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要休息了。”妈妈不让我进去。
我又跪了下去:“爸爸,你放过他吧。”
妈妈立刻哭了出来:“你这是做什么啊?你要逼死我们是不是?”
爸爸的声音传出来:“不是我不放过他,他本来就该死路一条。”
“可是爸爸你有办法救他,对不对?”一听见爸爸说话,我就像抓住了救命草似的。
“我凭什么要救他!”爸爸站起来怒吼,“我为什么要去救一个把我儿子害得神魂颠倒的男妓!那种人死得越早越好!”
“他不是……他只是个苦命的人,爸……”我泪水充满眼眶。
“苦命?” 爸爸冷笑,“我就不苦命了吗,一个儿子半身不遂,一个儿子神志不清,谁来可怜我?”
我把头磕到地上:“爸,我知道我以前不懂事,让你操了很多心,让你失望,可是爸,我就再求你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爸,爸!”
痛切心悱的恳求,伴随着头撞在地板上声音,不论是对我,还是对他们,都是残忍的一幕。
终于,爸爸低沉苦闷的叹息响起。
那一声叹息,在我心里压了下来。
41
闭上因为过多地流了泪的眼睛,在感觉到脸部崩紧干涉的同时,胸口也一阵一阵地痛着。
门被轻轻地敲着,我躺着没有动,哥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岳杨,岳杨?”
这个时候也只有他会来管我,可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因为我无地自容。
第二天我很早等在客厅,直到中午妈妈才和爸爸从卧室里出来。
爸爸的脸色很差,他没有看我,匆忙地吃完早饭,穿上外套,就打算出门。我紧张地跟了上去,他说:“你现在该做什么还去做,不要管别的。”
“那晓路呢?”我忙问。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爸爸明显露出厌恶之色,但他还是说:“你放心,我暂时留着他。那个地方你不要再去了,我会安排别的人去照顾他,叶冰我会交给他父亲,你也不要再管,从今以后你能离这个事情有多远就离多远,知道吗?”
“爸,让我和他说几句话,如果不是我的话他不会听的。”我恳求。
爸沉了半天的脸,最后还是同意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说。
当着他的面,我拿出手机,拨了号码。
又是叶冰接的电话。
“叫晓路来听。”
因为爸爸在,我不敢跟他多说,只希望他能遇事随机应变。
“岳杨?”是晓路的声音。
“喂,最近,风声紧,我不方便出来,我会托我家里的人照顾你。”我转过身背对着爸爸。
晓路明显愣了:“你……家里的人?叶冰不是吗?”
“他是小孩,不会照顾人,我会找另外的人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听见他紧张的呼吸。
“你不要怕,好好地听他们安排,他们不会害你的。”
“嗯……”他终于开口,急切地问:“你呢,你还会再来看我吗?”
我沉默几秒:“当然会,风声一过我就去看你。”
老爸在我身后跺脚,我不敢多说,挂上电话。
“爸,要麻烦你了。”我对他说。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推开我,大步走了出去。
之后我坚守对爸爸的承诺不再打电话过去,也不轻易提起。我在家里不再主动说话,连最疼爱我的妈妈也对我采取无视的态度。
我知道我活该。
两天后哥哥叫我陪他去接小陶,在得知小陶已经平安我松了口气,在听到哥哥说是爸爸做的疏通后我有些意外。
“你别老是把他看得那么冷血,他是你亲爹,你应该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哥哥说。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认为他冷血,真的,从来都没有。
小陶已经等在看守所大门前了,我和哥哥面对他都愧疚得不得了,可他却无所顾及地咧开嘴笑,一张青肿的脸看起来特别滑稽。
“这次对不住你了,”哥哥仰起头和他说话, “说吧,要我怎么赔罪?”
他自己蹲了下来,看着哥哥,“我想去吃烤牛舌。”
“又吃那个,你不嫌腻啊?”哥哥皱眉,嘴角却带着笑意。
我推着哥哥走在前面,小陶走得很慢,过一会又小跑着跟上来。在走出看守所小巷的时候,有人拦住了路,我一下子停了下来。
是穿着警服的阔脸警察。
“岳杨,”他只看着我,“我要找你谈谈。”
“……好。”我低着头那轮椅交到小陶手上,“哥,小陶,你们去吃吧。”
哥盯着阔脸,然后点了点头。
在他们走的时候,阔脸伸手在小陶背上重重地打了一下。
“小子,别再闹事,当心别再落在我手上。”
小陶对他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然后推着哥离开了。
阔脸朝外走,我不解看着看守所大门,他回过头:“走吧。”
“不进去吗?”
