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迪熊的春天（出书版）BY 香品紫狐

工友们齐声附和着：「是啊！我们又不是比别人差！」
「很抱歉，你们的工程队并不符合我的要求。」郑君豪冷漠地回答。
工友嚷着：「什么要求这么了不起啊？」
郑君豪的秘书打开手提电脑，看着一份资料道：「你们现在的工程队伍，拥有器械技术执照的人占了不到百分之三十；其中五十岁以上的工人有百分之十六，持有高中以上学历的不到十人......」
李伯也憋不下去了，怒道：「年纪大学历低又怎样？不代表活儿做得不好！」
「老先生，现在是机械化社会，什么都讲求效益，我们需要能使用大型机器的人才。」秘书皮笑肉不笑地说。
「小伙子，盖房子是讲求手艺的，不要以为什么都能用机器代替！」李伯握着双拳道：「只有人的双手，才能造出最漂亮最结实的房子来！」
「李伯说得对！」伍国泰和工友们拍手称好。
「老先生，你那一套已经过时了。」秘书不领情地说。
「怎么会过时？」伍国泰反驳：「万里长城不是人手建的吗？埃及金字塔不是人手建的吗？那个时代根本没有先进的机器，靠着劳动者的双手，一样能创造出辉煌的建筑来！并且名垂千古！」
「阿泰说得好！」工友们虽然不是听得太明白，照样鼓掌。
郑君豪想不到他一个干粗活的人能说出这种有哲理的话来，他眼里闪烁着兴趣盎然的光芒。
那秘书嘴角抽搐，有点辩不下去了，为了不在老板面前丢脸，他赶紧转移话题：「我不想跟你们争辩这些无关的事。总之，本公司已经决定另聘工程队担任重建工作，并且也有新的设计蓝图，如果这个时候因为你们而改变，本公司将蒙受巨大的经济损失。」
伍国泰知道说服他也没用，转而尝试让郑君豪改变主意：「郑先生，我相信我们的工友也能建造出你想要的大楼的！请你考虑一下聘请我们吧！」神有秘谁
郑君豪微微扬起俊俏的剑眉，向那名一直没派上用场的建筑设计师抬了抬下巴。对方点点头，走到他身边，将一副草图平摊在他面前。
秘书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赶紧按下控台的控钮，会议室的灯光随即熄灭，一块投影布幕从天花板上徐徐降下。
伍国泰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名助理已经顺利将手提电脑连接在投影机上，他打开了一个档案。萤幕上出现一副全彩的大楼效果图，并且三百六十度旋转了一圈。
设计师用红外线小灯指着效果图，给他们解释：「新的大楼将在原有的九层楼基础上增加两层，第十层为健身中心，第十一层是游泳馆，顶楼是空中花园，附设咖啡厅。」
效果图又变成了黑白的透视图，然后是鸟瞰平面图，大家看得一愣一愣的，那位秘书跟着补充道：「很可惜，以诸位现在的技术和人手，加上你们的机器装备，最高只能起到第十层。所以，本公司必须另请工程人员来完成新的大楼。」
伍国泰他们哑口无言，谁也找不到辩驳的理由了。
投影关掉，会议室恢复明亮。郑君豪双手交叠垫在下巴上，似笑非笑地道：「那么，协商已经有结果了？」
第三章
红木门打开，工友们垂头丧气地走出来，每个人脸上都没有了光彩。大伙一边搭电梯离开，一边咒骂着。
「他妈的，真的就奈他不何了吗？」
「搞到最后，赔偿金比原本还少！真是他XX的！」
「可是那些混蛋说的好像都是事实，我们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那姓郑的一步都不肯退让，一副要整死我们的样子，真他妈的太可恶了！」
「就是啊，所以我他妈的最讨厌有钱人！都是一群冷血的怪物！」
「按我说，他们才是真正的人渣败类！」
大家用尽所有丑恶的词汇臭骂着郑君豪，伍国泰一直没出声，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
众人走出信恒企业的大门，外面彩霞满天，已经是黄昏时分。
大伙商量着要去喝一杯消愁酒，问伍国泰去不去的时候，他摇摇头：「对不起，我想起还有事，我不去了。」
「那你小心点。」李伯叮嘱了几句，与其它人一同离开。
与伍国泰拉开一段距离后，一名工友八卦地问：「几乎每次约阿泰去喝酒他都说还有事，到底他在忙什么啊？」
另一个与伍国泰较熟悉的工友冒出一句惊人的话：「大概是要去医院照顾他女儿吧。」
