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
彷佛在对应自己现下所处的状况,他不知不觉的,从喉咙里发出穷途末路的呻吟声。
不过翰融多年来的色情小说副业可不是做假的,这种情况自然不会是第一次。很快克制住继续发出奇妙声音的冲动,他伸手从柜子里抽出一本厚厚的光盘收集本。
记得学弟上个月有帮我烧新片……尽量放轻手劲地翻动页面,好一阵子之后,翰融的动作在翻到颜色与其它页面不同的保护套时,无声地停下。
光盘片的书写面上,用黑色麦克笔歪歪扭扭的写着意义不太明确的字句。
感谢老师!春天的毕业祭特楫一樱花飞舞的卒业式特楫二我和老师的初体验。激情!女子高中生特楫三美女色情小说家与恩师的二十四小时
……啊,那个辑写错了。而且三片都写错。
反射性的拿起麦克笔将错字涂掉,翰融正感叹着这年头的A片花样真多,还樱花飞舞哩谁不知道飞舞的是什么玩意,一个不留神手里的麦克笔尖忽然失控滑向其它散放在桌面上的光盘片……
“嘎啊--!”
……虽然杜翰融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遭遇突发状况时的发出惨叫很恐怖;但看着从座位上转过身来的哲纲和尧德都一脸惊恐,那个闹钟放在耳朵旁都吵不醒的柏韩还被吓得迅速坐起,他的内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涌起受伤的感觉……
“呜啊……学长对不起。尧德对不起。”把受伤的感觉撇到一边,翰融连忙向受到剧烈精神伤害的室友道歉。“对不起柏韩,你继续睡喔?”
“靠,吓死人。”把厚厚的广韵阖上,尧德难掩惊恐的问道。“你是在叫啥?”
“我跟老师的初体验……毁了……”把读取面被画了一道黑线的光盘翻面,翰融难掩悲痛的喃喃自语。“这张是DVD耶……”
“去你的,那种东西再烧就有--”
尧德的话都还没说完,翰融忽然觉得屁股底下的床垫传来一阵震动;猛一抬头,刚刚还抱着棉被打呵欠的柏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逼近眼前。
虽然隔着和室桌和电脑,翰融还是能感到从柏韩身上传来一股陌生的压迫感。
“……你说你跟谁的初体验?”
“谁?老师呀……”
不说还好,翰融话才说完,柏韩的脸色马上变得像要吃人似的狰狞。
“老师?是上次那个住院的老师吗!?”
“不是啦!”很少看到柏韩用那么恐怖的表情说话,翰融连忙将光盘往柏韩的方向推挤,一面还往后退。“初体验的不是我!是女高中生!柏韩你要相信我!”
“……”
望着翰融手里的光盘,再看看他死命摇头的模样,柏韩的表情瞬间和缓下来。
“……那就好。”
那就好?什么意思?
搞不清楚状况,可是柏韩看起来像是气消了。惊魂未定的看着他转过头回到自己的床位,翰融忽然觉得全身无力,整个人碰的一声就往后倒。
靠,我现在知道了。绝对不能在柏韩面前讲什么初体验。
默默地把这项信息给记牢,打着睡一觉起来灵感又会回到自己身边的如意算盘,翰融眯起眼睛,将后脑勺用力压进松松软软的枕头里。
……柏韩怪怪的。我也怪怪的。还有老师也……有点奇怪。
意识真的开始陷入轻飘飘情境了。在翰融恍恍惚惚地想着明天该先看哪张新片才好时,之前无意间写下的文句,忽然毫无预兆的窜过脑海。
所以……学长和侍女姊姊,你打算选哪个?
……你打算、选哪个?
第十一章
“你--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骑士的“两个都想要”宣言,发飙的不是要被打包带走的魔法师和侍女,而是身为公正见证人的女魔法师。
单手揪住骑士的衣领把他从床上拖起,女魔法师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起来。
“你以为这是买神秘果实满五十送一粒、买一百送两粒吗!?天底下哪有这么好康欸代志!”
“可是我真的没办法选啊……两个人我都好喜欢。不能两个人都选吗?”
视力还没完全恢复的骑士双眼迷蒙,看着他楚楚可怜的表情,一旁的魔法师和侍女,不约而同的同时吞起口水。
“不行。”活动着右手的手指关节,女魔法师脸色一沉。“你大概不知道吧。就因为你这种态度,我每天不是被学长拉着商量什么老头子的恋爱烦恼,就是整晚都听侍女姊姊在我耳朵旁边怨恨的碎碎念,而且他们为了决定晚上谁和你睡同一间,三天两头就大打出手……不把你们冰起来我根本没办法好好睡觉呀!”
“可是我真的--”
“不然这样好了。”将双手交抱在胸前,魔法师清清喉咙。“你就把我们两个都冰起来吧。然后……谁先解冻就选谁。怎么样?”
