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泪 第一部——耽为美

其实，身为魔躯的寒苍，最大的弱点就是月圆之夜。那时，他的体能与功力都将降到最低。还记得与陆痕望日之约的那晚，也是因此才会伤到爬不起来。

男人笑而不答。只道：“来吧。施展你法能，易星换月。”

“哼！不用你狂。一会儿，我就让你服服帖帖地归顺我。”抛下狠话。小紫摊开双手幻化利刃。一柄铜铸长剑逐渐显出型来。这可不是陆痕在阵中所见的那柄破魂了，而是魔主的佩剑——天诛！

寒苍用手指磨蹭着自己的下巴，由衷地赞叹：“诶~呀~！父亲算得真准！”

小紫拼尽功力拔出了天诛，就见天诛化做一道寒光窜出铜鞘直射天际。转瞬间，日影摇晃，月兔东升。大地陷入一片茫茫夜色之中。

劫难再临，心脉受损、功体又降至最低的寒苍能否避过此劫？凤都百姓生死何解？

夜风起，墨袍轻摆。魔人终于踏出了对战以来的第一步。魔之子对上传闻中不可战胜的魔神之剑。谈笑之中，他究竟有几分认真，又能有几分把握？

第四十五章 赦生道

寒苍仰视夜空，但见天诛隐身于月影之下。

突然，

那剑，竟融入了月华、展翅成鹏，在夜色中划出一声长啸扑奔寒苍而来。魔发出一阵笑声，是喜悦也是自信。弓步倾身，双掌并举，悍然一击之下，硬是抵住了这天降神威。

月华之鹏扇动着羽翼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声。再看男人脚下，山摇地动之后，大地已经裂开一道深壑。

一魔一鹏，就在这天地间展开了较量。寒苍终因功体不足而略显败像。刚刚愈合的心脉再次应声而断。魔血，顺着心口一波一波的涌出。一旁的小紫看准时机，化出破魂，飞身直刺寒苍后心。剑锋入骨，惨叫的人确是小紫。再找寒苍早已踪迹皆无。月华神威就这样对上了破魂。小紫又哪里能抵得住魔神之器？终是剑断人伤。

小紫被打飞出了数十丈，跌落在地。妖人呕了口血水，勉强撑着身子爬了起来。“哈……寒苍……”小紫蹒跚着向前走了两步。充满血丝的眼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寒苍笑容依旧，只是用袍袖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小紫看在眼里，不禁冷笑：“寒苍……你伤得不比我轻！”

“天诛月华，你也可以再用一次。”寒苍好心的建议着。

妖人一挑眉：“你以为我就降不住你？”言罢，从怀中掏出一只龟骨令。“你可还记得天魔令？”天魔令一开，千千万万的罪恶之魂即将血洗人间。

“诶~呀~！父亲这回是玩大了。”面对小紫的最终王牌，寒苍仍旧谈笑风生。

但见令牌缓缓开启之际，乌云遮月，黑夜中又多一层杀气。

眼见于此，寒苍心中一动。曾经的过往瞬间闪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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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苍，答应我，万不可再开‘赦生道’！”

记忆中，是道者不曾有过的苦涩与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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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眼下若不开赦生道，又怎能挡得住这千万魔魂？寒苍轻叹一声，再开魔之路确是为情为义。魔人磕破中指，滴血成令。只一声“赦道开”，再看幽幽黑夜之中，逐一燃起了绿色冥灯，和着清幽凄婉的歌声飘然而近。地上则是烈火开道。灼热的熔岩穿行在冥灯之间竟化生出咒法，忽明忽暗铺了一路。

小紫也是头一回看到赦生道。惊得他倒退了数步。就更别提其他的凡夫俗子了。有好些人早就被吓得昏死了过去。

就见赦生道蜿蜒而至，最终铺到小紫脚下。妖人心惊肉跳，赶忙开启天魔令。就听空中鬼哭狼嚎之声越来越大，最后震得大地都在摇晃。凤都的百姓都趴在地上紧闭双眼一心等死。

邪灵如同黑云铺天盖地而下，压得人喘不过气。却在即将接触到地面时被赦生道吸了进去。震天动地的鬼哭声逐渐化作了凄婉的歌声。肃杀之夜也在冥灯下碎做点点熔岩滴落在忽明忽暗的地毯上。

