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绮罗 下——SE、涩

三十六章

公子晔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悠国的十一月了。

花园的树木早已凋零了叶子，徒剩光秃秃的树干压着树枝。花草树木似是冬眠了一般，再也没有往日的神采。

彼时的他正躺在公子悠然的怀中张开嘴迎接父皇手中苦了吧唧的药汤。初初醒来，身体比从前还要虚弱，脸色苍白如纸，脸颊瘦的只剩下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皱着眉头喝完碗中的最后一口药，公子悠然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多月来的第一个笑容。

“小晔，感觉怎么样？”

公子晔的眉头又往里面皱了皱，“苦死了。”

公子悠然将他的头摁回自己的胸前，还好，还好，小越，你没有离开我。

一个月前他倒在他怀中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在那一刻他的心突然猛烈的跳动，心中的恐惧就像潮水般袭来。他不要他有事。他也不要再次被抛弃，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完整个人生。他一日日的越睡越沉，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他日日在他身边相伴，孤独就像苍茫的荒漠无时无刻的笼罩着他。

小越。

我如此在乎你，在乎到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地步。心痛到无法抑制的地步。这样，是否就是久违了的爱情呢？

小越。小越。

他抱紧他，就像要塞进自己的身体一样，他那么瘦，那么无力，仿佛轻轻一碰就要消散在这尘世中。

“小晔，你可相信父皇？”

公子晔没有说话，脑海中尽是梦中的景色。他的身体虽然还是孩子，可是意识却告诉他，父皇有很多事情再瞒着他。

红衣男子，绮罗花海，火光，小晨。

小晨。

“父皇。”

“恩。”

“父皇”

“怎么了”

“父皇，……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短暂的沉默，“……好。”

经过几天的修养，公子晔已经能下床走动，打发掉宫女，赤着脚站在镜子前面。男孩子的脸色虽说苍白却已经不是几天前那样的柔弱，看着镜中的自己。他满意的笑笑，这几天被父皇抱在怀中就觉得不对劲，原来自己真的长高了，已经有七八岁的样子。

找来衣服穿上，白色的衣衫绣着金色的丝线，在领口处蜿蜒成复杂的图案。没有理会已经长到肩头的发，冲门口叫道“云贵？”

云贵矮胖的身体马上进来，弯腰回答道“是，三皇子有什么吩咐？”

“父皇在哪里？”

“回三殿下，皇上在御书房。”

“马上带我去。”

云贵想了想，皇上一再吩咐三皇若有事找他马上通报，这御书房……“云贵？”

云贵立马答道“是，三殿下请和奴才来。”着三皇子可是皇上的宝贝，还是立刻带过去好。

闻言，公子晔高兴的跟着云贵出了戚陆宫，路上也没心思看看宫里的景象，只是一心想要见到父皇。不一会儿，云贵停下来，“就是这里了，三殿下。让奴才先通报下。”

公子晔一挥手，“不用，我自己进去就好。”

说着就走上台阶，里面传出声响“…………一直没有消息啊，怎么办……”

公子晔也没管那么多，直接推开了御书房厚重的红木雕花门，看见坐在书桌前的公子悠然一脸愕然的看着他，高兴的跑过去，“父皇你看~~我长高了哦~”

一边说还一边比划着，示意自己长的不错。

公子悠然猛然之间将他拉入怀中，抱住他的头摁住，口中还不忘对下面的人说道“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先下去休息，明天再讨论。”

“真过分啊皇兄~自己的宝贝来了就要赶我们走~?~”公子鸿一边说着还不忘看着他怀中的人，轻哧了声。

“哦？难道这就是前些日子你昭告天下的三皇子？喂喂~~~悠然，咱两什么关系啊~~~不会不让我看看吧~~怎么我也算他叔叔吧~”纳兰紫夜笑嘻嘻的说道，脸上一副你不是的表情。

公子晔转过头去白他一眼，随即道“你们不知道，这个小三长的和一个人很神似呢？”

“鸿！”

公子鸿没有理陆少游的警告，今天就算惹恼八哥也没关系，一个月前小洛的事情现在还令他气愤，不过一个神似之人，居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小洛这一个月来整日恍惚，他看见了也好不忍心。皇兄居然一次也没去看他。好。很好。

公子晔被父皇捂在怀中，虽然无比喜欢这个怀抱，但是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浓厚，他不得不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发出闷闷的声响，“父皇，喘不过气了！”

公子悠然急忙放开他，拍拍他的被帮他换气，看着他脸上的潮红，就在再次将他纳入怀中的时刻，公子晔突然回头看向了屋中的众人。

仿佛时间凝滞，清脆的茶碗落地声，溅起的水渍划入暗红的地毯中，晕染出一圈一圈的痕迹。

“绮罗！！”

