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影山川 上——烟雨江南

等司慕折花回来，插入瓶中，柴玉卿也抄完了名册，两人拿着酒葫芦一人一口，挤在一张椅上赏花。对着窗外碧水青山，身畔桃花美人，司慕又忍不住酸起来。
“玉卿，我现在啊，过得也算是神仙日子了。”
正靠在他肩上微醉的柴玉卿扭头看他，此话怎讲？
瞧他星目微睁一脸迷糊，司慕便伸手抚上他眉梢眼角，慢慢地一遍遍抚摸，尽心勾绘他眉眼轮廓，一面说道：“你看，有你在身边，就是我最欢喜的事了，这样每天和你在一起，没有江湖仇杀，没有官场倾轧，赏花喝酒，游山玩水，逗逗凤碧霄，气气小蝴蝶，快活赛神仙啊。”
“哈，你当他们是小猫小狗啊。”柴玉卿弹了下他脑门，笑咪咪靠过去。司慕一把搂过来抱着，尽情厮磨。
过了一会，柴玉卿忽然闷闷说道：“司慕，山寨越来越大，事也越来越多，你的神仙日子怕不能长久，我……”
“你什么啊，放心吧，你的司慕哥哥若是连这种日子都维持不了，怎么配得上你呢。”司慕笑嘻嘻说着，如愿挨了一拳后，又道：“玉卿，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以后少说些肉麻话。“柴玉卿怒在脸上喜在心头，骂完了司慕以后，再也忍不住笑意，两人执手，笑嘻嘻互相看看，明明已相识数年，但每次如此看时，却都象彼此初心动时那一刻，又甜又暖，欣喜盈怀。幸好，我今世遇到了他。

凤碧霄冲出门后，到寨门前插腰一望，却不见那背面美人，守寨门的几个兄弟也不见了，正东张西望寻找之际，忽听有人叹息道：“唉，凤舞凤舞，徒有虚名，可惜了与他齐名的龙飞虎啸猿鸣。”
凤碧霄大怒，转头看去，只见前面一个青年公子，锦衣华服，身材修长，一貌堂堂，温文中又带一股清贵高华之气，甚是惹眼。凤碧霄眯起眼，心中愈发不畅，此人一副自命不凡天之骄子样，正是他最想将之绊倒再瞧他狠狈进坑的那类人，而且他身后还跟了一人，正是那背面美人，此时他脸面虽不比前时可怖，但依然描眉画眼，一张嘴涂得血盆一样，不男不女的让人恶心。凤碧霄恶狠狠看他时，他立即飞了个媚眼给凤大王，然后对那公子道：“帮主，您说得太对了。”
“对个屁。”凤碧霄一声怒吼，瞧见对方眼中的笑意，心道他可不能象对方所言名不符实，让人看笑话，便压下怒气，放下袖子理理长袍，掏出折扇也摆出翩然风度，对那公子道：“凤某在此隐居，与世无争，阁下却是何人？不请自来，有何指教？”
锦衣公子抱拳为礼，“在下乃丐帮帮主龙不潜，适才得罪了，只因我这位手下说凤舞公子专会挖坑陷人云云，才有如此误会。”
龙不潜？那不是龙飞少爷的名字吗？他何时成了丐帮帮主？丐帮又是何帮派？凤碧霄一头雾水，但仍还礼道：“阁下便是龙飞少爷？”
“正是。”龙不潜微微一笑，“在下早就仰慕凤舞公子之名，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凤碧霄怔住，这位龙飞少爷所为何来？
当今江湖中年轻一代四大高手龙飞凤舞虎啸猿鸣，各有一方势力。龙飞少爷龙不潜出身武林大家，龙家不仅江湖地位高，亦是极富之家，北方各府均有其赌场茶楼药铺之类，可惜龙家人丁稀薄，三代单传，因人少，家业便渐至衰落，好在龙不潜根骨奇佳，又极为争气，十八岁时连挑十几家黑道山寨，十九岁时邀斗五位江湖顶尖高手，将其打败，自此名满天下，又使龙家成为公认的江湖第一家，地位超然。而凤碧霄自己，则是出身江南诗书望族，只因拜高人为师，才习得一身武功，学成后游荡江湖，虽是闲云野鹤一般，却也渐渐出名。虎啸名林玉虎，黑道出身，行事狠辣，纵横黄河一带，为蛟龙帮总舵主。猿鸣大名便是袁鸣，是位妙手空空，在蜀中西南一带活动，此人最喜偷鸡摸狗，只可惜了一身好功夫。这四大高手素未谋面，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如今龙飞却寻上门来，不知何故。
