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天紧蹙着眉头,握着拳头,脑袋偏向别处。他心中忿恨着的是楚问蝶的欺骗。原本和自己同一条战线的人,一下间居然变得敌友难辨。
将军捏着胡子,一双神采奕奕地眼睛在夏雨天的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他道:“你就是曹家之子曹唯?”
夏雨天猛然摇头,刚想辩解。却又听将军道:“我与你父亲曾经同朝为官,当年也有过几面之缘。”
夏雨天转头瞪向楚问蝶。楚问蝶看着他微微一笑,眉尖轻动似乎在向他使着眼色。夏雨天不做声了,他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气氛冰点。
“爹,我先带他下去,他可一天没吃东西了。”楚问蝶忙道。说着便拽上夏雨天的手,匆匆逃离出门去。
夏雨天想甩脱,可是那手却抓着他死死的。他想发问,但是两边来回走动人又让他不好开口。一直到他被楚问蝶拖进了一个房间,手才算被松开。
楚问蝶将几件衣裳扔在一张榻上:“把换衣服换了吧,待会我叫人送吃的来。”一转头却发现夏雨天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
楚问蝶深吸一口,坐到夏雨天身边,看着他道:“你先别气。听我把话说完。抱歉,一直瞒了你,我的身份。”
夏雨天冷瞥他一眼道:“这一切全是算计好的?”他全身泛凉,看着楚问蝶,感觉自己的心在地上给人踩碎了。
楚问蝶急道:“这一切并不是我故意要瞒着你。这几年我一直身处江湖,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世。我已经多年都不曾回家。方才你我在山上,我发现那群和尚绝不普通,心有疑虑这才先去查看。我也并不知道父亲已经驻军至此。等我回头去找你,却找不到你了。”
夏雨天充满怀疑地瞪着楚问蝶,刚才在山上听到那些话又浮现在脑中,他冷冷道:“其实你,你爹都是国舅的帮凶,对不对?”
楚问蝶脸色一变道:“你……”
忽然门口传来了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将楚问蝶的话打断。他还想说什么,但是不得不先去开门。
夏雨天盯着门口,一个人附耳在楚问蝶耳边说了几句。楚问蝶眉头一蹙,对那人道:“让他稍等,我马上就来。”
他转头看向夏雨天,快步走上前道:“你一定要相信我。你先吃饭换衣,我马上回来。一切都不用担心。”俯身轻吻了一下夏雨天嘴角,夏雨天豁然推开他。
楚问蝶无奈笑笑道:“好好在这等我!”说完于是转身离去。
“你现在是要关着我?”夏雨天站起身气道。而这时候楚问蝶已经走出了门,并且将门关了上。
夏雨天急步上前开门,却发现门竟然被锁上了。他忿恨地朝着门猛踹了脚。门倒是纹丝不动,而他的脚却痛了。他倒在凳子上,心里烦乱郁闷。夏雨天虽然不相信楚问蝶一直都是在骗他,但是他又给不了自己合理的解释。
揉乱了头发,踹翻了凳子,夏雨天暴躁了一阵才终于安静下来。他爬在桌上打算将所有的思路在头脑里梳理着。虽然这脑子已经很久不用基本生锈。
首先他们到这儿来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意外,要说安排基本是不可能。但是世界为什么就有这么巧的事情呢?掉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以后,阴谋诡计见了一箩筐,自己也遭受了不少的罪。这难道又是一次他们的精巧算计?
夏雨天心中不断拉扯纠结,他觉得自己胸口都要被自己一个个的想法给撕碎了。所有的记忆速度回放。从遇见楚问蝶,再到昨夜的一字一句。
“皇,皇帝!”夏雨天双目一亮。刚才那三人说楚问蝶的爹挟持着皇帝。而昨夜楚问蝶分明对自己说他已经将皇帝送去了哪个将军那。难道那个将军就是值得他的爹?
