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歇失忆——沙棘汁

一
快下班的时候，章飞接到姐姐打来的电话：
“小飞，下班没什么其他安排吧？”
“没，怎么了？”
章飞一边转着手里的圆珠笔，一边看着门外闪过的同事周志华的背影。周志华是单位的会
计，整天不怎么笑，但是章飞就是喜欢看他，最主要喜欢看周志华挺直的鼻梁和红润的嘴
唇。
“你下班去帮我接个人，是我高中同学的表弟，叫‘小鱼’，刚考上XX大学。孩子年纪小
他家不放心，但是他又不让家里人送，你在那里工作，好歹算个熟人，帮忙照顾一下……
”
姐姐也就30多一点，但是罗嗦起来一点不比老妈省心。章飞并没听进去那么多，脑子里还
是周志华的嘴巴，一张一合地象金鱼一样在吐泡泡，章飞笑了，电话那头一声骂：
“哎，我说你听见我说话没有？笑什么？”
“啊，啊！！说什么？”
章飞楞过神来，忙不迭和姐姐确认：
“你说接什么鱼？怎么还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啊？他怎么不叫猪啊羊啊的？”
“你这孩子，人家姓于，我也没记住名字，就叫小于了。你见了人家面可别乱说话，人家
孩子面皮薄，不象你，整天乱说胡吹的。”
“我家孩子就不可人疼了？”章飞开始和姐姐较劲：“哼，我知道，你现在有了孩子有了
老公，弟弟就是第三世界的公民了，555，命苦啊！”
“好了好了，都多大了说话还没正形！”姐姐嗔笑着叮嘱章飞：“你记着去接人家啊，晚
上9点多到站，我已经把你的照片和电话都给他了，你在车站等着，他会找你。”
章飞看看表，才6点过2分，那就是说还有3个多小时要等那个什么兔崽子，哦不，鱼崽子。
非亲非故，干嘛找这个麻烦？章飞开始埋怨姐姐多事，但是也没有太在意。其实他还是满
热心的一个人，只是不喜欢突然被打乱生活。既然姐姐答应别人了，章飞也没所谓，帮忙
接一下，也不费什么事儿。
二
章飞下楼准备先吃饭，一出办公楼，8月的热浪冲得他头昏脑涨。章飞扯掉领带，先躲回大
堂吹冷气，准备计划一下到底怎么办。
是吃了饭直接去接那个什么鱼？还是先回家整理一下房间休息一会？章飞忘了问姐姐，接
人是接到学校，还是接到他的住处？要是接回家，有点麻烦——章飞不习惯和生人住一起
。而且章飞稍稍有点洁癖，怕带回家的是个小泥猴，那周末大扫除的努力就白费了。
想归想，章飞还是得去接人。
一转身，章飞看到周志华走出电梯，依旧是穿戴得一丝不苟，微皱的眉头和紧闭的嘴唇，
好像不很开心的样子。章飞知道周志华向来如此，极少看到他轻松或享受的样子，都是一
幅若有所思的感觉。不过，也有例外，就是当他看到章飞看他的时候。
章飞记得第一次去财务部去问有关报销的事情，当时财务部里静悄悄的，门口的几张桌子
都没人，章飞想了想，大声问到：“有人吗？”
当时周志华在，他从一大摞票据后面抬起眼睛，有点不解地看着这个大声问话的人，章飞
就有点被他吸引了——不是被他的眼睛，当然，周志华的眼睛也是很好看的；但是吸引章
飞的，还是周志华的鼻子和嘴巴。
周志华的鼻子很挺，一顺下来，就是饱满红润的嘴唇，用樱桃小口形容有点怪，但绝对是
有那种让人想咬一口的冲动。男人鼻子大下面也大，但是周志华鼻子不大，就是感觉很英
挺，章飞忽然就想，周志华的下面会不会也那么挺？刚想完，自己就骂自己流氓，脸上浮
现了一点自我解嘲的微笑。
周志华不明白章飞为什么不说话，还在那里盯着他不怀好意的笑，下意识地笑了一下，脸
有点红，低头继续忙自己的。
