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这已经被心魔折磨的痛苦不堪的身体,去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等死就行了,什么也不想了。
……
唐子傲抱着唐千嘉走在那条细细长长的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在经过了凉亭时,忽然问道:“嘉嘉恨爷爷吗?”
“不。”千嘉摇头,见唐子傲仍旧望着他,他抿起嘴一笑:“爷爷其实很痛苦,他年轻时做错了,现在的他也很后悔,我不能再责怪他了。不过,你和娘有资格,你们为了我,受了很多折磨,吃了很多苦。而我,也许是我们家里唯一一个没有背着沉重包袱生活的人。
更何况……”千嘉一把抱住唐子傲,拍着他的背:“我现在过的很好,爹爹不必自责,如果爷爷没有将我送出去,说不定我每天就要接受这样那样的训练,内功心法,招术剑法等等,而且,那个时候,爹爹肯定都不那么疼我了,也不会喜欢上我了,我才不要。”
他像个孩子一样耸起鼻子,一脸想起来就害怕的模样让唐子傲眼里的森寒褪去了一些,他忽然用力抱紧千嘉,几乎要把他整个按进自己身体里,彼此溶化在一起,再也不分开,用力到全身都抖动着。
唐千嘉皱起眉头,下巴搭在他肩膀上,疼的小脸粥成一团,可是眼睛里却是满满的笑意,他反手抱住唐子傲,哄孩子一样拍拍他的背,一下下顺着气,嘴里还念念有词:“哦,哦,别难过了,乖啊。”
唐子傲就算是悲愤当头也不禁被这个孩子逗笑了,他最担心的莫过于这个孩子的震惊和不敢置信,可是这孩子比他想象的要坚强的多,也勇敢的多。
既然他都不愿意追究,自己自然也无法做出什么,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的父亲。
“爹爹?”
“恩?”
“我们将来别在京城里生活了,好不好?”
“好。”
“那我们去个山林里建一个小木屋当做别院,然后在南方买一间小院,我们想清净时就去住木屋,想热闹时就去住小院,什么都不想时,我们就骑着马,四处游荡,好不好?”
“好。”
“对了,那个小木屋你要建的好一些,要比那个郑叔叔建的要好许多许多。”
“好。”
“啊,那个郑叔叔还在太子哥哥那里,娘怎么办?绝对不能让娘出家的。”
“恩,让我想想啊。”唐子傲坐到凉亭里的石凳上,双手揽着千嘉,让那积聚在心头的东西慢慢散去,他看着浓艳似火的夕阳,趴到千嘉耳边小声说:“我有办法。”
“哦,什么办法?”唐千嘉扭头看着他,眼睛里倒映着整个天空,冶艳又清亮。
唐子傲将他抱起翻转过来面对着自己,小声在耳边说着。
“啊!!!这样行吗?万一……”千嘉惊叫一声捂住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爹爹。
“没问题的,不行我也会让他行的。”唐子傲嘴角一勾。
64.远离京城
第二日,天气晴朗,晴空碧蓝如洗,一丝云彩也不见。
唐明轩在大厅里一个人坐了整整一夜,清晨蒙蒙亮时就悄然离去,一个人搭上了远去另外一个城镇的船只,常文等唐子傲醒来后跟他报告,告诉他老爷子一切安好,就是在船行走时,双眼泛红的不停四处张望,似乎在等待他们奇迹般的出现。
说着,常文还抱怨的瞪着唐子傲,毕竟常文从小就跟着唐子傲一同长大,也是在唐明轩的看护下学习成人,对于昨夜那番谈话他自然是一点不知,只认为唐子傲不是那么关心老爷子,连他一个人偷偷回岛都不知道。
唐子傲也不理他,吩咐了几件事就让他去做。
对于今后的事,他昨夜想了很多。
事不宜迟,今天就开始布置离开京城的事项,唐府内,不论是侍卫,下人,还是那些跟随许久的手下们,只要是不愿意继续跟随的,发放一笔薪金后,可以自行离开唐府,而愿意跟随的,不论是到哪里,都不会亏待了他们。
