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墙侧躺着的海渊眼睛睁大,耳朵竖了起来,仔细听着阿茶嘴里说的红线这事。谁和他连了?阿茶怎么不曾对他提起过?为什么这件事情他一点也不晓得?这个阿茶真是让人火大!
「这不一定。」千岁解释道:「红线会断,缘分尽了就断。举个例来说,你娶第一个老婆的时候红线系在你跟她身上,跟着你和她离婚,红线就断了。紧接着你又娶了第二个老婆,红线便出现在你跟第二个老婆身上。也就是说即使你老婆投胎回来,你们的红线也不一事实上会连在一起。」
「唉哟,怎么会是这样?离婚就会断?那死掉重新投胎算不算离婚啊?」事情和阿茶想的完全不同。「啊如果算的话,也就是说就算那个日清的红线跟我的连在一块,他也不一定会是我的老婆投胎回来的罗?」
「什么?」千岁怀疑自己听错了。阿茶刚刚好像提到日清的名字。
原本一直装睡的海渊跟着掀开棉被,从床上坐了起来,他那双眼睛盯着阿茶的背,直到阿茶感觉有道灼热的目光注视而转过头来,才看到海渊一脸大便地看着他。
「唉呦,你不是睡了,干什么又爬起来?」阿茶吓了一跳。
「关日清不会是你老婆,绝对是你眼睛脱窗看错了。」海渊冷冷地说。
「可是我们的绑在一起捏。」阿共困惑地比了比自己的小指。
「你眼睛脱窗。」海渊仍然坚持着。
「你才眼睛脱窗。」阿茶嘀咕了声。他不想跟海渊吵,所以别过头,看着他们家正在努力喝牛奶的小桃来。
「那个……」千岁试图先将阿茶的注意力拉回来。「其实有件事情还满重要的,一般人是看不见那条红线的。所以我不晓得你为什么会看得到。」
「啊哉?」阿茶耸肩,摸了摸小桃的头。「我还看到很多次溜。」
突然间,阿茶看到千岁桌子上搁着一本课本,这才发觉原来千岁今天没有在打电动。
「你在读书喔?」阿茶可惊讶了。这还是他搬到宿舍以来,第一次看见千岁的桌上有教科书。
「嗯。」千岁说:「期中考快到了。」
「期中烤?」阿共歪着头问道:「是什么?」
「咦?」千岁呆了一下。「就是期中考啊!」
待在床上没人理会的海渊翻了身躺回床上,拉起被子把自己盖起来。他继续生闷气,那翻身的声音弄得床铺砰砰响,全身都笼罩着阴暗气息。
被巨大声响吓了一跳的阿茶转过头去看了看海渊,突然他想起海渊晚上吃药的时间好像已经到了,朝着千岁笑了笑,说了句「你继续读书吧!」之后,便拿着杯子到饮水机去装了些温水回来。
阿茶把海渊药包里的药拿出来,然后端着水来到海渊床前,摇了摇他。「吃药了,快起来。」阿茶说。
「我睡了,要吃你自己吃。」海渊的声音闷闷的。
「把药吃一吃再睡啦。」阿茶觉得海渊讲话口气怪怪的,不知道他又在生什么气了。「快点,你说你会乖乖吃药的。」
海渊把被子往上拉,蒙住头不理会阿茶。
「为什么又闹脾气了咧?是不是伤口很痛?」阿茶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海渊。
海渊隔了好一段时间,才缓缓地「嗯……」了声。
「那就要赶快吃药啊,吃了药再睡一下就不会痛了。」因为海渊是病人,而且又是为了他才受伤的。阿茶很有耐心地哄着海渊,要他赶快把药给吃了。
海渊慢慢拉下被子坐了起来。其实他只是不爽阿茶刚刚一直都不理会他,一回来就只顾着跟千岁说话而已,这回阿茶好声好气地要他吃药,他脾气也就消了一大半了。
阿茶将药送进海渊嘴里,又把温开水递给海渊喝。等海渊吃完药后躺下,还很贴心地帮他将棉被盖好。
「快睡吧!」阿茶说着,手掌贴在海渊额头上,测了一下温度。「你的脸有点红,等一下可能会发烧。你上次打架以后也是有发烧,医生又没给你开退烧的药,我看我等一下去西药房买一些回来放好了。」
