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为什么说是『软弱可怜的人』?」
「被人家养在家里像小鸟玩弄的人,不是软弱可怜的人么?」
「你知道些什么?」
「什么?」萧同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指的是什么事。
莫离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萧同,瞧了好久,见萧同一脸迷茫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反倒吁了口气,转过去看着火苗跳动,半晌没有说话。
「你呢?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到京城来,又怎么到了淳亲王府呢。」萧同问。
莫离脸色又变得煞白,细细的牙齿紧咬住下唇,萧同正疑惑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莫离幽幽地道:「我从小在杭州长大,家里是做丝绸生意的,从小没了母亲,跟父亲和表哥一起长大。十岁的时候父亲也去了,表哥非常疼我我们总在一起。那年表哥到京城做生意,我舍不得离开他,也跟了来,后来后来遇到了淳亲王。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亲王,他比我表哥还小一岁。刚见到我时他就盯着我看了好半天,看得我好害怕。」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出神地望着火堆,火光映得他的脸庞忽明忽暗,小巧的耳垂仿佛半透明一般。
过了好半天,一根树枝烧得「啪」地一声爆裂开来,他吃了一惊,回头看看萧同,萧同问「后来呢?」
「后来」他的脸上忽然泛起一片红晕,衬着白玉一样的面孔,秀丽绝伦,萧同看呆了,感叹他白皙的皮肤真好看,不象自己,蜜色的皮肤,脸红都看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有天我一觉醒来,就已经在淳亲王府里了,表哥不见了,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后来淳亲王来了,说表哥把我交给他了,以后我就是他的人了。我不懂,什么叫做是『他的人』了。可不管我怎么哭、怎么闹,他们就是不放我走,后来,后来」莫离的声音细如蚊鸣,渐不可闻。
萧同一拍大腿,「后来你就做了娈童是不是?真可怜,要是当时遇到我,一定把那个淳亲王打得满地找牙,看他还敢不敢欺负人!」
莫离吃惊地看着萧同,眼中的惊讶渐渐地变成了笑意,轻轻地道:「如果我有你这么勇敢」
「还得有武功!」
「是啊,还有武功。」莫离想到萧同闪电一样的刀法和勇武的身姿,羡慕不已。
「光有武功也不行,当年我武功强过那个坏蛋,可打死了他,还不是得逃走,害我到现在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回家,哥哥说,如果我不那么冲动,告诉他,他会想办法让那个家伙吃足了亏还没处诉苦的。」
莫离羡慕地道:「你哥哥真好!」又叹了口气,蹙起眉头:「我什么亲人都没有了。」
「你表哥呢?」
「他他把我送进那样的地方,这样的哥哥」莫离的眼泪又在转啊转的了。
「别难过,」萧同最见不得他伤心的样子,笑道:「我哥哥就是你哥哥,还有爹和娘,还有嫂子和小侄子、侄女,还有青儿,还有小悠可是一大家子呢!」
莫离噗哧一笑:「你的一大家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家还不就是你家!一家人可别见外。」见逗得他笑了,萧同也开心起来。
莫离白了萧同一眼:「谁跟你是一家子了?」
「咦,我都说以后我们会在一起生活,你不信么?」
莫离看着他,眼光复杂,萧同心中不爽,暗道:我鬼面的名头响当当,在江湖上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儿,还从来没有人敢怀疑我的话呢。
看莫离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萧同不耐烦地道:「你想说什么?」
「咱们才见面」
「认识四年多了!」
「我是男的」
「我就是喜欢!」
「你还不了解我」
「我一见钟情!」
「我也不了解你」
「慢慢了解好了!」
「那我们生活在一起算什么关系?」
「夫妻!」
「啊?!」
看着莫离张口结舌的样子,萧同得意地冲着他笑,心道:只要我鬼面愿意的事,有什么办不成的?事无不可为者嘛。
「真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啊」莫离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萧同抓狂了,什么叫任性的小孩啊,就凭他,也敢说他是小孩?!