夏雨天猛然拍桌。
皇帝,找到他岂不是所有疑问都能解决?可是,想必皇帝一定给他们藏得严严实实还有重兵把守着,要找到岂不是如登天一般困难?
夏雨天一会神采奕奕一会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他现在连着破烂房间都不能出去呢,还能谈什么别的吗?
就在夏雨天抓狂之际,突然“嘭”的一声足足把他吓了一跳。他一下跳起来,惊恐地四处张望。而紧接着耳边传来了一阵又接着一阵唰唰地与轰隆隆的声音。
没错!夏雨天全身肌肉与神经都崩紧了,这是万箭齐发,万马奔腾的声音。夏雨天感觉自己被人掐紧了咽喉,尽然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当他一抬头,望向那被万箭穿透的屋顶。轰然一声,那屋顶尽然朝着他全然倒塌下来。一阵乱瓦交加打在夏雨天的身上。就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内,他已经被压在了一片瓦砾之下。
夏雨天感觉自己身上仿佛压了千斤重量,全身不能动弹。后脑传来剧烈疼痛,嘴边是一片腥咸。他强逼着自己睁了睁眼,但是困意袭来他再也抵挡不住,变昏迷了过去。
闭眼的瞬间,夏雨天的魂魄仿若在那一刻被抽离。
他以为自己死了。但是却只是遁入了无限黑暗的空间。黑暗,比死亡更让人恐惧。
辽阔无界,但是你碰触的只有黑暗。自己困顿而又恐惧,身体精疲力竭,身子就像一朵软软的云。周围的黑暗是最强大的力量压迫着自己的心脏,肺,就连呼吸也没了力气。他缓缓闭上眼望用沉眠,身体倒了下去却又飘了起来。
他就这样缓缓漂泊在黑暗的天地,仿佛是空气,仿佛是风。一瞬间身体轻盈起来,就像一颗尘埃随风飘扬。
黑暗寂静里,有一个孩子蹲在角落里不断摩擦打击着打火石。一下,两下……火星灿灿……一点刺眼落了下去化作了熊熊烈火。夏雨天顿时感觉自己也仿佛被烈火灼烧,他用尽挣扎着要逃出……却用不上力也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他要大叫听见的却只有火焰灼灼燃烧的惨烈。
火,一点一点吞噬自己的的心,无法逃离亦无法死去……
又是一惊,他看见一个男人欲 望喷张的双目,脖颈上暴起的青筋随着那上下拨动的喉结收缩。大张的嘴里发出如野兽一般的嘶吼。
夏雨天骇得猛然回头回避,却看到另一个正双膝跪地头埋在怀中人的身上嚎啕。夏雨天欲走近安慰,低头一看那怀抱中双目紧闭的人竟然就是自己。
他吓的连连后退,竟然一下摔了下去又一次堕入黑暗。他坠入的过程中,一个个画面又连连若有似乎地隐现。
是一双温柔的女人的手,丰润的唇,如羊脂的胸膛……
是一张男人的嘴,正狂怒地愤骂……
最后一记重杖,狠狠打下,夏雨天也砰然落入黑暗的谷底。
“唯儿,唯儿……”
“苏公公……苏公公!”
“笨蛋!笨蛋!!!”
