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璞的嘴唇肿了起来,上嘴唇还有一个小牙印,他脸上倒是没什么泪痕之类的东西,只是皱着眉,显然睡得不是很舒服。杨鲲鹏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烫,并不发烧。然后又撩起被子看两人之间的床单,好像,确实有那么些干干的白白的东西,这种东西也同时存在于他们俩的大腿上……
再想想昨天晚上的春梦,杨鲲鹏顿时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揉揉额头,他实在是对于赵璞的这种做法感到莫名其妙,昨天那个莫名其妙的熏香他可是还记得呢!
穿好了衣服出门,果然是曹斋守在外边呢,看他脸色,八成是一夜没睡。
杨鲲鹏有些尴尬的搔了搔自己的头皮,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其实才是“受害者”,可既成事实却让他没法站在“受害者”的角度去斥责“行凶者”。
“劳烦曹大哥守夜了。”
“客气了。”曹斋让开了杨鲲鹏的一礼,他和赵璞不但是他的恩人,而且还是现在唯二仍旧拿他当做普通人看的人,老天知道,杨鲲鹏第一次叫他“大哥”的时候,他险些流出泪来。可是如今他这么做不管原因是什么,终归是算计了他,“杨公子,殿下……”
“曹大哥,快让殿下起来洗漱吧。今天可又是吴镇老先生的课,这要是迟了,少不得吃戒尺。”打断了曹斋的话,杨坤鹏头也不回的就朝外走出去了。
曹斋却是被他说愣了,不知他话中到底是什么意思,正站在原地琢磨的功夫,却听身边咯吱一声门响,却是赵璞穿戴整齐自己推门出来了。
“殿下。”
“唔……”自认为计划天衣无缝的赵璞可以说是哀怨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他怎么发现的?”
“……”曹斋苦笑,心说我一晚上都在外边,我怎么知道人家是怎么发现的?不过杨公子可是个人精,虽然这位殿下也是个精明的孩子,但相比之下还是能够看出来属于孩子的天真和不切实际。
赵璞看曹斋表情,也知道自己有点强人所难,便没有深究,而是撇撇嘴追着杨鲲鹏出去了。
赵璞做好了让杨鲲鹏臭骂一顿,甚至更严重的被被他晾在一边不予理睬的准备,可让他觉得毛骨悚然的是,杨鲲鹏表现的很正常,正常的和他说话,正常的招呼他洗漱,正常的和他吃饭。这让本来下定决心撒泼打诨不惜一切代价重新获得杨鲲鹏“芳心”的赵璞感觉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憋得更加难受!
终于在出了长阳殿之后,赵璞一把拉出了杨鲲鹏的胳膊。
“给我的个痛快吧。”一脸惨痛的赵璞说。
“嗯?”杨鲲鹏愣了一下,但是随即便明白了赵璞的意思,他站在那呆呆的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然后用一种让赵璞背后冒凉气的茫然眼神看着路边一棵小草,“我没有和你闹别扭的意思,我只是……除了这种方式,不知道还可以用什么其他的方式和你相处。”
“什么意思?”
“我一直拿你当上司和弟弟,可是你显然对我不是这种心思。其实,你昨天晚上要是把我强|上了也还好,那我或许就能和你决裂了,可是……固然是假的,你为什么用那样一种让自己处于劣势的方式表现你的决心?”
“就是因为知道我那么做之后你就会和我决裂,我才会干脆……”赵璞有些脸红,看来是想起了什么,“其实我本来没想作假骗你的,可是,我把你拖到床上,你抱着我啃了两下就睡死了,我只能做假。”
“幸好如此。”杨鲲鹏屈指弹了赵璞的额头一下,“要是我真和你做了,那你至少十天半个月都别想起床了。”
“为什么?”