章飞后来就发现，财务部的这个家伙，很少说话，更少看到他笑。但是每次章飞的目光和
他碰到一起的时候，他总会有点羞涩地笑笑，当然这种笑，外人可能看不出来，章飞也不
十分确定。
今天周志华看到章飞，还是笑了笑，只是嘴角上翘的弧度大了一些，让章飞觉得他确实是
对自己在笑。章飞没那么斯文，咧个嘴笑得象傻子一样，但是大家都说章飞这样笑起来最
阳光，完全不象26岁的人。
三
章飞坐在快餐店里还在想着周志华的笑，似乎还幽幽闻到周志华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章飞
其实一直在想，周志华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否则，一个爱干净、用香水、长相清秀的男
人，为什么没有女朋友？章飞不知道周志华有没有女朋友，只是没见过，而且，似乎同事
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周志华有没有女朋友，和章飞有什么关系？章飞想到这里，歪着头
笑了。
快餐店的东西没有以前好吃。
章飞记得第一次来这里，觉得饭菜都很不错，不知道是自己饿了，还是因为看到那个白净
的服务生。服务生十七八岁的样子，说话一口的川味，也难怪皮肤会那么白。章飞去过成
都，那里云多雾重不见阳光，男女皮肤都很白。章飞用半生不熟的四川话和他搭茬儿，小
伙子也没生气，乐呵呵给章飞端了一大碗汤。说实话，汤的味道不怎么样，章飞闻了闻却
没喝。
后来章飞就经常来这里吃饭，来了一个多月后，小伙子不见了，听说是回了老家。章飞有
时候吃饭的空儿就自己在那里瞎想：四川娃子是不是都那么白净？要是脱了衣服看到那么
白净的身体，自己有什么反应？……
章飞磨磨蹭蹭吃完饭，又看了看小店里的电视，乱七八糟演的一些电视剧，章飞也没心情
看，一边打发时间，一边盘算着姐姐给他揽的究竟是个什么活儿。
时间很快到了八点半，章飞赶紧出门打车去了火车站，虽然很久没有来这里，但是火车站
乱哄哄的场面没什么变化。天气仍然很热，加上火车站人多，气味很不好。章飞皱着眉头
，心里又开始骂姐姐多事，一边在骂那个还没见面的孩子，责怪他为什么不让家长送他，
而给自己带来这些麻烦？
不知不觉，时针快指向十点钟了，章飞一身臭汗和怨气，仍然没有那个什么鱼的信息。章
飞掐掉手里的最后一支烟，恶狠狠扔到远处，心里想：你他妈要是再不来，老子就走了！
章飞还在发火呢，忽然觉得身后有人站在那里看了他一会儿了，章飞转过头，满脸凶相对
着那个家伙。
那是个拖着行李的学生，瘦瘦的，穿着白色的T恤和浅蓝的牛仔裤，背个很大的背包，整个
人看起来只有那双大眼睛还有点神采，但是也被章飞冷冰冰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低眉顺
目的开始玩脚下的空瓶子。
章飞看他不象坏人，也没什么攻击性，就转回头，真的准备自己回去了。
四
“喂……你，你……？”
那个小孩竟然叫他，章飞回头，不耐烦地吼：“你叫谁？”
小孩拖着箱子小跑着过来，背后的背包左晃右晃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滑稽，章飞不禁想笑
。小孩跑到章飞跟前，从裤子后袋掏出一张照片递给章飞，
“我KAO，这不是我么？”章飞看到自己的照片这么不受礼遇，再加上热天了等得头大火燥
的，心里明白眼前这个小家伙就是姐姐托付的那个什么鱼，但是心里没好气，扭头就走。