“去外面聊,”看我不明白,他解释到,“是我私人找你聊。”
我更不明白了,“……我和你有什么好聊的?”
“我们有都认识的人,”他笑,“吴六,还有,晓路。”
我跟着阔脸去一家茶座,他要了个包间。
他点了壶普洱,然后问我意见。
“随便。”
“茶会让人放松神经,万一不小心说出不该说的话,没关系吗?”他笑着问。
“没关系。”
他的笑容看起来很欠揍。
“我和吴六是中学的同学,说起来,也算是死党吧,不过他那家伙很现实,你也知道的,如果是有用的人他才会留在身边当朋友,我现在是个副局长,勉强也算有用吧。”
他太谦虚了,这么年轻已经是副局长,应该是很有用了吧。
“……那家伙自以为很会处事,其实得罪的人一大堆,想要他命的人也不少,对吧?”
“我和他认识也不深,我并不是很了解他。”我抱歉地笑一笑。
“哦,”他做沉思状,“那晓路呢,你应该很了解吧?”
“我和他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
“也是啊,像那种小角色……”他掏出烟,慢幽幽地点上,“……不过是个暖床的。”
我本想假装没有听见最后这句话,可不经意对上他观察的视线,只好尴尬地一笑。
“你知道他和吴六的关系吧?”
“……看得出来。”
“不觉得恶心吗?”
“那是人家的事,管那么多干嘛。”
“你倒是挺开放的。”
“这年头什么事都有,见怪不怪了。”
他呼出一口烟,我低下头喝茶。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可以走了吧?”我放下茶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平静的对话,但我总觉得他有令人抓狂的本事。
“你不用急,”他掸掉烟灰,“ 难道你都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你被我们跟踪了那么久,都不抗议一下吗?”他笑,“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什么话明说好了。”
我往后靠在椅背上,把手放在桌上,看了他一阵:“好,那我想问,你们已经认定我是凶手了吗?”
“你嫌疑比较大。你有动机,家庭背景也不单纯。”
“我有什么动机?”
“因为晓路。你和吴六曾经为他起过争执.有可能是你指使晓路下手,也有可能是你们合谋——当然,只是我的推测而已。”
“我还不值得为这个杀人,请继续好好调查,不要冤枉好人。”
“你也算好人?”他摇头笑,“我们调查过你,你的家庭,你们也叫好人的话,那天底下都没有坏人了。”
“我们也只是混口饭而已,各条道上的规矩不同,我们只按规矩办事。”
“别太张狂,当心遭报应。”
“大不了就跟吴六一样下场吧,”我说,“如果我做了昧良心的事,老天一定要我拿命偿还,我不会怪任何人。”
他露出奇怪的笑容。
“这位副局长,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我站起来。
“别以为你们可以只手遮天。”他没再阻拦我,说:“你小心点,别落我手里。”
42
从那开始,在哥哥的指示下,小陶就每天跟着我,说是为了应变突发事件。我明白他们只是想找个人监视我,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
看着小陶那张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不能相象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他会怎么帮我。哥说他身手很好,我倒想看看。我带他到院子里,指着一大叠砖块,让他劈给我看。
他为难地看着我,迟迟不动手。
“你不让我看看你力气有多大,我怎么知道你有多厉害?”我的目的只是想寻开心。
“还不如让我直接打一拳在你身上,那你不是更清楚?”他认真地说。
“找什么借口啊,你平时都在吹牛吧?”我挑起眉毛。
他看着那堆钻头发了会儿呆,忽然一掌劈下去,钻头没有断,他倒是抱着手蹲到地上。
我大笑,一仰头,就看见站在二楼看着我的爸爸。
他退开了,一把扯上了窗帘。
现在的他看见我就会难受吧,其实我也好受不到哪里去。有时我想向他打听晓路的情况,可他对这件事厌恶之极,我一提他就皱眉。虽然我不会蠢到去怀疑他对我做过的承诺,但我还至于单纯得以为他真的就此放过晓路。在这件事上我本来就理亏,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提要求,在其他的事情上也变得更加地谨慎,生怕自己出了什么错,又惹家人难过。
立朋又再过来,这次是正式签合同,他把合同传真给我,我叫来李明松,让他检查合同有没有问题。
最后我再让爸爸过目,过了他这一关,我就可以让立朋签字了。
我从帐户上将钱划给立朋。
在划钱之前爸爸问过我,对方是否信得过的人。
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信得过,可在这个时候我却沉默着不敢理直气壮地保证什么。和立朋无关,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信不信得过,听天由命吧。
立朋签好合同后,我们终于正大光明地见了一面。
“我这次接了好几桩大买卖,你什么时候回来跟我一起干?”他笑着说。
我摇头。
“怎么了?没兴趣?”