「女儿？」大家齐声惊呼。
「啊？原来你们都不知道啊......」爆料的工友有点后悔自己的大嘴巴了。
李伯忙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已经结婚了？」自家闺女对伍国泰一往情深，冷不防听到对方已经有女儿的消息，李伯当然得弄个明白。
「我也不是很清楚......」该工友也不敢乱下定论，「前几天他跑来问我，小女孩生日的话送什么礼物比较好，我说那要看是几岁的孩子，他说跟我女儿差不多大，也就是八岁上下吧。我说那最好送一些小熊、洋娃娃之类的，小女孩最喜欢这个。」
「说不定他是送给亲戚家的孩子吧？」李伯怀抱希望地道。
「阿泰一个人来城里打工，哪来什么亲戚啊？而且他还提起，小女孩的妈妈失踪了，加上一直在住院，都几年没笑过了，所以他想买一份好一点的礼物哄她开心......」
其它工友推断：「不用怀疑了，铁定是他老婆跟人跑了，丢下阿泰一个人照顾女儿。」
「是啊，以阿泰的年纪，他都出来打工这么多年了，已经结婚了一点也不奇怪。」
「唉......现在的女人啊，怎么都这么狠心？自己女儿跟丈夫都可以抛弃，不就是日子苦一点嘛，熬一熬就过去啦......」
李伯忙道：「像我家丫头就很能吃苦，你说阿泰要是早几年遇到咱丫头就好了。」
「李伯，这么急着找女婿啊？」大家笑着，渐渐走远。
伍国泰这边－－与工友的猜测不一样，他并没有离开信恒企业。他站在大厦外面的棕榈树下，谨慎地拿出手机，找到了那些偷拍到的照片。伍国泰握紧手机，眼里升起熊熊烈火。
六点四十五分，郑君豪一行步出大楼，守在旁边的伍国泰立即快步走上去。
「郑先生，借一步说话吧。」伍国泰神色冷凝。
郑君豪斜睐他一眼，对秘书和保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走。两人就面对面站在阶梯上，郑君豪漠然地问：「还有什么事？」
「郑先生，这与当初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哦？」
「谈判的基础，是双方互相尊重，互相配合的，你却半步也不肯退让，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要因为你的权势而随便欺压我们这些低层的工人！」伍国泰指控着，为了与强权抗争，他的辩驳能力都被激发出来了。
郑君豪嗤笑，「你倒挺会说话的，那你想怎样？」
伍国泰拿出手机，对方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我真的不想一次又一次地采用这种肮脏的手段！」他咬牙切齿地说：「满足我们的要求对你来说易如反掌，可你根本就是想把我们逼到绝路吧？既然这样，我也不会对你客气了！」
郑君豪眼里射出危险的光芒，语带寒意地道：「我愿意见你们已经是很大的仁慈了......告诉你，我生平最讨厌被人要挟。」
他习惯于主宰一切，在面对伍国泰的威迫的时候依旧是这种傲然的态度。
已经无计可施的伍国泰豁出去了：「随便你怎么对付我，你要是再这样欺人太甚的话，我大不了跟你抱在一起死！」
「是吗？你想死，我倒是可以成全你......」郑君豪笑得叫人心底发毛。
伍国泰昂首挺胸，毫无惧色地说：「就算你把我整死，我也不怕！我虽穷，但不代表我只能任由你欺负！」
双方的实力明明如此悬殊，伍国泰却依旧能保持着压倒一切的气势，不得不叫郑君豪暗暗佩服。
见他没吭声，伍国泰继续道：「郑先生，你是有头有脸的人，不像我这种小人物，我要是真耍起泼来，恐怕你的面子也保不住多少，请你考虑清楚吧！」最后，他撂下狠话：「请你在一个礼拜内再跟我们谈判一次，不然的话......就等着这些照片上八卦杂志的头条吧！」他说完，甩过头大步走开了。
郑君豪站在原处，脸色阴沉地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往早已守候在旁的车子走去。
「老板，那小子......」秘书迎上前去。
「找人查清楚他的底细。」郑君豪简短地说完，姿态优雅地坐进车内。
接过一份只有两页的文件，郑君豪漫不经心地翻阅起来。
秘书站在他办公桌前，为他解释起来：「郑先生，根据我们查到的，那个伍国泰是外地人，三年前来到本市，因为他的家乡很偏僻，而且他长期在外打工，所以目前得到的资料不多。」