小孩赶紧拉着箱子追他，一边追一边喊：
“喂……，你，是不是你啊？”
章飞猛的站住，回头看着小孩说：
“什么就喂、喂的，你就不知道礼貌点？”
小孩吓到了，猛地站在那里没站稳，差点和箱子一起摔倒。章飞被他气笑了，赶紧转身不
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笑脸，正好有空的士，章飞招手拦下来赶紧钻进去，看小孩还在那里傻
站着，章飞摇下车窗喊到：“还不上来，你想睡在广场？”
小孩慌不迭把行李塞进后座，自己抱着背包坐在另一边。司机问他们去哪里，章飞想了想
，说：“人民路，XX公寓。”那是章飞的住处。
五
车里的空调不够大，章飞觉得有点头昏。加上小家伙和他身上都有汗味儿，夏天特有的那
种急躁就很容易赶上来。章飞冲司机吼：“空调不能开大点儿呀？多加的钱我给你！”
司机倒是很顺从去开大了空调的档位，毕竟火车站到公寓的路程不近，难道遇到一个晚上
打车走远路又不讨价还价的住儿，司机也懒得计较他的语气。倒是小孩儿吓了一跳，哆嗦
了一下。本来章飞就坐了大半个位子，岔开的两条长腿又几乎把后座的空挡霸占了，小孩
儿抱着背包缩在车门边，仿佛随时都要被挤出去的样子。
空调大了，空气凉了，车厢里有点难闻的气味也慢慢消散了。章飞的火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当他把眼睛从窗外的街景转到他接到的“客人”身上时，不禁想笑。看着这条“鱼”奄
奄一息的样子，章飞心里既有些同情又幸灾乐祸，不过到底还是个才发育的孩子，一个人
来这里上学，也不容易。章飞想到自己当初来这里工作，比他还大4岁，但也为很多不适应
付出了代价。看看小孩儿可怜的样子，章飞又动了恻隐之心，拿出手机递过去说：“给家
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一边把自己的腿收了收，腾出一点地方给这个小鬼。
“不打了，手机话费贵。下车找个IC电话打可以了。谢谢！”
小孩儿拒绝章飞的示好，章飞觉得有些不爽。虽然节省话费的说法听上去不错，但是章飞
一来不在乎这几个话费，二来深更半夜去哪里找IC电话让他用？这不是找难题么？
章飞懒得理他了，自己窝在座位里开始闭目养神。
六
车子拐弯的时候，章飞睁开了眼睛，或者说章飞不得不睁开眼睛，因为司机拐弯太急，把
章飞“甩醒了”。章飞知道自己该下车了，但是对于司机的鲁莽行为仍然不平，刚想开口
骂人，章飞看到另外一件让他更生气的事情——
小毛孩竟然掏出钱去付车费！！
“你他妈干什么！！”章飞大吼一声，司机接钱和小孩递钱的两只手同时一缩，那张百元
大钞就掉在了前后座位之间的夹缝里。
“你掏什么钱？钱很多？”章飞训斥小孩子，然后把自己的钱递过去，同时又对小孩说：
“把钱捡起来赶快下车。”
章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大火气，下了车看到小孩儿拉着笨重的箱子手足无措站在那
里，自己又有些愧疚。章飞走过去想帮小孩儿拉箱子，小孩儿竟往后退了一下。其实身体
也没退，但是章飞看到他眼睛里畏惧和抵抗的神色，于是放弃了菩萨心肠，继续黑着脸往
前走。
听到后面跟上来的脚步声和行李箱轮子的声音，章飞心里有点郁闷，这个小家伙看起来瘦
弱，但是一副强骨头，日后还是少招惹为妙。
七
章飞的隔壁住了几个坐台小姐，原本那个房子是空着的，章飞有时候带人回家来玩总是可