刚才已经让常文召集所有人到大厅前面的空地上集合,唐子傲抬头看着不远处树上跳跃着的几只小鸟,又招呼来一个人,让他去给太子送了封信过去。
太子现在估计正在准备斩首黎丞相以及抄家的事,再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要提前为登记做准备了,大概有很久一段时间都会忙的分不开身。
这个时候主动提出离开刚好,虽然太子一向跟薛婉仪亲近,对待他们一家人也是很好,可是由太子的身份转变成了皇上后,唐家对他来说,不知道会不会形成他心底的一个疙瘩,唐子傲不是年少的稚子,他知道还是在此时离开是最合适的。
等到唐千嘉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时,常文也刚好回来说是所有人都来到了前院了,除了几个还在外面有任务的。
唐子傲给穿着松垮亵衣的千嘉拉紧衣衫,催促他进屋洗漱,并答应等下就回来陪他一起吃早饭,他才没嚷嚷着跟着一同过去。
等到站在高处的唐子傲说出打算后,所有人都楞在当场,包括常文也长大了嘴巴,不知所措的看着他,片刻后,嗡嗡的说话声响起,有人焦急的询问,有人跟旁边的人商量,也有人恍然的看着四周的人。
常文这时才醒悟过来,提起内力,将声音稍稍加大:“都别说话了,别吵,主子要说的话你们都听不到了,嚷嚷什么啊,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爱大惊小怪的。”
“常总管,你刚才眼睛瞪得比谁都大呢,还说我们!”下面一个在厨房烧水的少年调笑着说道。
常文脸一红,又准备呵斥,唐子傲抬手阻止了他:“都考虑清楚一些,这是你们自己一辈子的事,愿意留在京城的,如果是已经签了卖身契的,等会可以将卖身契给你们,并留给你们够一些日子生存的银钱,愿意继续跟着唐府的,就继续跟着,不论是走到哪里都不会少了你们生存的地方。现在,愿意留在京城的站到右边,愿意继续跟着的站到左边。”
“老大,我们还用问吗,真是的,早知道你是这种事叫我们过来,我就继续睡懒觉了。”下面几个资格很老的,从他年少时就跟在他身边的几个手下开始说起来,尤其是那几个经常被常文说是粗人的几个,更是不遮掩的打着呵欠,自动自觉的站到了左边。
在他们的带领下,很快,开始挪动着往两边走,还有一部分的人仍旧留在原地,小声的跟周围的人商量着,唐子傲倒也没有催,耐心的等着,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左右,左右两边都站了不少人,中间还有二十多个站着,似乎不知道怎么选择,那几人说道:“老爷,我们的父母都在附近的城镇,我们想回家商量一下,等回来再答复,行不行?”
“可以,回头告诉常文就好。”
“谢谢,谢谢老爷。”
“常文,给那些人把卖身契找出来,另外每人五十两银子,一封推荐书信,让他们以后的工作也好找些。”唐子傲边往回走边吩咐。
“是,主子。”
“你留下来还是跟我走?”唐子傲忽然回身问。
常文的脸又红了,这回显然是气的,他恨恨的说着:“主子,我就是这么不可靠的人吗?我看起来这么不值得依赖吗?我真的没有得到你一点的信任吗?我难道……哎,主子,你干嘛走啊,我还没说完啊!主子……”
唐府还不打算卖出去,毕竟生活了这么久,唐子傲打算留着他找几个人看守,等哪天回来时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他一边走,一边思索着其他要做的事情,正要推开门,一个人从里面砰一声将门打开,两眼亮晶晶的兴奋冲过来,一把拉下他的衣领,在他耳朵边小声又急促的说着:“爹爹,那个郑叔叔来了,说是太子让他来的,让他从此跟随在我们身边守卫我们的安全,是不是你告诉了太子哥哥?”
