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长生——飞砖

「去你的！」秦无回被他的话气得想踹人，奈何骑在马上不好发挥，只得作罢。「他是我爱的人啊……」
秦无回一句话让独孤傲险些呛到。
「你……」
「我是认真的。」难得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秦无回此刻眼中当真是一片真诚。
独孤傲一时无语。
秦无回，堂堂南溟丞相的爱子，苍虹闻名的年轻高官之一。位高权重自不用说，加之俊帅迷人，赢得红粉知己无数……按理说他一直也是一位享尽荣华的花花公子，却在游戏人生这麽些年後真心爱上了一个……男人？
男人和男人，怎麽相爱？
独孤傲知道秦无回爱玩，但是他却也知道秦无回这次是认真的──掠尽苍虹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芳心的男人却栽在了同性之人身上，且感情之深竟连一分也抽不回来。这，算不算是上苍给这个家夥的一个惩罚？
在独孤傲看来，秦无回这段感情能够得到结果的可能性根本是微乎其微。且不说他是否真能找到那个漂泊不定的神医踪影，即使找到了，对方会相信他吗？哪个男人听见同性对自己表白爱意能接受得了？但是看秦无回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独孤傲也懒得浪费精力劝对方──各人罪孽各人担，旁人，谁也帮不了忙的。
「你哪天『战死』的话，我会送上花圈好好拜祭你的。」
刻薄的唇吐出冷淡的言语，其实却也夹杂著独孤傲对友人的关心，只是，不坦率。
秦无回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男人爱上男人……再一次想到这里，宇文逸云的脸又浮现出来，惹得独孤傲一阵焦躁。

第四章

夏日炎炎，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地行进在前往苍虹的路上。
秦无回一手摇扇，一手牵马。虽然没有对独孤傲忙著赶路的行为提出什麽置疑，但是暗地里却已经默默观察起来。
这一路走来，平时以严谨出名的独孤傲已经失神数次了，频繁到让人想忽略都没办法的地步。就比如说现在──周围还有不少随从人员不时和独孤傲搭著话，他那双深邃中带点魔魅紫光的眼睛却已经不知道看向什麽地方去了。
那神色，就仿佛视线穿越了千山万水，到了一个旁人无法触碰的境界一般。
秦无回对於那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那是他偶尔低头看水中时发现的，思慕的眼神。如果不是心里面有爱之至深、至为在乎的对象的话，是不会有如此惆怅的目光的。
是陷入困境中的眼神呐……
「咱们几个朋友分散各地，一年难得见一次面，这次你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叙旧，真不知道你这麽急著赶回去干吗。」
在心里筛选了半天也没想出半个能让独孤傲失神的对象，秦无回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索性旁敲侧击起来。
独孤傲只回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喂！你既然特意来接我就不要又摆一张死人脸啊，好歹陪我说说话也不过分吧？」
「我要是知道所谓的使者是你的话，根本不会亲自来接。」特意？开玩笑。
「你这没人性的无情家夥……」秦无回此刻觉得自己的牙好痒，不咬某人的话实在心头火难消。
「这话你对青云说去。」要说冷，他不及段青云一半。
「冷血，无情，忘恩负义，重色轻友……」秦无回开始慢慢碎碎念起来，几乎已经不记得自己最初的目的是要套话。
独孤傲微微挑了挑眉。
「前两项我承认，但我记得你对我没什麽恩，而且我也没有什麽『色』可重。」任凭对方骂得起劲，独孤傲老神在在地泼著冷水。