没任何一种声音再能将自己唤醒。他想,自己可以睡了,可以休息了。一切都彻底消失了……于是闭上了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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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昏暗。
空气凝结,万物寂静。鸟归巢,风亦停。这不是安详,而是大战于死亡前的平静。远处,马嘶鸣,战车欲发。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千钧不容于一发。
两军对阵,又是一场生灵涂炭。万军屹立的正营中,一个身穿盔甲的士兵拖着一个人冲了一出来。
一下将手中人推在了战场中央。
第七十章
混混沌沌
不知何日,几时。
夏雨天感觉自己迷迷糊糊一身酸楚仿若经历了几世的疲惫,他的心还在烈火中煎熬,还感受得到与情人生死离别的痛苦,他实在是不愿睁开眼睛。
混乱了,脑海里多出了什么,可那究竟是什么。
夏雨天趴着不动,知道他看见旗帜如林,在风中猎猎作响。马嘶阵阵,此起彼伏。而自己站在包围圈之内,这要是厮杀过来,自己铁定成了马蹄下的一团肉泥……
他觉得自己还在定还是在做梦。赶紧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可是夏雨天又不得不再一次睁开,因为他发现在那军队之中有一个人的面孔如此熟悉。
夏雨天目光落在他身上:在前方一匹威风凛凛高头骏马上坐着的人。夏雨天猛然感到一阵心痛,仿佛插入了柄尖锐的刀在把他的心一点点撕开。
他说不出为什么。眼前的画面朦胧唯独只有他的面孔清晰,甚至就在眼前。那人撕心裂肺地哭喊的脸。嘴里道着:“唯儿。”
夏雨天眨了眨眼。再一看眼前还是那人面色如铁冷坐在马上。
“七爷……”夏雨天目光空洞,嘴里喃喃。“程……”
忽然那列军队让做两边,从中驶来一辆马车,马蹄声将夏雨天的梦碾醒,他晃晃头,自己这到底是在说什么。那分明是花无意,花无意……夏雨天松了一口气,嘴角却是咸的,莫非那是泪?
夏雨天心中碎碎念叨这一定是做梦,这一定是做梦。可,若不是……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给堵住了。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那件僧衣划烂成了一条条的烂布,简直是衣不蔽体。露出来的肉上,是青一块紫一块或者还在淌血的伤口。摸摸后脑,伤口未愈。
他记起自己被楚问蝶关在了房内,记起了自己被那垮塌下来的屋顶埋在了最底下。可是自己怎么又会到了这里。
楚问蝶呢?夏雨天的目光开始在军队里艰难地搜寻。
而马车上却传来洪亮的声音:“此人心术不正,未阉割之身却混入皇宫,以妖术魅惑圣上。使至朝纲荒废,良臣遭戮。我身为重臣,不忍再看万代功业毁于此妖孽之手。”国舅说的振振有词,慷慨激扬,眉飞色舞。
夏雨天听了良久,才反应过来他口中说的那个妖孽竟然就是自己。靠!自己什么时候也摊上了这个词了?按照电视剧八点档继续发展,他是不是要说替天行道了呢?
替天行道?不,不,那岂不是要灭了我?
“你胡说!”一想到这,夏雨天为保小命忙勉强支撑起身体,晃晃悠悠挺直了腰板尽量用着最大声音道:“分明是你企图谋朝篡位,把持朝政。还非要把帽子扣我头上……”
千军百将的目光一下投向了国舅。
国舅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是你,是你送我入宫。是你派我进宫勾引于皇帝。”夏雨天指着国舅忿然。他看着国舅的双眸,心激荡着好像有什么要涌上来,连手指也在颤抖……
国舅脸色一沉,双目泛着寒光:“各位都听到了吧,勾引皇帝,然后嫁祸于我身,然后要挟皇帝意图造反。果不其然,绝不是我冤枉。”
国舅微微一笑,笑得夏雨天全身发冷。国舅道:“你就不要再做无力的狡辩了。你们的诡计早已被我识破。而你的幕后指使者就是……”
国舅手一指,千军万马让出一条道来。一人身穿白衣,束发凌乱,背缚着双手步履沉重一步一步走了上来。
夏雨天瞠目,那人竟然是楚问蝶的父亲。他颓然连连后退几步,自己心中唯一仅存的希望就如此幻灭。
“罪将楚斯依仗朝廷的信任。手持重兵,不思报国,竟然派此等妖孽如宫败坏朝政,扰乱人心在先。为得诏令擅自屯兵于法陀寺挟持皇帝意图篡位。”
楚斯跪倒,老泪纵横。
“不,不是这样。”夏雨天激动吼道。这么阴险卑鄙的一招也亏他想得出来。
“我我要见皇帝,皇帝在哪?你休想一手遮天,皇帝知道你卑劣的一切!”夏雨天道。
“我自然会让你们认罪个明白。”国舅道。他走下马车,朝着一方跪了下来。眼前多有将领如排山倒海一般,也随着他一起跪下。
而唯一屹立着的只有一匹白色的马,上面如磐石一般坐着的人正是皇帝。只见他面无表情竟然也正看着夏雨天。
夏雨天急切喊道:“皇上,皇上,你没事吧?”
