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传说 上——殇情

忽然间──
一抹妖异的殷红飘进了狂乱的视线，上官皓玉才猛然停手，神色古怪地望著跪在地上的皇甫孤弘呐呐地问道：“喂……你、你没事吧？”他本能地蹲下身体，却意外地看见皇甫孤弘不仅满头大汗、神色痛楚，就连那一向噙著可恶淡笑的唇角，此刻都沾染了一丝刺目的鲜红。
终於熬到他停了手，皇甫孤弘不禁苦笑著以手背拭去唇上的殷红。
“没……”他真的不想吓到上官皓玉，可是才一张口，喉中控制不住的血液却再次涌向口中。
“你受了内伤？”见他再次呕出鲜血，上官皓玉狐疑的眼中蓦地闪过一丝惊慌。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打伤你的……你要相信我！虽然……虽然我恨你差人打我，虽然我口口声声地嚷嚷著要报仇，可是我从来就不曾想过要真正地伤害你！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他焦急且慌张地解释著。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不忍见到上官皓玉眼中的惶恐跟自责，皇甫孤弘只好无奈的再次祭出虽然老套，却十分有效的‘烂方法’。
“谁……谁说我怕了？”他一瞪眼睛，暗暗责怪这该死的‘狐狸’都已经这副尊容了却还在鄙视他！
见他又恢复了以往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皇甫孤弘不禁暗暗苦笑。看来这办法虽然老套，可是对付心思单纯的他却已经是足够了！
“不怕就好！拉我起来。”虽然明知他在逞强，可皇甫孤弘却并未说破。
上官皓玉吃力地将这只重量足以媲美母猪的‘狐狸’拉起，却无意中瞄到‘狐狸’在站起身体的同时眼中闪过了一丝激烈地痛楚。
这家夥果然是个纨！子弟，只不过稍稍用力地捶了他那麽几下而已，想不到他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亏你还是个将军呢，没想到居然这麽不禁打……”他小小声地咕哝。
“别再抱怨了，还是快点扶我回书房吧。”感觉到体力正随著血液的流失而渐渐消失，皇甫孤弘不禁心急地催促。
若不快些将血止住，他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便会丢脸地当著上官皓玉的面因失血过多而晕倒！
“有没有搞错啊？依现在的情况看来，你该回去的地方恐怕是卧房吧？”
“我说书房就书房！”他低吼，心里想的却是如果他当真晕倒在地，恐怕会吓坏了从未有过这种经历的上官皓玉。
“好好好，你别瞪眼睛，算我怕了你了，你说书房就书房……”拗不过他的倔强，上官皓玉只得扶著他慢慢地‘蹭’向书房。
06章
好不容易挨回了书房，皇甫孤弘立刻全身虚脱地靠躺在椅子上，因痛苦而眯起的双眼却一直瞬也不瞬地紧盯著手抓膝盖，正弯腰驼背猛喘粗气的上官皓玉。
“你怕见到血吗？”许久之後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麽一句。
“什麽？”上官皓玉茫然地望向他，不懂他为何会有此疑问。
“我问你怕不怕血？”他重复。声音明显比刚刚小了许多，可眼中却多了一抹难得的认真。
“笑话，堂堂男子汉岂会害怕见血？”上官皓玉神色倨傲地答著，心底却不停暗骂这该死的‘狐狸’竟然一而再地瞧不起他！
“不怕就好……”
“你说什麽？”‘狐狸’的声音实在太小了，所以害他什麽都没有听到。
“我说！麻烦你去屏风後边把桌上托盘里的东西通通帮我拿过来。”
“哦……”拿就拿呗，他干嘛总是瞪眼睛呢。
少顷之後上官皓玉绕出屏风，并晃了晃端在手里的托盘小声问道：“你要的是这个吧？”
“嗯。”皇甫孤弘淡淡地点了点头，状似不经意地叹道：“你若怕血，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你怎麽这麽罗嗦？要做什麽你就快做！”上官皓玉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他罗嗦？！
皇甫孤弘暗暗挑了挑紧皱的眉头，天晓得他会如此罗嗦是为了谁！
“如今我自顾尚且不暇，所以你可千万不要在中途晕倒啊！”他打趣似地望著上官皓玉。
“你是不是被我打糊涂了？现在这种状况你竟然还在开玩笑？！况且受伤的是你，我又怎麽可能会晕倒？”
“没有什麽事情是绝对的！”皇甫孤弘边说边将身上的黑色外衣缓缓除下。
“啊──你、你……”上官皓玉不敢置信地望著皇甫孤弘，震惊得说不出话。
天、天呐……
‘狐狸’的身上竟然缠满了绷带！而那些包裹在他身上、原本应该雪白的绷带此刻却早已被鲜血浸染得豔红一片……
“怕了？”听到上官皓玉的抽气声，皇甫孤弘拆著滴血绷带的手猛然一顿。
