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的刹那间,神谷银夜的天地全部被撕裂,脑子里什么东西也没有,眼神呈现混乱与空虚!他没有办法想象什么,片片正在碎裂的心也什么都接受不了,他只是伸着颤抖的手抱起伤重的裴秋湖,哀恸欲绝地唤道:
“秋湖……秋湖……”
嘶哑的声音流泄出来的是无边的伤心,那痛彻心扉的绝望感清清楚楚地流进流影三人组的心里,只怕恁是上帝也难以感受得出此刻神谷银夜心中的痛于万分之一。
不!他还不要绝望,就算事情已到了尽头,他也不要就此绝望!
“秋湖……”神谷银夜嘶声唤道。只想要裴秋湖再度回应他,哪怕是一个喘息声也好。
“神谷,偷袭者逮到了!”虹影将一名手持弓箭的短发女子带到神谷银夜的面前,那名女子赫然就是柳原纪江。
只是现在的柳原纪江和平常完全不同,她带着冰冷空幻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两个猎物,说道:“去,功亏一篑,居然漏掉了一个。”
此刻的她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在此同时,银龙堂的支援部队已经赶到,时间上分秒不差。
“会长,我们已经将这附近全部包围起来,现在只等你下命令——咦?秋湖先生他怎么了?”由银龙堂主所率领的支援部队一直只是呈待命现象,没想到今日还是派上用场了。当然他也看见柳原纪江被一名长发女子所押住的情况,心中更是大喊不妙。
神谷银夜将裴秋湖抱在怀里站起身说道:
“绿川,通知所有人马立刻撤退,我们回绛龙会总堂。风,你和瑶暂时回去休息;虹,你押着柳原纪江,我们走。”神谷银夜神色严峻地走在前头,一场轰动日本黑道的械斗就这样暂时收了场。
???
“绿川,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出诊在外,接到消息而匆匆赶回来的柳原泽拉住神情不爽的绿川明一,激动地问道。
“再说几次都一样,纪江偷袭秋湖,现在他伤重,人在医疗室里,如果救不活他,相信纪江也活不成了。”证实柳原纪江所为,绿川明一也不敢相信,然而证据确凿,绿川明一也难以谅解为什么一向活泼可爱的纪江会对秋湖和会长痛下杀手。
“不!不可能!纪江一向最喜欢银夜和秋湖,她对他们两个都充满了敬佩和仰慕,怎么可能会起杀机?连一个最起码的动机都没有,打死我,我都不相信。”突如其来的消息如青天霹雳。根本没有冲突点的人怎么会突然下重手?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
“由不得你不相信,见到她的不止我一个人,难道我错认,其他人也跟着认错了?没有用的,柳原,我知道你护妹心切,我也知道你百分之百相信纪江的心情,但是这次的事件闹得太大了,人证物证都在,现在你只能祈祷秋湖平安无事,那么纪江就没事;否则不只纪江要遭殃,恐怕未来的关东黑道也要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第八章
“我不管什么腥风血雨的,除非纪江明明白白地亲口告诉我她杀人的动机与心情,否则不管你有再多的证据都没用!我不是一径盲目地相信纪江,而是我真正打从心底就知道纪江绝不会这么做!她是我的妹子,一个毫无心机的女孩,虽然性子强了点、傲了点,但是绝对是一个善良而普通的好女孩。一个明明确确自己日后要走的是什么路子的女孩,你想她有可能糊涂到去杀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人吗?”柳原泽愈说愈不能自己,移动身子准备离开。
绿川明一拉住他,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要去和银夜说清楚,在没有确实证据之前,谁都不准动纪江一根寒毛。”
绿川明一一听吓到了,使出手劲用力拉住他,不让他离开。
“你疯了?会长现在正在气头上,根本不会听你说的话,你现在去只是送死!”
整整一天一夜没现身,谁都知道现在神谷银夜的心情坏到极点;又不是不要命了现在去找他,要知道驯兽师现在正生死未卜呢!
