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已经疯了!楼聿堂瞪大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惧意,胸口宛如大火燎原般地疼痛,心乱如麻。
他希望邵永琨来救他,即使被那男人骗了这么久,心里仍是不由自主地为之悸动;但他又害怕邵永琨到来,真的不愿意再欠对方的人情了,即使无心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温柔,只会让他更加痛苦、无地自容。
好像总是这样,所有与邵永琨有关的事,无一不让他陷入左右为难的矛盾挣扎中。如今死到临头,他依然无法从对邵永琨爱恨交织的情感中解脱。
楼逢春看出他的害怕,抬脚踩在他肩膀上,骂道:「不要脸的贱货,到现在你还忘不了那个男人!」
「那是当然的了。」平静中隐含怒气的男声从头顶传来,楼逢春吃了一惊,蓦地抬头,发现邵永琨矫健的身躯已穿过气窗,抓着一条绳索荡下,身手矫健地迅速落地。眨眼之间,漆黑的枪口顶上他的额头,厉声命令:「双手举过头顶!」
与此同时,仓库大门被撞开,陆定宇和楼展戎冲了进来,楼逢春突然笑了,眼神阴狠狰狞,坐在地上的楼聿堂拼命挣扎,大叫:「快逃啊!有炸弹!」
他话刚说完,楼逢春已经用力按下按钮,一切都发生在弹指之间,陆定宇抓着楼展戎扑倒在门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连州湾。库房倒塌了,强烈的气流把陆定宇和楼展戎弹了出去,而里面那三个却被埋在废墟之下。
「叔叔!」楼展戎失控地大叫,想都没想就朝废墟冲过去,陆定宇死命地抓住他,打电话叫救护车,警笛声也远远地传来,显然邵永琨的同事们赶到了。
「咳咳……」楼聿堂有片刻昏迷但很快就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和邵永琨被困在墙角,塌落的屋顶撑在半截断墙上,给他们留出一个三角形的狭小空间,使得两个人不至于被砸成肉泥。
他记得在爆炸的瞬间邵永琨朝他扑了过来,用身体挡住了正面冲击,使他除了手肘和膝盖擦破了皮之外几乎没受什么伤。
至于楼逢春,上半身被一块巨大的水泥板压住,脑袋已经变形,显然已经死了。楼聿堂松了口气,身体笨拙地拱过去,颤声叫:「姓邵的、姓邵的!你还活着吗?」
地板上漫开鲜红的血液,邵永琨呻吟了一声,睁开眼睛,痛得吸了口凉气,皱着眉看了他一眼,说:「你没事?」
楼聿堂眼圈发红,看到一根钢筋刺入男人的腹部,可能刺破了动脉,血流得像喷泉一样。他又是心痛又是着急,说:「你为什么要来?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可以这么玩?」
邵永琨低头看看自己的伤口,颤抖着伸过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然后解开他手脚的绳子,低喘着说:「你没事……就好……」
「混蛋!」楼聿堂忍不住骂了出来,「你为什么要来?」
为什么要在他恨着他时,如此霸道地扰乱他的心,让他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堤坝一溃千里,所有的坚持都虚弱得不堪一击。
「因为……」邵永琨上气不接上气,每吐一个字都分外艰难。
楼聿堂的眼泪滑了下来,带着哭腔低喊:「因为你是警察?我真是恨透了你这种公私分明的个性!」
哪怕继续骗他也好,至少让他不会觉得自己这么可悲,就算活在这个虚伪的梦境里,也好过清醒之后心如刀绞的痛苦。
「不……」邵永琨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因为……我想保护你……」
楼聿堂怔住了,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睛,挪不开目光。心中酸楚难言,哽咽道:「你又在骗人……」
邵永琨咳了几声,气若游丝地说:「我早就告诉过你……我自认……是个好警察……但是……不是个好情人……聿堂……抱歉利用了你……如果可能……我会竭尽全力……去……补偿……」
「谁要你补偿!」楼聿堂大叫,「人都快死了还补偿个屁!你给我撑下去,不要再空口说白话!」
「你不希望我死啊?」邵永琨好像来了点精神,眯起眼睛一笑,笑得楼聿堂几乎抓狂。如果不是对方半死不活,他真想把他拎起来狠命地摇一摇。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怀念我?」邵永琨疲倦地闭上眼睛,面容惨白,浑身上下充满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悲凉感。
楼聿堂一咬牙,手指顺着那根钢筋插下去,强忍着挤开皮肉的恐惧感,找到那条被刺破的血管,哆嗦地用手指按住出血处。
感觉到指端浅浅的脉动,血液止住了喷溅之势,涓涓流过他的指尖,邵永琨疼得直冒冷汗,低声呻吟:「没想到……你……」
楼聿堂绷着一张脸,没好气地说:「你的自以为是应该收敛一下了,混蛋!」
虽然腹部的伤疼得让他喘不过气来,邵永琨还是忍不住笑了,温柔地看着楼聿堂说:「如果我没死的话,后半辈子绝对不会放开你……」
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不要指望我会良心发现放你自由,你是我的,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在我的羽翼下生存。
楼聿堂露出气恼的神色,瞪了他一眼说道:「正好我也有不少帐要跟你算,看你能不能活下来了,不要只是会出一张嘴。」
邵永琨勾起一个邪邪的笑容,说:「为了你……我的……」
他没说完这句话,就闭上眼睛陷入昏迷状态。楼聿堂吓得魂都飞了,大声呼救,幸好警方及时调来挖掘机,吊起大块的水泥板,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俩弄了出来,抬上救护车,向医院飞驰而去。
一路上,楼聿堂死命抓着邵永琨的手不放,心中狂喊着:活下来!只要你活下来,我什么都原谅你!
