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就着胆子……追出来……所以……”
结结巴巴中表示出来的善意,让人一呆的通红司,心情也剧烈地动摇起
来。
“我会这样……那个很奇、奇怪吧。”
作为一晚的对象的话,他也不错。
“我想做爱。”
男人的眼睛惊讶地睁得老大,“唉,啊、那个……”小声地嘟哝着,男
人用手捂住自己的最。“我的经验不丰富,所以多半会很差劲。你讨厌的话
就算了……”
男人的咽喉“咕”地响了一声,他慢慢地看向圭太。
“和你,做爱?”
“讨厌的话现在就请回吧。”
男人低下头去,但握在手腕上的手指力道更强了,他缓缓地抬起头来,
低声地说:“想。”
“我讨厌夜里一个人,所以,做完爱以后我要和你一起到早上,这也可
以吗?”
圭太说出了另外一个条件。男人比圭太个头要高些,但他把头深深地低
着,低得几乎看不见脸。
“到早上都在一起?”
“对。”
男人小声说“知道了”。自虐的对手就是这个说话有点奇怪的男人了。
“去旅馆吧。”
圭太说,但男人更用力地握住他。
“……好疼。”
手慌忙放开了,真是个做什么都不灵巧的男人。
“我对这一带不熟,也有不准两个男人进去的地方吧,你知道什么去处
吗?”
“不知道……”
不但笨,而且靠不住,圭太叹了口气,不想再走来走去地在陌生的地方
找旅馆了,和以前的恋人都是在自己屋里,也去旅馆,可是离这儿太远,为
了去旅馆而坐电车未免也太傻了。
圭太看了男人一眼。
“一个人住?”
“我?”
“其他还有谁?”
圭太苦笑,男人也附和地笑笑。
“我一个人。”
“那去你家可以吗?”
他的表情一下变得目瞪口呆,这过大的反应让圭太有点厌烦。
“不要就酸了……”
“不是!”
男人立刻否定。
“你可以到我家来?”
“嗯,啊……”
“真高兴啊!”男人快乐地笑起来,离跟他见面还不到一小时,而双方
已经在性的方面达成一致了,自己没有情绪也没有兴趣,有的只是一时的冲
动而已,本想淡淡地把事情进行下去,但男人的反应却大得出乎意料。
世上有八面玲珑的男人,也有笨得离谱的男人,圭太这样想着。
“我们走吧。”
催促着,男人却不见有要走的意思,反而不安地左右张望着,好不容易
动了身,走了三步又停下来了。
“怎么了?”
视线在旁边胡乱地摇晃一番后,男人表情绝望地叹道:“我不知道这是
哪里?”
……这里是出店门十米向左转的拐角。
男人的公寓坐车要三十分钟,是终点前的倒数第二站。
现在是午夜零点,电车上的人最初还很混杂,渐渐地就少了下去,到站
时已经没有几个乘客了。
“你的挎包里装的是什么?”
从上电车起就沉默着的男人不意见说了一句话,圭太轻轻摇摇放在膝盖
上的挎包。
“教科书和笔记本,明天一大早就有课。”
“大学生?”
“嗯。”
“那真是聪明啊。”
简直像在和乡下亲戚说话一样,比起就职率来说,升学率还来得更高些,
大多数的高中生都能成为大学生,自己并不特别聪明。不是什么大事,却被
很了不得地夸奖,就像被人嘲笑了一般。
“你学什么?”
“……文学。”
男人眨了两下眼睛,感叹着:“好棒啊。”
“将来要当作家吗?”
太阳穴痉挛了一下,这和被杀恋人的话完全一样。
“如果读文学部的人都成了作家岂不是很恶心?”
短短地抛下一句话。男人表情拙拙地低了头。
“是哦……”
他的每个反应都让人不愉快,每站停车的电车现在停在一个空无一人的
站台上。一下子跳出去,把男人一个人丢在车上的恶念头在心里一闪。
“我啊,还在想你的包里是不是装了点心呢。”
男人笑着。
“只要一想象你吃点心的样子就觉得好有意思哦。”
圭太垂头连答应一声都觉得累……刚才再挑一挑人就好了,现在后悔已
经迟了。
男人住的地方离车站大概一百米远,从大街旁边的一条单行道进去。
这栋五层的古老钢筋水泥楼房连电梯读没有,爬到四层男人的房门前时,
圭太已经在喘气了。
进了玄关,旁边就是厨房,往里面走有一见卧室,虽然很狭小,但收拾
得很干净,一点也不像是单身男人的房间。
只有垫子的床进入视野。就要在那里开始做爱吗,做是想做,可是想想
就觉得麻烦。床对面的墙上是大型书架,录像带和DVD整齐地放在那里,光
看那面墙的话就好像租录像带的店一样。
架子上只有录像带和DVD,书、杂志之类的一本也没有。圭太去其他人
的房间时很在意书架上都有什么书,从一个人看的书里可以看出他是个什么
样的人。
这个男人是不读书的,就是这样的人类。
“虽然地方很窄,请坐……”
就这样站着也不自然,于是圭太在木制的四角长桌前坐下来。
“喝些什么吗?”
