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修长的手。
「小心!」白帝大叫一声,眼疾手快,张开双臂猛地抱住两个人,一个翻滚,贴地滑了出
去。
烧透的帐篷「轰」地垮塌下来,砸在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乱射的火块烈焰全落在白帝
的后背上。
「皓铮……」何昭宇情急之下,脱口叫出了声。
白帝微微一笑,拉起两个人,「快走,有话出去说。」
看到白帝背后火苗直窜,何昭宇忙抓起大团的雪,湮灭了火。
「谢了。」白慕飞拽住踉跄了一下的白帝。
「不用谢,顺手救了一只乌鸦而已。」
白慕飞搞了半天才悟过来,他说的是爱屋及乌的意思,气得哇哇大叫:「你才是黑乌鸦!
」
何昭宇忍不住一笑,看向白慕飞的眼光不自觉流露出缕缕柔情。
白慕飞哼了一声,黑乌鸦又怎样,只要猫儿喜欢,那就成了。一得意,脚步不免慢了一
拍,忽见前面白帝纵飞如鹰,猫儿轻灵如云雀,相随在后,忙疾追而上,并肩而行。
十余丈外,便是清凉世界。
细微的衣袂破空之声传来。
白帝一惊,身法如此之快,来者绝对是一流高手,一旦追及,便会陷入苦战,再难脱身
。
尖利的哨声突然响起,那是碧湖的蛇哨。
万马奔腾,雪扬尘飞,震天动地,潮水般从前方驰过,只须几步便可飞身上马,借群马
之威,冲出辽营。
身形一顿,立时落后数丈。
何昭宇和白慕飞已发觉有异,同时回头。
柔和的笑容荡开了无边的情丝,去吧,昭儿,和喜欢的人一起去飞。只要你记住,你的
生命中曾经有过一个过客,他的名字叫皓铮……
在惊愕的目光中,掌风大作,推送两人直飞出去。
猛回身,一声怒吼,白虎神功似狂飙骤起,挟团团烈火,如一条火龙呼啸而去。
追来的人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却被这等气势惊得目瞪口呆,哪敢正面迎战,分向两边急
躲。
「蓬……」火龙天矫,直撞在一个燃烧的帐篷上,倏地爆开。一个接一个帐篷被波及,
纷纷爆炸,火焰冲上天空,百里俱见。
铺天盖地的灼浪如龙卷风贴地卷集,靠在近处的辽军,被炸开的气浪崩倒了一片。
三团火球从火场中旋风般扑出,跌落地面,滚出十几丈远,就雪压灭了火。
辽军的马队快速向这边围来。
心意相通,纯钧星魂双剑一合,凌厉无匹,硬生生冲开一条血路。
「不要过来,快走!」咆哮声似猛虎长啸。
反掌击退合击的两人,「夜摩,夜伽,想不到夜杀也参与其中了!」
声音清清楚楚传人何昭宇的耳中,脑中灵光一闪,辽军反常的行动竟和燕王有关!
京城不甯,甯穆入京,边关危急,朝野震动,军事才能极杰出的燕王便可请缨出战,重
掌大军!
环环相扣,计画之周详,行动之缜密,也只有燕王这样的枭雄才有如此的谋略。
只拖延片刻,白帝已经陷入包围之中。后面的马队越聚越多,何昭宇和白慕飞已是进一
步退三步,密密匝匝的人墙压得他们透不过气来。
金风和碧湖率马群冲至,眼看着那白色的身影渐渐淹没在万马军中,心直往下沉。
这边的合围之势渐成,时问耽误不得,两人对望了一眼,碧湖哽咽了,「成全主人的心
意吧……」
金风一咬牙,吞下所有的血和泪,不再回头,纵马冲过去,吼道:「全死在这里,谁去
救主人出来?走啊!」
何昭宇和白慕飞心中一凛,逞匹夫之勇无济于事,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猫儿,你我一定能救他的!」白慕飞坚定的目光充满了勇气和决心。
慕飞,有你这句话,还有什么难关我们闯不过呢?