“……‘谁先解冻就选谁’?然后呢?”
打字声、翻动纸张的声音、和嘈杂的人声,在绝对称不上是窗明几净的拥挤办公室里,聚合成一股让人觉得有些烦躁的气氛。
听着从头顶上降下来的询问,咏熏把嘴里的麻薯混着咖啡一起吞下,随便应了句“谁知道”。
“这个是楚洁的稿子吧。”从旁边拖了张椅子坐下,留着半长发、学生气息还很浓厚的青年,满脸好奇的发出催促。“咏熏姐,我可不可以看下一页?”
“没有下一页了。”视线没有从萤幕上移开,咏熏慢条斯理的啜起黑咖啡。“这是上礼拜交过来的进度,后来小洁跟我说他电脑坏了送去修,修好才会继续。”
脸上浮起已经听过无数次类似话语的厌腻神色,青年皱起眉头。
“……这应该不是拖稿的借口吧。”
“郑日翔,你有空管他是不是拖稿,还不如赶快回去作你的封面。”
“咏熏姐你怎么这样讲,我很喜欢楚洁耶!从他出的第一本到最近这本我都有看。如果他拖稿我会担心他是不是生理心理不顺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然怎么--”
受不了的瞄了说话又急又快的后进一眼,咏熏重重吐出带着咖啡香味的叹息。
“我说小郑。你应该知道小洁是男的吧?”
“知道啊。”把下巴抵在椅背上,日翔开始转动椅子。“我听总机讲过他长得很可爱,而且很有礼貌。他今年大二嘛--真好,正是所谓大二俏的时期呀。”
……你不是才说过知道小洁是男的,现在这个大二俏是什么东西?
克制住反问的冲动,从电脑旁的小架子上抽出一迭文件,咏熏开始将纸面上的手写文字给输入电脑。
“嘿,你那么喜欢他呀?我都不知道。”
虽然一般人应该都知道,咏熏现在的动作,就是在制造所谓转移话题的气氛;但日翔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还是兴致勃勃的把话接下去。
“喜欢是喜欢……不过说句不中听的,其实从男人的眼光来看,他写的床戏只是没有经验的处男妄想而已。”
“真的很不中听。”没有停下在表格里输入文字的动作,咏熏从鼻子里喷出冷笑。“处男的妄想又怎样?你的意思是没干过豪华客船连续杀人事件,就不能写推理小说啰?”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像在犹豫该如何措辞,日翔微微皱眉。“我是在想……楚洁也有二十了吧,写出来的床戏还活像未成年小朋友看完A片以后的感想。他是不是没交过女朋友?”
“想知道就自己去问他啊。要是我们家的摇钱树生气翻脸不交稿,我看你担不担得起这个责任。”
其实事实是杜翰融在高中时代被初恋对象给甩了以后,从此完全与桃花无缘,在联谊聚餐等场合也只剩埋着头吃东西的份而已。但咏熏完全不觉得自己有拿这种事来向别人说嘴的必要。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么说着的日翔,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把相同句子重复了两次。“其实连我这种人都发现了,其它人应该也会有感觉吧。可是我看网站啦BBS上的感想区都是一片歌舞升平,根本没人提过。我想,会不会是因为大部分的人以为‘楚洁是女生’,所以觉得他用这种写法,是很自然的?”
稍微迟疑片刻,咏熏嘟起嘴,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
“你不说我还没想过呢,或许吧。妄想又怎样,反正小洁也变不出什么诱拐女童之类的犯罪戏码,写的人跟看的人高兴就好。”
小声地叹了口气,日翔像是放弃了这个话题一般,继续喀拉喀拉地转动起椅子。
“咏熏姐,你太宠楚洁了啦。这样下去,他永远都没办法进步唷--”
当绵绵细雨逐渐转成倾盆大雨时,前一分钟还吼着“四点打钟就放你们回去”的体育老师,终于松口放过了在足球场上和烂泥巴及杂草一起打滚的学生们。
顶着满身的雨水和泥泞回到宿舍,柏韩正想着还好这时间室友们都出去上课了,才打开门却看到翰融坐在床铺上盯着电脑,两眼无神的不知道在想啥。
听见开锁声,翰融缓缓的转过头,看向门口。
“柏韩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有点担心的盯着翰融那死气沉沉的脸,柏韩将身上湿透的外套脱下。“你不用上课?”