唐子傲看着他一脸要看好戏的表情,颇有些无奈的笑着说:“这件事不能急躁,毕竟不知道他们两人的意思。”
“爹爹,你放心,我知道的,娘和郑叔叔年轻时时相爱的,都是你拆散了他们,现在是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就别犹豫了,别老是担心什么对不起娘,什么欠了她的。”
“……”
唐千嘉虽然平时看起来一幅小孩子的样子,但是他又不傻,自然看得出来自己最关注的人的心思。
唐子傲骨子里还是很正统的,他认为当初跟薛婉仪成亲后没有给她幸福,而现在自己找到了幸福后,就要撮合薛婉仪和另外一个男人,好像是要急着推她出去一样。他心里总是觉得不太平坦舒服。虽然都计划好了,可是到了头上,还是有些犹豫和踌躇。
“你怎么知道?”唐子傲问。
“我听人讲过的,郑叔叔当年是禁卫军中最年轻的一个队长,而且父亲也是当时一个将军手下的军士,因为他负责皇宫内部的安全,所以认识了娘亲,再后来就相爱了。”
“你听谁说的?”唐子傲也大体知道一些,不过他没有告诉过千嘉。
“哼,我有我的渠道!”
唐子傲有点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挺起胸口得意洋洋的看着人的模样,趁着他飘飘欲飞之际拉着他的手走进院子里,对着郑远敬点头,然后给他找了一个暂时居住的房屋。
恰好在薛婉仪的小院旁边,仅仅隔着一个低矮的围墙。
薛婉仪这个时候 ,任何人的劝都会听不下去,只有让时间一点点的磨下去。
这些日子,她也知道唐府即将离开京城去到外地,她作为明面上的唐夫人,虽然多年不曾出现在下人面前,可是好歹还是有分量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这个时候离开,她现在一天到晚不出门,让人给唐子傲带了封信,要求出了京城后,在路上就将她放到路过的任何一家尼姑庵就可。唐子傲自然是答应的。
薛婉仪不疑有他,每日在自己那家小小的院子里安心念佛,给自己病重的皇帝哥哥还即将登基的太子侄儿祈福。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唐府内热火朝天,对于那些大型的家具,比方说床,衣柜,桌椅等,唐子傲统统都留在了那里,毕竟路途运送不太方便,这些东西到了哪里都是可以买的到得,而一些瓷瓶,茶碗,字画等等小东西,不太重要和值钱的都已经送到了当铺换了银钱,剩下的都打包好放到了一起,还有衣衫,书本,棉被等贴身常用的也是收拾好。
第二日一大早,唐府内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将自己贴身的棉被床褥都收拾好,赶紧的送到了前院,跟着那些一起装上。
镖局的目的地是唐府的一个别院,唐子傲打算用那里做暂时歇脚的地方,虽然这些床褥都是能买得到的,不过事情匆忙,到了那里现买的话,肯定不如用惯了的舒服,也难为他为了千嘉想的周到,所以干脆整个唐府内,只要是认床认枕头的下人统统可以讲自己的东西运过去,反正是也不差那几个银子。
他这一举动几乎让几个留下的下人没吓呆,唐子傲一向是冷漠寡言的,像这么体贴的举动,不要说是对唐夫人,就是对他自己的亲爹也是少见,不过也倒是乐的他们积极响应,毕竟谁没有几个私藏起来的小东西,刚好放在了被褥里一起带了过去。
等到运送的镖局走远后,中午在外面吃了顿午饭,休整完毕后,浩浩荡荡的队伍也坐上了马车,准备离开这里。
刚出了城门,太子就骑着马赶了过来。
阻止了那些人的下跪,太子看着唐子傲说道:“姑父,这些年辛苦你了,以前的事我们都忘记就好,以后的日子里,希望你能过的舒心一些。
另外,姑姑也麻烦你了,别让她太钻牛角尖。”
唐子傲点头,看着太子有意无意的看了看前面骑着马守卫在马车旁边的郑远敬,他说道:“太子殿下放心!”