“你别拉着我,我绝不会让纪江就这样白白送命的。”
“哦?那么你能为柳原纪江做什么呢?”
一个寒得冻人身骨的声音仿若从黑暗地狱里传来一般,轻轻淡淡地丢下一句询问,两个正在拉扯中的男人被这个声音一切入,双双转回头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子。
神谷银夜长发有些散乱,衣服也还是前天的那套墨衣劲装,足见他这消失的一天一夜里没有做过任何的梳理措施。然而他的脸却尽褪疯狂与戾色,沉静得让人再三打量也看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就好像带上了一张平平静静的面具一样;如此这般的不动声色,反而让人打从心底里发寒,因为从没有人见过神谷银夜的这号神情。
绿川明一不禁敛起双眉不发一语。
“其实你何必这么急着替她脱罪?如果她真的没做,你大可不必在意他人怎么说,一笑置之不就得了。”
天哪!这种时候会长居然还挂着一张笑脸,从来没怕过什么人的绿川明一开始从心底冒出鸡皮疙瘩。那笑容冰冰冷冷的像一把剑啊!
话虽如此,但柳原泽更明白神谷银夜不是那种你不说一句话、不在乎的神态就予以注意的人,尤其在握有足以说服所有人的证据的情况底下,若不主动争取的话,只怕银夜不会善了。
急于替妹妹脱罪并不代表他真的担心纪江有杀人,而是真切的着急。
“然后让事情一直延宕在那里?身为纪江的哥哥,我有权利过问这件事。”
“好了,我不想听你第二次的辩解。来人,把柳原纪江带上来。”拿起手边的茶,神谷银夜语气磅礴地下命令,一派悠然地喝着手中的茶。
“纪江!”柳原泽不舍地看着憔悴的纪江,心疼得忍不住对神谷银夜怒目相向。“放开她,否则我跟你没完没了!”
神谷银夜淡然一笑。
“没完没了?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才对。”神谷银夜挂着淡然笑意的脸孔看向柳原纪江,说道:“秋湖被你伤成生死未卜的情况,你说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有杀他!你不能诬蔑我!”莫名其妙地就被人押在车上活像等着接受审判的罪犯一样,她柳原纪江绝不接受这种超烂的待遇。
“没有?”神谷银夜盯着她,那淡然的脸孔实在和眼中的冰冷划不上等号。他将两枝沾满血迹的银箭丢到地上。半倾身向前的,说道:“这两枝银箭是从秋湖的身体里拔出来的,那上面沾满了秋湖的血迹,你敢说没有?”
神谷银夜无法挥去当拔起这两枝箭时,由秋湖胸口所喷出来的血,和自已的身体那仿若被抽干一切的感受,这种痛就算柳原纪江死上十次也不够偿还,她居然还不承认。
阴寒寒的气息夹杂着恨意和杀气,全面笼罩住神谷银夜,源源不绝地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此刻的他根本不是人,他丧失了人该有的温热感,他是个恶魔,是个已经变成撒旦的恶魔!
会长疯了……绿川明一恐惧地发现这个事实。
“不,这不是我做的,我没有理由杀秋湖大哥,一个理由也没有!这件事绝对不是我做的。”对纪江来说,神谷银夜的指控成不成真她无所谓,她真正不能原谅的是来自心底的一个指责。她是凶手?这种违背自己处世态度的行为教她如何面对?
