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那层雾在他脑中弥漫。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向上轻飘飘地浮起,一阵激烈的眩晕忽然袭来,各种狰狞的鬼魅又出现了,交替着朝他扑过来。他闪避着,感觉到整个人在向前飞扑。黑暗的雾、水流、晶莹的光不断地交替闪现着,从他眼前、身边划过……这好像是……以前依露逊跟他提过的……琉璃世界?忽然,一层天幕在他眼前裂开,他看见了繁星闪烁。忽然,天幕又关闭了,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身体在坠落……
哈桑专心地看着读脑机的屏幕。一些纷乱的光影、线条无规则地在屏幕上闪现着,忽然,出现了一个头像,仿佛是一个美女,却在一秒钟内迅疾变成了骷髅。那种变化迅速、妖异,不断重复,令人目眩神迷。
他在看到第一眼时,便集中精神,想要看清其中的变化过程。接着,他便感觉到似乎有一把巨锤重重地击在他的心脏上,令他顿感窒息。他立刻软瘫在椅背上。
在他身旁的赛义夫大惊失色,连忙倾前扶住他:“你怎么样?”
哈桑闭紧了眼,摇了摇头,轻颤着说:“我没关系……真可怕……”
赛义夫转头看了看屏幕上的图像,顿时也觉得心脏被忽然涌来的诡异力量所魇住。他心底忽然感到一阵从来没有过的恐惧,连忙转过了眼睛。
这是魔鬼的力量。
他心里出现了这个恐怖的念头。
英翔似乎穿破了云层,从天外向地面急速坠落。翻涌着的云层散开了,他看见了下面的景色。
他的心忽然安静下来。
那是一片连绵起伏的群山,到处是晶莹剔透的冰雪,空中还有大片大片的雪花正在慢悠悠地往下落。
近了,更近了。
一条大江气势恢宏地横亘在大地上。英翔立刻知道,这是雅鲁藏布江。随即他有点奇怪,我怎么会知道?
江边有四座山,一座如莲花盛开,一座如国王宝座,一座似骡子饮水,一座若大象睡卧。四座山的中间有座寺庙,如明珠一般,美妙地矗立在粗犷的荒野中。
这是哪儿?他想。
随即他听到一个慢悠悠的声音:这是桑耶寺。它是佛教理想世界的模型。按照佛教经典的描述,世界本为空寂无垠之体,由十方风起,互相激荡而成为风轮,其上聚水而成为大海。海面有金色地基,之上矗立着由各种宝物构成的须弥山,恰如水磨之中心。沿此山依次而上,分别为欲界、色界、无色界诸天所居。……荒凉的旷野,犹如苦难无涯的此世间,而恢弘的寺院,就是降临尘世的天国……
这是谁?他想。
在这里,也许能找到通往彼岸世界的渡口……
这声音好熟悉。他想。
忽然,眼前的情景变了。他落到院中。正对着他,有个年轻的女子,正安静地坐在廊下,看着眼前的漫天飞雪。
他呆呆地瞧着她。是你?依露逊。
女子缓缓转头,看向他所在的方向。她的眼里显出了一丝惊愕。
英翔忽然惊觉。依露逊,别叫我的名字。别叫。
依露逊久久地看着他,眼光迷离。忽然,她对他微笑起来,却仍然不发一言。
依露逊,你怎么在这儿?
依露逊仍然微笑着,眼里有一丝忧伤。
出了什么事?英翔很关切。
依露逊脸上的悲伤渐渐浓烈。你出了什么事?
我?
是的,你。这么多天了,我越来越能感觉到你的痛苦。你怎么了?
我……
依露逊的脸在寒冷的空气中十分苍白,奇异的淡蓝色的眼眸却仿如天边闪烁的光。为什么我现在能看见你?你死了吗?
不,还没有……
快死了吗?
是的……
不,我觉得你不会死的。会死的是我。
英翔忽然觉得悲痛难抑。依露逊,别这么说。死的一定是我……我渴望死亡……活着太痛苦了……
依露逊缓缓地点着头。是……人这一生……万事皆苦……色无常,无常是苦……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都是苦……
依露逊,我想念你。
依露逊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英翔忽然感到心痛如绞。在这一刻,他已经明白,今生今世,只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了。说永别真的这么容易?
