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了然
那天,寒夜再次来到临江,在江边,他轻声的告诉楚爱。
“爱儿,不论结果如何,等着我来找你,我们继续未完的故事。”
情形就像十五年前,西下的余辉映着身后一道道沉长的身影,只是这次,寒夜慢了一步。
他忘了,莫刚一直教授他们的话,杀手不能有情,一旦有了感情便是死路一条。
匕首深深的陷入寒夜的脚筋,他任由几个大汉将他踉跄的酎起,将他带到一个空旷而霉污的废弃货场。
寒夜瞬间顿在那,这里,楚江被强暴的那个仓库。
原来从那时起,他所经历的一切就已不再任由他掌控,他,楚江,楚爱不过是莫刚随手拈来的杀人工具罢了,可有,可无,可弃置,可杀掠。
心,突然得以释怀,如果连生死都能诚然面对,那么,还有什么可以俱怕呢?
寒夜笑了,漠视莫刚的爪牙们,挑断自己的手筋,脚筋。
看着,笑着,无视落在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鞭痕和一朵朵泛着焦糊味道的心型烙印。
楚爱,楚江,等着我……
就在寒夜觉得自己会这样慢慢的闭上眼睛,然后在某个地方与自己的挚爱扣挚友相遇时,莫刚来了。
下颚被突兀的扬起,闭合的双眸渐渐打开,视线中是寒夜曾经最敬重的脸庞,而今,所有的感觉如云烟般消失殆尽。
莫刚老了很多,双鬓处银丝掺杂,毕竟十五年的光阴,任谁都逃不开岁月无情的打磨。
然而,男人如炬的目光,是任何经历,过住不能改变的,它仍是那么深不可测,冰冷入骨。
男人朝着寒夜走来,目光从寒夜杂乱的短发一直落到无力垂首的脚踝。
“又看到你了,我的夜儿。”
听似亲昵的称呼,声音却冻彻心扉。
寒夜侧脸,选择不看莫刚的脸。
“怎么?不敢看我,还是不想着我,或者,你疑惑我怎么没死?”
寒夜无惧的轻笑,这个谜题,在他从电视见到莫刚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解开了。
寒夜在心中嘲讽自己,一个杀手,一个自恃顶级的杀手,竟然忽略了那么大的一个漏洞。
狡诈如他,莫刚怎会尘以待毙等着自己去取他的性命,那天,冥帮上下竟没一个人拦住自己,从前络绎的打手,随从全都不见了,寒夜,全然没有留意,是仇恨迷蒙了双眼,还是?
寒夜确实不是一个完美的杀手,他犯了一个连普通人都不会犯的低级错误,所以他失败了,败在他的自信,败在他忘了自己是莫刚亲手调教出来的,败在他不能做到无情无义。
“哈哈,怎么不说话,夜儿,你忘了我告诉过你们,杀手最大的忌讳就是有情,是情蒙蔽了你的双眼,阻碍了你的判断,不过,我可要好好的谢谢你,冥帮的老大死了,冥帮没落了,而我,养精蓄锐了十五年,改头换面终于得到了我想要的名和利。”
男人说着坐在随从搬来的座椅上,大笑。
寒夜仍不作声,他和莫刚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攀谈的言语。
男人扫了一眼垂首的寒夜,咄咄出声。
“怎么,不想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会死吗?还是你真的相信,我会怕你们的风头盖过我。”
莫刚的话说到这,寒夜的呼吸一窒,十五年,他沉溺在痛苦中,他忽视了对莫刚言语真伪的判断,或者,寒夜以为莫刚死了,所以很多事都应该翻过去了,当然这也包括,莫刚曾经对寒夜说过的话。
而今,男人没死,气势咄咄的站在寒夜身前,那么,楚江和楚爱的死,突然变得没那么简单了。
寒夜正想着,却见莫刚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只手机。
寒夜定睛,是楚江的手机,在楚爱出事后,寒衣找了许久,未见。
“怎么会在你这。”
他再不会喊莫刚干爹了,而莫刚听来,有些不惯。
“不想知道里边的内容吗?”