“人证物证齐全,银箭上面除了你的指纹之外没有别人的,好样的,你敢做不敢当,我就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笑容在冷寒的口气下渐渐褪去。一意孤行尚不足以形容神谷银夜的疯狂,也许就如同绿川明一所感受到的,神谷银夜已经丧失理智了;在这种情况下,谁也救不了柳原纪江,除非……
疯狂的杀人恨意从冰封的状态下一举爆裂而出,其冲劲力就连高手也无法简单承受得了,何况神谷银夜释出的是他从未用过的忍术之气。从再平常不过的生活里修习而来,正因已成习惯,神谷银夜甚至不去注意他的修习程度究竟如何,如今一经爆发,骇人的窒息感无声无息地圈住柳原纪江的颈项,冰冷的气息从她脸上划过,一道道的伤口迅速呈现在众人眼前。
“纪江!”努力要冲上前搭救爱妹的柳原泽被绿川明一使劲地拉住,就连押住柳原纪江的两名男子也连连退开,足见那股杀气有多恐怖。
无形杀气难以逃脱,柳原纪江的身上已有多处伤痕,嘴角已经流出血迹,然而神谷银夜并不打算罢手,他正在凌迟柳原纪江。
“住……手,银夜……”突然,一声微弱的细喊从一旁传了出来。
嵌刻在心底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一经切入,杀气明显削弱了几分,处于极度疯狂状态下的神谷银夜愣愣地回神。
“你答应过我不杀纪江的……”短短一句话,却是用尽了裴秋湖的全身力气。
这一下,不得了,神谷银夜好像完全清醒了,身上的杀气全然消失,换上的是一副担忧的面孔及骤然站起的身子。
神谷银夜飞奔至靠在墙壁不断喘着气的裴秋湖身边,扶住他急急忙忙说道:
“该死的,你怎么跑出来了?虹明明告诉我你昏迷不醒,不容许任何人打扰你的。”
不过,看他终于清醒,神谷银夜心底喜胜于忧。不管怎么样,秋湖终于回复意识了,而且难以想象的是竟会出现在这里,这一点彻底让神谷银夜见识到他意志坚强的一面。
“银夜,我不准你杀纪江,她是无辜的……”裴秋湖撑着虚弱至极的身体,细如蚊呐地说道,但语气却非常坚决。
包括所有在场的人都因裴秋湖的出现而松了一口气,庆幸风灾远离,捡得余生,莫不对裴秋湖献上至深的谢意;柳原泽也已经二话不说地挣脱绿川明一,跑上前扶起已然昏厥的柳原纪江。
一切以裴秋湖为重,神谷银夜连一秒的考虑也没有就点头答应了他。
“你放心,在你康复之前我保证不动她一根寒毛。”
裴秋湖其实已经撑不住了,在神谷银夜承诺的尾音消失的同时,他也昏倒在他的怀里了。
“记住,千万不能移动他,否则,我不敢保证后果会怎么样。”
他的昏倒让神谷银夜突然想起了虹影说过的话,心底一凉,迅速抱起他的身子,朝空气中一喊:“虹影,出来!”
然后立即从众人眼前消失,急速奔往诊疗室。
???
经过一段漫长的等待之后,神谷银夜被允许进入十坪大的宽敞和室——绛龙会的诊疗室。
“怎么样?秋湖他还好吧?”
与一名长发女郎对视,神谷银夜目光逼人地直问;长发女郎自始至终不曾被他的态度动摇过,仍然是幽幽邈邈地说道:
“我不是警告过你,就算他清醒了也绝对不能移动他的吗?”嗓音低低沉沉地说着,就像在念一篇无平仄韵脚的文稿一样。“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剩下的就看他的求生意志了。”
“什么意思?”神谷银夜心口一跳。
“意思就是他能醒过来便罢,如果不能,就永远都是这样了。”
“对!就像你所想的,永远昏迷不醒,变成一个活死人。”
青天霹雳打得神谷银夜摇摇欲坠,整个人靠在墙壁,瞬间像没了力气的洋娃娃般静静地垂靠着。
“本来若只有头部的撞伤的话,要救活他轻而易举,可是他被那两箭伤得实在太深,一箭射在右胸,伤了大动脉;另外一箭与心脏的距离只有○.三公分的距离,算是险擦而过,再加上大量出血,昏迷不醒已是我最大的能力了,接下来……就看你了,神谷。”
“我?”神谷银夜迷茫地看着虹影,连扬名海外的女神医都没办法了,他能起什么作用?
