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糖小川

文案：

垂头丧气的独腿人于向南坐在地铁站的通道里，

好心人走过去，丢下钱币，

他说：妹子，我不是讨钱的。

旧的爱情一去不返，

要419还是要他？

这……是个问题。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昊，于向南 ┃ 配角：林冠群，老代 ┃ 其它：身残志坚，流氓攻

第一章：与死神调情

那个交警抬起手作了一个靠边停车的姿势时，于向南扶着额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求救。

“对，我有点事耽搁了。”果不其然听到电话里暴躁的一声咒骂，他解释道，“我超速了，问题是我没带工作证，而且今天开的自己的车。”他似乎漫不经心地朝对方左胸扫一眼，然后将警号报给对方听，说完，也不多废话，拍下电话的翻盖挂断。

那交警敲了敲车门，车窗摇下来，嘻嘻笑道：“哟，有后台嘛，找人搬救兵呢！你三公里之前就被我们盯上了，还敢甩开交警往岔道上跑，罪加一等，来，驾照拿出来看看。”

于向南微微探头，在逆光下他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他半闭着眼睛垂下眼帘，目光所及是那人的腰处，这一身交警制服倒是被穿得风流倜傥。他用平日里最和善温柔的口气认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对烈日下工作的交警更要有礼貌，“对不起同志，我真有急事。”

“别这么说啊，哪个超速的不是说自己有急事呢？急狠了赶着投胎就不对了，没听说过么，快一分钟失去的是一生。”交警拿起本子开始记，“来，住址电话QQ号码，统统报上来。”

于向南愣住，“QQ号码？”

“对啊，没事好教育教育你小子！”交警用本子拍打着自己的手心，纯粹刁难的口吻，“你别说你只用MSN啊！”

于向南翻白眼，瞟了一眼手表，开始倒计时。

数到1的时候，果然交警裤兜里的手机响了，就听到他转过身换上一副嬉皮笑脸阿谀奉承的嘴脸在跟电话里的人连声说是。

“我可以走了吗？”于向南道。

“行啊，小子！有路子！不过警察叔叔我不怕告诉你，咱最烦的就是走后门托关系的，今天你栽我手里，算是撞上了。”

于向南哭笑不得，他也不跟人家废话，直接开门下车，然后跑到路上拦出租。大不了，这车他不要了还不行么？

“哟，还真有急事啊！”交警幸灾乐祸，“要是赶去结婚，我可以送你一程啊！”

于向南正了正自己的领带，他的确是从婚礼上跑出来的，不过不是自己的婚礼，他转过头面对交警，发现那白色的大盖帽下，是一张近乎流里流气的圆脸，两个酒窝，看着坏兮兮的，他还注意到对方警号的末三位是风骚无比的“419”。这的确是个绝对难缠的交警，吁了一口气，他一本正经道：“如果我跟你说建国门那边有个炸弹，而我赶着去拆弹，拯救省会人民，你信不信？”

419乐了，“是不是脏弹啊，爆炸的话，辐射半径超过二十公里？”

于向南抿着嘴，转过头感受了一下风速风向，“三十公里，今天风大，辐射尘会向东南方向飘出更远。”

正好有出租车过来，于向南直接奔到人家跟前，惹得司机大哥一个急刹，破口大骂起来，“没见栽着人啊，这不是空车。”

于向南二话不说打开门上车，说话的口吻倒是彬彬有礼的，“对不起小姐，我有急事。”连带着一起递过去的，是一张粉红的毛主席。

坐在里面的姑娘本欲发作，将钞票丢回他脸上，但是在看到那张脸以后，她改丢为推，“没事，我也不急，你坐这个车吧。”

于向南连声道谢，车门已经关上。

419冲那姑娘一瞪，气呼呼道：“长得好看他就是个好人吗，啊？”

那姑娘嘻嘻笑道：“你嫉妒啊？”