不计较他曾经带给自己的屈辱与痛苦,也不计较他诡计多端地利用自己,动了情的人没有讨价还价的筹码,只要男人活下来就是上天的恩赐。楼聿堂头一次这么清楚地体认到自己的感情,苦涩中渗出一丝甜美,黑暗中又漫射开希望的光芒。爱恨交织、身心俱疲,困在这牢笼之中永远无法解脱,只好认命地与他继续纠缠下去。
所幸邵永琨身体健壮,再加上楼聿堂进行了有效的止血措施,让他在血液流干之前被送进手术室,抢救过后捡回一条命来。
悬着的一颗心放回原位,楼聿堂欣喜若狂。虽然怨气还没全消,不过还是尽职尽责,衣不解带地守在病房里照顾他。
邵永琨醒来之后露出猫儿偷到腥的笑容,被他喂了半杯水之后,笑嘻嘻地说:「你果然离不开我,呐,我没死,以后你就再也别想离开我了。」
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径让楼聿堂十分唾弃,故意阴沉着脸,说:「话不要说得太满,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我要走的话,你还能从病床上爬起来抓我不成?」
邵永琨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皱着眉想了一想,一本正经地说:「我比较喜欢你把腿缠在我身上。」
楼聿堂差点吐血,强忍着扑上去掐死他的冲动,丢下手中正在削的苹果,转身朝外走。
走到病房门口时,身后传来声若蚊吟的哀求:「别走……」
楼聿堂吃了一惊,转头一看,邵永琨正努力地坐起身来。不顾伤口的疼痛想挣扎着下床,吓得他头皮发麻,赶忙冲过去阻止:「你疯了!这样会让伤口裂开的!」
邵永琨一把抓住他的手,力气大得快把他的手骨捏碎,脸上露出弃儿般可怜兮兮的神色,小声说:「别走……我需要你……」
楼聿堂胸口一暖,只觉得一颗心软得像熟透的桃子,碰一碰还能滴出甜美的汁液来。他努力想维持一脸严肃却失败了,变成要怒不怒要笑不笑的窘脸一张。回握住邵永琨的手,低声说:「你别玩苦肉计,我不吃这一套的。」
虽然是这么说的,可是还是情不自禁地掀开病服看他腰上的绷带,没看到出血才松了一口气。
邵永琨轻轻将他的手贴在脸上,闭上眼睛低语:「一切的阻碍都没有了,按常理来说我们应该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才对,你为什么要在我离幸福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狠心遗弃我?」
他可真是唱作俱佳,这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模样逗得楼聿堂「噗嗤」地笑了出来,在他脸上轻轻拍打了一下,说:「败给你了,赶快躺好,不要跟我耍无赖。」
邵永琨乖乖地躺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我是说真的,我知道你对我有感觉,不然不会救我的命。聿堂,现在已经风平浪静,以后我们好好在一起,好吗?」
简单的几句话哄得他头晕目眩,楼聿堂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做出选择,现在的迟疑不过是面子上挂不住罢了,在这个老奸巨猾的男人面前,他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不要走,求你了。」邵永琨轻咬他的手指,放低身段苦苦哀求。
楼聿堂瞬间卸下心防,慢慢地点点头,说:「如果你能改掉那些臭毛病,尽量做个好情人的话。」
「一定、一定!」邵永琨笑逐颜开、用力点头。
楼聿堂抿了抿嘴又补充一句:「不许再骗我,不许再利用我!」
「不会、不会!」邵永琨连声保证,举起右手发誓:「我一定好好对待你,绝不再做伤害你的事……当然,前提是你要遵守法纪。」
这个原则大过天的死条子!楼聿堂被气笑了,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对方重伤之后的憔悴脸色,眼中有几分怜惜。他叹了口气,伸手整理男人的头发,低声说:「你怎么就缠上我了?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什么话?」邵永琨有些不满,「我长得帅、体格好、厨艺佳,床上功夫又棒,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太自大了。」楼聿堂一针见血地指出,迟疑了片刻又说:「而且……我不确定你对我是怎么想的……」