以很尽兴，叫的再大声也无所顾忌。只是有一天，隔壁搬进“邻居”后，章飞发现自己需
要小心一点了，因为有一次半夜忽然醒来，章飞隔墙听到一种声响，仔细听，是有节奏的
床榻咯吱作响的动静和人在某个时期喘息的声音。
章飞这才发现，原来房间隔音效果不好。自此以后，章飞总会在晚上听到一些让人浮想的
声音，虽然自己对那个活动没有兴趣，但是脑海里还是有一点勾画，同时那种记忆里的气
息隐隐透过墙壁传入章飞的鼻孔，生理反映还是会不自觉地在黑暗的被子里慢慢发生。
今天章飞带小孩儿回来，隔壁的门还留了一点缝，里面歌舞升平的热闹的紧。章飞皱皱眉
头，哗啦哗啦掏出钥匙开门，小孩跟在后面好奇地打量周围环境，又忍不住探头探脑往隔
壁门缝里看。章飞眼睛余光看到他的动作，立刻回头瞪着小孩儿，吓得小孩儿吐吐舌头赶
紧把脖子缩了回来。
八
章飞住一个两房一厅的套间。
本来章飞准备找个单间或者一房一厅来租，但是这里的单身公寓都租完了，小区周围环境
还不错，价格也适中，章飞就租下来了。正好家人如果来玩可以有地方安身。
平时章飞还是比较注意清洁的，进门脱鞋后很多时候就光脚到处跑，因为地板是毛巾擦干
净的。章飞不吸烟，偶尔喝一点酒，啤酒红酒白酒都能喝，但是绝对不酗酒。不过今天，
章飞的房间略微乱一些，因为周末加班后身心疲惫，章飞懒了一下没收拾。正好带了小孩
儿回来，章飞觉得有一点不好意思。
小孩儿倒也机灵，把箱子放在进门的鞋柜边，自己换了拖鞋。章飞心里对他加了一点好感
，刚想温柔一点对他，小孩儿马上问了一句让章飞生气的话：
“喂，你这里有没有IC卡电话？”
“喂什么喂，没礼貌！”章飞往客厅走，没好气地回应到：“我这里不是电信局，没有那
玩意儿。”
小孩儿做个鬼脸，马上又装作很恭敬的样子。其实这些章飞都看在眼里。
“你用固定电话吧，那里不能插卡。你要觉得过意不去，可以按照每分钟3毛收费。”章飞
躺进沙发，看着小孩儿说。
“好，那我用一下。谢谢！”
章飞也不想监视他的电话，开了客厅的空调，然后先去洗澡了。
九
章飞洗澡时间其实很短，不喜欢在里面泡很久。不过今天章飞刚冲了洗发水沐浴露的时候
，隐约听到手机在客厅大叫，他停下来把浴室门打开一点，冲小孩儿说：
“你把我手机拿过来一下。”
小孩儿找到手机踢里趿拉跑过来给他，刚要推门，发现章飞赤身裸体站在那里，小孩儿脸
一红别过头把手机递过去说：
“拜托，你怎么不穿衣服？”
“你洗澡穿衣服洗啊？怪毛病。”
章飞接过手机狠狠关上了门，看看来电显示是姐姐的电话，气哼哼按下接听键：
“喂，姑奶奶，我在洗澡啊！有什么指教？”
“死小子，接到人家孩子也不打个电话，害我担心半天。”
“老姐，又不是你的孩子，至于这么紧张么？”章飞稍稍压低声音说：“我看这小子精得
很，说不准把我卖了我还帮他数钱呢！你担心什么啊，多余！”
“别胡说！人家小于，哦不小凯，人家小凯还是高考状元呢，又有礼貌，你可别再吊儿郎
当的，我答应同学你会照顾好他，你可别给我出岔子啊！”
“天啊，什么世道！你做好人，我担罪名，老姐，你杀人不见血呀！”章飞苦不堪言，但
是姐姐的命令同样没法拒绝——
“你听好啊，你要是不帮我，我以后也不帮你在老爸老妈跟前说好话，你就等着他们念咒
吧！”
说完这句，姐姐“咔嚓”一声挂了电话，留下章飞哭笑不得。
十
姐姐说的念咒，是章飞父母总念叨的章飞的婚事。
章飞说来也26了，按照家乡的算法，他28了，这在家乡可是大龄愁婚青年的警戒线。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