「哦......」
秘书对着手上的备份文件念道：「伍国泰，今年二十九岁，山南东乡人，菜农家庭出身，独生子，父母双亡，高中学历，十八岁开始打工，目前除了工地的工作以外，他还有三份兼职......」
郑君豪翻到第二页，秘书接着念：「他育有一个八岁的女儿，叫伍晓玲，患有先天性心脏隔膜缺陷，半年前开始住进市第三医院。不过他没有结婚记录，估计是跟同居女友所生的，他女友目前行踪不明，应该是离家出走了。」
郑君豪对这条消息特别在意，问道：「他女儿的病严重吗？」
「根据医院资料，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需要在青春期发育之前做手术，不然最多只能活到十二岁。」
郑君豪盯着文件上伍国泰的照片，眼里闪烁着阴冷的光芒。
「他女儿要做手术的话，需要多少钱？」
秘书早有准备地拿起另一份资料：「保守估计，至少要十万，伍国泰现在所有的收入全部都用在他女儿的医治上了。」
「他的银行存款有多少？还有没有别的资产？」
「目前存了两万的定期，三万活期，没有其它资产了。」
「嗯......」郑君豪满意地点头：「很好，有什么最新消息的话再向我汇报。」
「是。」。
「你先去工作吧。」
「是，那我出去了。」
秘书走后，郑君豪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串号码。
第二次踏足这家西餐厅，伍国泰终于不再表现得那么局促。在指定的位置坐下不到三分钟后，约他见面的人出现了。
「伍先生，谢谢你这么准时。」郑君豪冷淡地打了声招呼，在他对面坐下。
跟上次一样，郑君豪的保镖坐在了他们后方的位置上，这次在场的还有他那个狗仗人势的秘书。
单刀赴会的伍国泰警戒地看着他们。郑君豪约他的时候，他曾非常戒备，心想对方会不会是想采取武力将他的手机销毁。不过地点是在这种人来人往的餐厅，他们应该不会做得太过火的，伍国泰自我安慰地想着。
「郑先生，不知道你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
「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郑君豪一弹指，一名一直站在旁边的侍应捧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不锈钢盖子。
「打开看看吧。」郑君豪示意。
伍国泰疑惑地将盖子拿起来，托盘上赫然出现一张填写好金额的支票。
「这......」伍国泰惊诧地抬起头。
「十万，怎样？」郑君豪嘴边泛起冷漠的笑意。
「你是什么意思？」伍国泰口气一沉。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确吗？」
「你想收买我？」
「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只是做个交易而已。」郑君豪一手搭在沙发背上，随意中带着无比的高雅。「我用十万买下手机里的照片，怎样？你应该很需要这笔钱才对的。」
伍国泰咬牙：「我需要的是与你们公平谈判！」
「与其作无谓的逞强，不如想想手术费怎么办吧......」郑君豪不温不火地刺中他内心最脆弱的一点，伍国泰脸色为之一变。
「你......」这家伙调查过他？
「你可怜的女儿正焦急地等着这笔钱呢......你确定自己要拒绝？」
伍国泰的眼神动摇起来。他确实需要钱，他一再跟郑君豪抗争不就是为了争取多一点金钱吗？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理由......对了，是为了尊严，为了下层工人的一点尊严！
他低哑地问：「你......你让我收了钱之后......其它工人怎么办？」
「你又何必管他们怎么办？」郑君豪冷酷地说：「这个世界那么多可怜的人，你有时间一个个去帮他们吗？收了钱，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再说吧。」
「你要我背叛他们？」伍国泰的拳头攒得死紧。