原来是没有安全感,这说明什么?这男人已经对自己动了心,开始患得患失。有了这个认知,邵永琨高兴得差点把嘴巴咧到耳后去,故意撩拨他:「不就是那三个字吗?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楼聿堂不禁气结,哼道:「既然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你怎么从来没说过?」
「为什么要我先说?」邵永琨理直气壮,厚脸皮到底,「你年纪比我大,应该你先。」
楼聿堂无力地垮下肩膀,赌气似地甩出那三个字,没想到邵永琨反应强烈,一把将他揽了过去,没头没脑地狂吻起来。
灼热的双唇厮磨着耳鬓,喘息中给了他等候已久的回应,楼聿堂绽开愉悦的笑容,搂住男人的颈项,回报加倍的热情。
邵永琨恢复得很顺利,没多久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当天楼展戎和陆定宇来探望过一次,那个当侄子的还是一脸别扭相,把花往桌上一扔,说:「真是个打不死的小强,这样都能活下来。」
邵永琨抓着楼聿堂的手,故意气他:「为了我的心上人,我哪舍得去死?」
楼展戎额角青筋乱跳,俊秀的小白脸火气弥漫,陆定宇赶忙轻拍他的肩背,哄道:「不要冲动,气大伤身。」
如果不是怕伤口裂开,邵永琨真要哈哈大笑,他目光扫过这一对粗壮熊男加柔弱美男的组合,摇了摇头,轻叹道:「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呵呵……」陆定宇以为在说自己,主动接了「傻人」的帽子。
楼展戎却听出味道不对,凶巴巴地叫:「姓邵的,你在说谁?」
邵永琨不想把这只小鸽子逗恼,换了个话题:「聿堂答应我以后和黑道划清界线,丑话说在前头,以后你想重出江湖的话不要再来麻烦他。」
楼聿堂面对侄子时还有几分愧色,倒是楼展戎嗤笑一声,说:「你别想太多了,我现在有正当职业,鬼才眷恋那种打打杀杀的日子。」
何况他好不容易才把陆定宇搞定,信誓旦旦地承诺以后做个清清白白的小市民,他可不想让对方失望。
沉浸在爱情中的人,世界观会发生逆天的变化,谁能料到以前那个野心勃勃、渴望统领黑道的银鹰,现在竟然变成一个知足常乐,和情人腻在一起过小日子的凡夫俗子?
在这个纷扰喧嚣的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值得竭力守护并且永不放弃的。平凡人的幸福,并非可望而不可及。
送走了那一对之后,邵永琨下床换衣服,把楼聿堂揽到身前,印下一吻,低声说:「我们回家吧。」
甜蜜的温暖涨满心胸,「家」这个字眼让楼聿堂感动得浑身发抖,他抬头微笑,说:「嗯,回家。」
《全书完》
后记
警犬和老狐狸手拉手回家了,这个系列彻底完结,谢谢大家支持,鞠躬ING。
构思这个故事是因为想写一个自作聪明又总喜欢总揽大局的老狐狸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场景,楼聿堂是个会耍小聪明、脸皮厚没骨气、只会出馊主意的小反派。在《狼的死穴》里他很坏,在《鹰的面具》里他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到现在轮到他自己的故事,仍旧是衰得让人惋惜,幸好遇到足智多谋又有原则的铁腕警官邵永琨,解救这位落水的老狐狸于苦海之中。
老狐狸出声打断:「有没有搞错?明明是我被他玩弄啊、蹂躏啊、耍得团团转啊!你身为作者怎么可以这样偏心!?抗议!抗议!抗议这棵四维莲颠倒黑白,睁眼说瞎话!」
警犬面无表情地把他按了下去,顺顺狐狸毛,假惺惺地说:「我是人民保姆,我是安全卫士,你和一个身兼保姆与卫士的全能小攻在一起还有什么不满?按照作者的标准我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忠犬攻呢!」
老狐狸在犬爪下挣扎,气急败坏地吼:「你算哪门子忠犬,你明明是狂犬……喂,你干什么!?不要啊~」
警犬把老狐狸一爪拍晕,叼起来往卧室方向行进,四维莲我在后方挥动小手帕,幸灾乐祸:「好走不送,要性福哦~」
罗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