太子明了的微笑,露出一个放心的神情,然后拍了怕身旁的千嘉:“要记得,以后要好好听话,你爹娘为了你付出了太多。”
“我知道,太子哥哥以后会很辛苦的,记得也要保重身体哦!”
“好的。”说着看向静静站在唐子傲身后的薛婉仪:“姑姑,父皇要我告诉你,要你从此刻起,随心所欲,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不再受任何人的束缚。”
薛婉仪淡淡一笑,不语,手中的佛珠依旧转动。
“我会给你们一个盛世,让你们将会活的恣意从容!!!”
太子的脸在午后日光的照耀下发出粲然的光芒,不过更亮眼的是那双眼睛里透露出的自信,骄傲,热切和那一分执掌天下的狂傲。
他拉起手中的缰绳,利落的转身,在一队人马的注视下,渐渐消失。
第四卷:行于世间
65.江南小镇
没过多少日子,当今皇帝退位,太子登基为帝,年号为天顺,当年为天顺元年。
朝中的动静不小,除了根深蒂固的黎氏一族被彻底铲除外,还有不少已经连续跟了两朝的元老及其他们所带出的学生和党派被牵连,当今皇帝大刀阔斧的修改了不少律法及朝中贵族和官员的继承制度,尽管动摇了不少人的根本,可是昔日不起眼甚至有些懦弱的太子殿下变成了今日的皇帝后,那股高高在上的霸道和毫不犹豫将人拖出去的狠劲让所有人闭了嘴,毕竟黎丞相一族的榜样在那里摆着。
艰难的第一步迈了出去,以后虽然会受到不少阻碍,可是,路总是会越走越顺,越走越宽阔的。
连续半个多月,皇帝每日只睡不到两个时辰,太上皇的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虽然用了上好的药材吊着,可在太医们战战兢兢的暗示下,皇帝知道已经无能为力,他只能尽量抽出多些时间来每日去陪着为了自己而牺牲了晚年的父皇。
今日,在淡淡的熏香中,皇帝小声说着小时候的事情,太上皇虚弱苍白的脸上偶尔露出一个微笑,仿佛一切又回到了曾经,那个时候,他最爱的女子还活的好好的,太子也是乖巧听话,一母同胞的七妹也是活泼温婉,四人走在御花园中,闻着淡淡花香,听着小鸟啾啾,感受着拂面的微风。
“皇上,有急件。”门口,一个公公小声的通报。
“放着。”皇上看着床上被打断了笑容的太上皇,脸上阴暗了下来。
那个公公也是随身伺候的,他急忙从木门外跪下:“皇上,是你吩咐的收到就要立刻送达你手里的急件。”
“拿来。”太上皇嘶哑的声音响起,他眼睛也跟着看向外面。
信件拿到手中,皇帝立刻拆开浏览起来,脸上猛然变色,握着信件的手也不禁微微发起抖来,太上皇看着他,谈声气说道:“皇儿辛苦了,父皇没能力给你留一个全新的盛世,你如今要这般辛苦……”
哪知他说着说着,皇帝的脸色越变越奇妙,脸上由悲痛,震惊慢慢转换为了然,微笑,再变成了恍然大悟的笑。
“父皇,你知道是谁来的信吗?”
“谁?”
“是姑父。”
“哦?怎么了?”
“父皇,你听了别激动。信上开始是请罪,因为他没照顾好姑姑,让姑姑在路途颠簸中染了风寒,然后就一病不起,前些日子在客栈里病逝。”
“什么?”太上皇激动地双眼圆睁,正要起身夺过信件,却见皇帝笑的平静,安抚着让他躺下说:“父皇别担心,你听我说,他说姑姑一向是慈悲之人,定然希望能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埋葬,可是又担心她一人从此孤单,所以他让我给他的那个侍卫,郑远敬陪葬,然后把两人葬在了一处山林幽静之处。”
“郑远敬?”太上皇念叨,眼睛里似乎有些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