阿茶看了看表。「才九点,药房应该还有开。」
阿茶跟着将床底下的棉被拿出来铺好,打了打枕头,然后坐在海渊床下看着他。
海渊吃了药之后也觉得困了,他眯了一会儿,等他再度睁开眼时阿茶已经提了塑料袋从外头回来,正在桌上整理买回来的东西。
一直到半夜,果然如同阿茶预料的一样,海渊发起高烧来。
阿茶先喂了海渊退烧药,然后想起来海渊还没跟打工的老板娘请假,于是慌慌张张地拿着怕普的名片和抽屉里的零钱跑到走廊上去打公共电话。
「喂?」电话接通了。「老板娘在不在?」
「请等等。」对方说。
阿茶等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利来才过来接。「你好。」
「喂,你好。我要帮小渊请假,他出车祸然后医生说他骨头裂开,我想让他休息一下再去上班。」
「请问您哪位?」
「挖洗(我是)小渊他阿公啦,上次我有去你的怕普啊,我们还有见过面的捏小妹。」阿茶说。
「小渊他阿公?」PUB的老板娘利来显然想不起来自己见过这号人物。
「对啦对啦!」阿茶跟着说:「我家小渊有点严重的样子,所以我想帮他请个三天……」阿茶想了想,三天好像不太够。
「五天……」五天好像也休息不好的感觉。
「啊不然先请一个礼拜好了,他右手都包了起来也不能工作,现在还在花骚,我看让他休息久一点好了,不然他去你那里工作,也很可能会昏倒给你看。」
结果阿茶擅自作主帮海渊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利亚也没多说什么,只表示等海渊康复再回去上班就成。
阿茶挂上电话,觉得其实利亚这个人也挺不错的。
海渊因为发烧的缘故,整个晚上都睡睡醒醒不太舒服。
他觉得脑袋热烘烘的像被放进烤箱里,身体冰冷冷仿佛处在冷冻柜中,全身像洗三温暖一样,让他有些难受。
他平时身体挺好,也鲜少生病感冒。但是只要一发烧,整个人就会全身无力而且痛苦得要命。
海渊深深吐了一口气,接着将整张被子都卷起来,看看这样像冷冻鲔鱼一般冰凉的身体会不会好一些。
不敢睡太熟的阿茶听见海渊的叹息,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很难过吗?」阿茶揉了揉惺松睡眼,坐在地板床铺上的他探头过去摸了摸海渊额头的温度,跟着又摸了海渊的脸。「还是很烫。」
但海渊缩成颗球一般,却又像是很冷的模样。
阿茶担心地问着:「棉被不够厚吗?你是不是会冷啊?」
「有点。」海渊闭着眼睛说了句。
阿茶站了起来,将自己床上的被子先盖到海渊身上,然后看看上铺的千岁,千岁已经睡了,身上的被子也薄薄的一件而已。
他跟着又在橱柜里翻了翻,没发现有多余的被子,心里有些焦急,踏着匆促的步伐便走出寝室,去敲隔壁同学的房门。
阿茶一间一间地问人有没有多余的被子,嘴里也不停地说着抱歉,不好意思在凌晨四点这样的时间去打扰他们,但海渊发着高烧,需要厚一点的被子来取暖。
「二O七」的男同学顶着一头杂乱的黑发和睡眠不足的黑眼圈,指着过去那几间寝室。「蔡正楠好像有,你可以跟他借。」
阿茶喜出望外地往「二O二」跑去,顺利地拿到那个同学刚晒好要收起来的冬被,然后跑回自己的寝室里,替海渊盖了上去。
「一件、两件、三件,这样应该够了。」阿茶松口气,海渊盖着三件被子,睡得也平稳了些,没再发抖了。
阿茶坐在床边看顾着海渊,已经四点多了,到了平日起床的时间,他也睡不太着,于是他就看着海渊的脸,有时拿着毛巾替他擦擦脸,看着他越睡越安稳,阿茶也露出笑意。
早上阿茶喂过海渊吃药后,用自己的额头轻碰海渊的额头,发觉温度已经稍微降下来以后,便急忙整理书包,准备要去上课。