“……去问曹大哥。”
“噗!”跟在两人身后装做不存在的曹斋一个踉跄,险些平地摔个狗吃屎。
“鲲鹏,你别想我就这么放弃。”紧走两步,赵璞追上杨鲲鹏。
杨鲲鹏顿了一下,继续朝着大本堂走去。
赵璞不知道,杨鲲鹏现在的心情并没他表现的这么平静,赵璞的行为在杨鲲鹏看来根本就是职场|性|骚扰,如果是现代,那他大不了甩上一句“爷不伺候了!”,转身走人。可是在这个时代,皇家可是垄断经营,他要是真这么干了,以赵璞的为人固然不会难为他,应该也不会为难他的家人。可当两人之间出现裂痕之后,他还会对他的情敌冯子震如此“宽容”吗?
那么接受?杨鲲鹏看了看赵璞,恰巧对方也正在小心的观察他,当发现看到杨鲲鹏的视线移动过来时,赵璞便立刻做贼心虚的低头。这个孩子对他倒是真心实意的,他甚至是在竭尽全力的讨好自己。可是杨鲲鹏觉得自己要是这么做,对不起子震。
他其实是个很古板的人,前世的时候之所以到死的时候都是个处男,当然不是因为他长得太“出众”,而是因为他不想随便就和不认识的人亲密接触,他想要的是相伴一声的伴侣。可是显然,在当时GAY的群体中,他的这种想法是异常不合乎实际的。而到了这个世界,他的这种想法仍旧不合乎实际……
“感情不能强迫,你喜欢我,并不表示我就要回应你。”或许是今天的事情冲击太大,杨鲲鹏竟然把心里想的事情说出来了!
“因为冯子震?!”
赵璞恶狠狠的反问让杨鲲鹏顿时流出了冷汗!
“你在害怕我,怕我伤害他吗?”
“是……我害怕你伤害他,但却并不是因为子震而拒绝你。”停下了脚步,杨鲲鹏苦笑的直视着赵璞。
“其实我真想杀了他。”抿着嘴唇的赵璞少有的在杨鲲鹏面前有了那么点威仪,“如果他死了你就能正视我,那我绝对会自己动手。”
赵璞的大喘气,让杨鲲鹏险些因为过分紧张而窒息,不过,当他吐出了最后一个字,杨鲲鹏却又有些心酸,可是这个时候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对不起……”
××××
大本堂,今天上课的气氛有些沉重,不止是杨鲲鹏和赵璞之间的矛盾显得沉重,还因为刚传来的消息,昨天夜里皇帝突然重病不起!具体情况大本堂的讲读师们是不知道的,可是这不代表他们不表示一下沉重的感情。
可是上课没有半个时辰,大颢地位最高的太监忽然跑来了!
“三殿下可在?”拔高了八度的公鸭嗓,人还在殿外就盖住了讲读师读书的声音刺进了每个人的耳膜。
吴镇刚想斥责太监无理,可是一看冲进门的程奎满脸的汗水外带略微惊慌的眼神,立刻想到了什么。他威严认真,可是并不代表他不识时务,到了嘴边的斥责立刻被他咽回了肚中。
没等赵璞回答,程奎一把抓住了赵璞朝外拖去。
杨鲲鹏根本没经历过这个,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却是另一边的赵琨已经意识到要出什么事了。
他猛地跳起来扑上了程奎,一把拉住这位老太监衣裳的下摆:“我也是皇子!父皇重病,伺候床前的该有我一个!”
他这么一喊,杨鲲鹏顿时也醒悟了过来。大颢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皇帝驾崩,最后伺候在床前的,以及之后率众臣哭灵守丧的皇子,就是下一任的皇帝!
那个病怏怏的皇帝,这次果然是扛不住了吗?
电光火石之间想明白了因果,再看赵琨还拉着程奎的腰不放,老太监一只手拉着赵璞,另一只手抓着个拂尘,匆忙之间还没折腾出手来摆脱赵琨。杨鲲鹏顿时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上下了,站起来两三步跨了过去,一脚就踹在了赵琨腰上!