公子晔看向激动的那个少年，清秀非常，还有天真的痕迹，声音那么熟悉，他仔仔细细的看着他，少年的眼中似乎是蓄满了泪水，在那一刻坐在他身边的红衣人站起身轻轻的环住他的肩膀。少年的泪就落了下来。

公子晔笑笑，“对不起，你认错人了。”停了停“我不是小越，也不是绮罗，我是公子晔。”

说完他趴回公子悠然的怀中，竟不知为何心中莫名悲伤起来。

“未央，那是我皇兄的…三皇子，不是他。那日我也错认了去。”公子鸿的慢慢的陈述者，“他们不一样，你看清楚，他还是个孩子。”

“不可能……不可能！！他明明就是绮罗！”

“央央……他不是。”纳兰紫夜抱住自己的恋人，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怀中的人全身都在颤抖，他的心骤然就疼了起来。百里未央被他抱在怀中，终于不可抑止的痛哭失声起来。他的确不是他，绮罗怎么会不认识他，怎么会拿那样陌生的表情对着他说话。

公子晔从父皇的怀中抬起头，看向下面的众人，除了他们还有陆少游，还有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白衣人，坐在那里慢腾腾的喝着茶水，仿佛这些事情都和他没有关系。

“好了，你们都先回去吧。小晔累了。”公子悠然为这出闹剧做了最后的结束语，随后又说道，“宵澜，明日下朝后，你来见我。”

一直没有说话的白衣人轻轻答了声“恩。”

公子晔这才好好观察他，叶宵澜长的及其美丽，不同于陆少游的书生气，也和百里未央的天真，更没有纳兰紫夜与公子鸿的桃花眼与俊俏。

他是兰花，清幽洁白的样貌，平稳而清静的气息。白色的衣衫在他身上更衬出空谷幽兰的气质，低垂的眉眼看不出情绪，公子晔在心里悄悄的评价了一句，谁看了都想要染指！

众人站起身离去，百里未央转一边走一边转过头看他，他只能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玩弄父皇垂在肩膀的碎发。

“父皇，他们是谁？”

待到人都走光了，他才抬起眼问到。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父皇，我长的真的很像他么？”

公子悠然苦笑，小晔，你们本就是一个人。

“没有，你只是父皇的小晔。”

“父皇……”公子晔抬起他们相连的手掌，抽开，“你流了好多汗。”

我害怕，小越。害怕你的伙伴最终会认出你。害怕他带走你。害怕你离开我。害怕的心都颤抖了，怎么办，如此喜欢你。

如此的想要留你在身边，想要和你相伴余生。想要你……永远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小晔，答应父皇，从今以后都不要和他们相见，好不好？”

他看着眼前的男子，还是微笑着问他，可是眼神中却流出恐惧，急切的询问。

“好。”

看着他安心的舒口气，公子晔只觉得心里的疼痛又加剧了一分。

父皇，你为何不告诉我呢？

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但身边发生的种种，我亦不是痴傻之人。怎会不明白。

我的的确确是他，每每在梦中看见那些熟悉的景象，听见那些熟悉的声音，又怎会不知。

只是父皇，我心甘情愿不去承认，只是因为放不下你。

想和你在一起。

想这样一直下去。

分不清是何种情绪与感觉，我只知道，你是最重要的存在。愿意放弃了所有的存在。

喜欢你。

如此喜欢你。不想分离。

眷恋着，爱慕着，相拥着，我们就这样一直下去。

他闭上眼睛，缩进他的怀抱。在此之前所有的故事，都只是为了遇见你。享受你的宠爱，独享你的眼神，霸占你的一切。

喜欢你。

我喜欢你，公子悠然。

三十七章

“云贵，父皇呢？”

“回殿下，皇上正在御书房和季公子谈话。”

公子晔从床上爬起来，招呼宫女过来替他穿衣，很奇怪，今天又长高了几公分，照这样下去，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他就能长到父皇一样的高度了。

“云贵，父皇什么时候回来？”

“三殿下，皇上说了，让您在寝宫等他就好。”

公子晔点点头，安安静静的坐到桌前看起了书，外面的天气已经冷起来了，悠国的冬天也有雪么？自从昨日在御书房看见那几个人后，他的心中就像被火棍烙的通红，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一圈一圈游荡在心里，并不难受，只是觉得一时看不见父皇的身影便难过起来。

喜欢你，父皇。不想离开你。

这样重的喜欢你，这样强烈的意念。像是日积月累留下的影响。他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他的名字，公子悠然，公子悠然。深入纸背，纳入心底。满满当当的纸上都是你的名字，父皇，你是否也像我这样，有着这么强烈的眩晕感？

“三殿下……”

“什么事？”

“……皇后娘娘让您过去一趟……”

公子晔放下手中的笔，疑惑的皱眉，皇后？

“什么事？”

“……是大皇子的事……”

原来是公子洛。

“带路吧。”

