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乡的童话 中——窗边的小星星

“别问了啦，小子，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我答应过他，那件事情谁也不能告诉的——谁也不能！”看着我们的表情，蝙蝠精声音很轻，但是又很坚定的加了一句。“岚岚，你是芦苇的弟弟，要是芦苇想告诉你的话，他应该会自己告诉你的……就这几天。”

“真的吗？”刚才蝙蝠精的那句话真的很轻，我都有点怀疑我没听清了。

“是真的，至少我是这么想的。”蝙蝠精点点头。

夜深了，雨还是在不停的下。冷冷的风从窗缝里灌进来，发出像风笛那样的声音。我把脸贴在窗户上，看着对面的，哥的房间。房间里面一点灯光都没有，哥显然没有回家。我低下头，思绪慢慢的散了开来。半年前，哥的工作还没有那么忙的时候，我和哥常常一起坐在阳台上看天空。有时候在下雨，然后哥告诉我说，雨打在屋顶上的声音很像一种乐器，然后让我猜猜看是什么。我猜了很多，可是没有一个猜对了的。哥他也没有告诉我，只是温温的笑着，捏紧我的手，他的手在下着雨的时候，温暖得都有点不真实了……

“岚岚，在干什么啊？”阿璨的声音。

“阿璨……我想……”我犹豫了一下，声音小小的说。“我现在……现在想去……”

“想去找芦苇是不是？”阿璨心知肚明的走到我身边，把那件长长的衣服披在我身上。“没关系的，岚岚一定能找到他的啦。”

我捂紧身上那长长的，暖暖的衣服，呆呆的看着阿璨。

“我没有骗人啦，因为……”阿璨扬扬头，用一种十分得意的语气说。“蝙蝠精乱跑的那段时间，我也是去找过他的。结果我一找就找到了，所以岚岚你肯定也能找到的吧。”

“你不怕我会迷路吗？”我小声的问。

“不怕，因为芦苇其实也想见到你的吧，像那个时候的我一样。”阿璨头微微歪了歪，然后又十分孩子气的咯咯笑了。“岚岚，要是你真的迷路的话，我正好可以把芦苇和你变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呢！”

“去……”我撇着嘴说，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那，我和你一起去找好不好？”阿璨有点期待的说。“有我在你身边，你想迷路都迷不成的。”

“嗯。“我鼻子酸酸的，轻轻点点头。

“那我们走吧，不要吵醒蝙蝠精啦。“阿璨拉开门，然后又像在确认什么似的看着我。”等会儿看到了芦苇，我就先躲起来，让你们说说话。岚岚，你别和他说我和你在一起啊。“

“嗯。”我点了第二下头。

房门轻轻关上的声音，两个小小的身影迅速的溶入夜幕，消失在雨的尽头。

今天的夜晚好像有点异样，以前街道上都是灯火通明的，可是今天却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光，似乎雨水把灯光全淹没了似的。我无意识的夹紧身子，努力往阿璨那边靠近点。阿璨样子别扭的一手举着伞，一手抱紧我的肩膀，专注的看着面前的，黑漆漆的街道。

“岚岚，你应该能知道芦苇常去演出的地方吧？”安静了几秒钟后，阿璨回过头看看我，似乎有点期待的问。

“嗯……”我觉得哥现在不太可能在演出，毕竟听蝙蝠精的说法，哥这段时间喜欢“到处乱逛”。可是如果不去那些地方看看，又觉得不好。“他最常去的地方应该是万圣新街那边的广场吧……要不就是城东的娱乐城，要不就是……”

“还有城市中间的，那家新剧院对不对？”阿璨不自觉的摸了摸耳朵，我知道他又想起上次欧阳老师在剧院里揪他耳朵的糗事了。一阵暖流莫名其妙的充满了胸口，我发现我心里面那种奇怪的紧张消失了不少。

“对，没错。”我捏了捏阿璨被风吹得有点凉的手。“阿璨，快走吧，我们先去哪里呢？”

托阿璨对路线的熟悉，我们到达那几个地方用的时间比我们想象的要少很多。不过让我们很失望的是，哥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那些地方的人也不知道哥的去向。不过在大剧院那边，我们找到了以前见过的，欧阳老师的那个朋友。

“你们这么晚还在外面闲逛？”那个高高瘦瘦的姐姐看着我们，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要是你们被欧阳看到的话，她铁定会教训你们一整晚的！”

“我们才没有‘闲逛’呢！”阿璨不服气的说。“我们是来找岚岚的哥哥的啦，他们有没有来这边演出啊？”