别看他上次任由赵琨调戏,可那当时是两人身份的关系,他要是当时不老实,那说不准就是被打死沉塘的结果。现在可是不同了,所以新仇旧恨一块来!赵琨哎哟一声,可两只手仍旧是牢牢攥住程奎腰间革带,杨鲲鹏干脆上去掐住他肩头,手上一个用力,在场的人顿时听见“嘎嘣”两声,赵琨一声惨叫,脸色变的如纸一般苍白,两条胳膊也无力的耷拉了下来。
“果然是个好小子~”程奎笑了笑,拉着一脸激动的赵璞远去了。
杨鲲鹏扭头,却看见赵琨一脸怨毒的瞪着他,两只眼睛都要冒出火来,杨鲲鹏却不管他,径自回到自己原先的座位上坐稳了,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而那边赵琨的伴读才敢站起来,哆哆嗦嗦的将自家皇子扶了起来。
刚才一直装聋作哑的吴镇眼睛忽然闪烁了一下,他过去原本看不起杨鲲鹏,因为知道他军户出身,而且听说他每天早晚还带着三殿下武枪弄棒,这在吴镇看来是典型的不务正业,所以日常也就经常的针对他。
即便大多数情况下,杨鲲鹏完成的课业比其他人好,他也仍旧是看不过眼的,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定是奸佞!而刚刚的那一番举动,要是别人做来,那是忠心国事,可既然是杨鲲鹏做来,吴镇就觉得他是谄媚外加以下犯上了!更何况,程奎那个奸佞竟然还夸赞于他?那他更是个大大的奸佞!
杨鲲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树立了一个麻烦的敌人……
稍后,大本堂的课也被迫停止了,所有人各归各位,说是被软禁也不为过。
不过,让众人都没想到的是,今天最先离开人世的并非是皇帝,而是一直身体健壮的李淑妃!
听到消息时,赵璞正守在皇帝的床头,程奎刚刚封好赵永康最后写下的一道圣旨。一群大臣们正在乾清宫外号哭不已。
“她先走了……也好,也好……”皇帝喘息着模糊不清的说着,然后再次陷入了昏迷。赵璞也是后来知道,李淑妃是自杀的。
原来不久之前的太医奶娘意图谋害皇子事件,在追查之下就查到了李淑妃身上。事关内宫嫔妃,就是锦衣卫和东厂也不敢继续追查下去,只能将所有的卷宗上交到了赵永康这里。而赵永康在昨天去了李淑妃的鸣鸾宫,紧接着今天一个重病垂死,一个上吊自杀,显然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小心……平王……赵琨……”第二天辰时,赵永康再次睁开了眼睛,然后在对着赵璞说出了三个词之后,停止了呼吸。
杨鲲鹏再见到赵璞已经是三天之后了,他穿着一件白布长袍,外边还套着两片和麻袋外观没什么区别的麻布,腰上捆着跟破草绳,脚上也是草鞋,脑袋上还带着个孝帽子,脸色暗暗沉沉的。
杨鲲鹏躬身施礼,然后,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你怕我?”赵璞讷讷的问。
“不是怕,只是不知如何相处。”杨鲲鹏摇头,不知道自己这种手足无措算不算是“怕”的一种。人还是那个人,可是换了个身份,很多就不同了……
赵璞看着陷入沉默的杨鲲鹏,猛地上前一步将他搂在了怀里:“你还会是我的内阁首辅,会是我的大都督!或许我会变,但是对你,我永远都不会变!”
杨鲲鹏有些手足无措,还有些感动,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赵璞面对他时的自称竟然一直都是“我”!
