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网黏住了的蝴蝶,双臂柔弱而优美地伸展着。
锺辰轩有点迟疑地说:「她好像是裸体的。」
程启思不以为意地说:「重点部位有遮吧,再说,又是这么密密的一张网,看得到什么?
」
「我不是这个意思。」锺辰轩说,「对模特儿很正常,可是郁容是设计师,她应该很注意
自己的形象才对,犯不着这么裸露。感觉总是怪怪的……」
程启思警觉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锺辰轩笑了一下,「我的意思你自然也是明白的,看郁容的着装,还有她的谈吐,不说是
保守的类型,至少也不是开放的类型。拍这么张照片不是三五分钟能搞定的事,她肯在肖
然面前这样……」
程启思打断了他的话,「别说得像是封建年代似的,现在拍个人写真还喜欢拍裸体的呢,
这叫留住青春,留住美丽。你没听琪儿说吗,他们几个人是青梅竹马,有什么关系?」
锺辰轩又瞪了他一眼,「你又在说傻话了,正因为是青梅竹马,大家都熟得不能再熟,这
么做反而会很尴尬的。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兔子不吃窝边草,懂不懂?」
程启思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摸着头讪讪地笑。突然,他狐疑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
弦外之音啊?」
「什么?」锺辰轩有点吃惊,一转念又笑了起来。
「我没有弦外之音,也没有言下之意。倒是你,是你做贼心虚吧?」他指了指桌上那盆兰
草,「没关系,就算你要吃窝边草,人家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胡说什么。」程启思沉下了脸,锺辰轩又笑了。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我们说正事。我是认真的,虽然跟郁容那天只是稍微接触了一
下,但我实在觉得她属于比较保守的那一类型,要说能在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面前脱光了衣
服拍照,恐怕是做不出来的。
「不过,看那些八卦消息,这肖然可是个挺出名的花花公子,被他哄上手的女人不在少数
。当然,郁容应该是例外,何况,他们就算有关系,也从来没有公开过,肖然现在还是一
样的在外面花天酒地。」
程启思说:「那你的解释呢?」
锺辰轩耸了下肩头,「还能有什么解释,唯一的解释就是郁容跟肖然关系不同啊。郁容又
不是模特儿,又不靠这个生活,
我看,她大概跟肖然是情侣关系吧,或者至少也有过那种关系,否则不会这么自自然然地
让他拍的。」
他把杂志来回地翻看了下,笑着说,「不过,这看起来也确实有够奇怪的。肖然这组照片
,拍了徐湄,琪儿和郁容她们三个人,我真不明白这个男人是什么心态?」
程启思笑着说:「这四个人,你都是见过的。那你不妨来分析一下,肖然拍摄这组照片是
出于什么心态?」
「这个嘛……」锺辰轩微微一笑,「一种可能就是肖然对这三个女人都是看得很重要的,
所以很用心地各自设计了这样的场景把她们拍了下来。
「三张照片的顺序,三个女人的打扮,周围的环境设计,跟第十二夜这出剧的相对应关系
和影射……这要分析起来,可得花时间花精力,我又不是要写论文,又不是要面对病人。
」
程启思本来摆出了一副认真倾听的架式,听到锺辰轩这么一说差点吐血。「我说,你是在
耍我是不是?」
锺辰轩对他眨了眨眼。「如果有必要我会分析的,不过现在没这个必要吧。」
「第十二夜那出剧你难道不是烂熟于心么?这照片里有什么隐喻和暗示你难道还不能一眼
看出来?」程启思一急也口不择言,「我看你倒不是想卖关子,你是根本不想告诉我!」
听他这么一说,锺辰轩也沉下了脸,「好吧,你非要听我就说。还有一种可能,如你所言
,照片可以把这三个女人最青春美丽的时刻保存下来。保存的原因就是他知道她们会死!
