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韧瑜伽——色涩

风情捏著手机很久很久，直到姐姐来敲门叫他吃饭。一年了啊，这一年的时间就这麽

哧溜一下的从身边溜走了。风情木然的嚼著饭，郎坤的一番话对他的冲击是很大的。

“小情，尝尝这个醋溜鱼片。别光吃饭，也得多吃吃菜。”说话的是最近怀孕的大嫂

，三个月的肚子还看不大出，却早已经换上了宽松的衣服。大哥结婚也快六年了，好

不容易有了，夫妻两个都不敢怠慢。这不，大嫂辞了工作回家来好好养胎了。

“谢谢大嫂。”风情一口一口嚼著，一双眼睛复杂的瞧著桌上的人。这张长桌子上首

坐是父亲，左旁边是母亲，挨个下来是大嫂和他，对面坐著二哥和姐姐。一年了，从

那天回家开始，从他鼓足勇气说出一切开始。家人的态度就是这样，没有愤怒，只是

从惊讶直接跳转到了沈默。然後好像约定了似的，他们直接忽略了他喜欢男人的事实

。他们一如既往的宠著他，只是不再给他自由。

“爸妈，我，我想回去了。”是他沈默的错吗？也许是他沈默的错。那麽就让他来打

破吧！搁下筷子，风情平静坚定的开口。

“回去？回哪里去啊？小情，在家里不好吗？”风妈妈并没有因为小儿子的开口而停

下，依然吃著饭，语气轻松。

“妈妈，我想回S市。妈妈，我想他，想回到他身边。”这话一出，几乎所有的目光

都集中在了风情的身上，自然风妈妈除外。

“小情，在家里带著无聊是吗？要不要到二哥的公司里去玩？”先开口的是西装笔挺

得二哥风扬。大学毕业後和两个朋友创业开了一家网络游戏公司，现在算的上是事业

小成。平时总忙的找不到人影的他自从小弟回来出柜後就按时回家吃饭。

“小情，要不要和姐姐去旅游啊？你不是一直想去意大利吗？”说这话的是大姐风雪

，也是这家唯一的女儿。一头长长卷发得她，面容与风情很像。

“小情啊，明天跟爸爸去钓鱼吧。”坐在首位的风爸爸瞧了眼依旧很淡定的老婆後，

宠爱的对著小儿子说。

是的，大家都直接跳过了风情的话。语气自然得好像就是在谈论著天气一样，和以往

一样他们选择逃避，可这一次风情不一样。“我要回去。我爱他，我想和他生活一辈

子！”

36

要问风家谁是当家的，那毋庸置疑的眼神就落在了风母身上。在这个家里一直都有一

言堂的说法，那便是风妈妈一个决定下所有的人不得异议。风情在饭桌上这一强坚定

的态度，并未掀起波澜，而只换来风妈妈轻描淡写的一句。“都吃饱了？那该干嘛干

嘛去。”

母令一出，桌上的盆盆碟碟立马开始收拾。风情咬著唇看著这些最亲的家人，为什麽

？为什麽要这样？！难道不知道沈默比反对更让人无奈麽？！为什麽不痛痛快快的斥

责？“妈妈，请不要这样。我是说真的，请不要再这样逃避了！我真的爱上了男人，

一个很好的男人！”风情低著头双手攥成拳头抵在大腿上。

看著眼前的小儿子，风妈妈的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楚。这个一直放在心里当宝贝疼著的

孩子，怎麽会突然跑回来大声的宣布自己与男人恋爱了呢？！她最乖，最贴心的孩子

，怎麽就成了少数群体了呢？！风妈妈不相信，尽管她从风情的语气里听到了坚持与

勇气。她也想大声的叱责，她也想恨恨的打他一顿！可她没有这麽做，为什麽？因为

她看见了孩子眼睛里盈满的泪水和害怕。对抛弃的害怕……她的儿子，她的小宝贝，

她的风情，是舍不得家的呀！

“抬起头说话。你忘了妈妈告诉过你的，跟别人说话要直视才是礼貌。”风妈妈停下

了手，坐在了首位。在她的目光示意下丈夫和另几个孩子退出了餐厅。

风情是怕母亲的，尽管他很明白母亲对自己的疼爱是最深的。深深得吸一口气，安静

的餐厅让他没有逃避的余地。“妈妈……”

