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通人性的野兽被南蛮帝驯养了许久,也曾拿它惩罚过后宫一些不守妇道的妃子,通常都是被它一逞兽欲后便用来裹腹了,行刑一幕残忍的简直令人发指。
虽然眼前这人和它曾碰过的人多少有些不同,但因为人给它喂的催情药物开始发作,它也顾不上再琢磨眼前这人到底与以往碰到的哪里不同,便直接扑了上去。
樊玉麒只觉一个毛绒绒的怪物扑到了自己身上,他心下大惊,那野兽爪子好生锋利,抓在他身上就是几道口子,后背本就被鞭笞的尽是淤血,这皮肉一破,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野兽闻到这浓重的血腥味,更是兽性大发,人一般以两条后腿直立,那从毛发中探出身的粗长豹鞭简直就如同孩童的手臂,前尖后粗像一把开锋的肉剑直捅过来。
畜生毕竟还只是畜生,胡乱戳刺根本不得要领,樊玉麒在感受到那可怕的灼烫之物后脑子嗡的一下子炸开了。
他终究无法坐以待毙,内力耗尽他也不会让这群没人性的残暴畜生看他的笑话。
度着一口气猛的运气,他激起剩余的所有力量,拼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扯,一指粗细的绳索禁不住他这突来的较劲,啪的一声震裂断开。
较之往常,比这粗两三倍的绳子他都能直接震断,但此刻他已如枯竭的油灯,猛扯之下只有右手松脱了,左手却还是被捆在木柱之上。
可仅是如此便已足够了,电光火石间他猛的一个翻身,身后野兽没料到他竟会反抗,被掀了个跟头,没等爬起,樊玉麒的双腿已如铁索一般交叉着将它锁住,拖到自己身前。
然后伸出右手自后方单臂扣住了豹子粗大的颈项,毫不迟疑的借手臂之力蹭掉嘴中塞着的粗布,他嘶吼一声凭着感觉张开嘴一口咬上野兽的喉咙。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谁都没来得及阻止,只见樊玉麒双目泛着血红,浑身杀气凝结,犹如被激怒了的雄狮,怀着必死的决心一口将豹子的喉咙咬断。
黑豹疼的咆哮不已,死命的挣扎,鲜血如泉般喷涌,溅了樊玉麒一脸,一身,可是他咬了一口并没有放松。
感觉豹子全身依旧充满力气,他又狠狠的再补上几口,撕扯着豹皮,同时左手也在此时挣脱,他挥拳便砸向豹头。
如重锤般铁拳一经挥出,登时将黑豹砸了个脑浆迸裂,头骨凹陷下去一块。
樊玉麒像疯了一样,一边猛咬,一边挥拳砸着已经断了气的豹头,直到耗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直到豹子浑身瘫软下来一动不动!
同豹子搏斗的同时,樊玉麒又被豹爪抓伤了好几处,可是当他杀死了这个企图侮辱自己的野兽后,半裸着身浸润在血泊中的他难以抑制那股激荡在胸腔的热血,哈哈大笑着,状似疯狂,却又强悍如鬼,简直就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修罗。
铁狮战神——一杆已经被眼前一幕完全惊呆的人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沐浴在晨光中一身血红的男人,心中不约而同冒出这个词。
就在众人呆愣当头的此刻,刑囚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的还有满带惶惑恐惧岔了音的大叫声:
“陛下!陛下不好了!!大炤攻破城门了!大炤攻进来了——!!!”
58.城破
“什么!?”
众人听到这一声惊呼都惊骇的转过身去,仿佛不敢确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直到一个盔甲染血一身狼籍的传令兵突然闯入了刑囚室。
南鸿雁脸上愀然变色,上前几步一把抓过他质问:“你说什么?给我把话说清楚!”
那传令兵一见是太子南鸿雁,当下毫不迟疑的将外面的情形一一汇报,说是天色微微泛亮之时大炤便开始了强攻,但这一次不同前两次,他们的攻势异常凶猛,投石器、撞城机,无所不用。
本来就算大炤攻势再怎么凌厉都攻不破坚不可摧的凤鸣城郭,可是等守军和大炤兵士对抗时却兵败如山倒,很多人几乎是提不起枪挥不动矛,只觉头晕目眩浑身无力,没等对方动手,就都相继倒地不起。
别说打,根本是拦都拦不住,最终还是被大炤兵士攀上城墙,蚕食突破,现已突破西城门朝皇城开进,眼瞅着就要打到皇城根了。
南蛮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幕跟平远一战竟有着奇异的相似之处,这突发的状况说明了什么??