你看到没有,照这组照片的时间就在两个月以前?」
程启思一怔,他从锺辰轩的表情上看不出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你……你是说徐湄
是肖然杀的?他还会杀掉琪儿和郁容?」
锺辰轩已经坐回了他的椅子上。「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而已。」
程启思注视着他,一股隐隐的不安从心底升了起来。「辰轩,如果你有什么发现,或者有
什么想法,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我不想再看到有下一个人死!」
「笃笃。」有人在轻轻敲门。这么文雅的敲门方式,肯定是君兰。
程启思走去开门,门一开,君兰就把一个快递信封递给了他,「你的信,启思,我帮你签
收了。」
「哦,谢谢,君兰。」程启思把她送出去后,关了门就开始拆信。
两张精美的请帖从信封里滑了出来,程启思捡起来一看,呆了一呆。
「辰轩,是郁容的服装秀的请帖。她请我们去的。」
锺辰轩坐直了身子,「我就知道,会有这次服装秀的票送给我们的。」他把信封拿了过来
,「她何必这么麻烦,让琪儿把票给我们不就行了?还特地寄过来?」他念着上面的地址
,「滨江路,源力大厦,七楼……那是她的设计室吗?」
程启思说:「我怎么知道。」他又问,「你去吗?」
锺辰轩望着他。「怎么,难道你不想去?」
程启思无奈地笑了笑,「你别说,我还真不想去。我觉得郁容这场秀肯定会出点什么事,
不会那么平平静静的。」
锺辰轩说:「你是不是害怕还会有谋杀案发生,而死者就是郁容?」
他这句话太直接了,让程启思浑身都打了个激灵,却又无法否认。「……我还真是这么想
的,当然,我宁可我是在胡思乱想了。」
锺辰轩拿着那两张请帖,慢慢地说:「很遗憾,我想你不是在胡思乱想。我记得我对你说
过,所谓的直觉,往往是建立在一系列细小的事实的基础上。那么,启思,你能不能仔细
地想一下,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程启思一怔,「为什么……这个,我还真说不上来。是因为这组照片……不,我之所以会
认为还会有事情发生,应该是在之前就有这种想法了。
「只不过,我看到杂志上说郁容最近会有一场秀,才会认为在那场秀上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我想,应该是从徐湄死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有这种想法了。」
「好。」锺辰轩又问,「你的意思就是说,你是在徐湄死的当天,看到了,听到了─总之
是注意到了某些东西,才让你觉得这桩案子还没有结束。你究竟注意到了什么?」
程启思又苦笑。「这我可真说不上来了。」
锺辰轩拿了两支笔,在桌面上交叉地放了下来。「我想,让你不安的,有一部分应该是这
个吧。」
「X。」程启思望着两支笔组成的一个X的形状,「是的,也许我的不安是来源于此,小
时候做过的数学题,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有X,就必然有Y;有Y,就必然有Z。也就是说……如果徐湄是X的话,那么还会有
Y,还会有Z……」他的眼光停留在了杂志上,「你是说,郁容和琪儿会是Y和Z?郁容
是Y,郑琪儿是Z?」
锺辰轩说:「也许吧,这么想是最合理的。」
程启思问:「你打算去郁容的秀吗?」
锺辰轩点了点头。「当然,我觉得,你最好先跟郁容联系一下,看看她这次活动的保全情
况。」
「你想让我负责郁容的安全?」程启思问。
「一般来说,她应该会在后台吧,这种情况下,后台往往是一片混乱,如果要杀她应该是
很容易的事。你贴身保护她,总比她完全没有防备地在后台走来走去来得好。」锺辰轩说
。
程启思笑了。「不收钱的保镖?」
锺辰轩白了他一眼,「如果你好意思收郁容或者琪儿的钱,你大可以老着脸皮收去。」他
把那本杂志塞到了程启思的手里,「好好看看,省得到时候什么都不知道!」
郁容的时装秀是在一个花圃里举行的,那是个郊区的花圃,大得惊人,远远地一眼望去,
一片花海。来的记者和宾客都不少,程启思一向不关心这个圈子,直到这时候才知道郁容
也是个有名气的设计师。
郑琪儿也来了,她穿了件紫色的小礼服,化了个很精致的妆,耳边簪着一朵也是淡紫色的
花。她看见程启思和锺辰轩,就迎了上来。「锺哥,程哥,你们来了?你们怎么会有空来
?」
她这话让程启思和锺辰轩面面相觑。程启思奇怪地问:「不是郁容给我们发的请帖吗?」
郑琪儿一呆。「没有啊,我们根本没想到你们会对这个有兴趣,所以想都没有想到给你们
发请帖啊。」
锺辰轩把那两张请帖递给了郑琪儿。「这难道不是郁容的请帖么?」
郑琪儿接过了看了一下,「是倒是,可是,我们确实没有给你们发过请帖啊。上面的字是
打印机印出来的,而这场发表会的请帖,名字都是我和郁容亲自写的。」
程启思看着锺辰轩,锺辰轩也回看他。两个人都有点发呆,过了半晌,程启思才说:「不
管怎么样,我们也是来了。琪儿,郁容在哪里?」
「在后台呢,」郑琪儿说,「我在这里帮她接待一些重要的客人。肖然也在,他是今天主
要的摄影师。」
T型台搭在一座大型花棚里,放着好几排舒适的藤椅,有几个女孩子正在那里倒茶。锺辰
轩看着,问了一句:「这次是中式服装展示么?」
「锺哥,你怎么会这么想?」郑琪儿含着笑问。
锺辰轩说:「没什么,我只是看到这场地里面的装饰都很中国化,茶具都全部是紫砂的,