而皇上无半点反应。
“不对,一定是你们,你们逼迫他,你们绑着他了?你们给他吃了什么毒药?”
万军阻隔,夏雨天激动地要冲过去。
“把他押下。”国舅站起身冷冷道。夏雨天就这样被摁住,可是他怎么也不服。
“那不是皇帝,那不是……”夏雨天努瞪着国舅,眼珠子就差没掉出来。夏雨天别的瞧不出来,这点自信还是有。若是皇帝绝不会对自己如此冷淡。
“哼。”国舅回身坐上高高的马车,居高临下。
“你蛊惑皇帝出宫,将他骗与此地。好在我们及时救下,否则……”国舅信口雌黄的本事堪称一绝。从奸臣一下成了护国大英雄,好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
“七弟。”国舅叫道。
“在。”
“你现在可看清了他?你的老情人,就是要破坏你我兄弟之情,破坏我朝纲的奸佞。”国舅道。
“是。”
夏雨天看向花无意,而花无意却低着头。夏雨天心中一紧,身子也瘫软下来,仿若被突然抽了魂魄。
等花无意看向自己,夏雨天感觉自己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刚才,再怎么样,他也没像现在如此。
其实,已经没有更加能让他悲痛的事了。但是,就连夏雨天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花无意的眼神能让自己如此。
“你是我的弟弟,但是你一度被他迷惑与朝廷为敌。但念在你终于能弃暗投明,为兄我就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国舅道。
夏雨天跪倒在地,精神上已经被彻底击垮。他抱着头,痛苦无比。
而一碗酒就这样被端了上来。花无意翻身下马,双手将那碗酒捧起。
他缓慢着,一步一步走到了夏雨天的面前,缓缓蹲下身,凝视着夏雨天的眼睛。当夏雨天对望上,全身都颤抖起来,嘴唇不断翕动着。终于他才说出来:“程……程……”
花无意本毫无表情的脸突然一变,他摇着头,双颊也抽搐起来。周程逸,正是他以前的名字。而叫自己程的,只有曹唯一人而已。
“你还在等什么?千军万马都在等着你!”国舅道。
花无意端着碗的手在不住地颤抖。碗中的酒洒了下来,酒遇到尘土发出嘶嘶地灼烧之声。
这是一杯毒酒。
夏雨天缓缓伸出手,双手覆在花无意的手上。夏雨天脸颊上的泪已经被风吹干,他轻声道:“我,想起来了。”说完他一下从楚问蝶手里接过了那碗酒,站起身来。
他端着酒,走到了中央。
他环视了一周,勾起了唇。
他在笑。
全场都被他的笑容惊住了,似乎就连马也停止了嘶鸣。
寂静,空气被冻结了。
夏雨天人临着风端着酒,高声英雄豪迈般地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绝非国舅老儿此等假仁假义,卑鄙下作,信口雌黄之徒。你贪污朝贡,把持朝政,谋人命如草芥……”
国舅一下动怒了,他仿佛看到了以前那人的影子,他大声道:“周程逸你还在做什么?来人射箭杀了他。”
“不必了。”夏雨天一摆手。他轻轻一笑:“你急什么?莫非做贼心虚?我只想问最后一句。国舅。你今这一切只是为了解救皇帝辅佐他重登皇位?”
“那是自然。”国舅道。
夏雨天道:“那好,既然如此。就应该把我为了盗换的真玉玺拿出来!如今拿一个假的是什么意思?”
“你胡说,玉玺分明就在你的手中。”国舅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