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笑著,飞快的在沈涵脸上啄了一下,走开了。
沈涵捂住被他吻过的地方,脸一点点红起来。
杨乐动作到快,十多分锺,几盘菜就摆上了桌。他坐到沈涵身边,转过头定睛看他。
“老师,”他突然摸摸沈涵的头发,“怎麽有点湿?”
“我怕回去迟了来不及洗,所以先洗了再过来。”沈涵捧著杨乐递给自己的汤碗。
好暖和。
杨乐喝一大口汤下去,然後认真地说,“以後还是打电话叫我过去吧。我知道你不想让我跑。可是,一会儿我是肯定要送你回去的。”
“不用了,我今晚就在这里睡好了。”沈涵平静的说。
杨乐手一抖,刚夹住的牛肉又掉回盘子里。他提高声音,下意识的重复,“在这里睡?”
听见他诧异的声音,沈涵笑起来,“我就是担心太迟了你要坚持送我回去。所以就想著干脆在这里住一晚上好了。你看看,睡衣那些的我都装在袋子里带过来了。”他双颊微红,整个脸庞在橙色的灯照下流光溢彩,说不出的动人。
杨乐怔怔的看著他,自己渴望已久的人,竟然洗得干干净净的乖乖送上门来……他想著想著,猛地回过神,赶紧夹了几片牛肉到嘴里,和著舌尖分泌出的液体吞咽下去。
吃过东西,杨乐翻出准备送他的盲文书,“老师无聊的话就看这个吧,本来想过年的时候再送的。”
沈涵摸著厚厚的书册,“什麽书呀?”
杨乐笑了笑,“消遣的书。你看过就知道了。”一边转身洗澡去了。
打开花洒,几秒锺以後,热水冲到身上。没有多久,浴室里就升腾起一层雾气。杨乐边打香皂边在心里数著绵羊。
一只绵羊,两只绵羊,沈涵……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沈涵……
他无奈的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瓷砖上面。不行了,脑子里全是沈涵的影子。他仰起头,慢慢的把手伸到下面……
冲完澡出来,看见沈涵坐在床上,上身的衣服穿得好好的,腿伸在被子里,书摊开著放在腿上。杨乐套上外套,小心的掀开被子坐上去,发觉里面已经暖和了起来。
“我一直没有用电热毯的习惯。刚刚是不是冻到了?”他把手捂在沈涵手上。还好,暖暖的,没有平时那种渗人的冰凉。
沈涵转过头,没直接回答他,而是有点奇怪的说,“你洗得真久,手指都起褶子了。”他应该洗漱过了,一开口就能闻到薄荷的清新味道。
杨乐脸上一红,偏过头,“冬天嘛,里面那麽暖和,当然要多待一会儿的。”他看看床头的闹锺,“快要十一点了,老师不睡吗?”
“你什麽时候睡?”沈涵反问他。
“我把今天背的两个LIST再过一遍。老师困了的话就先睡吧。”杨乐轻轻把嘴唇印在他头发上。
沈涵点点头,“好的。你背了早点睡哦。”
杨乐帮他把外衣脱下来,叠好了放在床头柜上。沈涵缩进被子里躺好,小声的跟他道晚安。
“好好睡。”杨乐弯下腰亲亲他脸颊,然後拿过红宝书。
这样就好了吧。
他看著偎在自己旁边的沈涵,伸出手揉揉他的头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只大狮子,正盘在很不容易才擒到的猎物旁边。
一口都还没有动过的食物呀。
他不作声的笑了笑,心里跟著平静下来。翻开书,快点过一遍就睡了吧。
沈涵侧著身子静静的躺著。可以听见自己一下一下的心跳。
被子里有一股熟悉的味道,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但为什麽脸上会止不住的发烫呢?
他微微的在枕面上蹭了蹭。
几天没有见到他,犹豫归犹豫,仍是找了理由拎著东西过来。
我睡衣也带了的。
心里翻滚著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沈涵咬紧下唇。
这个都说出口了!
他忍不住对著身旁的杨乐气恼起来。
气什麽?他心里一惊。我在气什麽?
脸继续往枕心里埋下去。
我到底,在想些什麽呀?