他猛地回头去看那个被他们折磨的狼狈万分的男人,发现对方倚着木柱坐在那里闭着眼,身上脸上都是鲜血,有他自己的,也有被他打死的黑豹的,安静非常不知是死是活。
一旁的人听得传令兵的汇报心急如焚的催促南蛮帝快快离去,此时此刻他们需要在禁卫军的保护下尽快撤离。
南蛮帝没有多犹豫,只是狠狠瞪了那兀自昏厥的敌将一眼,此时余萧见有了转机忙上前领命,让南蛮帝留下两个侍卫,这个敌将交给他处理就行了,请南蛮帝尽快移驾离开凤鸣,东南百里外就是朔月城,那里还有几万守军。
南蛮帝甚是信任余萧,当下不再迟疑率众人离去,只是南鸿雁在离开之时却兀自瞟了躬身垂目的老太监一眼。
南蛮帝一离开,那两个侍卫听说大炤攻破凤鸣了也暗自有些焦急想要撤离,但余萧没开口他们也不敢随便动作。
余萧垂目侧耳倾听,直到听不到那些人的脚步声了才脸色少霁,转身望着两个有些不知所措等着他下令的侍卫,他习惯性的眯着带笑的眼,嘴上却说着与这笑容完全不符的危险语言:“两位去确认一下吧,看那人是否已经断气,若是死了我们这便离开,若是没死,还劳烦两位……动动手了。”
余萧眼睛虽眯着,却是一眨不眨的望向两人,作揖长袖中的手也缓缓有了动作,只是那两人将注意力放在了昏迷的樊玉麒身上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两名侍卫虽见这铁狮昏迷过去了,但看着一旁尚有热乎气的豹尸,对刚刚那一幕还都心有余悸,生怕对方再暴起伤人,刷刷两声抽刀出鞘,战战兢兢的慢慢蹭到樊玉麒身旁。
就在此时,余萧已无声的从长袖中抽出了一把短刀,他丢弃了以往那种温温吞吞逆来顺受的模样,微眯的眼中划过一抹狠绝,杀气聚满眉间,快步上前先是一刀精准的捅在了一人后心上,然后在另一人惊愕转身没来得及挥刀的同时反手一刀划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瞬间鲜血如虹喷洒,血雾弥漫,溅了余萧一身。
他就这样握着刀子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侍卫倒下去,两人身体抽搐了两下后便断了生息。
心底对这两个对樊玉麒行刑的人没有丝毫的怜悯,余萧扔下染血的短匕,他连忙来到樊玉麒身侧,伸手查探他的鼻息。
还好,虽然气若游丝,但到底还是活着的。
余萧暂时放下心来,但见樊玉麒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且双目已瞎,不禁长叹一声,这位将军,怕是就这么废了……
但就是废了也要保住他的性命,余萧从身上撕下一块布将樊玉麒身上的血迹大致擦净,然后取出止血粉给他身上的伤口止血。
就在他折腾了快一炷香将将把樊玉麒身上的伤口弄妥,突然听到一阵飞鸟拍打翅膀的声音,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回首一望便看到了落在窗沿探头探脑的灰林鸮。
余萧心下一喜,低声学了几声鸮叫,灰林鸮便又展翅飞走,过不多久他突然听到门外一阵轻微响动,无声无息间闪身进来一名身着红黑色劲装,头戴鬼面具的高大男子。
那人双手上鹰爪般的勾魂爪还沾着血,一见到他便单膝跪倒:“暗卫统领萧逸见过鸮大人。”
余萧看着眼前的男子,眼中闪过复杂的眸光,没有多说什么挥手让他起来,询问道:“情势如何,皇上来了吗?铁狮将军他现在很危险,需要尽快医治。”
萧逸闻言看向他身后的樊玉麒,待看到那人一身惨状心下暗暗一惊。
