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一直挂着浅笑,声音更是毫无波动。
我拼命眨着眼睛,一时之间竟无法做出反应。能够用如此平静的表情说出一切,是因为已经不在意
了,还是太过挂怀了呢?
这样想着,手竟不自觉的动了起来,一把揽他入怀,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一时只觉体内气血翻涌
,声音也微微的抖了起来。“令尊他……现在何处?”
“家父……已经仙逝多年了。”
是吗?算他好运!翻腾的怒意总算消减了些许。
“柳、望、言!”我一字一顿的念着他的名字。
“什么?”
“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只有我自己。所以,就勉强让你在我心中排第二位吧!”
他抬眸看我,眼里满是惊愕。
其实,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呢!原来,在我还犹豫着该不该喜欢他的时候,一颗心早已交了出去,
无路可退了。
对我而言,这样一番话,应该算是某种誓言吧?相当于……厮守一生的承诺。
“喂!你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离开?”
“恩。我又不是水月门的人,在此待久了也很危险。”苏衍的那些话总让我觉得介怀,虽然我是那
种别人说不要做,就越是要去做的人,但现在……有些不同了。毕竟我已不再是一个人了,我很怕
将来真的会后悔。
“可是……为什么我也一起?”
废话!这种事情还需要我来说明吗?他会不会迟钝过头了一点?
“你害我受了伤,当然应该负责到底。”说不出真心话,只好胡乱扯了个理由。
“但……”
“怎么,不舍得?你是舍不得那个美艳的未婚妻,还是放不下那个可爱的青梅竹马?”若真如此的
话,就只好把他们都杀了。
“都不对。”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轻,却字字传进我的耳中。“全天下,我唯一舍不下的人就
是你。”
第14章
梦里是无尽的黑暗,以及一个女人哭泣的脸庞。全身的血液都似凝固了般,动弹不得。环在颈子上
的手指越收越紧,窒息的感觉愈发明显,连指尖都已变的冰凉,已经无路可逃了……
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竟靠在桌子上睡着了。身上盖了件薄衫,四处逡巡,却不见那道熟悉的身
影。
真是!又跑得不见踪影了!我拨了拨散乱的长发,仍觉得心有余悸。
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么会忽然想起那些讨厌的过去呢?
“扣!扣!”敲门声。
“进来!”
然后就见柳望言缓步走了过来,手上还端着一碗汤。
看见他的脸,我心里的阴影便一扫而空,面上不自觉的现出笑容。“鸡汤耶!给我喝的?”
他点了点头,将汤推至我的面前。
“今天怎么这么好,突然煮汤给我?”
他没有作答,仅是问了句:“好喝吗?”
“恩!”我嘴里塞满了鸡肉,口齿不清的答着:“你做菜手艺还是一样好!”
“……那就好。”
我抬起头,有些不解的看着站在房间一角的柳望言。“奇怪?你今天怎么站这么远?而且……你的
表情很怪异喔!”
“没,我只是在想……‘雨过天晴’的味道一定很不错。”他笑得温柔无比,眼底却全是寒意。
“‘雨过天晴’啊,我记得这好像是一种毒药的名字。”
“没错。”
我缓缓站起身,试着运气,但是完全行不通。
“下在汤里了?”明明是心慌意乱,面上却笑得异常平静。
“现在才发现,有些晚了。”他浅笑了一下,拍了拍手掌。
房里立刻多出了几个青衣武人,这身打扮,应该是水月门的死士。其中一个抱了下拳,恭声道:“
门主!”
“可以动手了。”柳望言的声音依旧轻轻柔柔的,与他眼里的杀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避开从旁而来的突袭,顺手夺了把长剑,剑光一起,血花四溅。我虽在场中打斗着,眼睛却只追
随着那道身影。
“刚才,我好像听见他们叫你门主呢!”由于内力尚未全失,我暂时还能谈笑自若。
“是啊。你就算不知水月门的门主是谁,至少也该晓得姓什么吧?”
“姓……柳?”我牵动嘴角,笑得僵硬万分。第一次为自己奇差的记忆力感到懊悔,早知道就多记
一些东西了。
“柳望言,水月门第三代门主。”
“这算什么?正式的自我介绍吗?”
“最后再问一次,你当真不晓得‘问雨’的下落吗?”
“不知道!”我冷笑了一下,道:“为了那把破剑,柳大门主的牺牲还真是不小啊!”连美色的出
卖了,不是吗?