小紫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做不出任何反映。赦生道的传言他一直是半信半疑。当年寒苍打败魔主的事他更是不信。然而眼前的这一幕已经让他无话可说。在他的心中，不再有怨恨和嫉妒，而是逐渐升起了一种仰慕之情。

看出了小紫的心思，寒苍低笑出声：“小紫，你算天下苍生吗？”

“啊？”小紫一愣……

歌声起，微风扬，拂过紫衣。最终，娇人何在？唯留一地尘埃。

魔气消散后，日月再次交替。午后的阳光照出的有战后的惨烈也有魔人的疲倦。寒苍用袍袖将自己裹紧，迈着略显沉重的脚步来到子焰跟前。

子焰等人都傻呆呆地看着一步步靠近的寒苍，也说不上心里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感觉，总之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陆痕在天凤山。”言罢，寒苍将墨袍一卷。狂风过后，再找寒、子、司三人已是踪迹不见。

……

空寂的有穷氏都城里传来阵阵的哭泣声。“小紫……小紫……我要替你报仇！不对，不对！我就是小紫……呜呜呜……寒苍！你杀了我的分身，你杀了我的分身！我要让你生不如此！哈哈哈哈哈啊……”

……

子焰和司尹晕晕乎乎地就回了天凤山。等他俩明白过来时，已经站在城关上了。这里跟他走时的气氛截然不同，没有敌兵也没有喊杀声。但感觉又不像是结束了战斗。士兵们都没发现他俩的突然到来，而是傻傻地扒着垛口向下眺望。

子焰也觉得好奇，来到垛口前向下张望。但见江面上寒冰未解，却升起滚滚银浪。细听之下，还有阵阵的诵经声。

“陆贤弟？”司尹扒着垛口有些发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子焰这才发现银浪中若隐若现一人。那人盘膝而坐，衣发随着风浪飘飞。不是陆痕又是谁？

再看对面，黑压压的敌军都被挡在了银色的水墙之外。几次进攻都被波浪拍了回去。“这是什么阵法？”子焰疑惑不解。

“义弟是为解不为杀。”司尹皱眉，回身再想找寒苍，哪里还能找的到人？

子焰也摇头，自言自语道：“寒兄为何不肯留下来呢？”

城上的军兵这才注意到子焰，连忙跪拜：“恭迎大王。”

“快快平身。”子焰将众人搀扶起来，又道：“这几日辛苦大家了。先回去休息吧。”

“可是……”军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子焰苦笑：“大家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先回吧。”言罢，又回到垛口前观战。

一个将官追问：“大王您……”

子焰拍了怕那将官的肩膀：“打仗还得靠你们。养足精神好以利再战。”

第四十六章 破阵

子焰俯身在城头观战，胸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司尹并不多言，只是不着痕迹地靠近了些。男人待要开口时，却听身后一阵混乱。回头一看。好么，军兵们都席地而坐，有的干脆窝成个球儿打起鼾来。

“你们这是？”

守城的将官回道：“禀大王。我们都想好了，打算就地养精蓄锐。”

一个小兵儿边往嘴里咽炊饼边抢着说：“大王，您说打仗靠我们。可指挥还得靠您啊。再者，我们要是真走了，那不成了弃君而逃了吗？”

子焰等人都被他那虎头虎脑的样子给逗乐了。王者点了点头：“好，君臣同心。不离不弃。”