“嗯。体育老师说反正下雨也不能打球,而且体育馆也客满了,就放假一次。”
……平平都是体育课,木球课和足球课的待遇会不会差太多……胸中涌起上述的悲情念头,满身狼狈的柏韩只能叹口气,走向衣柜。
“等一下。你先把水擦干,我帮你拿衣服。”
慢吞吞的这么说着,翰融将整包卫生纸朝柏韩扔去,然后以懒洋洋的动作爬下床。
接住从天而降的卫生纸,柏韩随便擦了擦脸。
“你要不要洗澡?”手上抓着毛巾和上衣,翰融从打开的衣柜门边探出头来。
“喔,好啊。”
将手掌伸到裤管上随便抹抹,柏韩正想从翰融那边接过自己的衣服,关上衣橱的翰融忽然说出让他意想不到的话。
“你手好脏。衣服我顺便帮你拿去浴室吧,我们一起去洗。”
“……你也要洗?”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浑身泥巴衣角还在滴水的柏韩、和衣着干净整齐的翰融,应该去洗澡的人是谁,实在是一目了然。
仿佛没发现柏韩的一脸错愕,翰融转身从自己乱七八糟的衣柜里拉出睡衣,用有点不好意思的含糊口气应道。
“嗯……刚才看片出了满身汗。”
同样是男人又同居将近两年,柏韩当然知道翰融所谓的看片是怎么回事。尴尬的说着“啊是喔”,他转身把半掩的窗户给关上。
“你最近看太多片了啦,节制一点。”
“我也很无奈啊……可是我不看又不知道该怎么写,看了也不知道怎么写……”
“写?写什么?”
室内响起拖鞋在地板上拖拉的声音,柏韩才想问“你前几个礼拜就在那边叫的作业还没写完吗”,转过脸来却赫然发现翰融正抱着一堆干净衣物,用可怜兮兮的表情抬头望着自己。
从翰融身上飘来的淡淡酒味窜进鼻腔,意会过来翰融今天反常的原因好象不只是看片过度而已,柏韩视线一转,立刻在桌上发现要是被舍长逮到,一定会被抓去记点的违禁品--两个插着吸管的啤酒罐。
用吸管酗酒啊……哭笑不得的,看着翰融的表情从刚进门时的垂死状态变成现在的泫然欲泣,柏韩忍不住开始将当下的景况,迁怒到不过下个雨就豪爽地停课的木球老师身上。
不过停课一事在翰融身上造成的结果似乎不只酗酒而已,转眼间他马上胡言乱语起来。
“柏韩……我有事现在就要跟你说。”
“什么事?”
全然不知道柏韩的内心正怨叹着今天要是没下雨就好了,翰融有些迟疑的开口说道。
“你上礼拜说想看的‘欧吉桑勇战怒海巨蟹’,我本来说前天就会好了,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抓好久才抓下来……”
“啊?那无所谓啦。”
“可是我刚刚发现,我抓到的不是‘欧吉桑勇战怒海巨蟹’,是‘北海道帝王蟹吃到吐’。因为都有一个‘蟹’看起来差不多,我每天都盯着,还是没发现看错……”
虽然事实上是差多了,但因为此时此刻的翰融实在太反常,柏韩马上顺水推舟的说起“不会啊我也想看帝王蟹吃到吐”。
“真的吗?你不会讨厌我喔?不会跟老师一样生气喔?”
从翰融嘴里说出的特定代名词让柏韩瞬间感到火气上升,无意识的歪了歪嘴角,他很自然的接了句“谁像你们那个老师一样小心眼”。
“可是我那时候跟大家说我不想下了课还要看到他的脸,然后他就生气了。”说着说着,翰融的眼眶里开始浮起薄薄的水雾。“我觉得抓错片子更严重……”
“我知道啊,所以才说他小心眼。”
“……所以你不会讨厌我喔?”
“不会啦,你想太多。”
“可是你的脸看起来好勉强……”垂下视线,全身弥漫着酒气的翰融,脸色悲戚的吐出喃喃自语。“你一定只是安慰我而已……”
……我错了。虽然人家都说,对喝醉酒的人随便应付就好,可是要是继续用敷衍这招,他大概不是哭闹着跑走,就是爬回床上躲进棉被里到明天才会出来……
苦笑着转动视线,柏韩正烦恼着该怎么说服翰融才好,才一转眼,翰融挂在背包上的青蛙布偶忽然跃进他的视线里。
……对了。去买那只青蛙那天,也是下雨天。
怪里怪气的布偶牵动了柏韩的记忆,回想起当时的种种,他忽地轻笑起来。
“翰融。你记不记得我去帮你夹青蛙的时候,讲过什么?”
其实,对于翰融是否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柏韩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更何况他现在还喝醉了。一般而言应该不记得才对……
“……夹青蛙?记得啊。那天也跟今天一样下大雨。”
果然对醉鬼讲逻辑是行不通的,前一秒还像是要哭出来的翰融,下一秒马上灿烂的笑开。
“你说过,你只帮你喜欢的人夹娃娃,对不对?”
就要说出口的“对啊所以我不会讨厌你啦”在喉咙里哽住,看着翰融开心的笑,柏韩忽然觉得严重的头昏眼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窗外原本模糊的雨声瞬间变得好大好大,就像大量冰雹轰然地从天而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