症状其实不明显,就是在任何人接近的时候茫然地说:我不是。
没有人知道井秋的“我不是”是什么意思,包括梅侧峰。
“秦总。”江家良忠心耿耿地随立在侧,秦天易主,新主却无法主事,当然就是秦家姑奶奶秦关月亲自主事了,虽然因为井端的缘故,秦关月重新任命了秦见天作为总裁,可秦见天已经失去了那种叱咤风云的心。
“你回去吧。”秦见天隔着玻璃看着井秋,百般滋味郁结在心头。
“如果告诉他,金色庄园是我的错……”
“不必了!”秦见天的挥手很坚决,“你回去吧。”
现在告诉井秋,又有什么用?秦见天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解释过。
解释什么?解释自己本来只是想让梅侧峰踏进吊笼,然后“享受”一下从高空直坠到地面上两米的感觉?解释自己根本不知道井秋也在现场?解释自己根本不是要杀梅侧峰的意思?解释那平衡块最终停止其实就是原先计划好了的,必然的一个停止,因为本来就是想让吊笼失重下坠之后,在接近地面的位置停下来的?任何解释都没有用。
秦见天知道。
很多事,其实做过了,即使结果并不是自己所设想的那样,可因为这个开端以及过程,必须负上全责,秦见天明白。
就像刻意隐瞒井秋和自己的血缘关系一样。
井秋不是个会对亲人下手的人,也不是个可以接受亲人相爱的人,秦见天很清楚。
那种对亲人完全的无条件的维护以及原谅,或许来自于幼年贫乏的亲缘关系,不是任何事物可以改变得了的。
井秋其实并没有下绝对的狠手,秦见天自己清楚。
井秋怀着一种强烈的恨意,却始终留了最后退路。
秦见天知道,井秋股权的抛售有百分之九十多是Simon收购了,资金的来源,其实也是井秋的卖画所得。
当然,秦见天不会告诉井秋,画的买主,是自己。
秦见天知道自己在纵容井秋报复。
一直都知道。
可秦见天怎么也没料到,井秋的报复,是这样的凶猛,凶猛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接受不了,以至于再次崩溃,回到了十年前的状态。
“他爱的是你。”秦见天这样对梅侧峰说。
梅侧峰显然还有敌意,恨恨地看了一眼之后,没说任何话。
“照顾好他。”秦见天继续说,井秋还在茫然地不断自语:我不是,我不是……
“我走了……”让梅侧峰主动回避其实很难,不过梅侧峰还是回避了,“小秋……我是真的爱你……”至于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何最终伤害的对象都是自己根本舍不得的亲人,秦见天也不知道。
“你要好好的……”
“慢慢恢复……”
“忘掉这一切……”
“包括我……”
包括所有的伤害……
“哥哥。”井秋除了“我不是”之外第一次清晰地吐词。
手握在门把上,秦见天在那一刻心都揉成了一团,疼到无法呼吸,好容易吸了一口气,还是没有选择回头,打开门,出去了。
“我一直都怕你,哥哥。”房内的井秋呢喃着,没一会儿又开始自语:我不是,我不是……
井秋是怕秦见天的,不光怕秦见天像井端当初一样忽然离去,也怕秦见天改变两人之间的兄弟关系,还怕秦见天竭力隐藏起来的气势和狠辣,更怕秦见天不择手段的心机。
不过现在,井秋不怕了。
井秋只会坐在那里,不停地喃喃: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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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
“他……还好吗?”秦见天握着电话,那一端,是秦见天以前从来没想过的寒暄对象。
“还好。”梅侧峰看了一眼坐在院子里的井秋,“除了偶尔拿起照片时会问‘我的哥哥呢’,看上去已经很正常了。”当然,也除了井秋恐惧所有人的碰触,除了梅侧峰。
“已经开始认得人了。”梅侧峰看了一眼蹲在鱼池边数鱼的井秋,心里很安定,“他记得他有个很好的哥哥,威严、强大、深情……有所有我所没有的优点……”
“……所以每次不高兴了总会说:‘我叫我哥哥来收拾你’!”梅侧峰笑了笑,“你确定他爱的是我?”
你确定?
我确定?
连井秋自己都不确定的事,谁能确定?
“他接受不了我和他有血缘关系,所以,即使我不确定他爱的是谁,我也确定他会选择的人是谁。”秦见天忽然笑了两声,淡淡的,如同他以往曾表现过的,温和,淡定,从容,只是如今他的这些情绪透出来的地方,是心脏。
“我知道你爱他,我也一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