他顾不上回答余萧的话,连忙从腰间解下一个长筒状的东西用火折子点燃,然后攀在墙沿伸手出窗,紧接着便听到砰的一声闷响,一发黑色的烟弹窜天而起,浓浓的黑色在蓝色打底的天幕之上格外显眼。
不远处正杀在最前沿的禇炤易看到那显眼的黑色狼烟,嘶吼一声率军冲破皇城北门,大军如雨季破闸的洪流,分作数股涌入皇宫,与守城禁卫军厮杀起来,杀声震天,如云涌雷动。
禇炤易身旁紧跟着毒仙毒百草,他也被迫参战,一把琥珀流水剑挥舞的虎虎生风,他不习惯骑马,可是在看到那黑色狼烟时却破例的与禇炤易同乘一骑。
禇炤易心急如焚,将领军一事交付给朱雀将军程天远,自己则轻装上阵,在双子护卫的掩护开道下,直奔狼烟发起处。
放完狼烟的萧逸则迅速来到樊玉麒身侧,从怀中掏出瓷瓶倒出一粒毒百草交给他吊命用的九转回魂丹丸,给樊玉麒喂了下去,这才算喘匀这口气,可是见对方满脸血污,伤痕累累的样子,向来平静无波的眼也难得露出一丝不忍。
“老夫甚是无能,竟让铁狮将军伤至如此。”余萧很是愧疚的喃语,听得他的话,萧逸只是轻轻叹息了声。
“您……不必自责,相信您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刚进来时门旁有两个鬼鬼祟祟埋伏的守卫,像是要杀人灭口,所幸事态紧急南蛮帝已没心思对付您……”
不然不光樊玉麒凶多吉少,恐怕就连这个忍辱负重,连男人身份都舍弃了在南蛮一潜就是二十年的忠心老臣也会性命不保。
“麒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会度过难关的,请您放宽心……”爹……
后面这一声爹……萧逸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叫出口,面对这个抛家弃子的男人他本有太多的怨言,只是自从他加入暗卫知道了大炤第一暗卫“鸮”就是自己那突然失踪生死不明的亲爹时,所有的不满和怨恨都化作了对他深深的敬佩。
只是此时他尚无法坦然与他相认,但听得萧逸软声相慰,萧宇——余萧——心下也甚是欣慰。
这一对只凭书信联系并未曾见过正式见过面的父子就这样无声处在一室,直至火速赶来的炤元帝由远及近的一声嘶吼方才打破沉默。
“玉麒!”
慌慌张张闯进刑囚室,禇炤易一身白甲血迹浸染,纵使轻功了得,脸上还是因跑的太过急切而泛起薄红,浸透汗水。
见他来到,萧宇忙闪身开去,一心牵系樊玉麒生死的禇炤易甚至没有多注意他们两人,抢步进来后一双眼便紧紧锁住了那个浑身血污狼狈不堪的身影。
他急速奔至男人身旁,自萧逸手中接过已陷入昏迷的樊玉麒,纵使心急如焚,可动作上却是万分小心翼翼。
萧宇几乎是瞬间便看出炤元帝那超乎寻常的感情,心下一惊,错愕的看着这一对君臣。
禇炤易根本顾不上还有旁人,一把握住樊玉麒的手,可是触手却是一片粘腻,抬起一看,只觉呼吸一窒,一股怒火腾的在脑中炸开,瞬间将他的理智焚成灰烬。
“这……这是……”
他难以抑制愤怒和痛心,甚至连声音都隐隐带着丝颤抖。
樊玉麒的手,那双他爱极了带着厚茧的大手,没了指甲,上面一片血肉模糊,他哆嗦着又拿起他另一只手,然后浑身又是一震。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是谁!!是谁!是谁把他伤成这样!!”
禇炤易失控的怒吼,一边嘶吼一边查看樊玉麒身上的其他伤口,每看到一处,心口都像被人狠狠的插上一刀,血淋淋的就像是把一颗心活生生挖出来一般。
当他看到樊玉麒乱发下那印着【南】字的南蛮皇族徽纹,理智瞬间蒸腾殆尽。
“南蛮帝!此仇不报我炤元枉为人君!!!”