向那个背影投去最后一眼,皓铮,我绝对会救你出来,就像你救我一样。
在包围圈合拢一刹那,马群狂冲,踏平了鹿柴辕门,奔向茫茫原野。
※※※
火被扑灭了,道道青烟仍然不住地从灰烬中袅袅升起,士卒们翻找着可用之物,没有完
全烧毁的粮草全被扒出,堆在一边,每个人走过时都不禁望一眼。
剩余的粮食如此之少,甚至不够一天。
军心在浮动。
放火烧粮,在这样大雪的冬天,可谓狠、绝、辣!
想起神威如虎的白帝,夜摩竟打了个寒颤。
昨夜,他和夜伽两个人合战白帝,费尽了气力,双双伤在白虎神功之下。要不是用了拖
延术和车轮战,只怕还擒不下那个殊死搏杀的人。
落魄的白帝还有如此的威风吗?
夜摩掀起帐门,走入昏暗的帐中。
十字木刑架上的白色身影格外清晰,手脚都用铁链死死捆住,白衣上染著大块的血痕。
被捆的人眼帘低垂,俊逸的面容一片安静。
即使身处俘虏的境地,天生的王者气势依旧丝毫不减,一瞬间,夜摩居然觉得对方随时
能挣脱铁链扑出。
这个可怕的男子……
脚步声急,一队亲兵拥着主将走来。
不理会帐篷中的喧闹,白帝的思绪飞得很远,过了十几年平淡的生活,也以为从此会一
直平淡下去,却在何昭宇出现后几个月内彻底改变。
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都在心中珍藏。
明知你喜欢的是白慕飞,曾经不想放弃,自信自己绝不会输给一只锦毛老鼠,总有一天
会打动你这只心软的猫。
看到你凝视他的深情目光,我才明白,感情是没有理由可讲的。一如你爱他,我却爱你
一样。黑帝如此待你,我却无能为力,任你再一次受尽折磨,为什么,我带给你永远是
伤害?
我什么都不再争了,只要你过得好,一切都不重要。深深体会到爱屋及乌这句话的含意
,尽管依旧不喜欢那只老鼠。
帐篷突然明亮起来,七、八支火把分插四面。
白帝抬头看去,前面一身戎装的辽将面无表情地审视着自己。这个人身材魁梧,形体雄
壮,方面高额,鹰鼻鹞眼,目光锐利如刀,彷佛要生生将人切开。
粮草已烧,形势极为不利,此人竟能临危不乱,足见其运筹帷幄之才。
挑战的眼神碰撞在一起,互不退却,力量的无声对决。
空气僵硬得几乎令人窒息。
夜摩忽然慢慢地笑了起来,「白帝,知道你落在谁的手里了吗?」一字一顿吐出四个字:
「武狂萧远!」
※※※
甩掉马群,让大队的辽军追踪马群而去,四人施展轻功返回出发点。
站在风雪中,久久眺望着辽营,人似乎已化成石像。
皓铮……
冷峻,压抑,再难觅从前的清淡。
白慕飞心头一痛,猫儿实在太善良,这样的自责几乎要压垮他,想安慰,却又无从开口
。只能默默地攥住他冰冷的手,和他分担所有的苦和痛。
青色的衣裙在风雪中飘扬,越行越近,轻盈如飞,宛如御雪而来。
「沧海……」碧湖像见到了亲人,飞扑过去。
月明拉住了碧湖,欢喜地奔过来,一眼扫过众人,如花的容颜瞬间便失了血色,「皓铮
呢?」声音不自觉地颤抖。
从他们衣衫上的烧痕、疲累的神情和沉重的眼神中,月明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昨夜冲天的火光才把她引到这边来的。
碧湖急急地述说着原由。
月明牙齿嵌入了嘴唇,强压下心头的纷乱和担忧,「只要他还活着,我们便能救他出来
。你们各人都受了伤,先让我诊治一下,再商量对策。」
「对不起……」何昭宇的声音很轻,「我身上系着你的生死,却不顾一切冒险,还连累
了皓铮。」
月明打断了他的道歉,「不用自责,不是你的错,别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边关的安危
比你我的生死都重要!」
心口突如其来的绞痛,令他到口边的话也说不出,人已摇摇欲坠。
白慕飞及时抱住了他。
药性过后的身体格外虚弱。
月明敏锐地发觉了:「你吃了龙虎绩命丸?伤成这样还敢吃,你不要命了?」抢上去将一
粒药塞人他口中。
「这种药能把人剩余的精力全榨出来,一旦停药,内伤比原来更严重。谁这么轻重不分
,给你吃这个药?」
「是他自己要吃的。」金风冷淡地回答。
听出了金风口气中隐藏的怨恨,一股寒气从月明心底窜了上来,手里的药瓶跌落在雪地