“龙少爷过奖了，请。”
尽管疑心，但人家如此客气，自己也不好强横，凤碧霄伸手请这二位入内。坐下后，便道：“在下孤陋，不知丐帮是……”
龙不潜脸上微微一红，咳了一声道：“凤舞公子一看便是直爽人，真性情，我也就直说了，不瞒凤公子，如今乱世，龙家生意着实难做，老太爷又心善，几几乎舍尽家财，然饥民如潮，乞儿巨增，斗米可解一时之饥，却无法做长久之计，一月前，在下偶遇这位刘先生。”他指指旁边那位不男不女，“刘先生倡议立一帮会，总舵下于各地再设分舵及堂口，广收饥民乞丐，定时习武，平时或做工或乞讨，维持生计，总之就是变人单势孤为群力，互相联络互相帮忙，合大家之力，使众乞儿饥民免于冻馁，至少是能使街上白骨少些，大家生机多些。此事经刘先生提议，又有洛阳几位年高有德的老……呃，乞儿头脑求在下筹划，在下也就张罗起来，不为闻名于世，只想为黎民苍生也做点事，尽江湖人道义而已。只是此事说着容易，做起来着实难，眼下帮众虽已聚了上千人，可奇缺筹划和可据守一地作分舵主堂主的人，至于教授大家武艺的人手就更缺了，在下虽也邀了些江湖朋友，然却受了些嘲笑，更多人敷衍，没几人响应，唉，现在才知要做成一件事，何其难也。”
凤碧霄闻言，顿时大为钦佩，他立起身慨然道：“阁下高义，以龙少如此身份行如此之事，在下佩服得紧，若有需帮忙之处，尽管开口便是，在下一定尽力。”
“痛快，凤舞公子果然没令我失望。”龙不潜呼地起身，激动地走了两个来回，才搓着手道：“凤凰寨高举义旗，众望所归，连在下都有耳闻，刘先生便自荐前来求援，见了山寨规模调度安排，深觉寨主定非常人，凤凰寨果然藏龙卧虎，刘先生几经探寻，发现寨主可能便是凤舞公子，便立即告知在下，若真是凤公子，便须在下亲自出马了，今日刘先生街上一试探，果然便是，便马上汇合了在下前来，求凤公子帮忙来了。”
“哈哈哈，好说，好说。”凤碧霄得意大笑，也在屋里刷刷走了个来回，又忽地来到龙不潜面前，“龙少爷缺的是教练武艺和统领人才，我这边正好多的是，眼下就有一人，此人少时有神童之誉，长大后亦是惊才绝艳风流倜傥兼且武艺高强，直与你我不相上下，若阁下还没有副帮主，此人就是最好人选。”
“此人如此出色，到底是谁？”龙不潜立时两眼放光。
“凤翔司家二公子司慕便是。”凤碧霄竭力忍住狂笑，嘴和腮都快抽筋了。只是他一时得意，却没想到若司慕走了，必会拖着柴玉卿相随。
“原来是他。”龙不潜大喜，“在下生长北地，亦早听说司二公子大名，确如凤公子所言，乃人中龙凤，没想到他也在此，怪不得凤凰寨如此发达，既然如此，快请凤公子与我引见。”
凤碧霄暗中撇嘴，心道，人中龙凤是你我才是，司慕那厮顶多也就是条狐狸。

不多一刻，司慕柴玉卿还有小蝶来到正厅，见了礼，互道仰慕之意，俱各欢喜，唯小蝶听了龙不潜之名，嘴角抽搐，心想直接叫龙飞或龙腾什么的岂不便利，还不潜呢。龙不潜自然不知这小女孩转的心思，于座上谈笑风生，从司文礼的政绩说到司慕的风流，从凤碧霄的凤舞碧霄剑法说到凤凰寨的美名远扬，闻之令人如沐春风，尽显玲珑却不恶俗，反见其学识风度高人一筹。待他说到立丐帮以解天下最底层之困厄时，别人犹还可，柴玉卿第一个击节赞叹，又说帮名似是不妥，提议另换个文雅或豪放之名，就叫丐帮未免太过直白粗陋。司慕听了摇头道：“丐帮之名就最好，第一浅近直接，穷叫花子一听就明白，第二却是表明即使为丐亦是顶天立地，何必扭捏遮掩？龙少爷此名起得甚好，无需再换。”