“岚岚的哥哥，你是说卢威啊？奇怪，欧阳她难道没有告诉你们吗？”她的眼睛怀疑的眯成了一条缝。

我和阿璨都愣了愣，然后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她突然提到欧阳老师干什么啊？

“咳咳。”面前的大姐姐轻轻清了清喉咙，摆出了很正经的表情。“一周前，卢威他就和我说，因为他这段时间有要做的事情，所以不会来演出了。我当时还挽留了他很久呢，可是他却没有松口的意思。他到底干什么去了，你们难道都不知道吗？”

阿璨茫然的摇了摇头。可是我却感觉到喉咙里面紧了紧。一周前哥就没有去演出过了，他也没有回家去。都这么久了……他到底干什么去了呢？

“阿璨。”我猛的转向他，舌头转了几下才说出话来。“你说……哥他会不会遇到上次那样的人了啊？”

“……怎么可能呢？”阿璨像是在安抚我一样，弯下身子轻轻的摸着我的头发，他手上凉凉的感觉一直蔓延到我的脸上。“芦苇他和蝙蝠精都当了这么久的朋友了，蝙蝠精既然说他没有危险，他就会没事的，放心啦。”

“可是……可是……”明明知道阿璨说的是对的，可是我的心脏仍然在紧紧的缩着。大剧院里面传来了嘈杂的音乐声，我老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哥站在台上为我唱歌的那天。“哥他……”

阿璨用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睛看了我一会，咧咧嘴但是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犹豫了一下，拉着我重新跑到了剧院外面。我有点惊慌的看到阿璨把手里面的伞放倒了一边，然后解开了紧裹着手指的纱布。

“阿璨，你想……”我愣愣的看着他。

“当然是那样啦。”阿璨淘气的笑笑。“像上次那样，在天上找人是最快的啦。”

“可是……你的手……“

“我的手早就好啦，只是……因为你帮我洗手很舒服，所以我故意装作没好。”阿璨脸红红的转过身，蹲下身子，双臂绕到了背后“岚岚，上来吧。外面在下雨，我怕手会拉不稳你，还是背着好一些。”

风突然变大了，旁边剧院的灯光透过树丛，在我们身边晃来晃去。我看着面前阿璨小小的，模模糊糊的身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件事明明是不用阿璨担心的，可是他却……

“上来啦。”阿璨有点急的看看四周。“别人看到的话，还以为你在欺负我呢。”

我蹲下身子，犹犹豫豫的把自己放在了阿璨被雨打湿的，冰冰凉凉却又暖暖和和的背上，手臂抱紧了阿璨的脖子。感觉到身前的阿璨有点吃力的哼了一下，然而他却以十分轻捷的动作站了起来，面对着黑漆漆的，飘着大雨的夜空，没有丝毫犹豫的打了一个响指。

虽然在跟踪蝙蝠精的时候，我（被迫）跟着阿璨飞了一次，多少有了些心理准备。可是随着那声空气被撕裂的声音，狂风把我们托上高空的时候，我还是感觉十分不舒服。周围已经不再是漆黑一片了，黑夜在我们身边急速后退，冰凉的雨水不一会儿就淋遍了我们全身。我根本无法抬起头来，只能把脸紧紧的贴在阿璨的肩膀上，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地面。在黑暗中，下面零散的灯火和车辆的灯光化成了一道道细细的光芒，我在那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哥把我从那几个笨蛋手里救下来，然后用那辆拉风的摩托车带我回家。那个时候，我看到的景象也差不多是这样呢，只是现在，我身前不是哥，而是阿璨。不过……感觉得到，他们在某一点上面都是一模一样的……

突然，一种熟悉的，弹拨着琴弦的声音飘进了耳朵。那道声音飘渺又十分清晰，就好像是被风送来的一样。

“阿璨……”我拉了拉阿璨浸透了水的袖子。“你也听见了吧？”

随着清脆的响指声，我们重新回到了坚实的地面上。这边好像离家挺远的，雨都小了很多。周围有很多一小块一小块的树林，路上弥漫着一种松树特有的清香味。我努力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黑暗中的地形。为什么……我会感觉这个地方很熟悉呢？

“岚岚，你看。”阿璨用袖子擦了擦满头的水后，指着前面说。

前面是几条小街道的交集处，在中间那个小小的十字路口的旁边，有一个白色的，看上去很朴实的小院子。院子中间的房子看上去比较老了，而且从样式来看……以前好像做个小型的会场什么的。我和阿璨悄悄的走近房子，从门那边可以清清楚楚的听到，哥那熟悉的，弹拨着吉他的声音。

“里面是芦苇在弹吉他吗？”阿璨静静的听了一会后，皱着眉头悄声问我。“怎么听起来那么……简单啊？”

不用阿璨说我也注意到了，虽然里面的确是哥没错，可是他现在在弹奏的曲子……不，那根本不能算曲子吧，只是很单调的，几个音符几个音符的重复而已。我知道，哥就算是要练习吉他，也不是这样练习的。那么……