怒气上撞,他一把抓过莫离纤细的身子,狠狠地吻在他的嘴唇上啊!碰得好痛,莫离也痛呼一声,萧同放轻一点,吻住他的唇,眼睛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相距不到一寸的距离,清楚地看到莫离眼中的恐惧,他满意地轻轻咬了咬莫离柔软的嘴唇,嗯,感觉不错,吸吮一下,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再吮一下,莫离眼中的惊恐慢慢变成了笑意,萧同放开他一点儿,道:「怎么样,你是我的人了!」
莫离突然伸出淡色的舌头,飞快地添了萧同的嘴唇一下。
「啊!」萧同心中一颤,身上好像过电一样,掠过一种奇怪的感觉,又舒服,又不舒服,全身都绷紧了。猛地放开莫离跳了起来,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他。
「你啊。」莫离的眼睛里亮闪闪的,满满的都是笑意「还真是个」看萧同恶狠狠的模样,他抿住嘴巴没有说下去,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小声地道:「我饿了,有吃的吗?」
看他低声下气的样子,萧同心软了一下,从背囊里掏出干粮和水袋,把馒头穿在树枝上,放在火上慢慢地烘热,直到外面烤出了一层黄黄的香香的脆皮,连着树枝递给他。
莫离一直静静地看着他,待接过香喷喷的烤馒头时,大眼睛又涌上了一层水花,把里面原本的复杂光芒都遮住了,只留下一片清纯。
「你干嘛又哭嘛?!」萧同实在招架不住了,这个家伙,难道是水做的吗?
「都怪你」莫离抹抹眼泪,拿过馒头,「老惹我哭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萧同翻个白眼:「都说过一百次了!」他冲着莫离的耳朵喊:「我喜欢你」
「啊!」莫离惊叫了一声,捂住耳朵,又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喜欢你,喜欢你的声音,喜欢你的温柔,喜欢你的善良,就是喜欢你这个人啊。」萧同按住自己的心口位置,大声道:「就是从这里喜欢你,真的!」他是个直来直往的人,从来不会转弯抹角。莫离怔怔地看着他,眼泪扑簌簌又落了一串。
「唉。」萧同叹了口气今天他叹的气比一年都多,怎么遇到这么一个可怜的家伙呢?把他的头抱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胸膛上,认真道:「相信我吧,从今往后,有我喜欢你、保护你,再不让你被人欺负,再不让你受苦。」
莫离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再一次湿透了萧同的衣衫,他的手臂慢慢地抱住萧同的腰,越收越紧,紧得像是再也不愿放开,牙齿咬住他的衣襟,呜呜咽咽地哭。
萧同想起小时候娘亲抱着他的情景,轻轻地拍着莫离的背,身体一摇一摇的,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抱婴儿的娘亲,忍不住笑了起来,莫离推开萧同坐起来,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嗔道:「笑什么?」
「我觉得我像哄小婴儿一样」
「呸!」莫离把手里的馒头冲萧同扔过来,气得瞪大眼睛,突然又想起,笑道:「好像是我像你的娘亲吧?小奶娃!」
萧同得意洋洋地把接住的馒头一抛一抛,「那是谁一天哭七八回呀?鼻涕虫?」
莫离哼了一声,用力擦干了眼泪,想了想,又抄起萧同的衣服下摆,用力擤了擤鼻子。
「啊」萧同惨叫一声,这家伙
「活该!」莫离得意地斜睨萧同一眼,「谁让你老惹我哭,哭得眼睛瞎了怎么办」
夜里,萧同抱着莫离睡,山洞里潮气重,他怕莫离瘦弱的身子受不住。莫离没有反对,温顺地窝在他的臂弯里。
非常难得地,萧同居然毫无睡意,静静地躺着,听莫离轻柔地呼吸声,想起四年前初见的那一瞬,他从京城闯了祸离家,从此浪迹江湖,莫离却懵懵懂懂地被带到京城里去,从此成为禁脔。两个年少无知的人啊,就这么擦肩而过,却又因为一句话让萧同惦念至今,更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萧同心想:师父说有缘分这个东西,好像真是有理的啊
第三章
「喂,你弄好了没有,火已经很旺了啊!」
「好了,好了,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老『喂、喂』地叫我,叫同哥!」
「哼,你才多大,要我叫你同哥,你哪年生的?」
「总归比你大,你哪年生的?」
「你先说!」
「你先说!!」
「喂」
「不许叫喂!」
「我烫到手了!」
「啊快让我看看怎么这么不小心?」
萧同扔下手中正在拔毛的山鸡,扑过去捉住他的手看,还好,只烫伤了一点点,掏出药膏来给他抹一抹,「好了,感觉到凉凉的是吧?很快就不疼了。」
莫离扁了扁嘴,看在萧同给他抹的药确实很有效的面子上,没再说什么。倒是好奇地翻翻他的一包小药瓶,「这么多药啊,你有很多病吗?」
「乱说话,我哪有病,只不过江湖人在常在刀口上打滚,总要随身带一些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你总是受伤吗?」
「怎么会?我这么高的武功,怎么会总受伤?」
「那你怎么预备这么多伤药?我看你一定经常被人家打得破破烂烂的,然后再用这些药粘起来」
萧同怒!什么叫「粘起来」!