他以为上官皓玉会因为忍受不了眼前的这幅画面而不支晕倒，又以为他可能会因为害怕而不顾一切地慌然离去，可是上官皓玉接下来的举动却大大地出乎了他之前所有的预料。
“你……”他震惊地望著上官皓玉平静的俊脸，不敢相信他竟然会接过自己手中早已染满血污的绑带。
“嘘──别说话。”上官皓玉抬起头，神色温柔地说道：“闭上眼睛也许疼痛会减少许多。”话落他微微一笑，那轻浅的笑容让从不曾见过他笑颜的皇甫孤弘如获至宝。
终於将所有绷带都拆掉了，可是上官皓玉却再使不出半点力气地瘫软在皇甫孤弘的脚下。
一道长度足有十公分的横向切口如同一张血盆大口般静静地潜伏在皇甫孤弘劲瘦的腰侧，而鲜红的血液则顺著撕裂的伤口一路蜿蜒向下，并迅速染红了他身下那张价值不菲的白色虎皮。
“这……这是我弄的？”他惊呼。
“不是。”闭著眼睛的皇甫孤弘想也不想地矢口否认。
“不！你不要再骗我了，我知道这一定是我弄的。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地重复著。
“别再说对不起了，这点伤我还死不了。况且──这全当做是我打你的报应好了。”皇甫孤弘假做轻松地调笑。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原本湛蓝的天空乌云密布，一道道闪电如同一把把巨斧般将天空一次次劈成两半。
皇甫孤弘闭著眼睛静静聆听著滚滚的雷声，心里暗暗思忖这万里无云的天气怎麽竟一下子就变成了万里‘乌云’。
思绪恍惚间，他突然感觉有什麽东西滴落在身上。“你哭了？”他轻问。
“……没有。”上官皓玉淡淡地否认。
“别骗我……”他虚弱地张开眼睛，却只看到上官皓玉的头顶。
“我没必要骗你！”上官皓玉猛然抬头，却发觉自己跌如了一汪深泓。
望著眼前满脸泪痕的上官皓玉，皇甫孤弘难掩惊讶地叹道：“我一直都以为你爷爷在跟我开玩笑！”
“你说什麽？”上官皓玉满脸问号地皱起眉头。
“你爷爷曾经跟我说，做为上官家的子孙，你不只拥有预测过去与未来的能力，更拥有一些常人所无法理解的特殊本能。而这其中最为明显的一个就是你伤心的时候天会下雨……”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色也越来越见苍白。
“喂──喂……不要闭上眼睛，醒醒，快醒醒啊！”
看到皇甫孤弘慢慢闭上了眼睛，上官皓玉惊慌失措地哭叫著将尚未沾染血迹的绷带用力捂在皇甫孤弘此刻正鲜血狂涌的伤口上。
“你放心……一时半刻我还死不了。”他吃力地张开沈重不已的眼皮，可强烈的晕眩感却让他好一会儿才对准原本模糊的焦距。
“如果我死了你会想念我吗？”他认真地望著哭得一塌糊涂的上官皓玉。
“不会……”上官皓玉吸吸鼻子。
“是吗……”他悲哀地笑笑，一颗心再次被上官皓玉无情的话语撕得粉碎。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让你死的！”上官皓玉擦擦眼泪，目光坚定地望著笑得凄凉无比的皇甫孤弘。
“哦──这样啊。”皇甫孤弘原本绝望的心因为上官皓玉及时的澄清而再次复活。
“你每次从战场上回来都是像现在这个样子吗？”唯恐他会再次晕倒，无奈之下上官皓玉只得用不停跟他讲话来确定他是否清醒。
“差不多吧。只不过……受伤的地方、深浅、与多少，每次都不尽相同。”他闭上渐觉沈重的双眼，轻声回答。
“这麽说来……你上次回家的时候身上也带著伤？”问话的同时，上官皓玉小心翼翼地拭去皇甫孤弘伤口边缘的血迹，深怕一不留神便会弄痛他。
“嗯。”他轻哼一声表示肯定。
“哪一瓶是消毒水？”处理完伤口边缘的血迹後，上官皓玉低声询问。
“黄色那瓶。”他几不可闻地声音不禁让上官皓玉蹙紧了眉头。
拿起托盘中黄色的瓷瓶，轻轻拔下瓶口上的塞子後，他缓缓地将消毒的药液倾倒於皇甫孤弘绽裂的伤口之上。
在听到头顶猛然传来轻微且压抑地呻吟时，上官皓玉的一颗心也跟著提到了喉咙。
“很痛是吗？”望著皇甫孤弘骤然握成拳头的指关节泛著淡淡的惨白，那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水却忍不住再次卷土重来。
“还好……”皇甫孤弘淡淡地应著，不愿让上官皓玉知道他其实痛得要命。
“你的伤口需要再次缝合才行，你这里有缝合伤口的工具与物品吗？”他悄悄抹去脸上的泪痕，不想被皇甫孤弘看到他伤心的泪水。
“你懂医术？”皇甫孤弘蓦地张开染满痛楚眼睛，讶异地望向他。
“一点点而已。”
“既是如此，屏风後边的柜子里有你需要的东西。”
“你相信我的医术？”上官皓玉指著自己的鼻子，目不转睛地望著皇甫孤弘。说实话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医术能好到哪里，为什麽皇甫孤弘的眼中却没有半点疑虑？
“不信。”皇甫孤弘毫不避讳地坦言。
不信？？？
“那你为什麽不找军医来？”他开始觉得迷糊了。
