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国中之後更惨,虽说台北的天气阴晴不定,但是住久了之後总会有几次蒙对的,但是打从我会自己穿衣服起,只要我穿长袖,中午马上出大太阳,而且绝对是那种热到连柏油路都会冒烟的温度;要是我穿短袖,老天就马上开始刮风下雨,彷佛是恨不得把我身上的皮给狠狠刮下一层似的;只要我有带伞,就算是梅雨季节也一定会出现仅只一天的阳高照;若是哪天我忘了带伞,不用说,老天爷绝对是逮著了机会下雨下个不亦乐乎。
所以在同学的起哄之下,我就被人取了「雨神」的绰号。
现在已经是堂堂高中生的我,对於自己这种悲惨的体质早就非常认命了,所以当放学时间开始慢慢飘著小雨的时候,心中不祥的预感渐渐浮现。
「小夏,你要回家了吗?」跟我当了十年死党的傅成彦,问出了所有班上同学的心声。
我一边排著扫具,一边回答,「反正扫地工作已经做完了,我也该回家了。」
一听见我这麽说,原本正在收书包的同学,顿时像逃命似的赶紧往门外冲,而还在做事的同学也忍不住发出哀嚎,拼命地加快动作。
「小夏,拜托你再等一下啦!一下下就好了!」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哀怨地说:
「好啦!我会等你们的啦!」
不到五分钟,教室里所有的人都走得一乾二净,最後简直像是「滚」出去的班长,连考卷都还来不及拿给老师,就有如逃难似地飞奔回家。
我有些不爽地瞪著正在悠晃荡的傅成彦,理所当然地拿起书包就走。
「我也要回家了。」不知死活的他,竟然还故意在我眼前炫耀。
「哼!不讲义气的家伙!」我泄愤似地踹了他一脚。
傅成彦没躲开我的攻击,笑著打趣:
「喂喂!你别忘了,打从小学跟你一起回家,也不想想我到底陪你淋了多少次雨,为你生了多少次病,若是要选个最佳苦主,你绝对是欠我最多的!」
「小气鬼!」我可怜兮兮地趴在桌上,半是赌气地说,「好啦!还不快滚!再等下去,我就不必回家了啦!」
「多谢雨神高抬贵手,小生感激不尽,此等大恩就只能来世再报了。」这唱作俱佳的混帐,竟敢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要回家了!」我拎起书包,做出一副要起身的模样。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这小子果然马上跪地求饶,「那我先走一步罗!」
於是我就这麽目送著他的背影,呆呆地任时间流逝。
望著窗外渐渐增强的雨势,我只能杵在走廊储备淋雨回家的能量。
呜呜呜呜……为什麽就只有我这麽倒楣?
「你没有带伞吗?」忽然一个温煦的声音响起,「要不要跟我一起撑?」
我狐疑地回头,只见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的斯文男孩,非常热心地说著。
「不必了,我想雨应该快停了。」像是在呼应我的话似的,外头的雨下的更是疯狂了,若我没听错的话,天边还隐隐响著雷声。
那男孩露出了一抹比朝阳还温柔的笑。
「看来,这雨一时半刻还停不了呢!你还是跟我一起撑到脚踏车库吧!」
拗不过他的好意,也懒得跟这个素未谋面的家伙解释自己雨神的体质,我就随口答应了他的好意。
「好吧!」反正最後我还是得淋雨回家,根本不差到车库的这段路。
低头钻进他的伞里时,我才发现这家伙好像比我高了一点点。
「你叫什麽名字啊?」从没想过竟然会有人多管事到跟一个陌生人一起撑伞。
像是就等我问这个问题似的,他飞快地回答。
「我是一年二班的刘淼云,久仰了,夏学长。」
「咦咦!你认得我?」我又不是什麽名人,这一年级的新生怎麽会知道我?
刘淼云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那是因为夏学长很显眼啊!」
我哪里显眼了啊?笨蛋!