“嘁！”419看着于向南留下的雪佛兰，想到刚刚阳光下他半闭着眼睛回答盘问时的表情，即使这种情况下也不动气的男人，看着好像在等待人亲吻一样。他笑了笑，收好对方的驾照，然后决定怎么着都要多开一张罚单。

出租车开出不到两百米，就遇上了不容乐观的情形，前方不知道什么原因——堵车了！

419看见于向南下车，焦急地开始打电话，然后向前方奔跑。

果然是十万火急的事了。

他走到路边，把自己的警用摩托发动起来，向南追赶。

那小子穿西装打领带，还一双黑色皮鞋，跑起来简直跟运动员一样，长腿一跨有近两米，不去参加比赛真是可惜了。

419追出去老远才赶上他，把头盔丢过去，“上车！”

于向南也不啰嗦，戴上头盔手脚麻利地一跃便上了车。手臂环紧了对方的腰，419低头一瞧，心道，看来也不用提醒他“坐稳了”。

车子如子弹一般急速射出。

于向南的嘴贴到对方耳边，狂风中，他大声道：“交警就可以超速？”

“我这是执行公务！”419哼一声，“我头盔都让你戴了，感动吧？”

于向南本想说，目前我的命的确比你重要，当然我戴头盔。这刻薄话在嘴里吞吐了几下，终于没有说出口。

车到建国门附近，前方已经戒严，层层军事路障设在那里，于向南跳下摩托车，把头盔扔回去——“谢了，回头取车的时候请你吃饭！”

他奔上去，路障后有一名穿着军服的中校军官迎上来，将一个对讲机交到他手里，两个人边说边走路，神色凝重。

419被拦下了，他看着于向南隐没到人群里，心里没来由地有一阵慌。他想今天自己的行为虽然在执法范围内，但愿没有影响到对方的心情吧。

半个小时以后，他还在外围等着，不断有人来驱赶人群，负责疏散。摧残完花坛边所有的石榴花，419颇觉无趣，于是骑上了自己的摩托悻悻离去。

于向南在一路走过来时已经了解了情况，他出现在内围，脱去自己的西装外套，然后松了松领带，走过来蹲下身，彬彬有礼地对满头大汗的同僚道：“辛苦了。”

“我CAO！”拆弹组期待的专家一副准备去参加婚礼宴会的打扮，这令他们颇有点不习惯，而且这人高高瘦瘦，斯文如书生，和身材魁伟的特种兵们形成强烈反差。一个穿着臃肿的防爆服，头戴盔甲全副武装的技术兵正在场边做最后的准备工作，他当场咒骂了一声，对着近旁的人抱怨，“这个就是去过伊拉克拆弹的专家？他穿的那叫啥玩意儿啊？”

刚刚引路的中校军官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人家拆的弹，都是防护服也保不住命的高级货，你说他用得着穿成你这样吗？”

技术兵面色一凛，回味半天，喃喃道：“这样死起来也比较爽吧？”

中校军官瞳孔一缩，其实这样的话不算忌讳，经常在这样紧张的氛围里，大家会拿来开开玩笑，但是今天的确有点不一样了。

于向南低头专注地观察炸弹的线路排布，耳朵里听着助手的报告，自己却一言不发。

计时器上的数字不断跳动，并非如好莱坞电影那样只剩几分钟，但是紧张的气氛始终萦绕周围。他的手下意识地盖在炸弹上面，指尖轻轻点着拍子，下面连接的是放射性弹头，在冰冷的仪表盘和线路之上，可能融化出一片极致的高温。

“从这里，撬开。”他伸出手指点了点一个接缝处。

技术兵花了两分多钟用液氢喷烧出一道小口，然后撬开接缝，露出里面更为复杂的部分。但是缝隙只有一指宽，无法容下更多操作器械。

针孔探头插进内部，于向南戴上观察镜窥视内部，“伸缩剪。”