「一定有个很关心你的人,怕你出事,帮你准备了这些药品,你为了不拂他的心意,所以就带上了,是吧?」
嗯,这小子还真是会猜测啊,「你怎么知道?」
「那还不好猜吗?像你这么马马虎虎的人,怎么会带分类这么细致的药囊呢。」萧同气得皱起了脸这不算是夸他吧。
不再理莫离,萧同走到溪边拿起拔了一半毛的山鸡,接着拔毛。收拾干净内脏之后,在溪水中洗净,用树枝穿了,放在火上烤。
现在萧同和莫离是在山中,为了躲开可能会有的追兵,也为了散散心,他们远离了大路,在深山中穿行。
几天下来,萧同发现这个莫离还真是个十足的少爷坯子,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吃饭时挑嘴之外,什么都不会干。好在萧同这几年在江湖上生活,什么都历练过,在山中打猎烧烤更是不在话下。
今天走在山中,发现了一条清可见底的小溪,莫离大呼小叫,非要在溪旁野餐,萧同只好同意,打了只山鸡来烤。
萧同把枝枝转来转去,鸡烤得慢慢变色,皮上滋滋地冒出油来,莫离吸了吸鼻子,咽了咽口水,水汪汪的大眼睛呼闪呼闪地望着萧同,一副乖宝宝模样,萧同一笑,从马上的行囊中掏出一个小包,在草地上打开来,拿出一堆小小的瓶瓶罐罐,有盐、胡椒粉、花椒粉、烤肉汁莫离看得目瞪口呆,萧同得意洋洋地把佐料一样一样地涂在鸡身上,转动树枝,再烤一烤,嗯,香气扑鼻
「那个关心你的人是你的红粉知己吧?」
萧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红、红粉知己?」
「这么细心的人,一定是个女孩子!」
「哈!这回你可猜错啦!」萧同哈哈大笑,「他啊,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孩子。」
没错,帮萧同准备这些东西的是小悠,从前是萧同的贴身小厮,后来是他的手下,现在说是好哥们儿和最佳拍档也没错。他是个非常细心的人,当然,对萧同更是忠心耿耿。
莫离很吃惊,瞪着大大的眼睛,可爱的淡色嘴唇微张着,看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萧同心中忽然有一种痒痒的感觉,好想去亲一下
「啊」,这回是萧同烫到手了。
萧同跳起来,跑去拿药,心中「呯呯」地跳。奇怪地想,为什么我想去亲他?以前跟小悠和其它弟兄们在一起打打闹闹吃烧烤,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想法啊
他胡乱涂了点药,回到火堆边一看,莫离正在把鸡翻来翻去的烤,免得烤糊,萧同赞道:「挺聪明的嘛,一看就会了。」
莫离斜着眼睛看了萧同一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表示对这种称赞的不屑。
萧同把烤好的鸡从树枝上抽下来,撕成两半,丢给莫离一半,自己拿着一半咬了起来。
莫离拿着烫手的烤鸡,在两手中倒来倒去,不敢用嘴去咬,漂亮的眉毛皱了起来。
萧同哼了一声,把自己的半边鸡插在火边的树枝上,然后从旁边的山藤上揪过两片大叶子铺在地上,抽出腰间的匕首,拿过莫离手里的鸡,切成一块一块的,扔在树叶上,「吃吧!」
莫离默默地看着萧同切鸡,又顺从地拿起一块放在嘴里,大大的黑眼睛里缓缓地浮上一层水雾,萧同奇怪了,难道他烤的鸡味道不好吗?他抓起一块扔进自己嘴里美味啊!他瞪着莫离问:「你又怎么啦?」
