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行 第六部 中——行到水穷处

作者:行到水穷处  录入:12-12

明珠慢慢将龙神功吸出来,吸出一段,先在黑肿的伤口,用舅舅的剑,划道口子,然后扑下去,将毒血吸出了几口,再将龙神功从这口子中驱进去,不一会儿,毒血就流出来了一些。明珠反复吸了几次血,最后,风涵的血,终于呈红色了。明珠一看,放心了,毒已经去得差不多了,现在,只要给舅舅止血就够了。只是药已经尽了,没有关系,天还没有完全黑,这山上也有些很好的山七之类的伤药,就在附近,找一些,磨碎了,给舅舅压上。

运气真好啊,没有多久,居然挖了一抱伤药回来,拿外头刘大爷的柴刀,给弄碎了,再用自己的牙痛苦的磨了一会儿,才将药给舅舅压上,将自己的内衣撕下了大半块,内衣非常干净,给舅舅包上,就当不会感染吧。他费好大的劲儿,才用自己的腰带和内衣,给舅舅包好了。趴在风涵边上,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发现,已经完全黑了。舅舅还没有醒,外边狼叫声,碜得慌。他从刘大爷的屋子里,摸到了火石,费劲地打亮了,找到刘大爷留下的火把,点了起来,到外间一看,还行,刘大爷还留下了柴火,当然水缸的水,已经黑了,不能再喝了,外头反正在下雨,拿着几只碗,放到外面,不一会儿,到是接了许多天降水,明珠借用洞侧的灶头,生火煮热水,先喝点水饱饱肚子再说。

煮好热水,发现刘大爷还有一点点米,就将热水弄了一碗起来,然后,将米就扔进锅里,将就着吃粥。先给舅舅烧得完全干裂的嘴唇喂水,好一会儿,才喂进去十来口,风涵有了点水,这嗓子活动了,开始说胡话。明珠见舅舅烧得实在太厉害了,明珠是天生身体冰凉的,他将舅舅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帮助舅舅将温度降下来。只听舅舅说着胡话道:“小小,小小,你不要死,哥求你,不要死。”“小小,别留下哥一个,哥害怕,害怕。”“小小,你不要,不要丢下哥,咱们说好了,一起来,要一起走。小小,小小。”“小小,你,你别害怕,哥保护你,哥,哥养大你,小小,只要有哥在,哥不,不叫你吃苦。”“娘,爹,你们,你们,真的不想,不想我和小小,不想我们么?”“小小,哥,哥杀了人,这个人,跟哥一点关系都没有,哥就是为了五两赏银,杀了他,小小,哥是个大坏蛋,大坏蛋!”

明珠轻轻地摸着舅舅的额头,舅舅对自己再不好,也不能再记恨舅舅了,想想当初,想想那些看,娘亲,要是没有舅舅,早已经不在人世了,自己的气量,怎么就小得跟个管风琴似的。一定夜,他紧抱着舅舅,就没有怎么睡,到了天蒙蒙亮,想着,现在是九月,到林子里找找,或许就有板栗、枣子,捡些回来,烤了给舅舅吃,说不定舅舅的伤,就好得快些。想到这里,给舅舅喂了点粥,放下碗,拖着疲惫的脚步,他出洞了。

昨天晚上,刮了一夜的风,雨将地面全淋湿了,珠子高一脚,低一脚地在林子里走,突然横生过来一根枝丫,风一打,重重地抽到珠子单薄的身子上,立时就是一条青勒子。明珠忍住痛,继续弯着腰找秋果。可是这一路上,秋果倒是没有找到几个,身上,却已经是青一道,紫一道,雪白的小脸上,也多了几条血口子,若是叫他爹娘瞧见了,非心疼死不可。他跌跌撞撞,凭着记忆,总算到旧时找秋果最多的地方,老天爷总算开恩了,一地都是。他蹲下来,有点像狗熊找玉米,捡了这,丢了那,好不容易,才用巨树叶子,包了一大包,用藤费力捆好了,背在后背,就往回走。

突然就听见背后有喘息声,他一下子毛骨悚然,狼,一定是,说不定,就是当初叫自己杀了的那对狼夫妻的孩子,哈哈,报应不爽,难道还等狼爪搭上自己的后背不成?跑吧。他拖着东西,奋力奔跑,吃奶的劲都使上了。