公子晔站起身，想想又把那张写满了公子悠然的纸细细的折好，放入怀中，就想把那个人整个纳入怀中一样。跟着来传话的公公离开了戚陆宫。

刚进入永和殿就听见瓷器劈里啪啦摔到地上的声音，伴随着这个声音的还有大皇子公子洛的骂声，“滚！都给我滚！我要见他！滚！”

公子晔迟疑了会，最后还是决定进去，刚走进被宫人包围的永和殿，就看见一个茶碗向着他飞过来，侧身闪开，茶碗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落地声，心跟着也颤抖了下。

他站在门口冷眼旁观的看着那个孩子发疯，他还只是个五岁的孩童，童稚的脸上带着莫大的愤怒，歇斯底里的嚎叫，若仔细看，还能看见他的眼中某种叫做受伤的物质。

“洛儿，你三皇弟到了。”

公子晔这才发现，屋中的主座上还坐着一个女人，大红色的衣袍，华丽而雍容贵气，衬肤色如雪，眉黛秀丽，美丽妖艳，只是神情过于冷漠平静。

这个女子，就是父皇的皇后，乔冉玉。

“你……你！！你来做什么！！”

公子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愿意来？

公子晔没有理他，向着坐上的皇后鞠躬“皇后吉祥。”

乔冉玉眉眼扫了他一眼，“好了，你们兄弟慢慢谈谈，都下去吧。”

说着自己已经带着宫人离开，一时间，房间中只剩下公子洛死死的怒视着他的眼。

公子晔找了张椅子坐下，只是刚端起茶水的手马上就被公子洛扔过来的玉珊瑚打到了地上，孩子还送上了怒吼一枚“你来干什么！！”

公子晔耸耸肩膀，“我也不想来。”

“你……你！！”哎呦，有话好好说，干吗要扑上来啊，真是的。

想是这样想，可是发怒中的小孩子力气也是很大的，公子晔只觉得自己被按倒在地上，然后就是一顿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的乱打，不是很疼，但你能不能小点力气？

没有看到公子晔的反抗，公子洛只觉得身体中的怨气一股脑的全部涌出来，凭什么他能得到父皇那么多的在意，他又不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自己怎么引起父皇的注意都没用！凭什么父皇看着他的表情那么温柔！凭什么他什么都有我就什么都没有！

越想越气，最后怨气化为泪水一涌而出，哇哇的哭了出来。

“呜呜呜呜呜呜………………”

诶？你别哭啊。

“喂，公子洛……”

“呜呜呜呜呜呜……”

“喂……”

“呜呜呜呜呜呜……”

唔。

这是怎么回事？

无力的看着公子洛趴在自己的身上大哭，湿热的泪水落入颈项中，他突然伸出手拥抱住他，“乖~~乖~~不哭哦~”

用手在背后仔细的轻轻的抚慰，慢慢拍打，投入感情，细语安慰。孩子渐渐出现了暂停的倾向，“乖~~不哭哦~”

公子洛只觉得眼前的公子晔忽然不像他了，今日脸上的表情温柔，那日眼中的冷冽。连如今的眼中都有隐隐的笑意，沉醉入心，不知不觉中就停止了哭泣，专注的看着他，哼哼！长的不不怎么样。脸色那么苍白，一看就知道是病秧子！还有那是什么发型，怎么那么短！……根本就是什么可取点也没有嘛！

“还想坐到什么时候？”公子晔好笑的开口问坐在自己身上偷偷打量的小鬼。

“唔……什么坐到什么什么时候！哼！本殿下想什么时候起来就什么时候起来！！”话虽这么说，但是还是站起来，该死！丢脸死了！

公子晔爬起身，拍拍身上细微的灰尘，已经长的比公子洛还高，一伸手就能将他抱入怀中。

“干嘛！！你敢报复我就叫人了……”

“别动……让我抱抱……”

说罢就将他的额头贴近自己的下颚，轻微的摩擦，公子洛僵直了身子。

……怎么回事？

这个人，怎么会长的比自己还高？

为什么会有……难过的感觉。

“小晨……”小晨……他是谁？

小晨……小晨。乔年晨。

脑袋裂开一样疼痛，人影闪烁，笑语声不断的扑面而来，曾经被淹没在海底，落入耳中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那些笑声就像是自己的幻觉，被水流冲击后不留一点痕迹。

他推开公子洛，顾不上他摔倒在地上，猛的冲出门去。

身后的公子洛大吼一声“混蛋！！”只是他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想见他，想见他，父皇。

想要听见你亲口说，我是不是放弃了最宝贵的东西。

我是不是忘记了重要的人。

心脏膨胀一样的痛楚，眼中干涩，却没有流下泪。

慌慌张张的往前跑，不理会身后追逐的宫人，没有预警的撞到别人的怀中，抬眼时，女子的脸冷漠没有表情，没有下文，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