章四十五
早上,又是早上。
二叔从小就是这样给杨乐灌输的:人一辈子,要不断的同自己较量,抓住每一个机会锻炼意志。比如冬天起床,必须是一下子坐起来,快速的穿衣服。磨磨蹭蹭半天都还缩在被窝里的人,意志力绝对薄弱,肯定属於那种一进中美合作所就招供的叛徒。
这当然与杨乐小时候,他叫小侄子起床的痛苦经历有关。不过现在,杨乐也还真保持著令人瞠目结舌的穿衣速度。
深冬,外面飞著小雨让人神经质发冷的天气,宿舍里闹锺一响,两三分锺之後,他就整整齐齐穿好衣服进卫生间洗漱去了。韩毅他们往往到这时才完全睁开眼睛,从捂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探出头目送他的背影,又一次在心里默念:
这个不知道被什麽附了身的男人。
可是,杨乐咧开嘴,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沈涵背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睡在旁边,微微埋下头,就可以触到他柔软的头发。想著,杨乐忍不住又把他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他一只手臂穿过沈涵颈下,另一只环著他的腰。两个人的体温把被窝烤得暖烘烘的。
杨乐轻轻落了个吻在沈涵脑袋中间的发旋上,鼻尖同时嗅到了洗发水干净淡雅的气味。他侧过头看看墙上的挂锺:七点刚过。
还早著呢,他心里想著,足够让自己来在这张床上抱著老师过瘾了。
沈涵记忆里的冬天,无非是三件东西:厚棉被,骨头汤,电热毯。最後一样是最要命的,任谁也不想大冷天的脱掉衣服却钻进一个大冰窖里的感觉。
不过,偶尔也会因为忘掉关电源,半夜里做著家里起火的梦被热醒;然後裹被子下地,绕著床走来走去,等著光秃秃的床面暴露在寒风中散温。
如此折腾两三次,便学乖了,每次上床前先关掉电热毯。可是家里的床是颜青帮买的,说是怕他睡觉的时候乱翻身摔下来;所以干脆买了一张小号双人床。结果晚上在被筒里左滚右滚,空出来的地方总是要冰一些,让人怪难受的。
而现在,沈涵的梦里出现了一床从後面包裹住自己的恒温电热毯;每当他往外翻,毯子就迅速地把他重新拽回来,继续偎著。沈涵舒服的缩了缩脖子,早就想著要买一床这样的了。他朦胧间仍然试图转过身去,好看清到底是什麽牌子。
杨乐隐隐觉得面前的人有动静,过了一会儿,看见沈涵朝自己转过身,努力想睁开眼睛的样子。他情不自禁的笑起来,“老师,醒了吗?”
沈涵本来是拼命想睁开眼看商标的,突然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名字。这才慢慢清醒过来,想起昨晚上是跟杨乐一起睡的。
“老师,晚上睡得好不好。”杨乐把冰凉的鼻尖贴在他脸颊上划来划去的蹭著。沈涵半眯著眼睛微笑,伸出手稳住他的脑袋不再让它乱动。
“还好呀。我还梦见了一床电热毯。”
杨乐愣了一下,“电热毯?怎麽梦见这个了?老师是觉得冷吗?”
沈涵笑出声,“没有的事。”他将手环过杨乐的腰侧,回抱住他,“我睡得很好。谢谢你。”
杨乐在这个阶段,只要能抱抱沈涵,多蹭几个地方,心里就舒畅而满足了。沈涵主动碰他,那种刺激,却不是按接触面积计算的。轻轻搭在他腰上的那只手,像是块磁石一样,引得全身的神经末梢都飞速的往那处疯长。
他微微扬起头,小心的做了一次深呼吸,“老师,再不起床我可要迟到了哦。”
两人各自穿衣下地。杨乐问他,“要先用一下卫生间吗?”
沈涵仿佛很吃了一惊的样子,兀自定在那里,半天才低下头,慢慢开口,“不用了。”说完,脸已是红了。
杨乐这才想到,记忆里除了在家里,还真没见沈涵在外面上过洗手间的。他依稀觉出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却说不出个究竟。
屋子里维持了片刻的沈默。
“其实,”沈涵抬起头,脸上的红色又加深了几分,“因为我没有办法对准,可能会把地上弄脏,所以……”
“对不起。”
一句话里,多了几处不自然的停顿。但他尽量一字一字的说清楚,脸上带著诚挚的歉意,更多的却是自持和镇定。
杨乐看著他。那麽随和,那麽骄傲的一个人,即使不得不为自己的窘态,在喜欢的人面前低头,也仍然惊人的美丽。
他心里一阵刺痛。
以为自己用情很深,已经对他的一切感同身受,可以跟他摆出一大摊道理,让他摆脱心障。却一直没有发觉,这个人为了和自己好好生活而隐藏起来的痛苦,他身後不可摆脱的不便和失意。
杨乐只觉得鼻子发酸。他走上去,拉起沈涵一只手,另一手抬起来,用指腹轻轻触碰他的脸颊。
“对不起。”他清了清发哽的喉咙。
“我一直不知道。”没有用,声音仍然低哑。
“老师不用这样的。和我一起就不用!”他的手离开沈涵的脸,飞快的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
最後,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们试一次,好不好?”
