸亏那天爷我没喝醉,否则现在这会就轮到小样的你抱着被子哭了~(……形象……注意您的形象……)
他俯下身子,伸出食指轻轻捅了捅把脑袋死死埋他怀里的皇帝,见他一巴掌拍开自己的手,然后又往里拱了拱,噙着笑压低声音刚想开口,门口传来梁九宫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使不得二王子使不得……”。
胤禟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松了搂着皇帝的手,轻轻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刚刚他进来时宫女已自觉关得死死的殿门被人一脚踹开,铁青着俊脸的蒙古贵族气势汹汹地开口就骂:“该死的爱新觉罗胤禟你给我滚出来……”
他骂到一半反射性地收声,惊恐地瞪大桃花眼望着那好不容易跟九儿子甜甜蜜蜜一会还被打扰结果来人非但不知悔改居然敢骂起他家九儿子而怒火攻心的皇帝一巴掌拍烂的桌子,然后反射性地后退了半步,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康熙沉下脸望着他,稳了半天情绪才沉声道:“博尔济吉特王族就是这样教导子孙的吗?”
他一想到自家向来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儿子竟然让人指着鼻子骂,还骂道他的乾清宫来了,怒气便火烧似的越来越旺。
巴雅尔怔了一会,忙跪下行礼道:“巴雅尔一时冲动鲁莽,冒犯了圣威,请皇上责罚。”
康熙正不悦地想着鲁莽冲动你丫的就指着我儿子骂么,胤禟突然俯下身行礼道:“皇阿玛,儿臣与二皇子之间怕是有什么误会,请准许儿臣单独与他谈谈。”
皇帝想了一会,终于气呼呼地甩了甩龙袍的长袖,重新坐回龙椅上哼道:“退下吧。”他看见九儿子扬了扬唇角,然后伸出手隐蔽地拉了拉他的爪子。
梁九宫见两个金贵皇亲国戚并肩气氛诡异地走出了乾清宫,才颤巍巍迈步进去,瞧了一眼被皇帝拍断了的檀木桌子,小声道:“皇上……”
结果他家主子没理他,径直望着两人消失的地方咬牙道:“小样看朕接下来怎么整死你……”
老太监囧了囧,只得加重声音又唤了一声。
皇帝这才从自己充满了**思想的个人世界里回神,很认真地望着梁九宫开口:“记得提醒朕,朕的手刚沾了仙气,三天可以不洗。”
巴雅尔瞪了一眼正懒洋洋踱着步的胤禟,想了一想刚刚人家毕竟帮了他一把,自己现在不好说什么不好听的,于是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他妈的混蛋!”(……相信我,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这句话属于“不好听”的范围……真的……)
没人理他,九爷径直迈着有条不紊的步伐往前走着。
被无视的巴雅尔怒气更甚,加重语调又骂了一句:“你丫的耳聋了?!”
被骂的人抬眼看他,沉黑色的凤目微微眯起,用斑驳的海豚音特无辜地问了一句:“啊?”
然后这厮极其优雅极其自然地接到:“哦,我还以为二王子是在自我反省呢。”
从九爷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蒙古族二王子额头上瞬间爆出的青筋,粗粗的,隐约可见里面流动的血液,显着淡蓝色。
他于是又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心道果然高个半头看去,便连额头上有没有个疙瘩什么的都看得一清二楚——哎呀呀这就是长得高的好处(……)。
他又把目光移到巴雅尔不停伸开又不停攥紧的拳头,突然间有点担忧:你说人金贵的二王子要是来趟北京让他给揍残废了似乎不太好(……)。
九爷于是决定换个安全点的话题。他说:“二王子,可否告诉本王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还敢提?!”巴雅尔直接把拳头伸到自己眼前,想了想觉得气势不够又往上挪了挪伸到九爷眼前,气势汹汹地挥舞着,哼道:“都是你干的好事!”
“我干什么好事了?”九爷想了一下,自己这些天来除了定时欺负一下那两个李姓和乔姓的可爱下属,定时调戏调戏他们家皇阿玛,定时勾引勾引亲爱的哥哥们和弟弟们,定时给刑部里的老爷们活动活动筋骨,好像就没干什么可以让人感动得破口大骂的好事了。(这厮很有自信地用了个句号结尾……)
他本来是挺诚心的发问,不料巴雅尔滞了半晌,支支吾吾道:“谁让你……谁让你参加什么劳什子给我们的接风大会?”