“嗯……”
“只有水而已,行吗?”
“行。”
男人进了厨房,拿着一瓶矿泉水出来。圭太一口气喝了半瓶水后,啤酒
带来的醉意才好了些。
忽然醒悟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是刚刚才认识的男人的房间。而后又想起
是为了做爱而来这里的,但是却好像到了朋友家一样,不觉得紧张,也没有
让自己觉得紧张的人。圭太抬眼看看床,不想在那上面做,倒想在那里睡一
觉。
对面的男人站其拉,以为他想去厕所,他却走到自己身边来。这是当然
的行动,可他的靠近却给人一种奇特的感觉,违和感……对,就是违和感,
他碰自己的耳朵时自己哆嗦了一下,他也像吓着了一样缩回手指。
“对不起……”
“没关系,我并不是讨厌……”
圭太说了不用在意可以摸,但男人还是顾忌地不敢出手,两个人近得连
呼吸多能听到,却只是呆坐着而已。如果不说快点做吧之类的话可怕会这样
一直呆下去吧。
“啊,我洗个澡可以吗?”
男人询问地侧过头。
“白天太热了……”
男人小声地书:“请吧……”
圭太它一样地进了卫生间,一个人的时候圭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要做
就做吧,我有点颤抖,你硬摸索下去不就好了吗,这样一来,你缩手缩脚的
我也不好办啊。
脱掉衣服,泡进浴缸,灼热的雨洒下来,两手被打湿了,就这样一直看
着,这双手就是杀了人的手,杀人犯的手。
让自己烦恼的元凶简简单单地就死了。在咖啡中掺进世面上买来的安眠
药,趁他睡熟的时候捆成抱着膝的样子,用半透明的大垃圾袋装起来,扔在
冰柜里打开电源,微微的机械声,冷冻了的尸体,不会再看到他,不会发臭,
也不会腐烂。
具体是什么时候杀掉他的已经想不起来了。一周前……也许是两周前也
说不定,杀人前后的记忆模糊不清,只有一点是清晰的,那就是杀了恋人之
后的自己再也没回过那公寓房间。
把恋人杀死后,有一种扔掉了什么一样的爽快感。可是到了夜里在黑暗
的寂静中冰柜的声音却止不住地钻进耳朵里,无法抑制的恐惧令人忍不住要
悄悄地过去查看。
由于实在太过简单了,以至有他其实还没死的疑惑,一旦想到后,多余
的想象就止也止不住了。自己确认过他的心脏停止没有,停止之后才认为他
是“死了”的,即使没有死放在冰柜里这么长时间也该死了。可是,也许他
会冷冻后再活过来。
太愚蠢了,那种事只可能出现在小说里。
冰柜的盖子忽然开了,被捆成一团的男人滚了出来,挣断绳子,缓缓站
起来,以充满憎恶的眼睛瞪着自己,一步步地逼近……
咚,咚,有人在敲门,就像电影一样,周围的景色在一瞬间变化了。头
上降下的热水雨,狭窄的环境,奶油色的墙壁,这里是哪儿?
“可以进去吗?”
