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自无心水自闲——阿弥野

作者:阿弥野  录入:11-15

 

横山英吉看着眼前的档案,眉头皱得如重重叠叠的山。这份档案记录着近三年来他们日本关东军在中国的东北地区被劫的军用物资,药品,给养和军火,可以说损失惨重。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三年来居然找不到对手,居然连一个活口也没有抓到过,居然连一具尸体也没能抢回来过,三年过去了,关东军就好像是在跟一个影子在周旋一样。

也因此,他,横山英吉,帝国的精英才会由天皇亲自点名委派到这里,誓要破案擒贼,稳定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友好邻邦‘满洲国’。

他相信关东军内部一定有内鬼,可是负责后勤事务的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那些物资军火依然照失不误,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总不能先把自己人抓起来问罪,由此打击关东军的士气和信心。

唯一的,可行的办法就是抓到对手。横山英吉想到了诱敌一策,故意派关东军的后勤部队如常押运物资给各地的驻军,但是却在押运的士兵当中加入了他的人手,可是很奇怪,就好像连空气也会成为对方的内线一样,连续三次的诱敌计划都失败了,他们的车队安全的到达各地的驻军军营,一路上连个令人怀疑的鸟儿都没有在眼前飞过。

渐渐的,质疑之声从关东军总部传来,连隔海的日本内阁中也传来不睦之音,要求他尽快结案的声音也第一次以文书形式出现在他的眼前。

没有办法了,孤注一掷吧!

横山英吉拍案而起,长呼一口气,好闷啊,出去透透气。

站在大门口,仰头望着从天空中飘下来的细雪,横山英吉不由得想起远在日本的家。可是,家在他的心里,却是一根刺,一根令他的心慢慢流血的刺。

“少爷,一切都准备好了。”贴身卫兵三兵卫进来报告了。

横山英吉缓缓的点头,却并没有做声。

“少爷,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三兵卫很担心的轻问。

横山英吉看向三兵卫,给了他一个令人放心的微笑,缓步走入大院当中。三兵卫是横山家族的家臣,自从横山英吉入伍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少爷,夫人来信了。”三兵卫小心奕奕的把一封信拿了出来递到横山英吉的面前。

横山英吉淡淡的看着信说:“夫人说些什么?”

“少爷,您不看看吗?”

“你看就行了,没什么事就不用跟我说,拿出去烧了吧。”

三兵卫只好把信封打开拿出信纸来看,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就有些变了,赶紧跟上两步来到横山英吉的面前说:“少爷,夫人得了重病。”

横山英吉的表情依然淡淡的:“怪不得会写信给我,如果她不死,也不会想到要写信给我吧?”

“夫人希望您能回去看看她。”

横山英吉木无表情的看着三兵卫缓缓道:“你认为我该回去吗?”

“少爷,虽然夫人确实是在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您,但是毕竟是您的生身母亲,您还是回去看看她吧?”

“既然当初她能走得这么决绝,今日又何必来求我见上一面?三兵卫,把信烧了吧。”

“烧了?”

横山英吉不再说话,举步向院门外走去。

雪下大了,横山英吉抬头仰望长空,他的心在慢慢的痛。当年,他那美丽的母亲就是在这样越来越大的雪中离开了家,离开了当时只有六岁的横山英吉身边。

“母亲大人,母亲大人。”

儿子凄怆的呼喊并不能动摇君优里的心,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经历了太多磨难的她曾经错过一次又一次的机会,现在,无论如何她也不想再失去。

那样美丽的母亲,穿着盛装和服的母亲,举着油纸伞,穿着木屐,没有回头,没有留恋的离开了自己,离开了地位尊贵的家。

他们的家族在日本是仅次于皇族的华族,可是母亲却轻挽衣袖,走了。

雪迷蒙了横山英吉的眼,可是他的耳朵却无比清晰的听到母亲木屐行走远去的声音,从此,仇恨就在他的心里扎下根。

“少爷,还有一件事情。”三兵卫追到大院门口恭恭敬敬的说。

“还有什么事?”

“少爷您前几次运送物资的事情都没有事先向关东军总部报备,关东军总部那边非常不满意,所以这一次您是不是该先向关东军总部报备一下,免得引起纷争。”

横山英吉微微皱眉不语。

“少爷?”

横山英吉忽然双眉一挑看着三兵卫笑道:“三兵卫,你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啊?”

“走,去关东军总部。”

“现在就去?”

“哦,对了,你先去告诉桥本,计划暂停一下,等我从关东军总部回来之后再说。”

“是。”

横山英吉带着三兵卫开着车来到关东军总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本来三兵卫想让他休息一晚再说,但是他却坚持要趁夜翻查关东军总部关于后勤给养的所有资料。其实关东军这边也并不愿意他来总部查阅资料,这意味着关东军的尊严受损。可是他有日本天皇的手谕,又有日本内阁所授予的全权处理此事的文书,关东军方面也就只好不情不愿的搬来资料由他查阅了。

一夜的奋战,令横山英吉疲惫不堪,可是却也令他城府深藏的心欣喜若狂。一切的源头原来就在关东军总部!