郑君豪噗哧一笑，讥讽地说：「不过是因为共同的利益而临时组成的同伴罢了，哪来什么背叛不背叛的？伍先生，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你以为我把这笔钱交给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他们就会拒绝吗？」
伍国泰一声不响，他继续道：「拿什么『义气』『感情』来说事，是最可笑的，在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就算是亲人也没情面可讲。你比他们有脑筋，懂得捉住机会，所以你够格得到这笔钱。」
伍国泰低着头，可以看出他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郑君豪弯下身，凑近他道：「收了吧，你完全不需要内疚，因为这是你应得的。」
伍国泰突然抬起头来，他瞪着郑君豪，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我、拒、绝！」
郑君豪有点意外地瞇起眼。
伍国泰倏地地站起来，目光炯炯地直视着他道：「你就尽管嘲笑我幼稚吧！我不会为了自己而不顾其它工友的！我不管别人怎样，我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郑君豪被他正直明亮的眼眸盯着，心里居然阵阵悸动。他力持冷静地说：「那你女儿怎么办？为了你的自尊而牺牲她，值得吗？」
「这个不用你管！」伍国泰怒喝：「我一定会靠自己的能力攒够手术费的！我虽然穷，但我有骨气！你别想用你的臭钱来践踏我！郑先生，如果你还是不拿出谈判的诚意的话，我就把你丑事公诸于世！」
「你的道德不允许你背叛他们，但允许你来威胁我？」郑君豪讽刺道。
「抱歉！郑先生，请不要拿你跟我那些忠忠直直的工友比较，我对你这种恨不得把我们的血肉吸光的冷血商人没什么好留情的！」
他说完，昂首挺胸地大步离开了。
伍国泰一走，郑君豪的胸口随即不可抑制地剧烈起伏着，一股既像怒气又像心悸的感觉在胸前积聚，几乎要爆炸了。
秘书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问：「郑先生，就这么让他走吗？要不要派人教训教训他？」
「不必了。」郑君豪猛然站起来，心情恶劣地走向门外，秘书和保镖们忙不迭紧跟上去。
第四章
嘟嘟－－内线电话亮起红灯，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夕阳的郑君豪走回办公桌旁，摁下按钮。
「什么事？」
助理小姐甜美的嗓音响起：「郑先生，董事长打来越洋电话，您方便接听吗？」
「转进来吧。」
「好的。」
一阵嗡嗡的电流声后，电话接通了。
「喂？董事长吗？」
「喂喂？儿子啊！」电话那头传来老头精神十足的声音，「怎么？还没下班啊？打电话去你家都没有人接听。」
「嗯，还有工作，董事长有什么指示？」
「跟自己老爸说话干嘛这么生疏啊～～」老人家不依了。
郑君豪失笑：「是你教我要公事公办的，怎么？有什么事吗？」
「跟你说，我跟你姐姐一家刚下飞机，我们现在在夏威夷机场了，明晚就准备去参加巡游～～这边好热闹啊，你要是一起来就好了～～」老人声音里掩饰不住兴奋地说。
「是啊......有机会一定跟你们去，你们玩得开心一点吧。」
「唉，你工作忙啊，没办法......最近公司里头还顺利吗？」
「嗯......」郑君豪顿了顿。
「是不是有什么事啊？」细心的老爹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自在。
「也不是......只是某个工程有一点纠纷......」
「劳资纠纷吗？很小的事啦，你一定应付得了的。」
「是啊......爸，我想问你。」
「什么？」
「你说过，做生意一定要果断无情，不能向对手示弱，不然对方就会得寸进尺，是不是这样？」
「嗯，是这样没错。不过呢，做事也要灵活一点。俗话说，逼得太紧兔子也会咬人嘛。凡事都有一个底线，搞清楚对方的底线在哪，将自己的利益保障到最大程度，也不会触犯到对手的底线，让他就算输给你也心服口服，那才是行商之道。」郑老爹向儿子传授着自己的行商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