男人说着示意身边的随从退下,随即缓缓起身,将手机屏幕移到寒夜眼前。
内容,所有的内容寒夜都删了,难道还会有他不知道的?
寒夜踟蹰。
手机已近眼前,寒夜清楚的看到屏幕上的内容。
董婉,莫刚的妻子,自己的大嫂,竟然是楚将的爱人。
寒夜瞠目,却在须臾间屡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莫刚发现了楚江与董婉的关系,找人强暴并杀死了楚江,弄坏了董婉车子的刹车系统,在自己去便利店买东西时,楚爱发现了手机,而楚爱解开了他自以为没有消息的信箱,于是楚爱找到了莫刚,拿手机对峙……
“为什么不能成全他们,你并不爱大嫂的。”
寒夜紧抿着唇角开启,随后,怒吼着。
莫刚的一个怨念,却害死了三个活生生的性命。
寒夜的吼声渐没,莫刚将手机狠狠的掷到墙角,霎时,金属包裹的手机七零八碎的撒在各处。
“我确实不爱她,可是,这不代表她可以背着我跟楚江搞在一起,把你们养大不是要你们吃里爬外。”
余怒未消,男人一把拾起随从丢在地上的藤条,狠狠的扬在寒夜的胸膛上。
本已结痂的皮肉瞬间翻开,鲜血弥漫。
寒夜咬紧牙关,眈眈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的脸上除了悍然,还有莫名的缟色。
“你可以把张倩带到家里,为什么不允许大嫂爱上别人呢?”
那个叫张倩的女人,寒夜依稀的记得,她娇媚的倚在莫刚身边时,男人眼中是难掩的欣愉。
提起张倩莫刚先是一愣,随即一股自下而上的戚伧蔓延在脸孔上。
张倩,他的女人,他心中早已认定的女人一夕之间没了踪影,任凭他动用所有的人力物力,还是一无所获。
她失踪前,他们还通过电面,女人笑着告诉他,很喜欢他买给自己的戒指,还有,她怀孕了。
那时,他是那么雀跃,欣然,可是,谁会想到,这居然是他最后一次听她的声音。
男人渐渐没了生气,整个人堆在座椅上。
只要是真爱,那么一定会撼动人心,无论那个对象是嗜血的魔头还是温顺的书生,在爱情面前,再冷酷的心都会被动摇,再不可一世的人物都会被俘虏。
男人沉寂了许久,终于扶着座椅的扶手,珊珊站起。
他凝重的眉眼落左寒夜身上,欲见凄索。
“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培养出来的三个小鬼也早巳一步上路了,这下你们黄泉上也有个照应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莫刚看着眼前的俊艳,声音竟有些颤动,是自己亲手断送了他们的命,这会儿,他竟会有点痛心,难道,自己老了吗?
摇摇的走到门口,闻声而入的随从顺势搀起莫刚,男人不觉的回头又看了寒夜一眼。
“我有一个要求。”
寒夜对莫刚大声的开口。
男人无声,算是默认。
“把我的尸体扔到临江,楚爱在那里已经等了我十五年了。”
楚爱,多么熟悉的名字,她是自己的养大的孩子,心头涌起一丝酸痛,莫刚微微点头。
对于爱情,他们都是性情中人,或者这几个自己带出来的孩子更胜他一筹。
一瞬间,莫刚突然觉得,他与寒夜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同是为情所因,为爱执迷。
“听到了吧,把他扔到临江。”
撂下最后一句话,男人艰难的迈出步子,蹒跚且不振。
一切恩怨都结束了,生活仍会继续。
寒夜被一群人抬到江边,他的身上捆着大拇指粗细的绳子,他们怕他会逃掉,其实寒夜完全没有这种能力了,就算手筋,脚筋没被挑断,男人也不会逃,他错过了这天,已经有十五年了。
寒夜的目光延伸到远方,他欣慰的露出笑颜。
还好,他早一步让三个青年离开,还好,他在他们一直居住的房间里安装了电脑微控热能系统,这种假象骗过了那些在屋外安置炸药的人,所以,莫刚的人以为,他们已经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了。
孩子们,坚强的活下去吧。
记住我曾任说过的话,永远不要受制于人。
【仇恨】
77.身份
与男人比邻而坐,手掌被枯槁般的大掌紧紧的攥住,绝义几次想挣扎着抽出,都无济于事。
转脸,男人刚毅的脸庞溶在眼中,父亲,不论是字眼和形象都那么的陌生,而此时,男孩又不得不相信这也许是个事实。
手掌在男人双手的包裹中渐渐萌升温度,溢出汗水,可是,为什么掌心传来的感觉只有炽热,没有温暖,这就是父亲的感觉吗?