在过去三年的时间里,所有运送给关东军各地驻军的后勤物资,在集结,收档的过程中,都要经过一个人的手。

这个人名叫山本正治,是一名中佐级别的军官,军职虽然不是很大,来头却不小,十九岁就以东京大学优异生的身份被派去德国著名的军事学院学习,以位列前十名的成绩毕业,毕业后被派到满洲战场。本来这样的一个人才应该会上到前线才对,可是不知是何原因,来到满洲战场后的他却居然只负责管理军队的后期事务。而且还只是那种负责收录各地驻军送上来的后勤文书的轻松事务,实际的后勤物资调配等事都用不着他插手。

横山英吉开始对这个人有兴趣了,马上下令手下的宪兵进行秘密调查,也因为这样他又在关东军总部多住了三天时间,居然还在最后一天里和山本正治在关东军总部举行的宴会上面对面碰上了。

这天宴会上来了很多关东军总部的头面人物,关东军司令本庄繁,参谋长三宅光治、参谋石原莞尔等人皆到了宴会场,在那么多拥有将军军衔的人物当中,身为中佐的山本正治竟然也出现在宴会场,令横山英吉不由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山本正治似乎与在座的那些职业军人都不太合群,自己一个人喝着酒吃着食物,有时凝神听听宴会场上弹奏的日本乐曲,看看日本艺伎跳的日本舞,然后就在宴会中途悄然退场了。

横山英吉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山本正治,除了因为公事的原因令他总是会想到这个人之外,还有一个令横山英吉不得不服气的原因。

那就是山本正治长得很俊雅,比自己更俊雅秀美,令他不由自主的想看对方。横山英吉一向对自己的相貌很自信,因为他的母亲是京都有名的美人,他的父亲也是出了名的英俊。

看着山本正治起身离去,横山英吉心里涌起一丝怜惜之情,收回眼神之后的他,举起筷子将面前鲜美的三文鱼鱼生送到嘴里,细细的,兴味盎然的吃得干干净净。

又过了三天,横山英吉的书案前摆放着一份追踪资料报告,那是这三天以来山本正治的行踪。山本正治每天准时到关东军总部上班下班,然后就回家,既没看到他去饮花酒,也不见他去郊外赏雪郊游。

横山英吉微皱眉头,翻着报告书的手停了下来。这份文案很详细,连山本正治什么时候喝过茶,上过洗手间都记录的清清楚楚,看不到一丝令人怀疑的地方。

“少爷,你怎么啦?”三兵卫看着好像陷入困境的横山英吉小心的问。

“你们追踪了他三天,真的没有看到他那怕有一丁点令人怀疑的地方吗?”横山英吉的脸色青冷。

“少爷,除了今天下午日满友好协会的会长去他家里拜访过他之外,没有看到还有别的人和他会过面。”三兵卫报告说。

横山英吉双眉一抬:“日满友好协会的会长?为什么报告里没有提到这件事?”

三兵卫指着报告说:“少爷,我们在最后一页有记录,他们大概交谈了半个小时,然后山本正治就送客了。”

“这个日满友好协会的会长是什么人?”

“此人姓孟,双名君寒,今年28岁。是一位年轻的家族承继人。”

“把他的资料拿给我看。”

“少爷,他的资料就放在报告的下面。”三兵卫再次小心提醒。

横山英吉抬头冷冷的看了三兵卫一眼,三兵卫赶紧低下头不敢出声。

横山英吉拿开手中的报告,下面果然还放着一份资料,但是当他打开资料,首先看到的并不是那个日满友好协会的会长孟君寒的资料,而是一封从日本国内寄出的信。信封上娟秀的字体令横山英吉的心直往下沉。

横山英吉缓缓抬头,三兵卫已经悄然退出了他的书房,可能也是怕这位少主人心情不好迁怒于他吧。

这封信,到底看是不看?对于横山英吉来说,确实是一件很令他困惑的事情。

山本正治安静的坐在后院的樱花树下,一边轻轻吟唱着一首德语歌谣,一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天色渐渐的黑了,而且下起了雪,可是他却丝毫没有起身进屋的意思。

自从在德国的军事学院毕业后,他就被直接派到了‘满洲国’,而且得到了一个很轻闲又很好福利的职位,他知道这都是因为他的出身而得到了照顾。他的父亲在日本国内可谓出身高贵,甚至是贵不可及,可是对于山本正治来说,他的出身却曾经带给他太多的困扰和巅沛流离,从小动荡不安的人生令他深深缺乏安定幸福的感受,是因为遇到那个人,才令他学会了在下雪天的樱花树下安静的等待。

在‘满洲国’,没有人要求他,没有人对他无礼,但同时也没有人关心他。他很认命,安安份份的做着文书的工作,还在城郊买下了一栋四周种满樱花的房子单独居住着。

如果不是因为横山英吉的出现,山本正治会一直这样安安份份的生活下去的。横山英吉的到来打破了他生活的宁静。

后院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山本正治并没有感到吃惊,反而以期待的眼神注视着后门。踩着细雪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和临近。

一个一身白衣,眉目如画,清爽透澈的男子微笑着出现在山本正治的面前,他的声音温柔恬淡:“正治,等久了吧?”