一幅奇怪的画面在我脑海里迅速成型：在门后面乳白的灯光下，哥抱着他那漂亮的吉他，一个音符一个音符仔仔细细的弹着。而他面前，坐着一个表情十分认真的男孩子，他的怀里同样抱着吉他，不过因为没有练习过的缘故而弹不好，所以现在只是在专注的看着哥的演示……

“芦苇他是不是跑这里来教别人弹吉他的啊？”仿佛在证明我的想象那样，阿璨凝望着门后面，轻轻的说。“可是……感觉那里面明明只有他一个人啊？”

我咽了一口口水，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有点难过，就好像被别人忘记了的感觉一样，感觉很寂寞。

“岚岚，进去找他啦。”阿璨看着我，悄悄推了我一把。我犹犹豫豫的把手放在木门上面，回头看了看阿璨。阿璨没有跟上来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朝我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我点了点头，轻轻推开了木门。

里面的情况和我开始想象的那样，确实是一个小型的，适合小部分人聚会的小会场。只不过看上去已经很少有人来了。在前台侧后，那放着一排木椅子的地方，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穿着一身看起来有点旧了的衣服，朝着灯光的方向一下下的，仔仔细细的弹着手里的吉他。我眨了眨眼睛，刚才我的眼睛里面突然变得雾蒙蒙的了。

“哥。”

哥背对着我的身子夸张的震了一下。他顾不得放下怀里的吉他，猛的转过头来看着我。我呆了呆，在刚才那一微秒的时间里，我确定哥露出了一种不可置信的，狂喜的表情。可是转瞬即逝的，那种表情一下子消失了，我甚至有点怀疑我有没有看错。

“岚岚，你怎么……”哥站了起来，可是并没有走到我面前来。他隔得远远的，微微皱着眉头看着我身上湿漉漉的部分，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不解，可是更多的好像是……慌张？

“哥……”我望望屋子里其他地方，没有人在这里。“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哥第一次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嘴唇艰难的动了动，好像迫不及待的想告诉我什么似的，可是他又把话咽了回去，并且从我身上移开了目光。

“……哥……你怎么了？”我低低的问。刚才哥移开目光的时候，好像有一种十分尖锐的，看不见的东西划过了我的额头，很痛。

“岚岚，你怎么还不睡觉？”哥的声音里面带着一丝气音，他好像很久都没有和人说话了。“赶快回去～睡觉去！”

我呆了呆，哥的意思……是要赶我走吗？不过我从刚才就确定了，我这次来，是要和哥哥一起回家的。

“哥！”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好像是身子自己扑上去抓住了哥的手。“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一瞬间——又好像是一微秒的时间里面。我看到哥的眼睛里面闪过了一道光……很亮很亮的光。可是马上，他眼睛里面的光芒就转变成了慌乱，然后……

啪啦！

我抬起头，愣愣的看着哥。在头顶那乳白色的灯光下，哥的面容十分模糊，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表情。虽然——我情愿相信我是因为用力过度才摔倒的，或者是因为不小心绊到了身边的椅子才摔倒的。可是……哥的手臂正高高扬着。他现在正看着那条把我甩开的手臂，呆呆的站在那里。

身后，木门轻轻的碰撞了一下，然后有什么在后面紧紧的抱住了我。

“芦苇！你……你到底在干什么啊？”我从来没有听阿璨用这么恼怒的口气说话，不……好像上一次……上一次阿璨对蝙蝠精发脾气的时候，用的也是这样的口气。“你知道岚岚多么担心你吗，亏你——亏你还是岚岚的哥哥呢，你真是太……”

哥没有反应，仍然在那里呆呆的站着。我摇摇头，我的脑子好像变迟钝了。哥为什么不反驳阿璨呢？以前，以前在超市的时候，他和阿璨不是斗嘴斗得很起劲的吗？

“岚岚，我们回去吧。“阿璨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半拖半抱的拉着我往门外走去。我回头看了看哥，在这里看过去，灯光好像变暗了。哥的样子就好像一尊大理石雕成的雕像那样，正努力与身后的墙壁融为一体……

“岚岚，到底怎么了？“刚出门，阿璨就急急的问我。”芦苇为什么要打你？“

“没有打我啦……”我的喉咙里面好像卡了什么东西似的，说话都带上了嘶嘶声。以前，我从来不知道说话也会变得这么难受的。“哥他只是……他肯定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所以……”

“岚岚，我们回去吧。”静默了一分钟后，阿璨再次说。不过他这次的声音很低，很柔和。

“我不。”我没有理会阿璨伸过来的手，而是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我要等哥出来。”

“可是——可是——岚岚！”阿璨生气的看着我。“你再不回去的话，你肯定会感冒的，我开始来的时候还以为芦苇会……”

感冒？这个词提醒了我。我看看阿璨，他的样子比我还狼狈，除了背上的一小块以外，他全是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