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动物医院——HIKURA

「呃，什么？」沈没想到宋沛元会这么说，他不禁愣了一下。

「你答应过我，你说你会替我照顾牠，」宋沛元一脸认真地说着：「如果你搬走了，我不就再也看不到牠了吗？」

沉欲言又止：「可、可是……」

「虽然我之前一直都不承认，但是我现在要正式向你宣告，我愿意养小毛！我真的愿意养牠……所以，在牠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复原之前，我希望可以把牠放在这里寄养，」宋沛元的语气非常坚决：「……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搬走。」

「沛元，」沉露出讨饶的神色：「你这么说，岂不是要让我为难……」

「这样才公平，」宋沛元耍赖地回道：「因为你硬要搬走，也是让我很为难啊！」

「但是，这里我真的没办法继续待下去了，」沉低下头：「……真的很对不起。」

他的声音好低，低到就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般……宋沛元看着他低垂的眼睫，这才醒悟到，原来自己始终还是没有力量留住他的。

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可爱动物医院 14

沉坚持要搬走，宋沛元动摇不了他的心意，只好把握最后的机会常到动物医院里面走动走动；虽然口头上说是要多陪陪小毛，事实上宋沛元心中最挂念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他来，是为了要见他。

这天下班后，就在宋沛元要推门进入动物医院时，恰巧有个中年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宋沛元一瞧，发现这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似乎颇为眼熟，自己好象曾经在哪里见过他的样子……啊！对了！自己某天晚上不慎撞上的，不就是这个人吗？！

「刚刚那个人是谁呀？」进门后，宋沛元一边把西装外套解开一边径自说道：「我几天前在巷口见过他，他还问我你的诊所在哪里……」

「你说……你见过他？！」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讶异。

「嗯，对呀！」宋沛元耸耸肩：「他是谁呀？他是带宠物来看病的吗？」

「……他是我继父。」沉冷静地说。

「你继父？！」宋沛元愣了一下。沉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家庭背景，所以宋沛元对他的私事一无所知也是可以理解的。

「嗯。」沉点点头：「他是我妈妈再嫁的对象……他说他晚一点还会再过来。」

「哎呀！不错嘛，他应该是特地来看你的吧？」宋沛元若有所思地说着：「对孩子这么关心的继父好象并不多呢……」

「我高中毕业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出乎意料之外地，沉的语气竟然开始变得有些冰冷「……况且，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沉口气的转变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宋沛元却立刻察觉到了。平常的沉，是绝对不会用这种冷漠平板的语气说话的，他的声音中总是包藏着一份温柔……

「你这人讲话怎么忽然之间变得怪怪的？」宋沛元发现沉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有吗？」沉一脸无辜地眨眨眼睛。

「难道你是不想再看到我吗？」宋沛元开始瞎猜了起来：「还是刚刚跟你继父闹翻啦？」

「……」沉没说话，他只是转过身去、默默切着等一下要喂兔子与天竺鼠的蔬菜与胡萝卜。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菲菲今天并没有出现，所以全部的工作都落到沉一个人头上。

被人不理不睬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尤其对自己视若无睹的人又是沉！宋沛元赌气坐在一旁，看着沉一个人忙进忙出。其实他的心情很混乱，他一方面想要知道沉在烦恼什么，看看自己能否帮他解决困难，但是另一方面，宋沛元却又担心自己会因为多管闲事而被讨厌……他觉得自己好象怎么做都不对。

宋沛元枯坐了将近一个小时，沉不理他就是不理他，这让宋沛元觉得自己真的是完全没有存在感；然而，就在宋沛元垂头丧气打算离开动物医院时，沉却静静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口。

沉开口叫住他：「沛元……」

「什么事？」他转头看着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四目交望，沉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到底是怎么了啦？」宋沛元很无力地说道：「你不讲，我怎么会知道呢？」

「我……」彷佛是鼓起所有勇气似的，沉缓缓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但是，拜托你一定要答应我……」

「你说吧。」宋沛元把手插进裤袋里，侧着头看他。

「我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住你家？」沉抬起眼回望他：「……而且，我想现在就跟你一起走。」

「咦？！」宋沛元吃了一惊：「为什么？怎么突然……」

「我可以不说原因吗？」沉的眼神逐渐变得黯淡：「不过，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呃，我是无所谓……我当然答应你啊！但是……但是你继父不是晚一点还会来找你吗？」宋沛元怔了怔：「你们父子俩那么久没见面，难道不需要叙叙旧之类的吗？」

「没那个必要。」沉摇摇头。

「好吧，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但是假如你想住我那里，你就来住吧……」宋沛元低声咕哝着：「你快去收一收东西……我等你。」