山本正治抬起头,昂望着男子轻声道:“君寒,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愿意等。”原来这个人就是日满友好协会的会长孟君寒。

“为了甩掉那些监视你又跟踪我的日本宪兵,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机。”君寒微笑地低下头,双手捧着山本正治的脸,为他轻轻抚去脸上的雪花,轻轻的吻上他的唇。

山本正治的双手乘势抱住了孟君寒的腰。

“起来吧,到屋里去,雪下大了,冷。”

“那你退后三步。”

“好啊。”孟君寒应着,听话的退后三步。

山本正治站了起来,理了理身上的和服,转身独自走回屋去。孟君寒微笑着跟在身后。原来山本正治全身上下都长得好,脸长得好看,身材也对比例,皮肤更是好得没话说,可是唯一的缺陷就是继承了日本人的矮个子。虽然他身为军人已经比普通的日本民众要高一点,可是站在孟君寒面前就只有仰头而望的份,所以山本正治从来不跟孟君寒并肩而行。

那怕二个人在德国蜜运的时候,他也不跟孟君寒走在一起,这是他的坚持。

回到屋内,躺进暖烘烘的热炕里,山本正治从枕头低下拿出一份资料交给君寒,君寒一页一页仔细的翻看着,静静无语。

山本正治环抱着他的身体躺在他的身边,也不说话,因为山本正治知道他不喜欢这个时候有人打扰。

君寒看完资料,轻叹一声握着山本正治的手说:“要抄这么多字,你的手一定很累吧。”

“君寒,可不可以不做这件事?”

“不行,一定要做。”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横山英吉是在引蛇出洞。”

“我知道,而且这一次他还下了血本,你看看,足足十部军车的枪弹医药补给,看这架势,不单只是要抓住我,简直是想将我的人一网打尽。如果这样做他还抓不住我,只怕会被你们的内阁大臣们逼令切腹自杀吧?”

君寒轻快的笑起来说。

“我听说过横山英吉这个人,他是个无论如何也要获得胜利的人,而且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失败过,不择手段对于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是吗?那我岂不是碰到高手了?倒是很想见见他。”

“君寒,如果我求你,你可不可以收手?”

“正治,既然你把横山英吉说得那么厉害,那么你就应该想到这一次的军用物资我不劫走,以后也不大可能再做这种事了,他一定会追究到底的,对不对?所以这一次就算明知是一个很大的圈套,我还是要做这件事。而且你知道吗?今年的风雪特别大,我们东北抗日联军的战士很多都生病了,缺医少药,而这十车的军用物资可以好好的让他们过一个冬天。”

“可是这样做你会死。”

“我刚才算了一下账,以我的一条命换十辆军车的物资,我赚狠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你就一定能劫到这笔物资?”

“你放心,有你给我这么详细的资料,我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你一定要做这件事?”

“正治,我想做这件事还有其他的原因。”

“什么原因?”

“我母亲重病在身,等这件事情了结,我就要去看望我母亲,也许一年半载都回不来了。你不用为我担心,他横山英吉厉害,难道我孟寒君就不厉害了吗?到时候谁胜谁负还是末知之数呢。”

山本正治愣了半晌笑起来:“那倒也是,谁说你就一定会输呢。”

“正治,比起你担心我来,我倒是更担心你。”

“我?”

“他迟早会查出来是你从三年前开始为我提供情报的。你会有生命危险,不如趁他还没有真凭实据,退伍回日本去吧。”

“回去了我会死得更快。”

“为什么?”

“因为在日本一定会有人一天到晚都想我死,一天到晚都想给我一把切腹的刀,让我自尽。”

“那去德国,或者干脆到中立国瑞士去。”

“不,我那都不去。自从三年前我决定到中国来找你重续我们之间的缘分,就已经走上不归路了。现在你才说让我走,不是太迟了吗?”此时的山本正治脸上流露出日本军人所特有的坚持和固执。

“那好吧,正治,要不我们来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

君寒翻了个身将山本正治压在身下,细细的吻着他,轻柔地说:“正治,如果我死了,你为我切腹自杀吧?与其为了你父亲的名声而死,不如为我切腹自杀好了。”

“你怎能这么坏要我为你死?”山本正治佯嗔地说。

君寒哈哈一笑:“是我坏,是我坏,既然你不想为我切腹自杀,那你想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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