「啊啊!没雨了耶!」
天啊!十七年来从不曾出现过的奇迹终於发生了!
在我忘了带伞、又正下著大雨的今天,在我要回家的时候,竟然…………
雨、停、了!!!
我不敢置信地望著身边的刘淼云,结结巴巴地说:
「雨…雨竟然……停了………」
「是啊!雨已经停了。」完全搞不清楚情况的刘淼云,只能一头雾水地重复著我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我忽然冲上前去紧紧地搂住刘淼云。
「太好了…雨停了,雨停了耶!!」
我终於打破雨神的诅咒了!!
老天爷,你总算开眼了啊!!
那时还不知道事情严重性的我,还天真地兴奋不已,殊不知,我悲惨的命运,才刚刚开始呢!
秋高气爽,理当是沁风徐徐才是,明明早上还一副阴风惨惨的模样,一到了下午,竟然戏剧化地拨云见日,阳高照了起来。
不负雨神之名,在下我就是那个很可怜地穿著「薄」长袖的呆瓜。
「喂喂!升上高二,已经是学长了,可别在这偷懒给学弟看哪!」幸灾乐祸的口吻,正是从那完美的薄唇中,毫不留情吐出的嘲讽。
「雷焰,你可以再欠扁一点!不要以为有方拓学长帮你撑腰就了不起,哪天我要是卯起来死黏著你,不用十天半个月,你就可以深深体认到我『雨神』的威力。」我皮笑肉不笑地说著,对雷焰这种屌儿啷当的富家子弟没啥好感。
雷焰听了夸张地叫道,「天哪!好可怕唷!拓你快来保护我!」
我一把推开那张做作的俊脸,挽起袖子认命地走到场中开始练习发球。
没多久社长就吹了哨子要我们在场边集合。
「今年我们网球社有三个新生,希望大家要互相帮忙,学长也要好好教导学弟喔!」已经三年级快要引退的社长,带著一抹威严说著。「而下一届的社长,就如同上星期大家投票的结果,由雷焰来担任。」
网球社历年来的迎新跟送旧的活动都是一起办的,虽然把雷焰推上社长之位,纯粹只是陷害罢了,不过无可否认的事实就是,雷焰也的确具有领导人所必须的才能。
雷焰轻松地走到队伍前面,蓦地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那我所指定的副社长人选……就是夏烈炎。」
「啥!?」我听了差点没吓掉了下巴。「雷焰,你这个公报私仇的家伙!」
雷焰完全不为所动,从容不迫地开始主导整个情势。
「就这麽决定了,现在就由新生来自我介绍吧!」
只见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屈服於雷焰的气势下,明白大势已去的我,只能万般无奈地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可恶!方拓学长就不会管教一下雷焰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烂性子吗?
「我是一年二班的新生刘淼云,很高兴能加入网球社。」一个温和的柔煦嗓音,不疾不徐地吸引了大家所有的注意力。
另一个挺开朗的家伙,也十分热络地接口。
「我是一年五班的罗祺德,对网球只是一个笨拙的初学者,以後还得请各位学长多多关照啦!」
最後一个新生,沈默了半晌才缓缓地开口。
「一年一班沈烈,请多指教。」
简单的介绍完之後,大家又再度回到球场自由练习,这时,其中一个新生忽然向我走了过来。
「学长,可以请你教我怎麽练习发高速球吗?」
我抬头瞥了他一眼,爽快地答应了。
「好啊!你先发一球让我瞧瞧。」
那个新生像是有点期待又有些失望地问道:
「学长,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狐疑地皱起眉头,「我见过你吗?」一年级的新生我没认识几个啊!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带著一丝遗憾地笑著,「上礼拜五,我和学长一起撑伞到车棚的事情,学长都忘了吗?」
这… 这种事谁会记得啊!在我『雨神』生涯中,跟我撑过伞的男男女女没有成千,至少也有上百了吧!真不晓得每次我正在雨中权力冲刺时,为什麽总是会有一堆人好心地想帮我撑伞,有的还说要请我到他们家换衣服呢!最近电视上老说台湾人情淡薄、自私自利,我看也没多严重嘛!毕竟世界上还是有许多热心助人的人存在的。