什么都不说更容易……
依露逊,对不起……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说了皆是错……
对不起……
雪越来越大,一切都隐没在雪花织成的迷雾里。
英翔再次陷入可怖的黑暗中。
室内的几个人都入迷地看着屏幕上那片似幻似真的奇异美妙的景象。一股极其诡异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着,这种气息将所有人攫住,令他们动弹不得,即使一向冷酷无情的赛义夫也是如此。
“这种脑部活动的感染力太强了,一般人很难不被它影响。”哈桑喃喃地说。“这说明,人脑的超能力是存在的,关键在于怎么开发……”
赛义夫看着屏幕上那个如精灵一般的女子,对哈桑轻声说:“那就是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初恋情人。”
“哦,确实值得他如此热爱。”哈桑缓缓地点着头。“真是个美丽而又神秘的东方女孩……”
这时,门猛地被踢开,三枚眩晕弹相继在室内爆炸。瞬间产生的强光使几个人天旋地转,立刻倒下。
几名突击队员猛冲进来。
黎远望第一眼便看见了被绑在手术台上的英翔。看到他似乎已变成了一具可怕的骷髅,热血几乎立即冲上黎远望的头顶。他努力抑制住自己,冲到“挖掘机”旁,迅速按照专家教给的程序关闭了机器。
一旁的医学监视仪尖叫起来。
跟在他身旁的军医急促地报告:“他的呼吸停止,心跳停止。”
“马上抢救。”黎远望大叫。
军医抢上前去。幸好旁边的手推车上放有全套的急救药物和设备,他立刻开始抢救。
黎远望恶狠狠地看着正被自己的队员结结实实捆上的哈桑和赛义夫,恨不得一枪毙了他们。很快,他的目光落到了两人面前的屏幕上。
在空灵的飘舞的雪花之间,是依露逊苍白的脸,双眼中满是平静的诀别。
他呆呆地看着依露逊,再转过头去看着毫无生气的英翔,一时百感交集。
他低头看了看表,打破了无线电静默:“各队报告。”
很快,他的耳机中传来愉快的声音。
“一号目标完成,无人伤亡。完毕。”
“二号目标完成,无人伤亡。完毕。”
“三号目标完成,无人伤亡。完毕。”
“四号目标完成,无人伤亡。完毕。”
“五号目标完成,无人伤亡。完毕。”
“报告,我们在这里发现两个人质,都是西方人,都在昏迷中。完毕。”
黎远望听完,在耳机旁按了一下,接通了指挥部:“猎人一号报告,目标已完成,我方无一伤亡。完毕。”
“明白。猎人一号,飞机立刻去接你们。完毕。”
远在卡库瓦的指挥部里一片欢腾,人们纷纷站起来互相握手拥抱,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黎盛拿起电话,打给北京:“总理,行动成功了。”
韩笠的影像出现在屏幕上,她也显得很激动:“好,我会立刻向主席汇报。黎将军,请你告诉同志们,祖国感谢他们。”
“是,总理。”
“你们辛苦了。”
“谢谢总理。”
接着,黎盛接通了英奇的电话,出现在屏幕上的英奇显得苍老了许多。他紧张地看着黎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黎盛也不知该如何措辞。良久,他才简单地说:“英翔还活着。”
英奇松了口气,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凯旋 1
世界在这一个黎明时分被震动。
接到黎盛的报告后,中国的副总理立刻在中国驻尼日利亚大使的陪同下再次赴“阿索山”,拜会了尼日利亚总统。
接着,尼日利亚外交部长亲自打电话通知了德国、意大利、英国、奥地利、瑞士、荷兰和瑞典的使领馆,向他们通报了人质已被安全救出的消息。
阿布贾沸腾了。
清晨一向人车稀疏的公路上,此时挤得水泄不通,全是驰向机场的汽车。他们是尼日利亚的保安人员、政府官员、各国的使领馆人员、在阿布贾的各国记者。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闻讯赶来迎接的中国人。
忙乱之间,尼日利亚的军队和警察在机场周围设置了警戒线。经过简单的安全检查,各国的使领馆人员和记者都被放进了机场。在大批中国人的强烈要求下,他们终于也被允许进入。
劲吹了一夜的大风此时已经平息。人群都翘首遥望着天际。
很快,两架大型直升机在尼日利亚空军战斗机群的护航下,出现在天边。人们看着那壮观的场面,兴奋不已。
尼日利亚总统也到了机场。他高大的身躯挺立在停机坪前,黑亮的脸膛上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直升机迅速飞近,缓缓降落在人群前面。待飞机停稳,螺旋桨停止了转动。几个中国军人跳下了飞机,站在舱门边。人质一个个从飞机上下来,他们不时地扶上一把。这几个中国军人并不是飓风突击队员,他们是来自中国国防部的文职官员。突击队员们将人质解救出来后,直升机在卡库瓦停留了一会儿。他们检查了人质的身体状况,确认都没有生命危险,然后由这几个官员代替突击队员上了飞机,陪同人质飞往阿布贾。
因为此次获救人质来自不同的国家,各国的大使或者领事不约而同地都在西装的衣领上别了自己国家的国旗徽章。从机上下来的人质很快便找到了自己国家的官员。彬彬有礼的大使或者领事们温文尔雅地对人质表达了殷切的关怀,并表示在进行必要的诊治后将立即送他们回国。