众人又回到垛口，俯视战场，但见冰原上银浪翻滚，阻挡着敌军的轮番进攻。道者一人端坐冰浪之中，虽是泰然自若，但观战的人却都为他捏着一把汗。

“这样下去要到何时才能了结啊？”司尹皱眉，心中不禁埋怨义弟太过痴傻。想来两军阵前哪有不死人的？可他却傻呼呼地宁可苦了自己也不肯伤敌。

其实这些有穷氏的军兵是受了妖法控制才会如此骁勇的。面对这样一只野兽大军，道者首次施展了本门绝学——清心咒。随着清扬的诵经声，冰面上升起了银色结界，泛着波光翻滚着抵住了敌军。邪灵附体的军兵一旦受到清心咒的冲撞就会退散开来。然而清心咒也只能起到了一个缓解的作用。法阵不破，这些军兵是无法复原的。而修心就只能在远处观战。因为他本身就是邪魔，所以眼下也帮不上什么忙。

随着时间的流逝，道者渐显疲惫，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水，苦笑之余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哎……寒苍啊，你若再不破阵，我们就要天人两隔了。”

……

另一方面，寒苍又回到了噬魂阵。一直没露过面的右护法现身跪倒，惭愧道：“属下愿戴罪立功。”

“你若破得了阵，陆痕就不会受伤了。”男人冷冷抛下一句，便独自踏进了噬魂阵。他与陆痕行事作风截然不同。什么七星八卦、奇门遁甲，寒苍一概不论，一入阵中便是撼天动得一掌。但见乌龙卷起一地瓦砾直扑阵心。电闪雷鸣过后，城池不见周围又陷入黑暗。

“你……终于来了！”飘渺之声由黑暗中传出。

“出绝招吧。你的机会不多。”寒苍依旧用袍袖紧裹着自己，淡淡的笑意中却蒙上了一层疲倦。

“寒苍……这是你自己来送死，怨不得别人！”话音一落，黑暗中猛然亮起点点幽光。光线里露出两个偶胎。偶胎身上各写这两个大字——寒苍、陆痕。

“如何？这样安排可令你满意？”诡异的笑声，笃定的问句。是必胜的把握，更是对敌人的嘲弄。

“小紫啊，你的绝招没有丝毫的创意。”男人摸着自己的下巴，似是玩味地盯着眼前的两个偶人。

“哼！……亡魂册上能多你一个寒苍就是最大的创意。”话音未落，就见那两个偶胎同时动了起来。上写陆痕的那个手持利刃直奔寒苍扑来。另一个则攻向了陆痕的偶胎。同一时间，暗中黑影一闪，小紫也加入了战团。三方不同的攻击，却是同样的致命。寒苍又将如何取舍？

……

时间不断流逝，道者已是体力不支。旧伤未愈再加劳累过度，坚持到月出东山时陆痕还是呕出血来。眼见法阵逐渐消失，敌军汹涌而至。就在这紧要关头，东方白光乍现宛如旭日破晓，却是昙花一显。转瞬间，白光消逝。随即浪涛嘶吼声由远及近。大地也跟着剧烈地颤抖起来。而有穷氏的军兵此时也纷纷昏倒在地。

“阵破了！”陆痕欣喜，转身对修心道：“快救人。”

修心应了声是，随即抛出甲骨，但见一层蓝雾从甲骨中慢慢扩散开来。陆痕再提真气，低喝一声。金色光芒和着紫雾将有穷氏的大军托起，升至空中。在场众人无不惊骇。

昏迷的军兵刚被送上岸，就见江浪滚滚而来。道者立稳身形，只觉得胸中闷热难当。心知是要吐血，连忙运功将其压了回去。这时，浪近了。排山倒海之势令人惊恐不安。陆痕在想运功抵挡确是力不从心。紧要关头，空中一道白光划破天际。轻圣之音缓缓而近。就在江水即将拍上城关之时，但见一老一少两个道士凭空出现在江浪之前。老道士将浮尘轻甩，光华四射。再看江面，已恢复了平静。岸上的修心一见来人，便冷笑一声隐身而退。

“师父？”陆痕忙跪拜在地。“徒儿见过师父。”原来，这白胡子老道便是陆痕的师父，蜀山派的太虚道长。

老道手拈须髯，笑说：“起身吧。”