那恶狼已经锁准了目标了,它用力一夹紧尾巴,狼目中露出杀戮的光芒,突然飞奔了几步,直朝明珠扑过来。当它扑过来的时候,突然发现,目标不见了,它扑了个空。这狼可绝对没有想到,几年前,有个叫金明珠的罪犯,在这里,挖了个陷阱,捕了一只獐子,杀了他的爹娘,而今,这口陷阱,又不偏不倚的将明珠自己给陷下去了。

这个陷阱,当年可以将一只跳跃能力极强的精獐子给陷下去,这阱不浅啊。明珠跌下去,他自己也早把这阱给忘记了,根本没有防备,跌得又不好,两脚硬生生着地,喀的一声,可能是双双骨折了,一阵剧痛,痛楚难当,他惨叫了一声:“舅舅,救我”昏迷过去。

风涵的毒早已经解去,也已经接近清醒了,突然就听一声惨叫,好像是浮在空中一样。他用力扒开眼睑,他是扒着的,毒既然已经解了,血也早止住了,再加上龙珠玉和其他两样神宝的辅助,自然已经恢复了四五成了。风涵一撑床就起来了,一看身下,三粒光华四射的神珠。风涵就大吃一惊啊,这可是明珠的护身神珠啊,这孩子,他,他不但救了我,解了我的毒,还,还用这珠子给我养着。我的儿啊,你,你去哪里了呀,你别怕,舅舅已经恢复五六成了,马上变来找你。

还好那头狼,眼见猎物掉入阱中,委实生气得不行,长长的狼嚎,想叫同伴们过来,想想办法,如何才能从这个洞里头,将人弄上去。风涵一听狼嗥,更不迟疑,循身赶到,一见几头狼围着陷阱转。先不管陷阱里头有什么,将狼群驱散再说。风涵从小练习的第一种武功,就是杀狼护弟,这杀狼的招术,已经深记于心,不一会儿,七头狼,全死了。

风涵往下一看,明珠全身泥水,昏死在阱中,不清楚这孩子有没有叫狼咬了,有没有受重伤。风涵身子用力往下一探,一个下伸,再下个上挑,已经将明珠捞起来了。后背的伤也不疼了,现在,明珠要紧,看着孩子脸上,全身,都青一块紫一块的,怀里却还紧紧抱着那些秋果,风涵想着他全是为了自己,受了伤,受了苦,却还不舍得这些食物,顿时眼泪直漂下来。他将明珠紧紧抱在怀里,赶回洞中。

一检查,发现,孩子的小腿可能骨折了,两只脚软绵绵的挂着。风涵到外边找了笔直的柴棍子,将珠子的两小腿固定起来,然后抱着受了冻,发着烧,还抽着风的孩子,心急如焚。有心要赶回龙泽去,自己的身体可能游不过湖。这龙泽是怎么了,为什么还没有找到自己和明珠呢。

他急,玉龙吟他们更急呢,风凝已经急晕过去了,金辰鹰他们简直像大海捞针一样,在凤羽山系找风涵和明珠。谁知道他们上哪里去了,风涵也不发警报。这可真不能怪风涵,他游泳了,带着怀里的警讯,叫水一浸,湿了,什么都发不出来了。

风涵无奈得很,只得到外头,偏赶上天又下雨,这火升不上。只得将灶烧得旺旺的,希望岛外的人,能够看到烟,赶紧来救他们。他一边运功给孩子治疗,一边轻轻地唱歌哄孩子。明珠,舅舅的心肝啊,你千万别再出事,舅舅欠你太多了,怎么还,都不能清了呀。

一直到夜里,明珠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舅舅怀里,他本能的往外推舅舅,还是不想认,这附近就是孩子们的坟墓,自己如果、如果原谅,太对不起孩子们了。风涵见他又拒自己,心中一酸,缓缓放开他道:“你冷,舅舅弄些柴,到里边来生火。”

火堆烧起来了,也不知道风涵哪里打了只山鸡,再打了只兔子,弄了条肥鱼,就用小河中的清泥包上,在火上煨着,不一会儿,这泥包烤肉熟了,风涵小心地撕下最好的肉,一点点撕碎了,放进明珠的嘴里。珠子也实在太饿了,硬不起来了,便吃了十来口。觉得这食物实在是忒好吃了,便轻轻地赞美道:“中泽主,您还会弄这个,很好吃的。”