人质们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辗转关押,此时再世为人,许多人都痛哭失声。在场的人无不为之恻然。
尼日利亚总统上前与中国官员热烈握手,向他们表达了自己的钦佩之情。
尼日利亚空军护航而来的战斗机编队从机场上空呼啸着飞过,仿佛胜利的庆典。
为安全计,中国政府认为李隆庆不宜露面,因此他一直停留在卡库瓦。有几名中国人装扮成被绑架的中国游客,也跟着下了机。中国大使热情地上前迎接了他们。
一个简短的新闻发布会在候机楼的贵宾厅里召开。
首先,由尼日利亚国防部长简单介绍了与中国军队联合围剿世界头号恐怖组织“永远的伊斯兰斗士”的行动,并声明此次在乍得境内的军事行动事先已得到了乍得总统的许可和协助。
然后,来自中国的副外长向大家介绍了为解救被恐怖分子绑架的包括中国游客在内的各国人质,中国政府、尼日利亚政府和乍得政府所做出的努力,并高度赞扬了中国与非洲源远流长的友谊。此次行动成功便是中国与尼日利亚、乍得政府全面合作的结果。
他的讲话赢得了热烈的掌声与欢呼。
接着,尼日利亚总统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盛赞中国、尼日利亚和乍得政府的这次联合行动。
新闻发布会很快就结束了,没有人回答记者嘈杂的提问。
这时候,将李隆庆及其随员送到卡库瓦的直升机已经重返山谷,而另一架中国直升机飞抵卡库瓦,上面载着被俘获的恐怖分子头子哈桑?萨巴赫与赛义夫?努尔?汗,还有在刑讯室里的五名所谓“医学专家”,以及由随行的电脑专家从哈桑和赛义夫的办公室里拆下的全部设备。他们被突击队员押送到卡库瓦,随后立即由已经到达的中国国家安全部的特工接手。他们没有停留,立即上了飞机,向北京飞去。
卡库瓦的尼日利亚空军随后出动了直升机,将被俘的其他数十名恐怖分子载回基地。同时,他们还将突击队员们在地下室中找到的处于昏迷状态的美国人和德国人送回阿布贾,并通知了美国和德国的大使馆。
最后,黎远望率领着余下的突击队员抬着担架,一起登上了等候在那里的最后一架大型静音型武装直升机。
飞机起飞后,他按下了遥控引爆装置。
随着沉闷的一声声爆炸,谷中的地下建筑全部被炸毁。地面缓缓地塌陷下去。
这也是给空军的信号。一直在空中盘旋的4架战斗机早就按捺不住,此时瞄准了山谷,每架战机都发射出两枚空对地导弹。
随着一股股巨大的烟尘腾空而起,整个山谷被夷为平地,这个曾经令世人闻风丧胆的恐怖组织的总部就此被彻底摧毁了。
黎远望看着担架上的英翔,心不在焉地听着耳机里的通话。这是由卫星的加密频道直接传送的突击队员之间的通话。
另一队飓风战士突袭帕尔米拉死亡谷的行动也已经成功。不过,与他们的情况不同,那边遭遇了强敌,飓风战士们伤亡很大。
黎远望沉着脸,倾听着耳机里急促的通话。
“妈的,这帮人都他妈疯了。”
“像吃了兴奋剂。”
“真是不怕死。”
“岂止不怕死?他们好像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
“恐怖的疯子……”
“注意,你的右边……”
由于时差的关系,以及要求必须与他们这边的“猎狐行动”同步进行,因此,在叙利亚的突击队员们突入死亡谷的地下训练营时,已是接近凌晨时分。
黎明到来之前最黑暗的时刻掩护了他们的行动。一旦进入地下,已无昼夜之分。
突击队很快遇到了顽强的抵抗。
那些彪形大汉不但悍不畏死,而且似乎连身体都丧失了疼痛的感觉,因而即使受伤了也绝不退却,一直坚持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飓风战士们每向前推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激烈的战斗持续了两个小时,叙利亚军方只严密监视,并未参与。接到“猎狐行动”成功的消息后,叙利亚军队才全面出击,在沙漠上包围了整个地下营地,发动了大规模的强攻。
隆隆的炮声和疾如密雨的枪声震撼了帕尔米拉,惊动了整个中东。
当黎远望他们乘坐的最后一架直升机在卡库瓦军用机场降落时,在叙利亚沙漠的战斗才终于结束。没有俘虏,所有的人都战死了。尸体足有几百人,简直就是一个小型军队。
黎远望和队员们从还没停稳的飞机上跳下来,抬着担架上了停在那里的“空中医院”。等在机舱里的医生迅速将英翔移上手术台。
黎远望忍不住问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很有礼貌地将他劝开:“请你离开好吗?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
黎远望只得退了出去。
进了指挥部,人们起立向他鼓掌。他胡乱挥了挥手,急切地问道:“我们在叙利亚的伤亡如何?”
黎盛向他指了指屏幕。在帕尔米拉指挥战斗的突击队副队长罗虎正在报告:“……我们有11人阵亡,重伤23人,轻伤51人。”
仍然戴着面罩的罗虎半边身子鲜血淋淋,累得直喘粗气。旁边有人正在给他包扎。
黎远望哼了一声:“妈的,他们的战斗力这么强?”
副队长听出了他的声音,连忙向他敬了个礼:“队长,他们……都是勇士。”
黎远望嘟囔了一声:“了不起。”
黎盛瞪了他一眼,对罗虎下令道:“立即按计划撤回,善后工作有人来与你交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