顺平二十三年惠帝崩,三皇子赵璞即位,遂改年号顺平为昌佑。
022 读书
大颢国子监,因为遍布全国各地的各级官学也由国子监统领,因此这里也是国家教育的最高管理机构。它是大颢的最高学府,而国子监监生大体有四类:生员入监读书的称贡监,官僚子弟入监的称荫监,举人入监的称举监,捐资入监的称例监。
昌佑元年八月,杨鲲鹏就站在这所最高学府的门口,从今天起他也是这里的一员了~
按理说杨鲲鹏也算是辅佐赵璞登基的功臣,可是如今赵璞当了皇帝,为什么不让他去当官,而是跑到这里当一个监生呢?这当然不是赵璞忘恩负义,而是因为更深层的原因。
赵璞虽然登基,而且他够了十五岁也不算小了,也就不用太后摄政。可是对于满朝文官来说,这个皇帝还太小了,还不足以掌控这个国家,事实上就是已经驾鹤西游的惠帝,在他们眼里也依旧太小。
所以,赵璞虽然想给杨鲲鹏官职,但是他下的中旨,被内阁一个“陛下年幼,好鲁莽行事,如此乱旨臣等恕难从命”就给硬邦邦的顶了回来。就算是一怒之下赵璞在早朝上撒泼,但折腾来折腾去去,那些官员最后也不过就给杨鲲鹏了一个翰林院修撰。
就是这个从六品的小小修撰,别说朝堂上的大佬们觉得自己是给了小皇帝多大的人情,就是翰林院的那些酸儒们也自以为为国家为社稷付出了多大了牺牲——翰林大多和那位讲读师吴镇交好,他们对杨鲲鹏的了解也多是从吴镇那里听来的,所以在他们看来,这是杨鲲鹏这个腌臜人,污了他们的清静之地!
委屈加上憋屈,赵璞这位少年皇帝,下朝的时候甚至泪珠子都在眼睛里打转,他也是个倔强人了,把他都气成这样了,可想而知在朝堂上是一个什么场面了?
看到皇帝这个样子,文官们大多觉得自己为了礼法做了该做的事情,可是有些人却站出来给赵璞支招了,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大太监程奎——
赵璞并没有因为惠帝的逝去就立刻改换身边的旧人,因为从他的角度看来,这个程奎其实并不是个坏人。他无儿无女,什么亲人都没有,所以也就没有家人借势横行霸道的事情。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多在皇帝身边,就算是偶尔轮休,也是在皇宫东暖阁的司礼监里边呆着。而且程奎这个人还是一个少有的不贪财的太监,他唯一的嗜好就是“吃”,毕竟,他作为男人的最大的乐趣已经没有了,口腹之欲和钱财之欲就是他们唯一能够满足自己渴望的途径了,而程奎选择了食物。
那些文官之所以隔三差五的攻击他,其实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是个阉人,还是个掌控着大权的阉人。
程奎也是个精明人,从先帝大丧到赵璞登基,又到现在赵璞慢慢习惯了皇帝的生活,程奎可以说是尽量的帮赵璞将身边的事情打理得妥妥帖帖,可又没有让赵璞感觉到受了束缚。而且,他还不恋权,自赵璞登基开始,他有意无意的在慢慢的将自己的工作分派给曹斋处理(后者新任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就连朝中那些曾经与他过往甚秘的大臣,他也果断的与之疏远了。
面对这么一个贴身伺候的人,赵璞虽然坐在那个位子上还没有几天,但是已经有些理解为什么历朝历代有那么多皇帝不信大臣却信太监了。固然有皇帝本身的原因,可是大臣的“不讨喜”和太监的“惹人喜爱”却也是不可忽视的原因。
程奎毕竟是伺候惠帝多年的人了,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他可是比赵璞清楚得多。
“陛下,那些老大人们不让杨侍读入朝的原因,不过是因为现在杨侍读从身份上来说其实仍旧是个脱了籍的前军户。若想要让他们无话可说,只要将杨侍读的身份改一改就可以了!”
“改一改?你说恩科?”赵璞顿时眼前一亮,新君即位,大多会开恩科,要是杨鲲鹏中了进士,那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加官了。
“这……陛下,容老奴放肆,杨侍读如若应试,文采是够的,可是那监考的官员,到时候是否能够笔下留德却又是一回事了。”
赵璞楞了一下,可是这确实是个问题,很明显那群人是反感杨鲲鹏的,可是开恩科,从主考到阅卷,却又都是掌握在那群人手中。想要让杨鲲鹏名落孙山,还不是摆摆手腕就好的事情?了解的点点头,赵璞抬头,示意程奎继续朝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