“当然是你。”虹影寒冷的眸光一闪,残酷地盯着神谷银夜看,一字一字慢慢地说着:“难道你真的想看他从你眼前消失、想让他离开你?连你的心意都还来不及让他知道,就这样让他离开?什么努力都不做,而将自己的骇怕推给别人的人是最没担当的人,我相信我们三个人眼中的你,并不是这种人。”虹影不只话有双关,还语带提醒地对神谷银夜说着。
当真是旁观者清,她指出了这几个月来一直令神谷银夜痛苦的感情问题的最根本原因。
低垂的头瞬间抬起,原本落寞绝望的眼神霎时燃起了奇异的光芒,火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虹影,心中却有着另一番从未体悟过的想法;他感觉自己好像拨云见日,看到了清朗的阳光一般,而那份温热的光芒驱走了他所有的低潮,带给了他无穷的希望!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谢谢你,虹影。”
“我明天早上会再来,再见。”
时间已经慢慢走向晌午,神谷银夜将所有窗户打开,让阳光照射进来,洒落满地的光亮;自己则盘腿坐在裴秋湖的身旁,一手紧握住他的手藉以传达力量给他,打算陪着他度过这最难挨的时光。虹影说得对,从头到尾他只是被自己的骇怕所迷惑而已;他害怕像小时候双亲离开他的恶梦一样,秋湖也将永远离开他,而他也将失去唯一的最爱。因为自己的这一份骇怕,所以他不敢表达自己的爱意,深怕再次被失落给攫获;因为自己的这一份骇怕,让他紧紧将自己保护住,怕自己终将承受不住秋湖的拒绝……
所谓的“不想破坏两人之间的合谐”、“只要秋湖愿意永远当他的朋友就好”,这些都是他为自己的怯懦所找的藉口,因为不敢踏出这一步,所以就将所有的原因都归究秋湖的不接受态心度上,说穿了只是他自以为是罢了,因为他从头到尾并没有真正问过秋湖的意思不是吗?难道秋湖真的一旦拒绝他,他就不会再爱他了吗?答案是否定的,那么他怕什么呢?不管秋湖的答案怎么样,他爱他的心是永不更改的!
他发誓将用永远不变的爱一生守护秋湖;不管将来的变化如何,这点决心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
接下来的整整七天,裴秋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昏迷状态中,生命指数一度相当不乐观地迹近停止,而后又恢复;虽然微弱、虽然起起落落,但仍看得出来裴秋湖一直努力地在与死神搏斗,一直在用自己的力量想要挣脱生死边缘的束缚。不讳言的,他真的是一个生命力相当强韧、求生意志过人的一个人,这种意志可以令任何一个轻易放弃自己的人汗颜。
七天里,神谷银夜足不出户,将所有事情暂时丢给三堂堂主,日夜守在裴秋湖身边。
绛龙会首度由活跃降到了最低调的情况,几乎全会里的人都有一个共识,在裴秋湖尚未清醒之前,除了医师之外,不管是谁都不能擅自进入诊疗室之内,否则一旦被冠上“惊扰”二字,那后果可就得自行负责了。
这天入夜后,连续下了两天两夜的雨终告停止,一些虫鸣声开始断断续续地鸣唱起来;经过大雨的洗涤,空气变得相当清新,随着凉风阵阵送入鼻间,有一种凉爽甘甜的味道,令人神清气爽。
一直保持着浅眠状态的神谷银夜慢慢地转醒,首先感觉到的是握在手里的另一只手消失了,整个手心空空荡荡的……
他霍地睁开眼,却见身边羽被下应该躺着的身子也不见了!
那个整整七天以来让他食不知味、夜不成眠的人儿居然不见了?神谷银夜的心重重地被撞了一下,一身冷汗立即冒出,双眼急切地开始在四周搜寻,心里的恐慌不是惊吓两字所能轻松解释的。
“秋湖……”
当他抬头一看时,心脏又重重地落回原地,唯剧烈的跳动,在短时间之内还是不能恢复正常,因为更令他不敢相信的是眼前躺靠在躺椅上的人竟是那前一刻还陷入昏迷状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