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下船算了,现在是第二天,想想还要在这船上闷四天,我有些无奈地扑倒在牌桌上,手指“
哗啦啦”地摆弄着那些筹码。
“先生,等您开局。” 荷官轻声提醒我。
“你们玩吧,算我的。”我把筹码往牌桌上一推,起身离席。
从牌室晃出来,晃进瞭望台酒廊,晃出来,又晃进健身中心,再晃出来,接着晃进温泉,然后是图
书馆,雪糕果汁吧……我在想,要是再这么无聊下去索性跳海游回去算了!高松还说,“凤爷”有
意通过这次的烟会对我下手,结果到现在我连根凤毛都没瞅见,就看见他搂着美女晃来晃去地碍眼
。
NND!这趟航程跑完看我不剁了你那两只猪蹄子!
一边想着怎么处理高松那两爪子,一边怒气冲冲地往客房方向去。走到一岔口,被人一手拉胳膊一
手捂住嘴,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很粗鲁地扔进了一间黑漆漆的房间。我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本来
就没好气,心里越发火了,正酝酿情绪准备开国骂。然后听见“啪哒”一声门上锁,“啪哒”一声
灯亮。
壁灯昏黄暧昧的光线下,才看清原来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内侧客房。高松站在门口微有怒意地看着
坐在地上的我。
“玩够了没有?”他质问道。
我自识理亏,坐在地上不作声。
高松不让我呆在船上总是有他的原因的,他要比我了解“凤爷”,也比我了解这些组织间的规则,
就算是卧底这种事,他做得也很敬业……反正这顿骂是逃不掉的,我有这个心理准备,于是——
“先说好……动手的话不准打脸。”我侧过头去认命地闭上眼睛。根据作者的逻辑,这种情况下装
可怜装无辜是欺骗敌人最有效的方法。
心想,小样你要是敢真的动手,就把你连皮带骨头拆了扔到海里去喂鱼!
静默了一会,我听到高松叹气的声音,随后是脚步声,布料摩擦的些微声响,然后是他那温和低沉
的声音落在耳边。
“别装了!你那几手花招对我没用!”
睁开眼,对方清秀俊朗的脸近在咫尺,他蹲在地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说,“‘不要在刑警面前试图
转移话题,任何企图加以掩饰的行为都比掩耳盗铃高明不了多少。’我记得我有这样对你说过。”
“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是笨蛋……”我低声咕哝。
高松嘴角一咧无奈地笑了下,“你知不知道你最让人头痛的是哪一点?”
“苏昊焱说我最讨人厌的地方是喜欢抬杠!”
他凑了上来,“我倒是觉得现下最令人头痛的是,也许你会让我和昊焱的关系变糟也说不定!”
话音落下,我还没能完全消化他这句话,下一刻就被高松推倒在地上吻了个结结实实,深情炙热,
掺杂着一丝妒意,“本来不打算这样……但你提起他……”高松平时的冷静自持全不知道死到哪个
角落里去了,当然,我没有出手预以阻止而是任由事态发展也是诱因之一。
空气开始变质,昏黄的灯光染上了情欲的色彩。粗重的喘息,迷离的眼神,凌乱汗湿的发丝,四肢
如藤蔓般赤裸纠缠在一起……狭小密闭的房间里正上演着人性最原始的交媾。禁锢的欲望一旦被打
破,便是沉沦,堕落,乃至万劫不复。
我的脑海一片空白,从神经末梢到身体深处只感受得到对方强烈的存在。
攀着他的肩膀,从牙缝间挤出破碎不堪的句子,“为什么一提苏、昊焱……哈啊……就沉不住气…
…啊……啊!”
“……他占据了你脑袋太多的空间!”
“你直接说你吃醋不就行了?”对方的动作顿了下,随即我很深刻地体会到了他的醋意。
“不要了……啊!高松!你给我——去死!”
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来男人吃起醋来不比女人理智到哪里去。那么,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是不
是应该告诉他,莫非死赖在船上是准备随时剁了他那两只猪脚蹄子!
就这样,我和高松在这间客房的床上度过了从巴生港到普吉岛的航程……
船靠岸前,我像个贼似的潜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时“私会偷情”这四个字在脑海里亮红灯一样一
闪一闪。
甩头。去!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然后注意到门口地上有一个信封,捡起来,打开,里面是一张卡片,上面简单写着“22:00 PM 中
央会议厅”。
这个应该是——
烟会的时间和地点!