看样子还是比较贵重的东西。拿
到这种场合,万一打碎了很可惜啊。」
「好眼力。」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几个人一回头,就看见郁容笑盈盈地站在后面。她
穿着一件中国红的旗袍,手镯也换成了玛瑙的,头发仍然盘成了一个髻,一点鲜亮透红的
钗头从发髻里露了出来。
「不用担心,我父亲留下来的这些东西很多,他根本不在乎多一点少一点的。」
「妳父亲?」程启思问。
郑琪儿插嘴说:「这里就是伯父家的花圃啦,我不是告诉过你们,郁容的父亲是位收藏家
?因为这次郁容的主题是『花语』,所以就把地点定在这里了。」
「花语……」锺辰轩重复着,望向了郁容,「我看过有关妳这次发表会的介绍,可是妳很
保密,只说了主题是花语,却不愿意说是具体哪种花。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吗?」
郁容笑了起来。「哦,那只是对媒体保密,如果我知道你们感兴趣,我早就告诉你们了。
这次的主题本来应该包括三个系列,第一个系列是『铃兰』,第二个系列是……」
她忽然住了口,因为这时候远处有人在叫她。
她回过头应了一声,然后抱歉地对锺辰轩和程启思说:「我有点事,先过去一下,琪儿,
那边有客人,妳去帮忙接待一下。对不起,我一会再来跟你们说。」
她和郑琪儿匆匆地走开了。程启思说:「又是铃兰?」
锺辰轩沉默着,然后在旁边找了张藤椅坐了下来,端起了一杯茶。「没办法,我们先看看
吧,希望在知道接下来是什么花之前,不要出什么事。」
他揭开茶杯的盖子,轻轻晃动着,「铃兰,铃兰……铃兰跟X有什么关系?铃兰又最可能
跟什么花有关系?圣母之泪……天堂之梯……天堂之梯?」
程启思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你一个人在这里自言自语说什么?什么天堂之梯?」
锺辰轩慢慢地说:「铃兰是种很常见的花,它有很多别名。记得我给你讲过的有关于圣母
之泪的那个传说么?」
「记得。」程启思说,「天堂之梯又是什么?」
「是它的另外一个别名。」锺辰轩说,「听起来,挺像是一种暗示的,对不对?铃兰出现
后,徐湄就被送进了天堂?」
程启思手里的茶杯猛然晃荡了一下。「你真这么想?」
锺辰轩突然大声地说:「我知道郁容的这个主题里,第二种花是什么花了。」
程启思精神一振。「什么花?」
「铃兰还有一个别名,叫做─lily of the valley。」锺辰轩说,「意思就是─谷中百合
。下一种,一定是百合。」他再次把那两张请帖拿了出来,「我们都太粗心了,其实,这
两张请帖上,已经把谜底都揭示出来了,你看……」
程启思一看之下,也直想敲自己的脑袋。请帖上印着三种花,一种是铃兰,一种是百合,
另外一种却是睡莲,三种花都是白色的,因为请帖印制得很精美,排版制作得也很有品味
,所以三种花放在一起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协调的。
「百合,铃兰,睡莲。白色的三种花……」锺辰轩喃喃地说,「这究竟象征着什么?又究
竟在对我们暗示什么?」
程启思忽然说:「琪儿刚才说,并没有对我们发请帖,那这请帖究竟是哪来的?」
锺辰轩问:「那个快递信封,你还留着吗?」
程启思做了个苦脸,「早扔垃圾筒了,现在肯定已经进了垃圾场了。你知道,自从君兰来
了之后,她常常帮我收拾办公室,什么都会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垃圾更是帮我天天一换。
」
锺辰轩「哦」了一声,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好像在看程启思,又好像没看。程启思摇了摇
他:「喂,辰轩,你怎么了?」
「……没什么。」锺辰轩过了好一阵才说,「我记得那家快递叫天天快递,明天你去查一
下,看能不能查到是谁寄出这封信的,他们的快递都会有计算机数据存盘,应该很容易查
到的。」
这时候,只见后台那边的方向起了一阵骚乱,程启思立即站了起来。「好像出什么事了,
我过去看看。」
他还没来得及动脚,郁容就已经出现在了T型台上。
她的脸上带着微笑,但眼神里隐隐有愠怒的神色。「对不起,因为有一点突发状况,请各
位换个地方好么?」
宾客和记者们都发出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但既然郁容发话了,大家也只好挪个地方。
这个新的场地是一个圆形的水池,顶上也搭着一个圆形的天蓬,盘满了蔷薇花藤。只是这
时候蔷薇的花期早已经过了,只有绿油油的藤蔓,却一朵花也看不到。
水池里有几朵很大的睡莲,还有一片片极大的睡莲的叶子。这个地方显然也是早已布置好
了的,跟花棚里一样,四周摆放着藤椅和茶水。
众人先后在藤椅上坐了下来,程启思注意到肖然也站在一旁,手里拿着照相机。另外还有
几组人负责照相和摄影。
音乐从水池附近的音响里响了起来。那是一曲极优美动人的曲子,程启思轻声问锺辰轩:
「知道是什么吗?」
锺辰轩说:「莲。」
「什么?」
程启思有点愣神,锺辰轩说:「我不是说了么,曲子的名字就叫莲啊。觉得好听是吧?我
有这张CD的。」
程启思正想说话,只见一个穿白色长裙的女孩,赤着脚走上了水池。她竟然一脚踩上了那
张巨大的睡莲的叶子!
四周发出了一阵惊叫声,但奇怪的是,莲叶并没有被踩塌。女孩也好好地站在莲叶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