绝义茫然的凝望着他和男人双手间的接触。
男孩困顿的表情霎时纳入男人眼中,狭长的眸中,即刻擎上难以掩饰的伤痛。
“孩子,你……”
声音很小,几乎细不可闻,绝义闻声再次转送,对上男人黯然的脸。
“你真的是吗?”
想问男人,他真的是自己的父亲吗?
可是,那两个字含在口中,迟迟未能吐出。
几乎期盼二十年的称呼,为什么到了嘴边,却尴尬异常呢?
简短的问句,男人显然明了,只见,他的眸子弯弯的翘动,却没有只言片语。
虽然男孩带着他买给张倩的戒指,但是,男人还不能完全确认这个孩子就是他的,必要的手段他还是会用的,只是这样,会不会伤了这孩子。
睇视那张稚嫩的脸,男人踌躇难定。
狭窄的究竟,是彼此的沉寂无语,绝义望向车窗外,看着车子辗转几个街口,最后驶在郊外的林荫路上。
摆弄着指尖,细数着时间,终于豪华的轿车停在一片林立的院浇前。
“走吧,到家了。”
仍是携着绝义的手,男人朗笑着,面上流露出父亲般的宠爱。
绝义呆滞的任由男人牵着他的手走进院子。
这里大的惊人,从大门到别墅的门前是一条铺满碎石的逶迤小路,前展的路旁是男孩叫不上名字的各类花草,尽管此时已不是百花争艳,姹紫嫣红的季节,可是,院子仍有几种花卉独占鳌头。
跟着男人迈着步子,时而会有垂落的花枝打在绝义的身上,脸上,有点刺痛。
轻轻的拨开挡在眼前的枝叶,视线延伸到深色外墙的别墅前,这里真的会是自己的家吗?
为什么这里,没有一点家给自己的冲动和感动呢?
男孩想着,不明的摇头。
随着男人走进屋子,一色的深棕色调映入眼底,整间别墅几乎都是雅致的木质摆设,沉稳中不失奢华,奢华中流露清雅,只是不知为什么,这里给绝义的感觉,就如同男人的掌心,没有任何温度,森冷的骇人。
当在梨木沙发上,再回转视线时才发现,刚才的一行随从早已不知去向,宽大的客厅中只有他和男人。
笑着递过一杯果汁,男人坐在绝义的对面,凝视着男孩。
“能说说你母亲吗?”
张倩,如果他真的是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善待他,就像对你一样。
男人一边想着一生挚爱的女人,一边等着绝义的回话。
低沉的声音透着一股强大的威慑力,让人只是听着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绝义不由得将身体向沙发的靠背窜了窜。
男孩惊恐的模样毫无遗漏的映入男人死死的目光中,这张平淡无奇的脸似乎没有一处能寻到张倩的影子,只有在某个情绪转换间透出的那抹倔强,像极了自己的爱人。
“妈妈不在了,生下我以后就……”
没有再向男人表述什么,实在脑海中关于母亲的记忆少的可怜,养大绝义的阿姨告诉他,他的母亲应该是深爱着父亲的,因为她临死前紧紧的攥着那两枚白金指环。
父亲,头脑中又一次飘过这两个字,他就是对面的男人吗?