最後一句话倒让秦无回想起了自己真正要问的事──
「对了，你……」
话还来不及问出口，他和独孤傲的目光均是瞬间变得凌厉，极有默契地同时掉转马头分开，一支利箭就在这刹那之间从他们刚才站的位置穿了过去。
周围的侍卫被此惊动，纷纷向著放冷箭的方向追去。
独孤傲走下马来，拾起地上那支力竭掉落的箭。
箭身漆黑，箭羽同色。
这是苍虹常见的打猎用箭，并无什麽特别之处可以下手追查。
秦无回跟在他身後下马，见到他表情严肃，於是笑了一下问：「是来杀你的呢，还是来杀我的呢？」
「谁知道。」独孤傲把箭丢给一边的部下收好，答得漫不经心。
「也是，我们得罪的人都不少了。」秦无回很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後慢慢收起折扇，拔出腰间的剑。「而且，事情好象还没完的样子。」
趁著大部分的士兵都去追赶放箭人的下落之际，独孤傲他们已经被一群蒙面的青衣人无声无息地围在了中央的空地上。
「哼，老套的计策。」独孤傲也拔出配剑，但是不慌不忙。
「老不老套不重要，有效就行。」领头的那人似乎笑了一下，挥了挥手，周围的其它人便开始了围攻。
马匹早就在乱斗开始前被打散，独孤傲正挡开迎面劈来的一刀时，炽焰去而复返地跑到他身後。独孤傲翻身上马，劣势随之转换成优势，他身边的范围一时间无人能够靠近半分。
「真诈啊，都不会拉别人一把。」秦无回跃上半空，再俯冲而下，一剑逼退数人以後，半开玩笑地说。
「炽焰不喜欢其它人靠近。」
「切，和主人一样怪脾气的马。」随口抱怨，秦无回忽然注意到对方的刀剑反射的光芒有些一样，当场愣了一下。
下一秒，血光在他眼前散开，他回过神时只来得及看清独孤傲手臂上斜长的刀伤。
「什麽时候你这麽没用了？你可别在我的领地上出事，到时我对你爹不好交代。」独孤傲本来是冷笑著，忽然脸色一沈。「这些人的刀……」
「有毒。」秦无回替他补完後面，脸色苍白。
「没时间多浪费了，追出去的人也该要回来了吧。」眼神中狠光乍现，独孤傲撕下衣摆扎住右臂以免毒液蔓延到全身，同时下手越加狠绝，再不容情。
不远处有马蹄声传来，刚才追出去的侍卫们依然归返。
独孤傲见状微微冷笑著下令──
「抓不住活口没关系，但是今天不许让任何人逃出这里。」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混乱无比，两边的人最初还能打成僵局，但是到了後面训练有素的苍虹军配合上的优势就慢慢显露出来，天色将近黄昏时，局势已经尽在独孤傲的把握之中。
从炽焰身上跳下地来，独孤傲触目所及的范围刺客们已经没有一个还有丝毫生气。
他伸手拉开对方蒙面的布巾，一丝诧异滑过那张冷魅的脸。
旁边的秦无回却已经忍不住後退了几步。
那些人……全部都是容貌早已毁去的。面巾下面的脸庞全都因为药物而变得恐怖狰狞，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是谁这麽狠绝，竟然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秦无回此刻只觉得恶心。
独孤傲轻哼了一声。
「有趣。」把手中的布巾丢下，他拍了拍手示意部下收拾善後，接著才拿出能解百毒的丹药服下，慢慢运功调理。
远处尘土飞扬，惊动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山林。
是什麽人，在这麽巧合的时候赶来这边？又是为了什麽目的？在场的人无不凝神戒备。
马上的骑手到了近前，飞快地翻身而下对独孤傲俯首跪拜。
「参见王爷。」
独孤傲皱紧眉头，这个人身上的服饰是雷王府的守卫装束，难道说苍虹都城内出了什麽事？
「说。」
简洁地下令，独孤傲继续处理著手上的伤。
「是，昨日有不明人士偷袭王府，今天凌晨被击退。府中南厢房被烧毁，刘德大人让小的赶来通报。」
守卫把话说完，一直没有听到主人下令，不禁有些奇怪地抬头，只见独孤傲脸色极其难看地僵住了动作。对方周身杀气之重，让他连开口询问都不敢。
南厢房，那是宇文逸云的住处。现在那里被烧，他本人又怎麽样了？他行动不便，难道说──