“把眼泪给我咽回去。我不接受你的眼泪！”风妈妈冷静得看著风情，那双圆溜溜的

眼睛被一层水光蒙著，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她心烦！真正想流泪的是她。

风情抽了抽鼻子，好不容易才把眼泪给忍了回去。原本十足的勇气在母亲严肃的面孔

下有些动荡。可一想到郎坤在电话里的那些话，风情在心里对自己大声说：不许再逃

避！

风妈妈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方，也非常明白孩子对她的敬畏。注意著儿子从动

摇到坚定的过程，风妈妈暗暗的叹了口气道：“说说那个人，说说你们怎麽认识的。

”

没有预料中的冷漠，也没有预期中的愤怒。母亲淡然得口吻就仿佛平日里的对话。风

情一愣在接触倒母亲柔和得目光後，心里一松开始缓缓道来那些铭刻在心里幸福的时

光。

“爸爸，我喜欢他。也许从一开始就已经喜欢了，只是不愿意承认……和他在一起的

日子很快乐。就算只是那样的坐著，看著他也会觉得很高兴，很舒服。”司恺头搁支

在膝盖上交叉的双手上，一双眼睛温柔的看著某一点，思绪沈浸在拥有最美颜色的记

忆里。

司爸爸保持著沈默，儿子一脸幸福得回忆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开始还没弄明白

儿子口中的“她”是“他”，可渐渐越听越不对，自己的儿子什麽时候竟然……若是

一年前他一定会厉声训斥，可一年後他实在无法将那些道德理论说出口。这一年中司

恺的沈寂，司恺的寂寞，司恺的落魄都让他无法再说严厉的话语。

既无法说出反对的话也无法说出安慰的话，这种有违常理的感情於心底他还是无法接

受的。司爸爸无奈的只是站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作为一个父亲他此刻他的心情太

复杂了，还是和妻子商量商量吧。

客厅内司妈妈终於从司琪的口中听到了真相。同样被震惊到心情复杂的她一抬头看见

的是丈夫凝结的眉头。夫妻俩对望著，话语都咽在喉里无法表达。最後只换成了一声

悠长的叹息。

司琪乖乖得站在一旁，她不知道自己改说什麽或者做些什麽。她只是看著父亲靠近母

亲然後揉住一起坐在沙发里，一双手交握住。

交握的手，彼此传递的是温暖也是力量。司妈妈靠著丈夫的肩膀，轻轻的开口。“小

恺很痛苦。我们不能再给压力了。你说呢？”

司爸爸没有开口只是用力的握紧了手，司妈妈知道这是丈夫无声的赞同。看著丈夫的

脸，司妈妈勉强自己拉住一个笑容。“我们去跟小恺说，爸爸妈妈会……会帮他！”

只是还未等夫妻俩站起身来去表达父母之爱时，就见一个人影急急忙忙得冲向了门口

。

37

风雪看著门外一脸风尘仆仆的男人，从上倒下，从下到上连著审视了好几遍後终於开

口了。“先生，找哪位？”