中泽主,风涵心里苦笑,小珠子儿还是不肯原谅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风涵,你不能放弃,不能放弃这样窝心可爱的孩子。想到这里,他微笑道:“嗯,这是小时候学会的玩意儿,想不到今天也能派些用场。”

明珠垂下头,不敢再看风涵,只怕再看,自己会扑进舅舅怀里,又要放声大哭了。风涵见他眼睛泛红了,也知道这孩子心里头的矛盾,便将他轻轻放下道:“罢了,我知道你心里还讨厌我,我向外坐,你不看见我的脸,就不难过了。”

明珠想要说,不必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这话,就是说不出口。风涵坐在木床脚下,对着火光,浮想联翩,想得最多的,就是当初自己和弟弟,好像也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了五年,那时候的手足之情,胼手同足,相濡以沫,实在是太美妙了。曾几何时,自己就与弟弟隔了心了呢?唉,都是自己的为人,太过于拘泥了,弟弟的任性子儿,受不了自己的古板,最终兄弟越走越远了。

明珠见他虚弱的背影,心中老大不忍心。便轻声道:“中泽主,属下冒昧问您几个问题,您不生气呗!”

风涵笑道:“珠子儿,你问就是了,我有问必答,现在,我怎么还可能生你的气呢?”

明珠柔声道:“中泽主,那时候,您想过,放弃我娘么?他,他是那样的累赘。”

风涵对着火光,眼中露出了许久许久没有的美丽神情道:“绝对不会放弃,你和宝儿是在享福中长大的,我跟他,却是一起在死亡线上挣扎着长大的。我不能失去你娘,其实,虽然他什么都不能够做,虽然他需要我加倍的关怀,可是,每次,我在凝儿身边,就觉得很踏实,很安慰,我的心,唯有他知道。有他在,我的世界就是完整的,否则,我也不知道,人生何去何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在残酷的训练中活下去,在一次一次执行杀人任务中,活下来。我这所要活下来,理由只有一个,为了我弟弟。”

“您,您当杀手的时候,最,最痛苦的事情,是,是什么?”这是舅舅的隐私啊,可是明珠就是很八卦的想知道,不明白为什么,他居然很想了解舅舅的内心。

当杀手四十三年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包括玉龙吟,从来不问他,这五年的杀手生涯,最痛苦的是什么?因为,每个人都认为,最痛苦的,就是受到残酷的精神和肉体的训练折磨。所以,根本没有必要问。风涵微笑道:“你认为,我最痛苦的是什么?”

明珠迟疑了一下道:“是,是面对着无辜的人,面对着自己一点都不认识的人,却,却下手杀他们。”

风涵长长地叹息道:“你真聪明,真的,珠子,你叫我妒忌啊。可,你确实是很了解我,是的,我的痛苦,不是肉体上的折磨,也不是精神上的摧残,而是自己杀了无辜的人,毁了别人的家庭,那种内疚,四十多年来,时时在折磨我。”

“那也不能怪你,你是为了救我娘,所以,才,才杀人的,这样,可以换钱,这样娘才能活下去。”明珠觉得,真的有必要为舅舅开脱。

风涵微笑道:“凝儿从来就没有拖累我,你知道么,对我来说,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是那个山洞里,虽然我在外边杀人,可是,每次回到凝儿身边,我都很平静,我看着他得到好吃东西时满足的笑容,我看着他拿着木条写字的执着,我看着他默默背书时的努力。我很幸福,抱着他唱歌,讲故事,虽然他不能回答我一句,可是我觉到他的信任,他的爱,他的支持,这就足够了。弟弟,是我心灵的救赎啊,明珠,明白么?”

明珠慢慢地点头,感动,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不了解舅舅,真的,整个龙泽,也许,就算娘,也不完全了解舅舅。明珠低声道:“你们兄弟结义,在绿柳山庄,娘觉得是他最幸福的日子,可您觉得不幸福么?”

风涵苦笑道:“我说出来,你不要骂我,这些年,我总是在想,为什么,我总跟你爹不对付。后来,我想明白了,我跟你爹争执,其实起因,却是因为了我妒忌。”

明珠脱口而出道:“妒忌爹他是龙神传人?”