打点好动物医院里的所有杂事后，沉背起一个装了换洗衣物的背包，拉下动物医院的铁门。跟着宋沛元走上楼，他还是什么也没有多说；而宋沛元则是对沉这几天明显反常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他真希望自己会读心术。

洗完澡，换上舒适的T恤与睡裤，宋沛元穿著脱鞋、趴哒趴哒地走进客厅：「要不要喝点饮料？茶、啤酒，还是果汁……」

「不用了，谢谢。」沉微微一笑。看见沉脸上的表情终于又恢复温和与平静，宋沛元这才放了心。

「呼！我还以为我已经被你讨厌了呢！」宋沛元向后靠在沙发椅背上，大大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讨厌你？」闻言，沉有些惊讶地反问：「你没有什么不好，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可是……谁叫你之前都一直不理我啊？！跟你说话你也不回答……」宋沛元不由得埋怨了起来：「然后再加上你那个表情喔……看起来根本就是在生闷气嘛！」

「因为我在想事情，」沉低下头：「……对不起。」

「唔……算了啦！」宋沛元摇摇手：「我明天还要早起上班，我先去睡了。」

「啊！对了，」忽然想到了什么，宋沛元补充道：「今天你就睡我的床吧！我睡客厅……」

「不行啦！这怎么好意思……」沉支支吾吾地说道：「而且，我希望你可以待在我身边……」

「什么？！」宋沛元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听错。他要我……要我待在他身边？！

「我……」沉的脸颊已经开始有点泛红了：「如果没有人陪，我会不习惯。」

「可是上次……？」宋沛元顿了一顿：「还有，那你平常一个人住怎么办？」

「有动物陪我也可以啊……」沉谨慎地说道：「因为，我不喜欢在黑暗中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年纪都这么大了还会怕黑？」宋沛元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吧！那你睡床，我在旁边打地铺陪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嗯。」看着地板，沉点了点头。

宋沛元搬出了另一套寝具铺在卧室地板上。一边打理床铺，他不禁一边想着，所谓人生的际遇还真是奇妙！如果他当初没有在路边捡到小毛，自己也不会认识沉；如果没有认识沉，自己不可能会去学着喜欢并照顾动物，甚至愿意收养一只流浪狗……而且，他现在也不会跟这个男人同室而眠。

「睡吧，」宋沛元熄了灯，身体呈大字型直接倒卧在地铺上：「……晚安啰。」

「晚安。」沈躺在宋沛元的床上，目光飘向有着皎洁月光的窗外。

心头积压了太多事情，沉几乎失眠了，但是，听着身边很快便传来一阵阵规律的深沉呼吸声，他的心情倒是因此而安定不少；吹着冷气，室内凉爽而舒适，没过多久，沉也跟着沉入梦乡。

宋沛元是个一向好睡的人，通常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迅速入睡，而且丝毫不受外界环境的干扰。这天晚上，他照例一躺下来就呼呼大睡，只不过，睡到半夜，他却被一个充满惊恐的呼声惊醒。

「──不要碰我！你走开！」

这、这是沉的声音！

揉揉眼睛、急忙戴上眼镜后，宋沛元摸黑爬起来，往声音的来源探查。他发觉沈其实已经睡着了，但是，他却紧紧抓着薄被单、一脸痛苦地喃喃说着梦话。

「……什么嘛！」发现其实没事之后，宋沛元终于放下心中一颗大石头，嘴里却不停嘀咕着：「又不是小孩子，讲梦话还讲这么大声……差点把我吓死……」

宋沛元本来打算一把摇醒沉之后再倒回去睡觉，但是，接着他却被沉的悲鸣吓呆了。

「……妈快来救我啊！你走开！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我要跟妈说……」

到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到底做了什么梦？！

「醒醒、你醒醒啊！」宋沛元急急摇着被梦魇捆绑的沉「你快醒醒！这只是梦！只是梦而已！你醒醒……」

「──你不要碰我！」忽然，沉大叫了一声。紧接在喊叫之后的，就是清醒。

从梦中惊醒的沉仍旧一脸茫然，他僵直地躺在床上，瞪大双眼，脸色苍白到了极点。见状，宋沛元连忙趋身向前，试着安抚他激动的情绪。

「别怕、别怕……」情急之下，宋沛元连忙顺手拉起自己的T恤下摆替他擦去额头上涔涔冒出的冷汗「你只是作恶梦而已……醒来就没事了……」

宋沛元忽然这么靠近自己，不禁让沉吓得坐起身来，并把身体往后缩了缩；不过，看着这个亲切熟悉却又因为自己而略显慌张的脸孔，他的心中却油然升起一股暖意。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此刻，自己应该可以依靠这个男人吧……