不顾身後被自己吓到的众人，独孤傲飞速跃上马背，直接往著苍虹都城的方向赶──他现在不在乎胆敢冒犯自己威严的人是谁，也没空闲去追究府中防备不足的过错，他只想知道，只希望……宇文逸云一切安好。
这个时候再去思考自己对对方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他只知道自己重视宇文逸云这个人，从最初见面那天起，对方对他而言就是特别的，无可取代！
炽焰在官道上奋力奔跑，瞬间就化为了一个小小的黑点，终於消失不见。
◎◎◎
雷王府此刻正是不同於以往的安静。
独孤傲赶到门前时，侍卫早已和他离开之前安排的人不同，整个王府一片死寂，空气中弥漫的气息让他压不住心慌。
这麽些年了，他还是首次为了自己以外的事情乱了阵脚。
不等人通报就闯进府内，独孤傲不理会那些忽然看见他回来而跪地行礼的仆役，直接走到正在指示下人们重新整理厅堂的刘德身後。
「他呢？」
如同泰山一般沈重的压力由身後席卷而来，刘德蓦然看到本来应该还在路上的独孤傲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时间居然忘了要回答。
「我问你宇文逸云呢？他人在哪里？」
冷下声音重问一次，独孤傲语句里的魄力让刘德不敢在继续发呆。
「在……东风阁……」
话音还未落，他便见到独孤傲的身影转而袭向东厢的方向，速度之快如同风声过耳一般。
每一步踏在回廊上都击起沈重的回音。
独孤傲挨著房间一一搜寻了之後，终於在书房前停下脚步。
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他伸出手推开房门──那个让他阵脚大乱的人此刻正俯首於书案之上。
「宇……」正要唤对方的名，独孤傲这才发现宇文逸云呼吸轻浅，似乎正在浅眠之中。
他於是轻声放缓脚步走过去，只见宇文逸云靠在书桌上，右手还握著一支沾墨的笔，双眼闭合，睡得正熟。几缕发丝垂落在宇文逸云颊边，随著风的吹拂飘动，衬得宇文逸云本来就消瘦的脸更加纤弱。
「公子前些天一直在处理各地的书函，再加上昨天又出了那样的事，所以从半夜一直忙碌到现在，大概是太累了吧。」跟在後面的刘德这时走了进来，压低声音在独孤傲耳边说道。
扬手示意对方闭嘴，独孤傲同样低声交代──
「秦无回一会也会到府上，你去替我安排他的事，今天谁来找我都给我挡掉。」
「是。」
轻轻弯了一下腰，刘德退出门去，静静地关上门。
书斋内部顿时只剩下两个人呼吸的声音，静谧异常。
夕阳这时从窗口透进屋内，光芒使得这个书斋染上一层温馨的色彩。或许是因为宇文逸云这些天都是呆在这里的缘故，整间书房里原本充斥著的独孤傲的霸气都被他身上的恬淡气息化去了几分，多了一点祥和的感觉。
感受著对方独有的清澈气息，独孤傲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现在一回想起自己之前的表现，他不禁有些懊恼。
走到宇文逸云身边，独孤傲缓缓地伸出手解开对方头上的束帕。如缎黑发瞬间垂落，更衬出宇文逸云的白皙纤瘦，如玉容颜。
心，被一种名为怜惜的情绪填满。
独孤傲以少有的温柔力道抱起宇文逸云，手上的感觉让他忍不住讶异──好轻。宇文逸云轻得让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抱住的是一团羽毛。不禁收紧手臂，怕抱得松了，怀里的人会一个不留神就被风吹走。
宇文逸云忽然动了一下，眉头微皱。
独孤傲回过神来，知道是自己用力过重，反而惊扰了对方，於是立刻放松力道。
抱著宇文逸云离开书房，独孤傲以脚推开卧房的门，将他安置在床上。
「让你帮我处理事务，并非是为了累垮你。」拨开一缕遮住宇文逸云面容的黑发，把它绕在指间轻轻落下一吻，独孤傲并未去想这种亲昵的行为是否有违常理。「但是还好，你没有事。」
向来冷峻邪魅的容颜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真正的笑意，独孤傲在床边坐下，静静地打量对方的睡颜。