“你好，请问这里是风情的家吗？”司恺略微低下头礼貌的回答。眼前这女子与风情

七分相的相貌已经让司恺肯定了自己的方向，同时心里也开始紧张。只是接下来的动

作是他无法想到的，门被！的关上了。司恺苦笑著依然不动身姿的站著。

风雪透过猫眼再次审视了外面的男人。他就是自己宝贝弟弟风情的那个吧……压抑住

心中的那股怨气，风雪装若无事的走回客厅。

“刚才是谁呀？”正在看电视的风爸爸转过脸问女儿，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

寂寞得坐著。

“推销广告的，没事。”风雪快步走过客厅上楼，现在家里是低气压偏偏那人还不自

量力的送上门来。啊，好像狠狠揍他一顿啊！

风情乖乖得待在房间里等待母亲的最後审判。昨天一番开诚布公的谈话後，母亲并没

有多说什麽，最後只是让他回房。风情是真的很紧张，他很清楚母亲的这一决定将是

强制性的。紧张与不安让他无法冷静，只能选择来回不停的走动。

“停停停！小情，你再走下去我的眼睛可就要花了。来，我切了水果，尝尝看。”勤

快得风家大儿媳秦慕月拿著堆放漂亮的果盆走了进来。

“大嫂，我没胃口。”风情一见来人赶紧接过果盆，扶著大嫂坐下。

“不用不用。我又不是瓷娃娃。”秦慕月好笑的看著风情小心翼翼的样子。长著娃娃

脸的风情可是风家的宝贝，就连自己那一向严肃律己的丈夫谈起这小弟的时候也是一

脸的宠爱。可就算是全家的宝贝，突然间说出爱男人这样的事情也的确是让人很难接

受。秦慕月原是位文字工作者，工作的编辑部里也有专门一个负责刊登连载同性之爱

的部门。“小情，坐。别担心，妈妈是个明理的人。大家反对也是为了你考虑。”

被拖到一旁坐定的风情用复杂的眼神看著这个一直聚少离多的大嫂。“大嫂，我是不

是太自私了。让大家都失望了吧……我……”

摸摸风情突然垂得很低的脑袋，秦慕月温柔的安慰。“小情，给大家一点时间。你看

窗外，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却已经黑压压的一片乌云翻滚，然後会有闪电雷鸣暴

雨侵袭，可再之後呢？会有碧蓝的天空，会有绚丽的彩虹。”

仿佛是为了印证秦慕月的话，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夹杂这轰隆的雷鸣声划开了沈甸甸的

天空。暴雨从那划开的口子里倾泻而下，交织出一张密集的网。

风雪端著咖啡靠在窗边有些不安，雨点很大，砸在玻璃上劈里啪啦。“风扬，那人还

在。”埋首在电脑前的风扬只是嗯了一句。而此时，门被推开了。站在门口的风妈妈

只是简单的说了句话。

“把人带进来。”

在这个小县城里，大部分人家的房子都是独门独户自己建的砖房。风家的经济条件在

小县城里算好的，所以他们的房子不是平房而是上下三层的红顶小洋房。风哗啦啦的

下得大又急，不算大的门洞根本遮不住这漫天的雨，没多久司恺浑身就湿透了。司恺

依然没有动，他定定的保持著挺拔的站姿。雨水模糊了眼睛，湿透的衣服沁透了凉意

。

门突然开了，风雪冷著一张脸叫了进来。只是站在门口司恺不好意思往里去，湿透的

水正滴滴答答在脚边形成了一个小水洼。“抱歉。”

细微之处见教养，风雪没有说话转身去浴室取了条干毛巾来。司恺感激的接过，小心

的擦了擦头，将外套脱下放在玄关。过了玄关的方寸就是客厅，风家的两位长辈正端

坐在沙发上。

“伯父伯母好。”司恺礼貌的先向长辈问候，再转了头对坐在另外一侧的风扬及风雪

点头问好。在接收到坐的示意後，司恺寻了一张木椅坐下。脸上保持著笑容，心里确

是揣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只是一想到风情为了他……心里就暖暖的，无畏的勇气

充满了全身。

风情揣著忐忑不安的心下楼。母亲终於做出决定了，能皆大欢喜吗？！一旁的秦慕月

拍了拍他紧张的背，放轻松。

38

放轻松，说的容易坐起来其实很难。尤其是这个场合！且别说司恺这尴尬的身份就算

是普通交往男女间，上门也是一件大事中的大事。

客观的说风妈妈对司恺的第一印象是不错的，这个年轻人的表现有礼有节且沈稳。审

视了一番後，风妈妈开口问。“是司恺先生吧。我家小情曾提起过，不知今日到访是

为何事？”