。
金风躲闪着她的逼视,转身便走。
「金风,你瞒了什么?」月明的脸色如雪地一样白。
「别问我,我不知道!」金风爆发似的大叫。
月明凄厉的眼神直刺入金风的心中。
沉默。
何昭宇突然旋风似的冲到金风面前,声音从齿缝中挤出:「皓铮……吃了多少龙虎续命
丸?」
金风终于支持不住,跌跪在地上。「九十六粒,吃了整整一个月……」低沉的话语飘散
在寒冷的风中。
一个月?狙击夜杀受伤到现在的时间。
黑帝、下跪、决战、辽营、放火、搏杀……一切都是在极度痛苦中靠药物支撑着!
黑水河的遇险、过分灼热的怀抱、吃力的攀登、大滴落下的热汗……所有的一切都串连
起来了。
何昭宇眼前的世界在变黑、旋转,皓铮,你所付出的太重太重,我再也承受不起……
第九章
即使不关心军事的人,也听说过大辽第一勇士武狂萧远的大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至今不曾打过败仗,令每一个对手闻风丧胆,竟然被他们五个放火烧了粮草,没有比这
更好笑的事了。
萧远显然捕捉到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因为,他一下子站起,三大步便到了近前,
鹰隼般的目光肆意上下打量。
慢慢开口:「是条汉子!」
夜摩反而一怔,「将军小心,此人勇决非常,不能等闲视之。」
萧远玩味地看着夜摩,「入了笼的老虎你也怕?」
羞怒在夜摩心中烧起,不能不承认对白帝有一种惧怕,不过被别人看穿,却显得自己懦
弱。
不可摧毁的乌金丝网居然被白帝爆裂,夜游一指穿心!
夜摩冷酷的声音掩饰了内心,「这种人,不严刑拷打,是不会说出何昭宇他们的下落。
」手一挥,两个黑衣人便手执皮鞭准备待命。
「剥了他的上衣,狠狠打!」
萧远目光一冷,夜摩自知越权发令,刚要改口,萧远却又哈哈大笑,「好,让我也见识
一下宋人的手段!」退开数步。
白帝冷笑,萧远虽是北方人,倒是学会了坐山观虎斗。
「嗤」的一声,白衫尽裂,露出了紧裹在身上的白布。
两名黑衣人一愣,接著便去撕扯白布。
白帝目光一黯,脸登时扭曲了,冷汗涔涔而下。
一转眼,白布硬生生被扯成数截,掉落于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
白帝的上身全是细微而深的伤口,连成一片,竟无一处完好的皮肉。好几处皮肤被白布
粘撕掉了,伤口异常鲜红,血一滴滴流下。
夜摩一看便知,这是乌金丝网留下的伤口。此网杀人太多,日积月累,丝网上含了尸毒
,渗入皮肉之中。
若不精心调养用药,受伤的人伤口极难愈合,长期高烧不退,十分痛苦。
凭着这样的身体,与自己和夜伽搏杀了一夜?夜摩简直不敢相信。
「不用打了,打了也没用。」萧远摞下这句话,回身坐下,若有所思地瞧着白帝。
「天王,不拷打他怎么会说出何昭宇在哪儿?」黑衣手下不知所措。
夜摩暴怒,「这种小事还要问我?」
吓得黑衣人窜到白帝面前,咬牙切齿地道:「妈的,骨头硬是不是?老子一根根砸断了,
再捉了那何昭宇,千刀万剐,炒了他的心肝下酒!」
白帝勃然大怒,用力一晃,铁链哗哗直响。
黑衣人被他的气势所慑,倒退了两步,自觉丢脸,恼怒地又冲上前,一拳打在白帝的小
腹上。
白帝狂吼一声,奋起全身的力气一挣,「哧」的木架猛然断裂,右手闪电般掐住了黑衣
人的脖子,只一拧,登时折断了颈椎骨。
眼看着黑衣人尸体栽倒,只觉得说不出的痛快,长久聚集在心头的郁闷一扫而光,
忍不住纵声大笑,「哈哈哈……」
※※※
雪停了,风却更狂。千里阴云重重,无边无际。
一丈见宽的雪窝,避风保暖,搜索的辽军也很难发现。
何昭宇昔日乌亮温润的眼睛已变得黯淡,眉梢凝聚着无尽的萧索,与白帝相识以来所有
的事在心中缓缓流过。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上白帝宫求药,就不会发生后来一系列的事。白帝甘心忍受所有的痛
苦,只是为了偿还那个错误……
那是不能完全归罪于白帝的,自己选择的结果,白帝却一肩扛下了。
垂下眼帘,白帝临走前替自己换药时的殷殷叮嘱,是不是就已经决定了……以死相酬!