◎◎◎
宇文逸云醒来时天色已黑，一盏灯烛昏黄的光在室内闪烁，摇曳不定。
他微微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有些失神地看著陌生的床帐，他细细地开始回想：之前他还在批复一封关於奏请通关许可的折子，然後……然後就，没印象了。看来自己是不小心睡著了吧……但是即使如此，醒来也应该是在书房内，为何会出现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这里是……哪里？」声音有些暗哑，这是休息不好的後遗症。
「我的卧房。」低沈的声音从烛光的方向传来。
顺著声音传来的方向，宇文逸云看见了手握奏折斜倚在窗边躺椅上的独孤傲。
「你睡得还真久。」
独孤傲的语气中少了平时总是带著些微讽刺的习惯，甚至染上了一点打趣的意味。
宇文逸云对於他的转变一时间无法适应，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而且……熟睡到被人移动也不知道的程度这个事实，让他忍不住觉得有些窘迫。
「老实回答我，你有几天没有休息？」离开躺椅，独孤傲走向坐在床铺上的人。
几天？
在心里默算一下，宇文逸云回答：「四天。」堆积的事情再多，又出了有人夜袭王府的意外，所以他这些日子以来休息了几次用一只手来数算都绰绰有余。
独孤傲听了他的回答，黑眸危险地眯起。
「你这个人都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吗？」
宇文逸云为他的态度哑然失笑──这个人在生气？他气什麽呢？自己受他命令要代理事务，自然是应当竭尽心力。怎麽他见了不高兴就算了，甚至还生起气来？
「我没事的，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宇文逸云微微一笑，四下寻找自己的轮椅。「我的……」
「我不许你下次再这麽操劳自己。听清楚了麽？我、不、许。」事情那麽多总不会有处理完的一天，既然明知如此还要这样拼命，那就是在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了，所以，不能原谅。
独孤傲抓紧宇文逸云的手，让对方直视自己。
宇文逸云眼神迷茫，他感觉得出来，独孤傲是真的在关心自己。这个高高在上，似乎随也不在乎的男人此刻却在认真地关心著自己。说不受触动，那绝对是骗人的。
缓缓闭上眼睑再睁开，他微笑著承诺。
「我听清了，我会记住的。」
独孤傲这才不甚满意一地松开手哼了一声，宇文逸云的视线随著他松开手的动作凝固。
「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凭那些家夥又怎麽要得了我的命。」独孤傲笑得猖狂──要不是宇文逸云提醒，他压根忘了受伤这回事。
宇文逸云的眼睛却染上担忧。
「不包扎不行，你之前还中过毒吧？」他拉住独孤傲的手，卷起对方的衣袖仔细观察，那道狰狞的刀口旁边还残留著淡淡的紫色，是曾经中毒的标志。「我去找药……」
急著要下床却忘了自己行动不便，宇文逸云险些跌倒。
伸出手把他扶住，独孤傲受不了地开口：「我自己动手，你再睡一会吧，反正现在剩下的事情我会亲自处理。」
一把将对方塞进锦被中，独孤傲起身拿药。
「昨夜抓到的人全部关在地下囚室里，我派了专人看守，食物之类也是严格盘查，你稍侯可以提审他们。」没有反抗，宇文逸云神智清明地汇报著必要的事情。「另外前些日子……」
「我会去问别人，你现在给我闭嘴休息。」一把捂住对方的嘴，独孤傲难得的耐心彻底用光。
宇文逸云只好配合地不再开口。
良久，等独孤傲正准备起身离开，继续去处理事务时，宇文逸云轻声问了一句──
「我留在这里的话，晚上你在哪休息？」
话音方落，那张俊酷的脸忽然凑到了他眼前，邪魅一笑。
「你如果再不安静的话，我就和你同床共寝吧！」☆油炸☆冰激凌☆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