「没什么」莫离仰起头,努力眨了眨眼睛,又低下头来看着萧同,笑嘻嘻地说:「真看不出来,你烤肉的本事这么好哦!」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落日的余辉正从西边射过来,淡淡地映地他白嫩的脸上,仿佛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泛出柔和的光辉,当真是人美如玉
萧同心中一热,慌忙拿过自己的半只烤鸡,大口大口撕咬起来,笑道:「这样吃才过瘾哪,在野外可不能那么讲究。」
莫离不说话,就那么甜甜地一笑,萧同心中仿佛被阳光照亮了一样,那么满满的,嗯,就好像练了一夜内功之后那种充实的感觉,又好像在家里娘亲身边的那种感觉很甜蜜,很充实。
「啊」
「你鬼叫什么?!」
莫离手中的鸡都被萧同吓掉了,瞪大眼睛看着萧同。
萧同挠挠头:「嘿嘿,我觉得好幸福哦,你真像我娘!」
「呸!」玉人眨眼变成了夜叉,横眉立目,鸡肉一块块乱七八糟地向他飞去,啊!萧同在心底惨叫一声:错觉!错觉!他哪里像我温柔可爱亲亲的娘?!我真是昏头了!
「我哪里像你娘?我像你爹!」
「不会吧?难道你是我爹的私生子?原来那家伙不像看起来那么老实啊!」
「啊」某人正式陷入抓狂状态中,能扔的东西都飞起来了
月亮从松树间升上来了,萧同和莫离在溪边的草地上做过夜的准备,当然已经转移了阵地,刚才一场混战,原来那块地方被糟蹋得不成样子,萧同把火浇灭后新找了一块平整的草地当今晚的宿营地,重新生起火来。
莫离四处跑着,哼着小曲儿,采了不少野花,又摘了好几种野果子来,自己不敢吃,看到马儿乖乖地立在一旁,跑过去把果子给马儿尝,青儿可是见多识广的,哪种好吃哪种不好吃一看就知道,当下挑着一两种吃了,其它的只喷喷鼻子,不肯张嘴。
莫离笑嘻嘻地又去摘了很多这些马儿肯吃的果子回来,扔在萧同面前,「吃吧。」
萧同心中暗暗佩服,这小子,还真是很伶俐的一个人呢。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轻风吹过,草木的清香淡淡地充斥在空气中,萧同静静地躺在小溪旁边软绵绵的草地上,听莫离清朗的声音念着诗,身心似乎都随着月光朦胧起来,又清澈无比,他侧头看去,莫离清秀的脸庞在清明的月光下仿佛发出淡淡的光晕,乌黑的长发披在翠绿的草地上,像一道黑色的溪流。他双手枕在脑后,嘴角弯弯的带着笑意,手里拿着一枝小花转来转去,念完了诗,把花咬在细白的牙齿间,花儿在风中微微地摇着
萧同静静地看着他,莫离感觉到他的目光,也转过脸来,目光相触,他俩都没回避,就这么静静地对视,莫离那明净的黑眼睛,就像清澈的湖水,似乎很透明,又深深的,看不到底,萧同看着看着,就这么沉溺了下去
从那一天之后,莫离对萧同不再冷嘲热讽了,变得非常和善。
他们沿着溪流慢慢地在山中穿行,看到哪里风光好,就停下来玩,萧同觉得莫离很可怜,从来没在山中玩过,看什么都新鲜,整天跳来跳去,又笑又叫,一到晚上,就累成了一摊泥。
「莫离,鱼烤好了。」
「唔」。
「快来吃吧。」
「嗯」。
「起来啦!」
「你倒底吃不吃啊?!」
「同哥」
咦,咦,萧同耳朵有问题了,他叫萧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