我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对不起,因为跟我撑过伞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我都记不清楚了,对了,你刚刚说你叫什麽名字啊?」
「刘、淼、云。」是我听错吗?怎麽他好像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喔!好,上次谢谢你了。」我傻傻地对他笑著。
刘淼云微微眯起了眼,依然不动声色地说著。
「不客气,只是小事一桩。」
好像刹那间,我彷佛窥见了在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之下,正涌动的无数难解的心思,一种近似於被猛兽「觊觎」的感觉,倏地击中了我。
「恶!」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我还是迅速地将这种无聊的念头给扔到了九霄云外。
「学长,你怎麽了?」刘淼云关心地探问著,「你流了这麽多汗,如果又吹到风是很容易感冒的喔!」
我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不会啦!从小到大我什麽雨没林过,这点小风算的了什麽!」
像是呼应著我的「乌鸦嘴」,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一阵阵强劲的冷风就这麽从我身边呼啸而过。
刘淼云又开始运用他那温柔的强势,不费吹灰之力地逼我就范。
「学长还是先换上我的运动服好了。」
「可是………」我仍是有些犹豫不决,穿他的衣服……怎麽想都觉得怪。
刘淼云回过头,万分「温柔」地说:
「可是什麽?」不知为何,我就是看出了他在温和背後的威胁,孬到家的我,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乖乖照他的话做。
於是,那天的社团活动,我就这麽穿著那套大了一号运动服在球场里练习,害我被雷焰那个混帐嘲笑了好久,也从此跟那个表里不一的暴君牵扯上了一辈子的孽缘。
不知道是为了惩罚我的铁齿,还是那死小子的诅咒成真,两天後我果然得了重感冒,躺在床上连爬都爬不起来。
昏睡了好一阵子,全家的人早就上班的上班、上课的上课,独自待在空荡荡的家中,忽然有种自己来到异次元的错觉。
彷佛这单调冷清的空间,已经完全不属於自己了。
晕晕沈沈地晃到厨房倒了一杯水,又再度艰难地回到床上。
好像有种被世界遗弃的感觉呢!像是就算自己消失了,一切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真是恐怖啊!
果然生病的人,情感也会比较脆弱呢!
没多久,我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这一觉一直睡到日落西山,我妈把我叫醒才宣告结束。
「小烈,你同学来看你了。」
「谁啊?」我闷闷地从被子问道。
傅成彦那家伙今天有补习,应该不可能;雷焰那家伙没来落井下石就很不错了,那到底会是谁呢?
「学长,你还好吗?」
唉!没想到竟然是那个小子!
「不好!」半带著赌气地嘟哝著,我一点都没有任何见他的欲望。
「学长真太不会照顾自己了,这点连夏阿姨都很担心呢!」
「夏阿姨?」我不敢置信地豁然坐起身子,猛烈的动作让我高温的脑子不由得一昏,差点又要倒回床上。
「你看你,生病的人就乖乖躺著,怎麽还这样乱动呢!」妈的!要我躺著,你不会快点放手啊!干嘛这样紧搂著我不放!
我一边用力挣扎,一边恶狠狠地瞪著他。
「你什麽时候跟我妈那麽亲密了!」还叫什麽夏阿姨,恶心死了!
只见那家伙又露出那种人畜无伤的虚伪笑容,「我只是刚刚跟夏阿姨聊了一下学长在学校的情况而已,夏妈妈很疼学长呢!学长应该要再坦率一点,才会更可爱唷!」
我厌恶地皱眉,「一个大男人有什麽好可爱的!」该死!这家伙的力气怎麽这麽大啊!