沈涵点了点头。
他一直不喜欢把自己的窘迫展露给别人。尤其对杨乐,更是艰难。他把自己藏得太深,说出来的时候,才发觉那些刻意忘记的无助和委屈,原来还影响著自己。
不过,从他开口那刻起,他便知道:这些,都是值得的。就像是幼时老家的那只花猫,冬日的正午,守在外婆椅子前面游戏,一翻身,两个前爪缩在胸前袒露出肚子,便能享受到亲昵的抓挠……
停下脚,杨乐站到他身後,握住他的两个肩膀让他再挪动了几步。
“行了。”
沈涵方才的思绪马上作鸟兽散。可是刚刚才点过头,也只好赶鸭子上架了。
他拉下拉链,伸手进去掏出自己的东西。平时一天要重复好几次的动作,现在却显得那样的惊心动魄,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我好了。”他小声的汇报给杨乐。
杨乐从一进门,便把视线定在了他後脑勺上。听沈涵说好了,便从他身子两侧伸过手去,把手附在了沈涵手上,轻轻帮他正了正。
“可以了。”杨乐说完,偏过头,不争气的红了脸。
沈涵闭上眼睛。
以後,一定要考虑周全再点头,一定。
水声渐消。沈涵像是要消灭罪证一样赶紧把裤子穿好。杨乐也仿佛受不了了似的,放水冲过以後便拉著他到水池边放上热水洗手。
沈涵边洗边气馁的说,“你也过来洗。没有人会喜欢帮别人做这个的。”
杨乐从他身後抓住他的手,一起在水流下面冲洗,手指交缠之间,渐渐升腾起几分暧昧的味道。他慢慢让身体贴近沈涵,小声说:“老师不要说得那麽肯定。也不是没有人喜欢。”
他把脑袋搁在沈涵肩膀上,“我就……”
声音小下去。两个人的脸都涨得通红。
杨乐侧过头,或轻或重的咬著沈涵的耳垂,鼻息抑制不住地粗起来。半晌,听见沈涵低低的说了一句,“你不是要上课的吗?”
“晚上,好不好?”
杨乐只觉得眼前一亮,脸上流露出最终还是被主人带出去散步的大狗所有的仍然不敢相信的喜悦。
章四十六
杨乐妈妈今天出去买菜,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系里另一个女教授,姓黄,也是去买菜的。两个人便一起往教师公寓走。
“怎麽卖了这麽多菜呀?黄老师不是一向主张一顿作一顿的,最好不剩的吗?”包芸看著别人又是买鱼又是买鸡的,再看看自己兜里装著的几棵青菜,两包熟食。果然不如呀。
黄老师叹口气,“还不是儿子要回来。”
包芸笑起来,“对哦,刚结婚搬出去,当妈的可不习惯了吧。”
“不习惯也罢了。主要是心里难受呀。他们结婚那天,我就看著呢。我那儿子,你知道的,长得又好,现在又出息了。我看著他就想呀……”
她停下来,冲包芸笑了笑,“我是看你也是当妈的,你们杨乐又那麽能,才跟你说的。别人面前可从不讲这个的。”
“我就想呀,我辛辛苦苦养得这麽优秀的一个儿子,到底还是被人家拿去了。以後他过自家的小日子,除了逢年过节的,当妈的能放在哪里哟?”
她看看包芸仿佛没有什麽感觉的样子,苦笑了一声,“你现在还不懂。等以後杨乐结婚,你也许就明白了。毕竟是自己放了那麽多心血的人呀!”
“哦哟,你看看,说著家就到了。你慢走啊,我先进去了。”
包芸跟她道过别,看著她提著两个沈甸甸的大袋子走进一栋单元房。然後轻轻松松的拎著自己的东西继续往前走。
可能是她没有那麽强烈的母性吧。尽管杨乐小时候有段时间,还是可爱得让她想要一刻不停的抱在怀里。
包芸微微笑著。的确是很可爱的呀。
也许也和自己研究女权有关,认为女人应当不靠依赖他人而独自生存,不管是丈夫还是儿子,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渐渐的便有了这样的看法,生活是自己的,把重心放在别人身上,就像是被他人的灵魂附了体,很可怕。
对儿子,也是一样。
乐乐比别人强多了,包芸略略的扬起头,自豪的想著。
我养得如此优秀的儿子,一定会有一个很爱他的人,然後甜甜美美的生活下去。
不过,要是他能早点把人领回来就好了。今年说是不回来过年,应该是为了陪人家吧。要是带回来了,就可以一起在家里团年了。
只剩下三个老东西,还真是有点寂寞呢。
正想著,一抬头,看见杨中正站在自家的单元楼门口,远远的迎了过来。
“都跟你说了我马上就写好。硬是要一个人去。好了吧,自己拎了一路。”说著,手里的东西便被接了过去。
包芸笑起来,这样也不错呀。很久没有两个人一起守岁了。
哦,对了。还有杨华。
算了,想个办法让他出差好了。
包芸打定主意,跟著杨中一前一後的上楼去了。
章四十七
握著听筒,“嘟…嘟…”几声以後,颜青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小涵呀,这麽早?”
沈涵笑起来,“哪里早了?浩浩肯定都起来好一会了。”
颜青本来调侃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已经看了一个多小时的书了。进去的时候说想吃梨,倒是削好了,等他自己出来吃。”
“还是切好片,插上牙签的吗?”沈涵了解的问到。
“那当然。我现在在家里都踮著脚走路呢。”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明天晚上还是到我家来吃年饭吗?”
“嗯。又要麻烦你了。”
“才不会。材料是我妈买好提过来的,浩浩说明天他要下厨。我们两个只管享受就好了。”
沈涵愉快的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