“水月门在黑道中虽排得到上位,但跟藏月宫及暗云堡比起来,仍差了许多。想要增强水月门的势
力,惟有得到名剑‘问雨’才行。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可以不择手段,这便是……我跟你最大
的不同。”
原来……这就是苏衍想要提醒我的事情。只可惜,发现的委实太晚了,真正迟钝的人,真正愚蠢的
人,一直都是我!不过,我的错不是离开的太晚,而是从一开始便不该相遇。
心绪纷乱无比,手中的剑却未曾停过,转眼,又已击杀了数人。
“奇怪?药的效力怎么还没有发作?”柳望言皱了皱眉,疑惑的低语着。依旧是那样一张呆呆蠢蠢
的俊颜,惟有眼里的寒意更甚,似带了一张完美的假面。
同一个人,却有两种不同的面貌。昨天还是甜言蜜语,今日就变作了冷酷无情,那熟悉的眉眼间,
寻不着半点依恋的痕迹。
体力渐渐不支,我挡开不断袭来的长剑,跃窗而逃。
一路狂奔,身后是追兵无数。简直……就和方才那个噩梦一模一样。
身伤多出了不少伤口,鲜血不断外涌,却觉不到丝毫疼痛,真正痛的地方,不是这里吧。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信任的人,就是因为相信,所以才会被背叛。这一点我早已知
晓,却从来……无法避免。
药效终于还是发作了,无论如何挥剑,终究还是杀不尽不断围上来的敌人。身后是滚滚江河,已经
……走投无路了。
雨过天晴,真是个好名字呢!就不知我死的时候,是否能如‘雨过天晴’一般动人。
“迟还君。”熟悉的声线,由那个人口中缓缓吐出了我的名字。
反射性的转身,只见银光一闪,长剑已然穿透了肩膀。
没想到……他竟然会武功。冷淡的笑容,盈满杀意的眼神,真的是非常陌生。
仿若从来不曾认识过我似的,那些称得上幸福的过去,全然模糊在了一片血雨之中,即将……不复
记忆了。
伤到的明明是右肩,却惟有胸口处隐隐作痛。心脏似要裂开来一般,揉满了酸楚到极点的疼痛。
我看了一眼脚下不断流逝的江水,心道:虽然淹死的人很难看,不过,总比万剑穿心要好一点。
于是闭上眼睛,身子微微往后一仰。生无可恋,便是我此刻的心境了。
刺骨的河水顷刻包围了自己,逐渐无法呼吸。恍惚间,似听见了那个人唤我的声音。“还君!还君
!”
傻瓜!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这样子……叫我的名字。
好累,下次醒来的时候,你会在哪里?
第15章
四岁。
“君儿!君儿!你终于醒了!真是吓死娘了!”女人担忧又焦急的脸在眼前晃动着,然后感觉自己
被抱了起来,泪水不断落下,打湿了肩头。
我努力睁大迷茫的双眼,透过女人身后的铜镜看清了此刻的自己。记忆犹新的,不是那张绝色的容
颜,而是脖子上清晰的红痕。
那个时候,她是想杀死我的吧?自己若能在当时死掉的话,就好了。至少,不会有以后的相遇以及
分离……
七岁。
通往灵山的路上。
“君儿!你先在师父这里暂住几天,等娘把手边的事处理完了,马上就来接你回去,好不好?”
“好啊。”我轻应一声,笑得阳光灿烂。
从不曾料想,几天会变做几个月,甚至……几年。
十岁。灵山。
“君儿乖。等你把师父的武功全部都学会了,你娘就会来接你了。”
“真的吗?君儿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学会师父的所有武功!”
只是真到了那一天,才发现,自己永远都是被骗的那个人。
十四岁。断崖顶。
即使明知那个人永远不会再来,习惯了等待的自己,仍是喜欢坐在高处眺望。日处或日落的地方,
可有我一心挂念的那个人?被时间模糊了的那长脸,是否依然美艳如昔?
若一醉能解千愁的话,倒真愿从此不再醒来。
十七岁。山下。
再普通也没有的一家三口,七、八岁孩童的稚言笑语,女人脸上的幸福浅笑,以及男人眼里的淡淡
情意,成为余辉里最最刺目的风景。
原来,自己苦等了十年的,便是如此虚假的一切。阳光逐渐褪去,黑暗然满了视线。静夜里,身体
的某处破了个洞,有什么液体在缓缓流出,眼泪却是一滴全无。
手中的软剑不断骚动着,那是嗜血的冲动……
二十岁。烟花三月下扬州。
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遇上了想要厮守一生的那个人。终究只是……一段孽缘。下一回要去的
地方是哪里?黄泉?地下?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无论到哪里,全都无所谓了。
“醒了,醒了!我师兄醒了!”一声惊呼后,便是撞翻桌椅的声音,“段大哥,他、他醒了!你快
去看一下!”