有人从繁复的工具箱里将一把细长的剪刀递上来，于向南接过来，非常利索地把剪刀伸入内部，找准位置，然后“啪啪啪”连着剪断三根颜色各异的包皮铜线。

屏息静待三秒钟，计时器“嘟！”一声短促的蜂鸣，然后停止计时。

所有人吁了一口气。

于向南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然后回头，在人群里寻找那名中校。他一眼就看见那个挺拔的身影，对方笑着向他竖起大拇指，递过来一个双方才了然的别有深意的赞许目光。

拆弹组立刻接手，大家分工忙碌，迅速卸下弹头，分离引弹和放射源。

于向南站起身走向那个人，迈出那几步时，他只觉得双腿微微酸麻，这是他对他的左腿最后的记忆。

419的摩托车开出十米不到，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传来，周围的空气似乎一起震荡了一下，从花坛里落了满地的石榴花瓣，到汽车顶上放着的对讲机，到古代城墙上的灰尘野草，世界跟着爆发出短促的共鸣。

摩托车“啪啦”一下摔出去，皮肤摩擦在粗糙的路面上。

有停在道边的汽车发出尖利的报警声，那是419在一片混乱当中失聪很久后才听清楚的第一个声音。

那个叫于向南的男人，英俊、温柔、好脾气，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如果就那样死了，真有点可惜啊。他想。

第二章：鹿之角

于向南在做一个梦，在北方开满黄水仙的林地里，一头雄鹿步态优雅地穿梭在林间，它低下头啃着青草和地衣，不时警觉地抬头看看周围有无致命的危险。它的鹿角像丛生的枝丫，这骨骼上包着皮肉，在昨天一次严重的择偶争斗中伤痕累累，现在时值四月，受伤的鹿角即将脱落，它很快会再长出一副新的美丽的鹿角。

鹿之角，是世界上唯一可以再生的骨骼，犹如壁虎的尾巴那样年复一年脱落并且再生。

护士走进来拉开窗帘，阳光照到脸上，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惊觉自己作了一个充满暗示或者说嫉妒意味的梦。

“LEO！”门外大老远，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有人大喊大叫着跑过来。

每次听到这个咋咋呼呼的声音，于向南就下意识地扶额。

MIKE其人，符合北欧纯种白人的所有特征，长手长脚，一头淡金色的毛盖过耳垂，每次出现都喷洒着呛死人的香水。于向南其实想告诉他，他的狐臭还没那么严重，那香水的味道更可怕，所以不洒也罢。在部队里摸爬滚打过来的，谁不是天天闻着酸臭味，还在意那个？不过据说那是出于礼貌，好吧，谁的礼貌都有他自己的文化底蕴，传统习惯。

出于礼貌，于向南在一个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热烈拥抱之后，才翻着白眼推开他，“这么大老远地把你叫过来，真过意不去。”他用英文说道。

“那没什么，我已经在这家医院申请工作了。”

“……”于向南想说你不必，又怕自己自作多情了，没准人家就是想来吃吃地道的中国菜，看看长城的，反正他以前也爱到处跑，甚至不知好歹到伊拉克去找死。

“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处。”

护士还在房间里，于向南低声道：“我的主治医生没给你说过我的情况吗？或者你先跟他沟通一下。”

“我来的时候已经看过你的病历了，我建议你用仿真型的IRC接受腔假肢。奥斯卡皮斯托瑞斯知道么，他的‘猎豹’假肢可以跑出与健全运动员一样的比赛成绩，你会跟他一样成为刀锋战士！”说着他“啪！啪！啪！”打着响指，风一样冲到门口，“JOHN！这里这里！快点快点！”

那位叫JOHN的助手拖着厚重的黑色大箱子艰难地在走廊上移动，一边抱怨，“嘿，你也不来帮我一把，这玩意几乎有两百磅重！”

有医生听到他们的叫嚷，颇为同情地用英语提醒，“楼下有专门运货的推车。”