柴玉卿想想也觉有理，于是做罢。龙不潜见话说得差不多了，便郑重提出请司慕为丐帮副帮主，极言求贤若渴之意。司慕大吃一惊，不知龙飞何以认定自己能胜任副帮主一职，他却不知是凤碧霄先头做了手脚，欲待推辞，却又与适才的话语冲突，若答应，又毫无准备且不知柴玉卿意见如何，他沉吟着望望柴玉卿，又在龙不潜望不到处对他挤眉弄眼。柴玉卿便站起来道：“龙飞少爷远来辛苦，在下备了薄酒，入席再说如何？”
酒过三巡，龙不潜再提前言，柴玉卿当先笑道：“龙飞少爷挖人来了，却有些教人难办，实不相瞒，凤凰寨能有今日景象，全赖司二公子多方筹划，在下于细处尽心帮办，众兄弟鼎力支持，吃闲饭者，唯凤大王一人而已。”凤碧霄闻言大受打击，刚要起跳，但被柴玉卿似笑非笑的勾魂桃花眼扫了一眼后，立时蔫下来气呼呼喝酒。柴玉卿微微一笑，接着道：“如此一来山寨就少不了二公子。但丐帮一事，我等却又义不容辞，在下便想不如这样，既然龙飞少爷如此抬爱，那司二公子当丐帮副帮主未尝不可，但平日还在山寨，既帮同处理山寨事物，也负责丐帮长江一带事务，又可与北边呼应，不知龙飞少爷意下如何？”
司慕哀怨地看了一眼柴玉卿，唉，他又给自己揽事上身，然而这样也好，两人不用分开了。他眼里抱怨，心里却甘之如饴，为心爱的人做事，讨他欢喜，见他高兴，原就是最令人开心之事。
龙不潜略一沉吟，便喜动颜色，道：“柴兄连以后的事也想到了，如此最好，此后司二公子就为丐帮副帮主，留在凤凰寨，负责南边事物。”
不过他口里虽说着赞赏之语，心下却转了个圈。柴玉卿大包大揽，竟是未问司慕意见，有些奇怪。
此时那位不男不女，即刘先生，也笑道：“如今看来，凤凰寨如此发达，柴大王功劳当居首位，恕我直言，凤舞公子和司二公子虽是人中龙凤，却未免放诞了些，龙飞少爷出身大家，端方雅致，却肯与我这人所白眼之人结交，又立丐帮，此事可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是怪胎一个，而这位蒋小姑娘，娇娇弱质，却精研暗器迷药，那个花儿十里香可让老丐为难了一回，可见座中诸人，也就是我与柴大王算是正常的了，哈哈哈。”
此言一出，龙司诸人均怔住，面面相觑。过得片刻，被他夸为正常的柴玉卿才哈哈笑道：“刘先生所言甚是，凤舞公子司慕你们可要小心了，若以后再放诞不羁，自行其是，山寨规矩伺候。”
“噗！”小蝶再也忍不住，一口酒喷到裙子上，她立即借口跑出去，在外面笑够了才回来。这位刘先生大名刘小花，武功高强极有计谋，却最喜男扮女妆涂脂抹粉，在座人中可能就数他最不正常了，他说此言，如何让人不吃惊。接着司慕龙不潜柴玉卿轮番找借口出去，每个人回来都红着脸。而刘小花兀自大笑，将柴玉卿夸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柴玉卿一再谦让，凤司二人却听得其乐陶陶，均觉得自己甚有眼光。
晚上，一群人又秉烛商量在黄州鄂州等地设分舵，如何广布丐帮之名，及严密帮规等事。此时窗外春夜迷离，春风轻软，灿烂星空下，山幽水静，而窗内一众少年英豪却执酒夜谈，纵情喧哗，指点江山，直至东方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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