绝义不再说话,转而对上男人的双眼,那里布满水雾,让人难以看出情绪。
只有那道凄冷的眸子始终停在男孩的颈项上。
“是我们名字的开头字母啦。”
仍清晰的记得张倩拉着他的手不停的摇晃着,撅起的小嘴,笑眯眯的眼眸,一切宛如昨日,近在咫尺。
“说说你吧,孩子,这些年,你是怎么生活的?”
视线上移,男人看着绝义的脸,那抹让男孩倍感陌生的父爱泛滥在沧桑的脸孔上,似乎怎么看都不真实。
“你真的是我父亲吗?”
没有回答男人的问话,绝义反问道。
与在车中的情形一样,男人还是朗声的大笑,不做回应。
“如果,这枚戒指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那么我就是你的父亲。或者,你介意我们将身份确认……”
“是DNA吗?我不介意的,我也想将自己的身份弄清楚。”
绝义了然的接过男人未说完的话,男人两次迟疑的表情男孩看得真切,而从进入这个院落开始,绝义就已明白这个男人一定是个有地位,有身份的人,所以这也决定了,他不会在事情没有弄清前冒昧的肯定他们的关系。
这样也好,绝义想着,毕竟,他也想知道,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父亲。
“你认识丽丽?”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男人突兀的问道。
绝义不加思索的点头,却在垂首后,有些懊悔。
从丽丽惧怕男人的表情,绝义已经猜出几分,丽丽与男人的关系一定不寻常。
车子中,每每绝义抬头都会触到丽丽眸中的惊悚,疑惑,迷茫。
仍记得他们分手那天,女孩在电话中告诉他,凭她的美貌一定会找到一个能供养的起她的男人,而今,她达成所愿,只是,这个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除了钱,还能给她什么呢?
“能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男人继续发问,面色清淡,直截了当。
78.父亲
打量着男人风轻云淡的颜面,绝义徐徐开口。
“只是普通朋友,我以前打工时认识的。”
尽管女孩曾经伤害过绝义,可是,那些已经过去很久了,男孩想着,简单的回了一句。
或许,他们之间也许真的像绝义说的那样,女孩从未当绝义是她的爱人吧。
爱人,绝义猛地想起他们。
雨,风和雷。
天呀,自己出来这么久,他们一定急坏了。
忙着想要确定自己与这个能道出戒指秘密的男人的关系,男孩竟然忘了他们,怎么办?要怎么告诉他们?
走得太匆忙,绝义将电话遗落在别墅里,试着想出办法联系到他们,男孩焦急的神色盈满面颊,而此时,对面的男人也渲染在难掩的兴奋中,不是忽略了男孩焦虑的表情,而是全当他是另一种表现,爱的表现。
狡诈如他,从丽丽看到男孩后,躲闪的目光中,男人早已觅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丽丽和男孩一定是相识的,而且关系不同寻常,所以,男孩的焦灼在男人看来只是为丽丽担心罢了。
接下来,又是无声,两个人的交谈也在沉默中结束,简短的谈话中,他们甚至都没有互道姓名,绝义的脑子一片混乱,父亲,身世,爱人,穿插在思维中,交叠,纷杂,而男人只是在等待个结果,如果,一切如他所愿,那么什么都不迟。
许久,只见,男人起身,对绝义说道。
“孩子,累了吧,我管家收拾间房间给你,好好休息一下。”
没等绝义反应,男人不容分说将男孩交给一身藏蓝色制服的管家。
被推搡着迈进一个房间,男孩双目眺望。
这里与客厅的色调一致,深棕色的落地窗帘,深棕色的床被,床幔,深棕色的单人沙发,同样,这里给绝义的感觉也依然阴冷。
颓丧的坐在床边,绝义意外的发现床头上悬起的电话。
手不由得触上电话,男孩拿起后,颓然的放下。
他们的身份特殊,就这么的打过去,会不会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要怎么才能联系到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