司恺坐的很端正，背脊崩得很直。收起脸上淡淡的微笑，一脸诚恳的回答。“伯母，

想必您已经知道我和风情关系了。在您面前我就不说那些好听的了，开门见山的说。

我喜欢风情，我想和他过一辈子。”

这一番抢白出乎风家人的意料，也让整个客厅陷入了一片沈静。风雪和风扬对看了一

眼後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落到母亲的身上。而司恺至始至终就没有将目光离开风妈妈，

专注坦诚的目光坚持不动摇。

“司恺先生，一辈子太长了。”风妈妈拎起原木茶几上的茶壶倒了杯茶，青花瓷杯内

微黄的茶水上飘起了一根茶梗。风妈妈收了茶壶，手一推。这杯茶竟然是给司恺的。

司恺受宠若惊的连连道谢後方才道：“是的，一辈子很长。可一辈子也很短，我已经

三十而立了，说句不好听的人生也过了三分之一。这些年也遇到过事，也遇到过人。

可只有风情是那个对的人！和他在一起，就算什麽都不做也感到很开心，很幸福。”

想起二人在一起的甜蜜时光，想起两人间的不打不相识，司恺的唇角扬得高高的。“

伯母，一辈子那麽长又那麽短，找个对的人一起携手走过才不枉这一生不是麽？”

司恺的话很实在，而实在要比好听更打动人。姑且不说风家二老心里如何想的，风雪

和风扬是实实在在的有些软了。也是，一辈子能找一个对的人不容易。

风情才下了两步楼梯就听到司恺的声音，大吃一惊就要往楼下冲。只是秦慕月的手更

快一步的扯住了他，且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个人就掩在这楼梯间听著客厅里的

对话。

他是他对的那个人！这样的话远比“我爱你”更让人甜蜜。风情听得耳朵红了，心里

甜滋滋的。

一旁的秦慕月笑著摇头，风家小弟这露骨的表现还需要说什麽呢。轻推了正陶醉著的

风情，该下去了。现在该是你们一起努力的时候了。

“妈妈，正如司恺说的，一辈子能和自己对的人生活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妈妈，

我想和他过一辈子。”风情从楼梯上一步一步走下来，每一步走的都和稳。话音落下

，他也站定在母亲的面前。

风情出现的那一刻司恺就情不自禁的站起身，目光贪婪得看著朝思暮想的人儿。他瘦

了，下巴尖了，这一年他一定过的不好，心疼，真真的心疼啊！

风妈妈的视线在自家儿子与司恺之间游动，嘴张了几次都没能说话。心里本是有了打

算的，可司恺的表情也确实让她很刮目。司恺看风情的视线里那直白的疼惜也很让风

妈妈动容，毕竟没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的幸福的。风情的执著，司恺的坚

定……儿大不由娘啊！身体往後一靠，风妈妈瞧著刚从楼上换换下来的大儿媳。“你

大嫂的肚子一天天在大了。”

什麽意思？风情被母亲的话完全摸不到头脑。不，不仅仅是他，该说在的人都没闹明

白。这话与刚才的事有何必然关系。

“妈妈，我还早著呢。”被莫名扯进的秦慕月微微一愣後笑著道，手不自觉的抚摸上

微微凸起的小腹，突然间好像明白了点什麽。

招呼著儿媳妇坐下，风妈妈转头对著司恺很严肃的问：“你爸妈知道风情吗？你跟他

们都说过了吗？”

司恺点点头。“昨天跟父亲说了我和风情的事。虽然他们还没有见过风情，但我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