「我……我……」瑟缩在床上，沉忍不住掩面发出一声破碎的呼喊「救、救我！救救我……」

他倏地伸手把宋沛元紧紧抱住，而重心不稳的宋沛元就这么向前倒去。

「喂！你、你……」宋沛元面红耳赤地用手撑着床铺、忙着找出一个平衡点，并且试图不要压伤了沉「你怎么了啦？你快放、放手啦……」

然而，沉并没有松开手，他只是把脸埋进宋沛元的衣服里，哭个不停。

宋沛元被吓坏了，他从没看过沉这个样子！一个二十六岁的大男孩──不，应该说是个男人了──居然会哭得这么惨……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他一定是受到什么打击吧？不然，如果只是单纯地做恶梦，应该不会被吓得这么严重啊！他到底是怎么了……

「呃，你……你不要抱那么紧啦，我又不会逃走……」虽然还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但是宋沛元满脑子只想先改变两人现在的尴尬姿势：「你把手放松一点，让我可以转身坐下来好不好？我现在这个样子很累耶……」

「……嗯。」沉哽咽地应了一声，松开双臂。翻了个身，宋沛元在沉的身边坐下，顺便扭开床头的小夜灯，好看清楚沉的表情。

「好啦，这样才对，」宋沛元就像是平常在摸小毛一样，他伸手轻轻摸了一下沉的头发：「……说吧，你是怎么了？」

「我做了恶梦。」沉有点不好意思地转头迅速抹去脸上的泪痕。

「我知道，可是你的反应怎么会这么激烈？」宋沛元问道：「……你梦到什么了？」

「……」沉摇摇头，眼眶还是红红的。

「跟我说没有关系吧？」宋沛元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试着缓和沉的情绪。

「我梦到……」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在宋沛元眼神的鼓励下，总算把话说了出来：「……我梦到我继父。」

「咦？」乍听到这个答案，一瞬间，宋沛元的脑筋变得一片空白。

「……我恨他，」沉静静地说着：「他是一个恶心变态的男人。」

「呃，你们、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吗？」宋沛元努力斟酌着自己的用字遣词。

「不，不是误会，是仇恨。」沉的声音是如此地轻，但是却又带着那么浓厚的恨意：「……他曾经对我做出一些无耻下流的事情。」

可爱动物医院 15

「什么？！」宋沛元震惊得差点发不出声音来。

「……在我小学的时候，我爸爸就去世了，后来，我妈妈再嫁，」沈屈起双腿，伸手环住自己的膝盖：「本来以为我们可以重享天伦之乐，没想到才过不到一年，我继父就露出狰狞的真面目……」

「他会趁我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抓住我、抱我、强脱我的衣服，还乱亲我、乱摸我……」讲到这里，沉的声音居然颤抖了起来：「我吓得哭出来，但是他居然拿出水果刀，威胁我不准叫，否则他就要一刀杀了我……」

「怎么……怎么会这样？！」听到沉的回答，宋沛元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他发觉自己的怒气已经开始上升了：「这个家伙……」

「他没有得逞过，但是……但是他的碰触让我感到恶心……真的好恶心……」看着宋沛元，沉的双瞳里盈满了哀伤与羞耻的泪水：「而且，他……他让我觉得自己好脏！我讨厌这么脏的自己！」

「才没有这种事！」宋沛元一把环住沉的肩膀，将他用力拉向自己，让他可以紧靠在自己胸前：「你才不脏！脏的是那个禽兽！」

宋沛元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气炸了！没想到那个男人曾经对沈做出这么多不可饶恕的事情！这……这根本不应该发生的！难怪沉会对人与人之间的碰触感到那么恐惧，原来一切都是那个浑帐害的！

他可以感觉到沉一直不停地颤抖着。他怎么也没想到，沉居然经历过这么恐怖的事情……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够帮助他？而且，那个浑帐已经找上门来了，自己又该怎么保护沉？

忽然之间，宋沛元好象发现了什么：「对了，你之前都是为了躲他，才会一直搬家吗？」

「嗯。」沉点点头。紧紧贴靠在宋沛元的胸前，彷佛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沉动了一下，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他却发现宋沛元把自己抱得好牢。

「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把这些事情说给我听？」宋沛元关心地说道：「你忍这么多年了……一直憋着，对你不好。」

他转头看着宋沛元。眼前这个男人，是他搬到这里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他努力想要结为朋友的人……这个男人有些固执、有些别扭、有些歇斯底里、有些神经质，但是，他也有一颗温柔善良的心。

沈感觉得出来，宋沛元一直都在努力学着与这些曾经让他恐惧不已的动物相处，同时，他也在无形之中，帮助自己学习如何跟人接近，让自己逐渐跨出小圈圈、慢慢学着在人群中生活。宋沛元是一个好人，于是，他让自己对人性再度燃起一丝热情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