不过看样子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箱子被拖进病房，MIKE在五分钟内，将里面琳琅满目的家什全部陈列在病房的桌子椅子床铺甚至窗台上，一台笔记本电脑翻开了展示到于向南跟前，里面是各种型号各种功能的假肢图片和介绍，而且全部用翻译软件整成了狗屁不通的中文版。

于向南一时有些眼花缭乱，只是“厄……”了一声，没有发表意见。

“LOOK！”他指着其中一个型号的假肢图片，然后把实物也拿上来，拍了拍，又用手指敲了敲，发出“当当”的两声金属脆响，以期让于向南深信它的优良品质，“以前传统的假肢经常在内骨骼处安装相接的零件，加上材料不过关，经常感染发炎，据说那是美人鱼的舞蹈——跟踩在刀尖上一样疼。”说着他又拖出一个塑料假肢，然后非常鄙夷的敲了敲，仿佛在说，就是这个玩意，我们——不用！他把几个不同外形的最新型假肢摆在于向南的病床上，仿佛拆卸之后的枪械，拿起其中一个，指着内部比划起来，“但是这种接受腔没有明显的坐骨支撑平面，主要利用软组织和股骨承重，使力分布于整个残肢表面，还有还有，我们用硅胶让大腿上面一部分的皮肤一起承重，它更接近于自然生理状态。所以这种接受腔穿戴更为舒适，比较容易控制假肢。我们在皮肤和肌肉的生物神经仿真技术已经让上肢可以拿住鸡蛋和开房间锁。下肢的问题主要是承重和膝关节的活动，因为你的截肢部位在膝上10CM处，不可能跑得如同奥斯卡皮斯托瑞斯那样快，但是绝对可以让你胜任以前的工作。”

他蓝色的大眼睛变成深色，像斯堪的纳维亚海洋一般纯净。

于向南吁了口气，本来想说这种假肢相当昂贵，一个就近两万英镑，折合人民币差不多二十来万，倒不是他负担不起。而是他不可能回到以前的工作岗位，哪怕他真的可以做到，但是一个失去他人信任的拆弹专家没有存在的价值。

“你在犹豫？”MIKE几乎跳了起来，“是不是因为价格的问题？我听说了，你们的政府说只能承担一半的费用，真是岂有此理！如果不是你，这个城市就被夷为平地了，你拯救了上千万人口，却不配得到一副假肢！”

他越说越激动，于向南按住了他，“EASY！MIKE！不是你想的那样！事实上是我厌倦了过去的工作，我的父母也不愿意我继续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下生活。我不准备去参加奥运会，不需要装配这样先进的假肢。还有，我觉得，这刀片一样的假肢，太可怕了！”

“哦，你误会了，这种刀片腿是适合跑步运动的，事实上平时你可以用这种假肢。”说着他拿出一副黑色塑钢骨架一样的假肢，“你嫌它丑对吧，我们可以给骨骼包上软泡沫和针织袜套，它摸上去比充气娃娃的手感还好。”

于向南翻了个白眼，指着那黑色的塑钢骨架道：“这样挺好，嗯，挺酷，我喜欢这样的。”

“嘿，是嘛，我也觉得它其实很好看，多性感！”

于向南的脸一黑——性感……

“另一半费用由我给你负担！”

“NO！”于向南大叫起来，这简直是丢国家的脸嘛！“我朋友在向上面打申请，事实上，我想要弄到另一半费用也不是难事。你不是说了，我是拯救地球的英雄。”

“真的不需要？你别逞能！”

“真的不需要。”门口有个青年军官双手交抱胸前，他半眯着眼睛看着一床一地的假肢和各种器械零件工具箱，用一种非常不屑的口吻道，“咱们现在是发展中国家，各项经费都很困难，不能随便浪费纳税人的钱。另外，即使申请下不来，我这个老搭档兼老朋友也会为他负担另一半费用，不劳您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