说到这里二皇子自己也觉得未免有些强词夺理,他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咬了一会牙,终于从袖子里抽出一叠纸扔到胤禟面前,咬牙切齿道:“我弟弟看上你了!”
胤禟停下脚步,俯下身捡起被巴雅尔扔在地上的画纸,轻轻浏览了一遍,然后塞回到他手里:“哦。”
巴雅尔忍了半天才抑制住自己把画纸往这人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上抽的冲动,不悦地把画纸胡乱塞回袖子,阴阳怪调道:“九阿哥不想说什么吗?”
他顿了顿,不甘心地加了一句:“五皇弟自小就是我们兄弟中最聪明的,全草原人都对他怀抱希翼……”言下之意大有:你丫的别不在意,还指不定谁是鲜花谁是牛粪呢。
胤禟也跟着停下脚步,乌羽色的眸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番,淡漠重复道:“哦。”
巴雅尔的眼眸沉了沉,伸手扣住他手腕,死死攥住冷声道:“爱新觉罗胤禟,我不是在给你开玩笑,你给我认真点。”
“本王也没跟你开玩笑。”那少年亲王伸出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腕,五指冰凉。那人依旧神色漠然且漫不经心地开口:“只不过,这件事与本王,关系不大。”
胤禟俯下身子,附到他耳边轻声道:“或者说,与本王何干?”
巴雅尔怒瞪着他,胤禟毫不在意被捏得青紫的手腕,径直把俊脸撇向一边,望着澄碧如洗的天空微微发怔。
凭空多出来一个暗恋者这种事,对九爷来说就好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件正常得每天发生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的事情(你后一个类比用得不太妥帖……)。
甩掉双目赤红就要择他而嗜的蒙古族二王子后,这厮心安理得地一个人在偌大的皇宫里瞎逛悠,一逛悠就成功地跟他家正忙得焦头烂额的八哥正撞上了。
温和尔雅的八皇子看清拐角处的人时沉默了一瞬,先是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才微笑着开口:“九弟,这时辰你不从刑部待着批公文,怎么有闲心来礼部闲逛?”
胤禟挑眉看着他,似愣了一瞬,然后朱唇上扬哼道:“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巴雅尔王子刚冲我发了一通火,于是想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懒洋洋的九爷临时想起宴席时那小王子确实有点古怪,当然他那孪生姐姐更古怪……
胤禩侧头想了一下,笑道:“他去闹你了?”他已猜出这所谓的一通火跟刚刚眼线来报的巴雅尔硬闯乾清宫有关,眼底的眸光微微加深了一层。
他于是开口道:“九弟可介意和我一块去看看?”
胤禟闻言眯起上挑的狭长凤眼,内里波光流转,漠然道:“有何不可?”
两人逛到皇帝专门用来安置蒙古人的东阁宫的时候,就看见远远一模一样的两个小人并肩在高高的石头台子上坐着。
胤禩顿了顿脚步,侧眸看了一眼饶有兴味地挑起一边眉毛的九爷,叹口气上前一步开口唤道:“五王子,小公主,你们怎么又溜出来了……”
闻言前方背对着他们的两个毛球似的小身影齐齐直了一瞬,然后其中一个飞速转过身子,一溜烟从台子上滑下来,跑到八爷身前咬着下唇垂下脑袋,脸蛋通红轻声道:“八皇子好。”
她说完等不到自家弟弟接话,于是偷偷转头去看,就看见那小呆子僵在石头台子上发怔,满脸通红通红的。
娜仁于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杏眼登时瞪得滚圆,脱口道:“你不是那个孛亲王吗?!”她很有危机感地一路小跑回到自家宝贝弟弟身边,继续用瞪得滚圆的眼睛警惕地望着不远处的无双美人。
九爷于是抬眸望了望自己脑袋上的天空,没有发现“阶级敌人”的招牌,又望了望笑得格外灿烂的八爷,丝毫不意外地在他的脑袋上看见了“丫的又有好戏看了”几个鲜红的大字。(……)
九爷于是默然了。
“皇姐皇姐……”小王子白音轻轻扯了扯这个护犊子似的挡在他身前的女人,小声道:“你不该这么失礼……”
娜仁回头瞟了他一眼,拿指头戳了戳他的额头,没好气地开口:“你没听二哥说这丫的是妖孽转世,小心你小子让这丫的连皮带骨头一齐吞下去!”到时候失的可不是礼了,失的可是*……
八皇子缓缓将手放到自己的喉间,听着由于这位大小姐压根没打算压低的声音而在回音壁似的长廊中游荡的“吞下去吞下去吞下去……”的回声,努力维持着面上的人畜无害的笑容,肩膀一抽一抽的。
娜仁红了红脸,轻轻踢了一脚白音的绣花长靴,暗骂一声:小样的老娘的形象都让你丫的一句话给破坏殆尽了,小心惹急了老娘老娘把你扒光了打包扔对面那妖孽床上去……
她顿了顿,又瞪了一眼自家小兔子似的弟弟通红的小脸,不甘心地补上一句:喂了春药再扔!