Act.48 我在你身边(九)
游轮要在普吉岛停留两天,进港之后,随团的游客基本都离船上岸,相较之前几晚,整艘游轮上都
安静了很多。
出了客房,搭载电梯,8F的中心位置,中央会议厅,不知道会来些什么样的人。
装饰着华丽雕花的会议厅大门就在眼前,站在门口的不是穿燕尾服打领结一脸和蔼微笑的侍者,而
是一身黑色西装表情冷漠的保镖,或者纯粹只是充当的门卫的——打手!
门卫恭敬行礼,雕花大门悄然无声地敞开。于是我想起程子晞隔年出现在盐帮大会上的情景,袍袖
一甩一副赶赴刑场的大义凛然,想想有些好笑,却总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我现在连上菜市场的感觉
都没有,也许这就叫死而死矣吧?
会议厅里本来就静得出奇,我一进门所有人都侧首看过来,微一颔首算作招呼然后随着侍者走到自
己的位子。在座这些人差不多控制了整个东南亚的毒品交易,我想我会被纳入邀请之列也许是因为
我掐断了其中几位的线路,包括“凤爷”。
坐在我旁边的是有过几次交道的“白老大”,不过我还是宁愿一个不认识的坐在我旁边,因为这个
“白老大”实在是……
“小子,上次和你提起的做我老头子的女婿这件事考虑得如何?”
果然……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他还心心念念着要收我做他女婿。虽然条件是不错,但是,先不说别的……总
感觉“嫁女儿”和“卖白粉”这两件事从他口中说出来是一个调调……难道道上的人说话都这个样
子?那军火走私商要是嫁女儿岂不是拿着把AK抵着你脑袋问你要还是不要?
会议厅内的座位差不多坐满之后,有人主持会议,各人针对各区域的线路交易等商讨洽谈,但是我
却没看到“凤爷”!不仅如此,我也没看到高松!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小声向“白老大”打听,“
凤爷”为什么没有出现?
“许是怕了你吧?”“白老大”随口答我。
怕我?绝对不可能!“凤爷”是那种为达目的连亲人都可以对付的亡命之徒,我摆明了和他对着干
,他没有理由躲起来任我嚣张……越想越不安,周围激烈地讨论一概听不进,只是直愣愣地盯着桌
上的茶杯,看着那茶水一圈圈地泛着涟漪……
涟漪?!
我“砰”地一下拍桌子跳了起来,把会议厅里的人都吓了一跳,霎时安静了下来。
“‘太子’阁下,您要是有什么高见……”
“船!”我扔下这句话率先冲出会议厅。
潮湿的海风掠过脸颊,港口的灯光已经变得很遥远很遥远。白天看起来如绿松石般沉静内敛蓝到令
人心醉神往的海面,此刻却是漆黑如同沼泽般充斥着死气沉沉的气氛。
其他人也来到甲板上,面对眼前所发生的事情,除了看到那一瞬间眼神里有一闪而过掩饰不住的惊
讶,但是接下来个个看上去都沉稳如泰山。有人吩咐了手下去查明原因,更多的人则是准备回到会
议厅继续之前的讨论,在他们眼里也许下一秒是生是死都不及那地盘和势力来的重要。
就在众人陆陆续续往船舱里去的时候,游轮的广播里传来刺耳的长鸣,紧接着有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出来。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值得的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的爆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
的苦难,通过斗争把他们清扫,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
这个肉麻兮兮恶心巴拉的声音正在朗诵《哈姆雷特》里最经典的那段台词,甲板上一众黑老爷们具
是满脸墨线。
“好像是‘凤爷’那小子的声音……?”“白老大”念叨了一句,有冲动的主“喀啷”一声掏出把
格洛克,“砰砰”两下,喇叭冒烟,但是声音依然从别的地方传出来,鬼魅一般……与此同时一声
凄厉尖叫从头顶上方呼啸而过,划破长空,紧接着人声嘈杂,“快叫医生!”“这是怎么回事?”
“杀人了!”
声音来自上层平台,我们几个还留在甲板上的人不约而同抬头。
船舷的栏杆上趴着一个人,半个身体探了出来,而后慢镜头般一点一点滑下来,在空中翻腾,旋转
,衣袂翩飞,宛如风中落叶,最后“嘭”的一记闷响,重重摔落在我们这一层甲板上,鲜红的液体
如泼翻的颜料,在甲板地面上印象派地诠释着“死亡”这个词。
“Ann!”我惊呼出口。
『……死了;睡着了;睡着了也许还会做梦;恩,阻碍就在这儿:因为当我们摆脱了这一具腐朽的
皮囊之后,在那死的睡眠里,究竟将要做些什么梦,那不能不是我们踌躇顾虑……』
那无处不在的该死的声音还在朗读着那段台词,我在甲板上四下找寻了一圈,然后在角落看到一个
吓得瑟缩发抖的侍应生,箭步上去一把揪住他,“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应、应该是……船长、船长室……!”