千岁已经出门了,整个宿舍大概只剩下阿茶一个人而已。
阿茶把小猫抱到海渊床旁的椅子上,摸了摸小猫的头。「媳妇唉,阿爸现在要去读书了,你帮阿爸看着小渊嘿,让他乖乖睡不要随便乱跑。阿爸每一切下课都会回来看一下,这段时间就麻烦你罗。」
阿茶也不知道这样讲小猫听不听得懂,只见小猫朝他「夭~」了一声,跟着低下头用舌头舔着前脚,整理起自己的毛来。
学校第一堂上课钟打了,阿茶听见以后,急急忙忙地拿起书包背好,跟着冲出寝室,往学校跑去。
阿茶走后,宿舍变得很安静。
小猫趴在椅子上看着睡觉中的海渊,跟着张大嘴打了个呵欠,前脚交叉着,头低了下来,也困得闭上了眼睛。
窗户开着的寝室内视野明亮空气流通,树林间轻轻响起了几声蝉鸣鸟叫,时间在悠闲与缓慢中度过。
楼下偶尔传来舍监走动扫地的声音。
一阵清风从窗户吹进了屋内,夹杂着两片落叶,在地板上卷啊卷地,卷成了一道小漩涡,而后风停息,叶子落下躺在木头地板上,桌子前摆放的椅子上却多出了一个人影。
阳光稀稀疏疏地洒入房内,白色的光芒毫无遮拦地透过那个人直接打落地面,仿佛那个人从来不曾存在在那个位置般。
海渊书架上的书被拿了下来,书页翻动的声音传来。
原本睡着的小猫睁开眼,见到熟悉的身影便坐了起来,朝着对方喵了一声。
「夭~」
正翻着书的泽方回过头来,苍白无血色的脸如同张白纸一般,他轻轻地朝着小猫笑了一下,转过身去继续看海渊的书本。
海渊的书向来都是这么干净,上头完全没有写字画线的痕迹。唯一有的是课本页面上的皱摺,那是他课堂上趴在课本上睡觉时所造成。
「夭~」小猫又叫了一声。
「嘘……吵醒他可就不好了……」泽方抚摸着书本,幽幽地说。
「夭~」
「投胎?我没有说要去投胎啊?」当小猫出声,泽方听见它话里的意思,便缓缓回答。「我答应你在你走了以后把阿公带回来,但之后可都没答应你什么喔。」泽方顽皮地笑了一声,他讲话音调细细甜甜的,如同个女孩子般。
「夭~」
「唉,谁叫我没想到阿公跟海渊感情会这么好。我觉得啊,如果我让阿公走掉,然后自己再回来也不错。到时候只要我不说,海渊也不知道是我,这样日清对我好,海渊也对我好,然后我再拿阿公留给我那些钱去动手术,就真的很完美了。」
「夭~」
「贪心?」泽方轻轻笑了一下。「这样怎么叫贪心啦!阿公很疼我的,只要我说一声,无论什么东西他都会给我。他给了我,就变成我的东西了啊!不论是这个身体,还是他的钱都一样。既然都是我的,那怎么叫贪心了呢?」
「夭~」小猫仍持续着对话。
「妈,我是你儿子耶!阿公只是你老公的爸爸,又不是你的爸爸,为什么你要对他这么好啦!你对我再好一点不好吗?别老是只顾着阿公啦!」
「夭~」
「都一样啦,阿公不会跟我计较的,更何况我那么喜欢海渊。而且我还有一个男朋友啊,如果我走了,那他真的会很伤心的。」泽方始终微笑着。
从离开自己的身体以后,他待在阿茶的身边已经很久了。
他看着阿茶用他的身体来上学读书,用他的身份和海渊在一起。
本来之前刚死掉的时候他真的是心灰意冷觉得自己的人生完了,但是后来看见母亲将也是该死了的阿公带来阳间返魂后,泽方便觉得自己其实也是可以这么做。
只是后来泽方发现阿公的存在还是很重要,当他发觉海渊越来越喜欢自己的阿公,而且越来越离不开他,泽方就想到可以利用这一点,等到海渊完全爱上阿公的时候,再一举将自己的身体夺回来,送阿公去投胎,这样海渊就会爱着他,事情也就完美解决了。
跟着他有阿公的遗产,有海渊,还有日清,下辈子肯定快快乐乐,不愁吃穿了。
泽方笑得开心,椅子上的小猫「夭~」了声,不理会他,趴回原位,那双蓝灰色的小眼睛盯着他不放。
床铺上的海渊动了动,呻吟了一声。