“我不会再出去了。”
立朋看着我,笑一笑:“你不是还有笔钱在我这里嘛,我帮你折合成股份,你什么时候想出来了,直接来找我就行,我这里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说完之后,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我倒满他和我的酒杯,一声不响地敬他,他接过去,一仰而尽。
一天,接到叶冰从外边打给我的电话,他什么都没有说,只说要我去和他见一面。我出去的时候,小陶紧跟在后面,我回头瞪他,他摊手:“我会当什么都没看见的,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哥问你你也不会说吗?”
“他不问我就不说。”他笑。
算了,这几天相处下来我知道他是个懂分寸的人,虽然我和他交情不怎么样,但我知道他值得一信。
叶冰又从家里逃走,现在躲在四轮家里。四轮家在火车站附近,我到了约好的地方,叶冰在一棵大树下朝我招手。
他看见小陶,也是不高兴地瞪了一眼,小陶毫无知觉,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空气。
“你有没有挨你老爸揍?”我把叶冰拉到一边。
“习惯了。”
“抱歉。”
“不怪你啦,二哥。”他笑着摇头,“你现在怎么办呢,姑父会把晓路怎么样?”
“暂时不会怎么样吧。”
“我这段时间都会躲在这里,”他看小陶一眼,“那家伙不会说出去吧?”
小陶正站得远远的,眼睛出神地看着别处。
“不用管他。”我瞟他一眼。
“二哥,”叶冰结巴起来,“那个,那个……”
“你需要钱吧。”
他瞪直了眼,然后迅速脸红。
我拿出钱包:“好好花,不要干坏事。”
他接过去,打开钱包,在发现钱的数量后他惊呆了。
“你想去什么地方就去吧,谁也不用管,你什么时候累了想回来,二哥都会在这里。”
他张大了眼睛,直直地望着我。
我继续说:“还有,不要再说为谁卖命的话了,命是很值钱的,不要随便送给谁。”
他脸红,低下头:“咦,我有说过吗?”
我抱住他的脑袋,笑着把他的头发揉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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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我心情很好,小陶似乎也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低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我把他拉过架住肩膀:“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包括我哥,听见了吗?”我在他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他抖了一下:“好可怕啊。”
我笑着大力拍他的背:“我请你去吃烤牛舌!”
他笑了。
我自己喝了很多酒,我劝小陶也喝,可他只喝了两杯,然后就拼命吃肉。
看他瘦巴巴的样子实在想不到他这么能吃,手臂也很细,看不出有什么力气。
可能是吃的东西都变成力气给用掉了吧。
我一直在很不厚道地取笑他,他不管我说什么都不生气。
出了饭店我有些站不稳,他来扶我,我挡开他,开玩笑地说:“授受不清。”
他居然真的把手缩回去,规规矩矩地跟在我身边。
在离家不远的路口,他忽然扯住我。
“干吗……”话还没有说完,他已经站到了我前面。
在路灯下站着一个人,见我们迟迟不上前,他慢慢地走过来。
我半天才看清他的样子:“……三叔?”
三叔对小陶说:“让开,我有话问他。”
“就这样问吧。”小陶不动。
三叔抽一口气,妥协地点点头:“岳杨,问今天就问你一件事——”他的语调尽量平静,但还是掩不住焦躁,“那块地是被你搞到手了,对吧?”
“你听谁说的?”
“别管谁说的,我就问你是不是?”
我没有回答他,大脑晕呼呼的也没有心思去分析他怎么会知道。
他当做我已经默认,咬着牙:“你够毒,敢骗到我头上!”
小陶把手伸开护着我,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