“船长室在哪?”我对着他几乎是用吼的。大概是被我的面目狰狞给吓得不轻,侍应生嘴巴抖了半
天都没发出声音。“快说!”我又吼了他一声。
“11F,船头!”声音从身后传来,转身,“白老大”指了指电梯方向,“从那里上去,左手边……
看来那小子早就计划好了。”
我冲他笑了笑表示感谢,然后想也不想地往电梯方向跑去。
『……谁愿意负着这样的重担,在烦劳的生命的压迫下呻吟流汗,倘不是因为恐惧不可知的死后,
惧怕那从来不曾有一个旅人回来过的神秘之国……』
扰人厌的声音挥之不去,按下电梯按钮,看着楼层数字变化,只觉得着电梯慢得让人焦躁。我才不
去管他念的是《哈姆雷特》还是《哈姆太郎》,我只担心一件事——
高松!你千万不要出事!
“哐啷”一脚踢开船长室的门,我站在门口微微喘着粗气。
『……这样,重重的顾虑使我们全变成了懦夫,决心的赤热的光彩,被审慎的思维盖上了一层灰色
,伟大的事业在这种考虑之下,也会逆流而退,失去了行动的意义。』
对方念完最后一句,掐断广播闭上眼,似在回味自己刚才的演出。船长室的地上倒着好几个人,其
中包括那晚给我传讯的女人,她见到我,挣扎着动了动嘴唇,声音微弱地向我求救。
“救……程哥……去救……程……”
枪响,那女人应声倒地,开枪的人似有怜惜的“啧啧”了两声,“别担心,你们的‘程哥’马上就
会去陪你们的。”
“梁•凤•君!”
眼前这个人面目无情、下手冷血,却和凯有着三分相似,浑身上下透着贵族气质的优雅青年,我想
我应该没有猜错,他就是梁凤君!
“‘太子’?!久仰!”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和凯一样的褐色瞳孔,隐隐流转着琥珀
色的光泽。
“高……‘程哥’在哪里?”我直接切入主题。
他继续优雅地笑,仿佛正看着一只正步步靠近陷阱的猎物,“你要找的是那个刑警吧?”
我不语,只是盯着他。
“让刑警混了进来是我的失策,这个责任该由我担待。总之,我已经妥善处理了,所以‘太子’不
需要担心什么。”他这样说,我不知道自己的底细他掌握了多少,总之这个人很可怕!之前居然可
以这样沉得住气任我挑衅侮辱,蛰伏着一直等待着时机到来!
“我•只•要•知•道——高松,现在在哪里!”我口气强硬地再次发问。
梁凤君丝毫不理会我,绕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擦着我的手臂径直往门外走去。
“站住!”我喝了一声。
梁凤君的脚步声止,声音从身后传来,阴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直直地穿透脊椎冰寒到心底,“
‘太子’还有什么问题?如果是道上的事情,劝你不要再嚣张,过去的事我就当你玩心重不和你计
较!”
我转身,抬手,梁凤君见到我这架势眉头一紧,一脸戒备地瞪着我。我缓缓张开手,指间捏着高松
交给我的那个U盘。
“这是条件,我和你作笔交易……”
Act.49 我在你身边(十)
“呵呵呵!”他仰首而笑,笑过一阵之后腾得变了一副表情,“居然没想到那个刑警还有这一手。
”
“别废话!趁我用的还是‘交易’这个词!”
“哼!”他鼻子出气冷嗤了声,说道,“动力监控室……他正替我守着某个贵重物品……”
我将U盘往他身上一扔,随即掏出枪指着他,“我的枪法很糟,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
一边说一边朝船长室外退。
梁凤君丝毫不为所动,缓缓将手举起,“其实,我倒是并不在乎这个盘里究竟有些什么,因为……
”他露出手中的黑色遥控器,“你们谁也逃不出去!”说着,手指按下。
顿时爆炸声接二连三响起,船身大幅摇晃,我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身侧一道亮光,紧接着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猝不及防被强大的气流掀倒在地,等回过神来时只觉得脑袋里一片嗡嗡作响,
暗红粘稠的液体顺着额角滴落很快在地上汇聚起来。
抬头,到处都是浓烟,梁凤君已经没了踪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才发现这一连串爆炸来自于船
侧的救生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