“不,珠子,不是这个,是,是妒忌你娘。我,我九岁多那年遇到你爹,我承认,他确实是我遇到的最优秀的人,高大英俊萧洒仁义,你不知道,他那时候,就是我学习的目标。从那时开始,我跟他一起打拼,组成了龙泽和苦栎联军,共同对抗四国。你爹,他,他总是把军队扔给我,然后,去绿柳山庄,去哄你娘,却讨他的开心。我记得,我,我真生气的那一次,我清楚的记得。那时候,我帮助他抵住了四国联军,我受了伤,回到绿柳山庄,他来了,你爹到那儿,立即把他搜罗来的好东西送到你娘面前,然后陪着他又说又笑。到最后,吃晚饭了,才想起来,随口问了一句道‘寒,你的伤怎么样了,还挺得住么?要是还挺得住,二哥决定发动春季攻势,将四国军队完全封在苦栎国门外。’说起来,真的很好笑,我,我在吃你娘的醋,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用做,可是所有的哥哥们,都把他当心肝,而我,做了许多,可是每个人都觉得,我顺理成章要做,好像,好像我的一切牺牲,都是理所当然的。”说到这里,风涵觉得委屈,突然就哽住了。

明珠默默无言,说什么呢?好像是这样,爷爷所有的孩子中,他最不关心的就是舅舅,好像爷爷认为,舅舅一定不会有问题,而爷爷最疼爱的,就是娘。这,这种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事情,可真的是怪不得舅舅生气。

风涵停了一会儿,苦笑道:“我对自己说,风涵,你是龙泽的中少主,你要顶住一切,你要顶天立地,你,你不能让你娘失望,让你弟弟失望,让你的结义兄长们失望。这样,我才可以摆脱内心的不平衡,摆脱,每次看到大家对凝儿极度示好时,内心的酸楚和情绪上的不快。珠子,我,我很卑鄙,是不是?”

明珠停了一会儿,他突然发现,舅舅,舅舅不是神,也不是圣人,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人,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把他当圣人呢,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把他看得公正无私,好像他就是为龙泽,为别人而活着的呢,确实是大家都欠了舅舅的。已经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了,舅舅打击爹的目的,可能跟自己想的一点都不同。他正在犹豫问舅舅,为什么,他跟爹越来越不和,风涵好像猜到他的内心一样,接着又道:“呵,我只是想展示给你爹,让他从内心承认我,而不是看在师傅面上的承让。我不想接受他的承让,可他却总是在让,包括娘分家产,他很洒脱的让了,而我却被逼着接受这份产业,这让我很难受,因为,因为,在你爹心中,他,他就认为,我是师傅的儿子,所以,他受了师傅的恩,要让我。其实,我是真心诚意希望成为二哥的兄弟,希望他能够像对、对大哥,对四哥一样,对我啊。”

明珠默然,老爹的那种脾气,清楚的很,他跟舅舅的纠纷,倒真不能怪舅舅。风涵道:“发展到后来,我就跟你爹有了对立情绪。有时,你不信,我,我根本就是为了要对立而对立。比如,你第二次回到龙泽,其实,只要我仔细想想,你就会再受委屈折磨了,可是,可是,我就是想跟你爹拧,跟他抗到底,结果,害惨了你,更,更把我自己推到了不义不慈的地步啊。明珠,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你不肯原谅我,情理之中。可是你放心,有生之年,不管你如何待我,我,我会比疼爱旭儿,更疼爱你。”

明珠突然觉得尿蹩得急了,他再也顾不得了,急道:“舅舅,您,您先别说了,我,我要尿尿。”

风涵猛地回头,急忙将他抱起来,小心地抱到外头,用自己的后背替他挡着雨,给把完了尿,轻轻撕下自己的内衣,将明珠的小玉茎拭干净。拭完了,他笑道:“好一些了么?珠子?”

明珠红着脸低下头道:“是,是好多了,舅舅,谢谢你。”

这回,风涵注意到了这称呼差别,他惊讶地想起来,刚才珠子也是叫自己舅舅,他颤抖着声音道:“珠子,你,你叫我什么?”

推书 20234-12-12 :走在右安门外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