海渊缓缓睁开眼,突然屋内又吹起了一阵小小的风。
海渊看着空荡荡的寝室,刚刚好像还听见有人讲话的声音,他以为是阿茶回来了,但房间里什么人也没有,于是以为是自己睡糊涂做了梦,才会以为刚刚有人在这里。
阿茶不在,宿舍变得冷冷清清的。
海渊拉了拉被子,无聊地看着地板,早知道自己也应该跟阿茶去上学,这么久的时间都习惯两个人一起行动,现在只有自己一个留在寝室,还真是挺不习惯的。
他无聊地翻了几个身,脑袋里全想着阿茶什么时候回来。
这样的情形真的有些糟糕了。海渊如此觉得。
他从来没有试过这么惦记一个人过。
学校里的下课钟敲了一下。
过了几分钟以后,喘吁吁的阿茶用跑的跑回宿舍来,手里还提着在学生宿舍买的营养早餐。
「吃饭了。」阿茶边擦着汗,边对海渊说。
他将早餐的稀饭餐盒打开来,再将海渊扶起床,问着:「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还好。」海渊接过稀饭,西哩呼噜地喝了个精光。
阿茶又摸了摸海渊额头上的温度,发觉热度一点一滴地慢慢退了,这也才松了口气。他跟着又把药拿过来给海渊吃,说着:「把这些药吞了,然后再睡一下。多睡一点病才会好得快。」
小狎从椅子上跳下来,在阿茶的脚边猛绕猛绕。
「唉呦,别在我脚下面走啦,等一下踩到你怎么办?」阿茶紧张地将小猫抱起来,摸了摸它的头如此说。
「夭~」小猫长长地叫了一声。
「这只猫真吵。」海渊说。
「小桃是代替我在照顾你捏,而且她也没有常常叫啊,一点都不吵啦!」
「干嘛不你留下来,而是要让一只猫来照顾我?」海渊说。
「因为我要上课啊!」阿茶还是觉得学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上课了。「而且学校跟宿舍这么近,只要用跑的一下子就能回来,所以我才放心让你跟小桃留下来的啊!」阿茶看着海渊,这么说着。
阿茶跟着又陪了海渊一下子,等上课钟响,便急急忙忙再度跑回去。
尔后今天一整天,阿茶每节下课时间都因为惦记着海渊的病,从教室冲回宿舍里来,而且也不觉得辛苦。
当他回来的时候如果遇上海渊睡得热,阿茶就也不吵他,只是走到窗边那张椅子坐下,抱起他家媳妇小桃,一人一猫静静地看顾着海渊。
偶尔海渊醒过来看见阿茶在身边,便会觉得有种安心的感觉。
而当他睁开眼发觉阿茶还没来,便会再度闭上眼,仔细听听走廊上有没有阿茶走路的脚步声。
阿茶的脚步声很好认,他常常脚跟拖着地也不抬起来走,所以走路时总是发现沉沉的声音。尤其阿茶穿拖鞋时声音最为明显,还会啪达啪达地,塑料拖鞋老是打着脚掌,海渊每次一听,就晓得是阿茶走过来了。
第四章
在宿舍里休息了几天,海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虽然额头上的线还没拆,右手臂还绑著绷带,但海渊已经没那么虚弱,阿茶便开始拖著海渊去教室上课。
下课前两分钟,国文老师合起了书本,说了这次考试的范围:
「还有一个礼拜就要期中考了,上次考试没考好的同学这次要努力把分数补回来知道吗?」
跟著下课钟打,国文老师慢慢地走了出去,教室内的同学又跑又跳大声讲话,开始喧哗起来。
海渊还是睡著。
阿茶合起了书本,千岁刚好要走出教室,经过阿茶身边。
「千岁!」阿茶叫了他的名字。
千岁看见阿茶,於是慢慢走了过来。
「什么事?」他手上拿了个小型的游戏机,正要去外头打电动。
「期中考就是考试吗?」阿茶还不太了解高中生的专门术语。
「是。」千岁点头。
「考坏掉会不会怎样?」阿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