谁的声音?圭太止不住颤抖起来。
“只是给你毛巾而已。”
门似乎开了,圭太紧紧地贴在窄小的浴缸壁上,有东西唰拉唰拉响着,
然后门又关上,一声深深的叹息从自己的口中泄露出来。想起来了,这里是
陌生男人的房间,不是自己的屋子,没有冰柜,也没有尸体,我的想象力未
免太好了吧。圭太皱着眉笑起来。
杀死恋人的那一夜,把教科书、笔记本和钱包塞进挎包里就飞也似地逃
出了公寓。很害怕一个人呆着,于是去了朋友家。自那晚开始,圭太就被恶
梦困扰着,每夜都梦见脸色惨白的恋人在追赶自己。自己无论逃到哪里,那
充满憎恨与恶意的眼都会追上来,然后杀了自己,砍短手脚,吃掉内脏,侵
犯已经成为一堆肉块的自己。
那是个有着恋人外貌的怪物。
从恶梦中醒来,环视着四周,想找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参照,就算不是心
灵相通的人也好,自己不是一个人就足以从心底感到安心了。这是现实的是,
刚才只是恶梦而已,自己不断地对自己重复着。
如果不离开那房间的话,一个人每晚都做着这样的梦,一定会发疯的。
朋友,一开始还高高兴兴招待自己的朋友,时间一长就对自己越来越冷
淡了。只能在为数不多的朋友家里换来换去,如今已经没有其他可去的地方
了。
没有住处,只能一个人不停地走着,想着谁都可以的刹那间,也许只是
希望无论是谁多好,只要有个人陪在自己身边。
恐惧、寂寞、恐惧、寂寞,形容得像小孩子一样幼稚,但这是罪恶感吧,
这些都是罪恶感。这种感觉很不普通,可是杀了人这种事毕竟不能归纳在普
通范围里吧。
洗好身体关掉了热水,圭太一时迷惑要不要穿衣服。觉得什么都不穿就
出去未免太露骨,最后还是穿上了。
走出浴室的时候,男人好像交换似的进了浴室,圭太以冷冷的眼光目送
着那急切的背影,不想一个人睡才找了他来上床,但是现在看来还是一个人
最安心。
坐在床上,一下陷了下去,床垫十分柔软,床单触感也很舒服,闭上眼
睛,闻到陌生人的气味。
一直不曾好好地睡过,无论是杀死恋人之前还是之后,夜里不停地醒来,
而后又是浅浅的睡眠和周而复始的恶梦。
虽然是活着的那一方,但杀人给自己造成了深重的影响,从头到脚,以
及心底。圭太微微地,空虚地笑了。
困倦席卷上来,圭太眨了几下眼睛,没有做保持清醒的努力,就这样服
从了本能。
睡了也没关系,反正那男人出浴室之后会叫自己起来的,圭太这样想。
……恶梦没有重来。
从床上支起上半身,圭太在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的秋天的晨光中抱
膝而坐,脑细胞还没有清醒,作出判断花了很长的时间。
有尿意,从床上站起来,想要向卫生间走去,踏出的右脚踩到了什么硬
东西。
“疼……”
吃了一惊,圭太向后退去。脚边的毛巾被悉悉索索地动了动,边上露出
一只人脚,看到这个揉着小腿的男人的脸圭太才想起来,店里的搭话,上床
的约定,可是自己从倒在床上以后就没有记忆了。
“对不起……”
仍然皱着眉的男人说了声“没关系……”然后不动了,又重复了一句
“真的没关系……”
凝视着自己的视线,只是看着,却什么也不说。
“昨天很对不起,我、我好像睡着了……”
圭太无意识地搔动后脑勺。
“那个,你可以把我叫起来的。”
“我叫你你也没醒,看你好像睡得很香的样子……”
房间里虽然很暗,但从窗帘缝里透进来的阳光很明亮,薄薄的墙壁穿来
旁边房间早间新闻节目的声音,自己已经没有半点想做的心情了,可是还是
要负起约了别人的责任。
“现在开始,做吗?”
大大的电视上放着的时钟指着上午七点三十分。
“我不去上班不行。”
男人慢慢地站起来。
“啊,是哦。”
“你也要去大学吧,一起走好吗?”
“嗯。”
男人在圭太面前换上件牛仔裤和黑T恤,最初见面是觉得他很瘦,但是
这样看来他并不太瘦,背上的肌肉很结实,形状也很好。
两个人胡乱洗了把脸,走出公寓,通往车站的路上很多上班族和学生在
走着,圭太紧跟在男人身后,昨天曾想与他做爱的,不应该说虽然不想与他
做爱,但自己最后睡着了。
那个挺得直直的黑色背影分开人群快步走着,他虽是个笨手笨脚不擅与
人相处的男人,但他没有把睡着了的自己叫醒硬要与自己做爱。
男人站住脚转过头来。
“吃点什么吗?”
他指着快餐店,圭太早上从不吃东西所以并不饿,可是也许男人想吃些
什么,所以答应了。
店里没有太多东西,对方问三明治套餐怎么样,圭太说好,就要了一份,
男人一语不发。圭太想他可能是因为没跟他上床所以在生气,可是如果做了,
空气会更紧张吧。
三明治的渣子掉在腿上,圭太轻轻把它掸掉,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投。
“很抱歉。”
道歉的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对方弄不明白似的侧过了头。
“你为什么道歉啊?”
“昨天我睡着了。”
男人的表情柔和了起来,笑了。
“不用在意的。”
“可是……”
“真的没什么。”
对方的这种态度让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一时沉默下来,周围的喧嚣忽
然变得很刺耳。
“大学有意思吗?”
唐突的问题,好像是多年不见了连长相也不记得的亲戚的客套话。
“……还行。”
对方既然问起自己,就形式化地回答。
“做什么工作?”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