刘淼云笑得更开怀了,「夏阿姨已经答应,以後我可以每天来接学长一起上下学,这样子我就会好好照顾学长,绝对不会再让学长淋到一滴雨的。」
「你疯啦!」我简直完全呆住了,「我一个人好好的,根本不需要你的『照顾』!」老妈是被这伪君子给洗脑了吗?这种无聊事竟然也有脸答应他!
「学长!」
听他倏地正经起来的声音,我不禁也乖乖地收敛了一些。
「干嘛啦!」烦死了,我已经倒楣了十七年还不够吗?现在又跑出这莫名其妙的家伙来凑热闹!
「从开学典礼的那一天,我就对学长一见锺情了!」总是以温和伪装的深沈眸子,第一次出现了撼人心魂的真挚。
「你…你在胡说些什麽!?」我毛骨悚然地想要落荒而逃,可是他那温柔而坚定的手臂却彷佛成了我永远挣脱不开的枷锁。
「学长,我喜欢你。」
「刘淼云……你别开玩笑了!」我只能动弹不得地乾笑著。
只见他的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越来…越近………
「住…住手……不要啊……不…呜呜…………」
不要啊!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这可怜的纯情男孩哪!
刘淼云你这该死的浑帐!还我初吻来啦!!!
好不容易做完程式最後的测试,我疲惫地做完交件的动作,步履蹒跚地走出了早已陷入黑暗的办公大楼。
微微的细雨在我刚踏上走廊时,刹时有了越演越烈的趋势。
「妈的,要不要再来个打雷闪电啊?」我心不在焉地低咒著。
霹滋!……轰隆!轰隆!
一记巨雷,打的我耳鼓生疼。
唉唉!活了二十七年,也该习惯了啊!
时光流逝,雨神还是雨神哪!
水帘中,一辆TOYOTA不耐烦地闪灯催促著。
「哼!对别人都好声好气的,就只会对我又吼又叫,烦!」
那辆宛若黑豹般的庞然大物,悄然无息地停在我面前,墨色的车窗缓缓地落下。
「快点上车,拖到这麽晚,一定又没吃饭了吧!」十年能改变一个人些什麽呢?至少我眼前这家伙,还是像十年前一样罗唆的讨人厌!
「烦!我有喝咖啡啦!」又不小孩子,我当然会自己找东西果腹啊!
「咖啡哪有什麽营养!赶快上车,不要拖拖拉拉的!」他半是包容又半是宠溺地叹息,「我下班都快累死了,还要绕路来这里等你下班,回去还要帮你张罗吃的,你就不能让我轻松一点吗?」
「哼!」我无视倾盆大雨的威力,迅速地钻进他温暖舒适的车里。「我自己也有骑车来,是你自己多管事,不要怪在我的头上!」
「早上叫你带伞又不听,雨下这麽大我哪敢让你骑车回新庄!」他习惯似地把毛巾递给我,「早知道就不让你买档车了,连上山都还敢飙到一百!」
「哼!」就是因为山上人少才能飙啊!笨蛋!
他侧首凝了我一眼,忽然笑了。
「你啊!没想到都已经二十几岁了还这麽可爱!」
我蓦地一口气堵上了喉头,差点呛死。
「你在说什麽屁………呜呜呜呜………」我在他的怀中拳打脚踢,却还是躲不掉他执意追逐的唇。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火辣的舌吻,我只能眼眸迷离地挂在他身上。
「刘淼云……你这色魔…………」
他又露出了总是让我神魂颠倒的笑。
「没办法,谁叫我爱上了你这个雨神呢!」
「哼!谁是雨神啊!」即使红了一张脸,我还是不肯示弱地嘴硬著。
他也不跟我争辩,只是笑著顺势问道:
「对啊!不知道那是谁呢!」
雨,仍是一直下著,就算外头仍是刮风下雨,却再也无法弄湿我一丝一毫,这当然是因为,我已经找到了一辈子为我遮风挡雨的超级大伞啦!
《我爱雨神之初吻过後》
一阵天旋地转之後,我只能毫无抵抗能力地瘫在那家伙的怀中不住喘气,连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