白慕飞心中刺痛,猫儿怎能承受得起如此沉重的自责?
「猫儿……」试探着低唤。
何昭宇倏地抬起眼,接触到白慕飞担心焦虑的目光,缥缈的笑容虚幻如风,「我没事,
还有几场硬仗要打呢。」
那笑容隐含着说不出的凄苦和悲愁,看得白慕飞的眼泪直冲上来,颤抖着手,抚上何昭
宇清瘦苍白的脸,「别逼自己,猫儿。」
喃喃低语:「我早该想到皓铮抱了必死之心……」
彷佛被针刺了似的,白慕飞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白帝的付出,任何人都会为之震动,更
何况是善良的猫儿。
深深地在猫儿心中刻上伤痕,再为猫儿自我牺牲,白帝,你就这样想夺走猫儿吗?
「真希望被抓的人是我……」白慕飞浮起了自嘲的笑容。
惊觉到他语气中的落寞和忧伤,何昭宇不禁怔住了。
长途跋涉,奔波到辽国,救人杀敌,俊美的脸庞同样清瘦憔悴,眉宇间的隐忍,泄漏了
不尽的辛酸和伤感。
为了自己,慕飞改变了多少啊,最爱的人,往往也是最容易忽略的人……
白慕飞一语出口,便后悔得直想咬自己的舌头,非但没有安慰猫儿,反而火上浇油,为
什么总是在关键时刻搅乱了一切?何昭宇那怔仲的神情,更让他无地自容,逃也似的便要
冲出。
被自责压得无法思考的头脑,突然清醒过来,恐慌一下子占据了心田,慕飞什么都不知
道……
好不容易才连在一起的心,不能这样分开,否则,两个人都将孤独至死!
「慕飞……」急切的呼唤声,立刻阻住了白慕飞的脚步。
回转身,猫儿的眼中有什么东西晶亮闪光,心痛得几乎要裂开,毫不犹豫扑上去,抱住
了何昭宇修长的身子,「对不起,猫儿,都是我不好……」攫取那轻颤的嘴唇,狂乱的
亲吻着。
唇舌相交,婉转吸吮,丝丝缠绵,一腔浓情蜜意,直流人心底……
何昭宇无力挣扎,也不想挣扎了,慕飞,我真的怕,怕有一天会失去你……
陡然间,胸口一股热气窜动,传遍全身,欲念立时飞涨。
感觉怀中人身子一下子变得灼热,迷乱地回应着自己,白慕飞且惊且喜,挑逗着那无措
的舌尖,直到缠绞在一起。
一声低沉的呻吟从何昭宇喉咙中逸出,充满了迷醉和情欲。
白慕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顺着那颀长的脖颈直吻下去,一路吻到突起的锁骨,细细地
轻咬唇磨,惹得那生涩的身体一阵阵颤动着,喘息声越来越急……
「啊……慕飞……不……不……」神智忽又略醒,推拒的声音宛若低吟,眼眸中尽是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