炤禇炤易素来冷静自持,此时情绪的失控却是无法避免,他简直不敢相信樊玉麒在这短短三个时辰里受了多少罪,一想到若是他们来晚半刻他很有可能就永远失去了他,他就无法抑制心头的恐惧。
他将樊玉麒圈在自己怀中,可紧了怕弄疼他,松了却又怕这个人就这么长睡不起,离他远去。
“玉麒……玉麒……”
无助的唤着男人的名字,他轻轻低下头爱怜的轻吻着樊玉麒的额头,一寸一寸的抚慰,辗转来到他皴裂的唇旁,小心翼翼的覆上,亲吻一下后他接过萧逸递来的水袋,含一口再次覆下。
那染血的唇,清水泛开就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但他丝毫不以为意,一口口的将水度到男人口中,直到握在掌中的大手轻微抽动了两下,男人有所感知悠悠转醒。
禇炤易迫切的抬起头紧盯住呼吸加重转醒过来的樊玉麒,还没有睁开眼,他的喃语已经传入他的耳中。
“皇……上?”
沙哑的声音如沙石磨砺着内心,听到这一声“皇上”禇炤易竟险些眼睛一红落下泪来。
他……他还配称作皇帝吗?手下的重臣被伤成这个样子!他竟然连心爱的人都守护不了,他甚至不配作为男人!
“玉麒……”
闭上酸涩的眼,禇炤易低下头将对方紧紧揽入怀中,樊玉麒虽重伤神志不清却在认出此人时,心中一块悬着的大石总算落地。
他……还活着,他没有违背对他立下的誓言……
知道自己此刻浑身是伤定然让男人自责不已,樊玉麒伸出手回抱住对方,尽管男人的拥抱使得他疼痛加剧,但这却让他切身的体会到他还活着的事实。
就在这时,一直跟紧禇炤易却还是被甩开一段距离的双子护卫和毒仙毒百草也来到了囚室内,见到两人相拥的一幕均不觉松了口气。
但毒百草刚一站定,便敏感的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他转头看向囚室一隅,桌上放着正冒着烟的紫砂熏炉让他脸色一变,顾不得惊动两人,连忙走上前去拿起扔出窗外。
禇炤易注意到他的到来,遂同樊玉麒分开,他的动作引的樊玉麒睁开了赤红色的眼,本想叫毒百草过来给他查看伤势的禇炤易瞥见之后心下猛的一沉。
他望向樊玉麒,却惊见对方望向他的视线……竟是没有焦点的!
“玉麒?”反射性的伸手在樊玉麒眼前晃了晃,却不见对方双眼有任何反应。
见状禇炤易只觉脑子嗡的一声一阵轰鸣,完全呆愣在了当场。
注意到他们异样的毒百草没等禇炤易吩咐,便走至二人身旁。
“麒将军,在下毒百草,请让我看一下你的眼睛。”
两人不是不相识,只是毒百草怕突然上手会惊到樊玉麒,遂先自报家门,然后仔细的查看起樊玉麒不满血丝的眼。
反复确认几次后,他脸上蒙上了愁云……
“阙明红!”
此话一出,禇炤易浑身一震,仿佛感觉到一股晦暗的绝望洪流将他席卷。
虽然不曾正式拜师,但因为从小就与毒百草熟识,也是为了防备不良人士的毒杀,他懂得不少医理。
这阙明红他不曾亲见,但他知道这是种并不多见蛛毒有着怎样剧烈的毒性——渗目既瞎。
玉麒他……失明了!?
他——再也看不到那双眼中闪烁的飞扬神采,那宠溺柔情,忠诚爱慕的眼神了!?
59.抉择
“玉麒……”
颤抖的手触上樊玉麒的眼,褚炤易心痛的言语不能,然而后者此刻却满脸的宁静安详,他只说了一句:
“臣……还活着……”
樊玉麒觉得自己还能活着见到自己爱的人,他已经很知足了,唇边甚至还带着虚弱的微笑。
天知道禇炤易在看到这抹仿佛随时都会凝结的笑容时内心有多痛,那一阵阵强烈到无法呼吸的痛苦简直让他想要不顾一切的大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