陆痕站起身，垂首立于一旁。

太虚道人又问：“你可知为师为何而来？”

“为凤都安慰。”陆痕不敢抬头，恭恭敬敬作答。

太虚心知陆痕是有意隐瞒寒苍下山一事，便冷冷一笑：“我的确是为凤都而来。魔不除，凤都难安，天下难安啊。”

陆痕垂首站立，并不应声。

太虚又问道：“痕儿，可见魔物？”

“确有魔都法臣作乱。”

“哦？这么说，魔物也在。”

陆痕当然知晓师父口中的魔物指的就是寒苍，于是回道：“徒儿未见魔物。”

“看来，他此次下山并非助你。不然，你怎会不知他来过？”太虚道长一甩浮尘，继续道：“因那魔物再开赦生道，妖气冲天，为师这才赶来的。”言下之意就是证据确凿，你想赖也赖不掉。

陆痕之前都在专心应对有穷氏的军兵，哪知寒苍再开赦生道？如今师父有凭有据。自己这样假作不知反倒是害了寒苍。想到这儿，陆痕忙跪拜在地：“弟子隐瞒实情还请师父恕罪。”

“哦？你隐瞒了什么？”

“寒苍下山一事，弟子知晓。……不但知晓，而且还是唆使者。”

“唆使者？”太虚捋着胡须悠哉悠哉地听着。

“弟子得知凤都内有魔都之人作乱，所以请寒苍前来相助。”陆痕跪在地上，手心里都渗出了汗。一颗心蹦蹦乱跳。想当年寒苍为祸为乱，蜀山众仙却未出面。世人只道是仙家超凡脱俗不问世事，却不知这其中另有缘由。陆痕承接下改朝换代的天命，用以换取寒苍一线生机。但条件是寒苍从此不下山，不再为祸人间，更不许再开赦生道。

“痕儿，你先是否认知晓魔物下山一事，之后又将责任揽于一身。为师究竟该信你哪一句？”

“徒儿知错了。”陆痕连忙磕头。“徒儿一时糊涂……”

“十年前，你一口咬定邪刀乱世的是自己。十年后，你再次欺瞒师父。……痕啊，你这糊涂已非一时了。”太虚道者叹了口气，又道：“当年为师答应你的，已经是仁至义尽。如今魔物再次乱世，就莫怪为师无情了。”

“师父！”见师父转身要走，陆痕忙跪爬了两步，抱住师父的腿，苦苦哀求：“师父，徒儿所说都是实情。请师父网开一面，再饶他一次。”

“徒儿，对妖魔的仁慈就是对苍生的不公。无论是魔物，还是恶鬼。留于人世终成祸害。”

师父一提恶鬼，陆痕立刻想到了欲色鬼。想来还是先救鬼儿最为要紧。“师父，欲色鬼自从入心修道以来再无过错，今次凤都之事也多亏有他出手相助。现在欲色鬼却招邪灵所害魂飞魄散。师父此时赶来定是天意。还望师父搭救！”

道长点头：“欲色鬼的确有悔过之心。为师这便去为他收魂。至于魔物……”说到这儿，太虚从袖中取出了一金碗。“徒儿，此魔不能留！”言罢，又对身后的小童说道：“成儿，与你师兄一同前往。”

陆痕接过法器，心中焦乱不安。若再求下去，怕是要耽搁了鬼儿转生时机。想到这儿，男人把心一横。回道：“徒儿遵命。”言罢，与小师弟一同化光而去。

第四十七章 寒心寒情

凄风卷落叶，扫过断瓦残垣。在残阳余晖下显出几许悲凉、几许哀叹。陆痕与小师弟来到有穷氏都城时，入眼的便是这般景象。道者心下一紧，脚步不由自主的快了起来。一路上，却见血迹斑斑。

这时，前方迷雾之中渐渐映出一人影。伟岸的身形，沉重的气势，伴着悠悠的轻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