好吵!她不知道病人需要好好休息吗?
吃力的睁大双眸,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张熟悉的女性面孔,瞳如秋月,唇似飞樱。
“清儿……”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可怕。
“师兄!你还认得我啊!太好了,没有撞坏脑子!”
撞坏的人是你自己才对吧?可惜我的嗓子疼得要命,无法开口骂人。
“裴姑娘,你师兄已经醒了吗?”温润如玉的男声。
抬眸时,屋里已多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身形修长,一身剑客打扮,容貌虽然俊美,但神色冷然,杀
气凛冽。另一个则和我差不多高,穿了一身儒服,温文淡雅,长相的话,跟我那个武林第一美女的
师妹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裴清急急跑了过去,全不避嫌的拉起第二个男人的手。“段大哥,你快替我师兄看一下!”
姓段的男子浅笑了一下,不着痕迹的挣开裴清的手,走至床前坐下,拿起我的右手把了一会脉。
“段大哥,我师兄他……怎么样了?”裴清也把头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问。
“裴姑娘不用担心,你师兄的身体已无大碍了。”淡淡柔柔的微笑,连眼神也是温暖的。害我不由
自主的忆起了另一个人。
“太好了!”裴清拍手娇笑,“啊!药快煎好,我这就去端过来。”转眼,便跑得不见踪影。
“迟公子身体尚未复原,段某就不多打扰了。失礼之处,还请见谅。”说着,体贴的替我盖好被子
。
他一转身,另一个长相凶狠的男人也如影随形的跟了上去。只不过,那人临走前还回头瞪了我一眼
,活像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直看得我全身发冷。
“没想到,我竟然还活着!”真是讽刺啊,想死的时候,却偏偏死不掉。
“师兄,吃药了。”裴清端了一碗黑色的药汁走进来,笑靥如花。
“清儿,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一直以为自己醒来之后,会身处阎罗殿呢!
裴清舀了一勺药,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递至我唇前。“这里是御剑山庄,我和师父暂住的地方。
至于师兄你嘛,其实是那天段大哥听说桐城有疫情,就赶过去看了一下,回来的时候正好瞧见江上
浮了个人,咳,也就是师兄你。师兄你不知道,你当时那个样子真是骇人极了,全身都是剑伤和划
痕,面色苍白如鬼,若是普通人遇上的话,铁定以为你已经死,若不是坚持要救你……”
“竟然这么巧遇上你,我的命还真大!”我说着张嘴喝了一口药汤,好苦!
“对啊,对啊!”她点了几下头,又连忙摇头,“不对啦!师兄你能得救,全都是靠了段大哥。啊
,你还不知道吧?段大哥就是段凛秋,那个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玉面神医!”
段凛秋?“那跟他在一起的不就是欧阳……”
“没错!就是段大哥的义兄,年轻一辈剑客中最为出名的欧阳诩!欧阳大哥的剑术可是跟师兄你不
相上下喔!”裴清得意洋洋的说着。
真是!那个欧阳诩又不是她的什么人,用得着如此高兴吗?
“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倒很想跟他切磋一下。”我不经意的说了一句。
裴清全身一震,拿起药匙就往我嘴里送。“对了,师兄!你这次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怎么会伤得如
此严重啊?以你的武功,应该不太可能啊!”
心脏一阵刺痛,我扯出一抹假笑,道:“就是碰到仇家了!又一不小心,中了人家的毒药。”
“啊!毒药喔!段大哥说你中的毒很奇怪,他从来不曾见过,师兄,你这回的仇家是什么人啊?”
我闭了闭眼睛,掩去所有的情绪,轻道:“我忘了。”
“呃……师兄,你这个毛病实在应该改改了。对了,我们那天发现你的时候,你身上全是被乱石划
开的伤口,惟有脸仍旧是完好无损。我猜,师兄你掉下河的时候,一定特意护住了自己的脸吧?”
我的脸……?落水以后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条件反射吧?在生死关头还能顾着自己的
脸,我果然不是正常人。
我费力的移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是完好无缺!
等一下!左手?心底忽的涌起一阵异样。
我抬眸看了看裴清,这才发现她端碗的手微微颤抖着。
“清儿,你瞒了我什么事吗?”
“啊?”裴清惊讶的看向我,笑的僵硬异常。“师兄你在说什么啊?我、我……哪有瞒了你什么事
?”
我叹了口气,道:“不用骗我了,你每次说谎的时候,手都会发抖。”
“我、我没有!”裴清迅速放下药碗,把手藏在了身后。“师兄你才刚刚醒过来,说了这么多话,
一定累了吧?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说罢,也不待我回答,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