番外1
康熙三十七年十月24日小雨
这几天天气一直阴沉沉的,时断时续地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都忘记是今天第几次从床上爬起来擦刀,倒不是因为我报仇太过心切——实际上就算我再心切没摸清那些个暗卫的底细之前也只有干磨牙的份——我爬起来擦刀只是因为害怕——害怕这刀在这阴雨连绵的天气里发了霉……
这把张家祖传的宝刀,想想要是按着我以前想的那样,进兵部,日日饮血,锈便也锈了,未尝不是一件荣耀;若是干放着因为这种原因生了锈,我会更看不起连个人都杀不了(……)的自己。
我摸着刀柄上繁杂的纹络,这是把好刀,我却不是个好主人,不仅没能力帮它的上一任主人报仇,还让它天天因为“这破刀落地会发出声音打扰老子睡觉”这种原因被那妖孽嘲笑……
……
……
……
……莫非我真的得换个不乱的武器?(喂……喂……)
擦完刀我伸了个懒腰继续睡去——今天心情不好,就不叫那妖孽起来了吧,反正迟到的人又不会是我。(……)
老子管他死活!(激动状握拳)
睡到一半被人叫起来,准确说不是“叫”起来。
那个豪放的直接踹门而入的国师先是深沉状报胸望着翻个身准备继续睡的我,少顷,微笑着用虚无缥缈的声音开口:“听说你丫的今儿个没叫那妖孽起来?”
我哼了哼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屑之意,这女人不好惹,她的爱好八成就是逮找个机会给天下一半的男人下了春药然后扔到另一半男人的床上去。
我正想着,听得那女人不慌不忙道:“不过你也太小看他了,人直接光明正大的翘了早朝……”她故意顿了顿,这女人吊人胃口的把戏从来如此拙劣。
但是她下一句话却相当有气势。
这女人理所当然地接到:“所以我跟老爷子说丫的经期到了,躺家里暖肚子呢。”
国师笑得很灿烂,她说:“你还睡吗?”
我睁开眼,望着这让人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冠以女人称谓的女人近在咫尺的脸,默然了。
寂静半晌。
这女人笑得愈加灿烂。
我于是老老实实地爬起身,老老实实地在她滴滴答答的口水中面无表情地执起外衣穿好。
这女人太可怕了,跟她在一个房间里待着,我通常会觉得博大精深的中华汉字原来还有不到位的地方,疯子贱人神经病,脑缺脑残脑抽风,你完全找不出一个可以将这女人囊括其中的词,甚至全用上也还会显得力度不足,真的。
就这一点来说还是那妖孽好一点,简简单单的一个词,两个字,就这么精准,完美,不拖泥带水。
——不管怎么说,起码从表面上看起来,这丫的与国师比起来还是比较接近正常人的行列的,比较接近。
事实上我没用太多的时间来想这些没用的东西,因为身为一个管家,事务是很繁忙的——尤其在我爷爷的前下属那妖孽的现任下属李暮年李大人在被我面无表情的注视下打着抖处理极乐宫大大小小的所有事务的第十天终于学聪明了死活不再踏入极乐宫半步之后(您这个状语好长……),我的工作出奇的多了起来——尤其是对今天来说。
我觉得我现在的表情应该很可怕。
宫里来的太监站在我的面前,站了良久,打了三个抖,然后半跪到地上行礼:“参见张大人。”
我沉默地看着他,这人现在半跪在地上(重音在“半”和“在”之间……),偷眼打量着我,视线与我平齐……(身高果然是大家都喜欢关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