“我的意识恐怕维持不了那麽久。”嘴上虽然这样说著，可真正让他不愿意找军医前来的最大理由其实是他贪恋著上官皓玉此刻难得的温柔。
“你真是个爱面子的家夥！”上官皓玉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後，径自走到柜子前翻找著缝合伤口所需要的东西。
“我只找到针，却没有找到线。看来只能用我的头发来代替了。”他转出屏风，蹲在皇甫孤弘身侧利落地拿起剪刀剪下一缕长发。
“头发？”皇甫孤弘神色古怪地望著他手中的黑色长发。
“我爷爷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头发也带著某种神奇的魔力？”上官皓玉边问边将发丝穿过银针并放入消毒水中浸泡。
“这倒没有，不过我很好奇你的头拥有怎样神奇的魔力！”
“不用我说，你以後自然会知道。”他指著那些摆在桌上的瓶瓶罐罐问道：“哪一瓶是止痛散？”
“绿色的，不过好像被用光了。”皇甫孤弘的声音十分微弱，一向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却因失血过多而泛著纸样的苍白。
“什麽？用光了？？？”上官皓玉不敢置信地望著一脸无所谓的他，大声问道“那现在怎麽办？”
“没有止痛散你就不会缝合了吗？”皇甫孤弘状似挑衅地望著他。
“你真会开玩笑！我担心的是如果没有止痛药，你可能会熬不过针线穿刺皮肉时的剧烈痛楚而咬断自己的舌头！”
“如果你再不快点开始的话，我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在这里哦！因为我已经开始感觉到寒冷了，而那正是濒临死亡的前兆。”他状似玩笑的一番话却让上官皓玉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地恐惧。
“你……你真的能够坚持住吗？”望著他伤口里不断向外涌出的血液，再看看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上官皓玉第一次品尝到进退两难的苦涩。
“放心吧，我死不了。”皇甫孤弘虚弱地笑笑，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块白绢放入口中轻轻咬住。
“这样你就不必担心我会咬到舌头了。”他慧黠地眨了眨眼睛。
尽管还有许多顾忌、许多迟疑，可上官皓玉心里很清楚，皇甫孤弘的伤势绝对不容许他再有拖延了！
当他颤抖著将手中闪著金属光泽的银针穿透皇甫孤弘的皮肉时，泪水也在同一时刻犹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落。
窗外大雨纷飞，雷声隆隆。上官皓玉的泪水在打湿他的身体的同时，也打湿了他的心。
时间在漫长的忍耐中如同凝固了一般静止不动，而身心倍受煎熬的皇甫孤弘则默默地咬紧牙关，坚强地面对著生命中难以承受的巨痛……
终於全部缝合了，短短的一刻锺却仿佛千年般漫长。
上官皓玉抬起染满鲜血的手，用衣袖缓缓抹去皇甫孤弘布满额头的汗水，既愧疚又心疼地哭道：“对不起……弘哥哥，对不起……”
“傻瓜！”皇甫孤弘略微颤抖地取下口中的白绢，缓缓张开因过度痛楚而泛起血丝的眼睛柔声说道：“别再道歉了好吗？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真的从来都没有……”
“弘哥哥……是我错了，是我错了……”面对他的宽容上官皓玉禁不住泪如雨下。
“不是你的错，是弘哥哥不好，弘哥哥用错了方法，所以才会让你每一次见到我都会义愤填膺、暴跳如雷。”
“你说什麽？我听不懂。”上官皓玉泪眼迷蒙地抬起头。
“终於肯抬头了？我还以为你打算永远都用头顶对著我呢。”皇甫孤弘轻喘口气接著说道：“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因为你爷爷的离去所以你哭得稀里哗啦、一塌糊涂。看见你哭泣的样子我的心好疼，可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才能让你不再悲伤……”
“所以你就用刺激我的方法来转移我的注意？”他插嘴。
“没错！虽然那并不是一个好方法，但是对你却非常有效。”
“哇……弘哥哥……”上官皓玉不能自已地扑倒在皇甫孤弘的膝盖上放声痛哭。
长久以来他一直对皇甫孤弘充满了莫名的敌意，更从来不曾正视过皇甫孤弘不经意所对他流露的温柔。直到今天、知道皇甫孤弘把事情说穿！他才蓦然发现，原来皇甫孤弘竟然一直都在以宽容如海般的真心默默地善待著既倔强又别扭的他。
“玉儿……”皇甫孤弘轻轻抚摸著上官皓玉柔顺的黑发，第一次唤出心上人的名字。
“别哭了，好吗？”他细微而暗哑的声音在隐含著无限宠腻的同时，更隐含著些许莫名的感动。
如果流点血便可以改善两人之间僵持不下的关系，那麽他宁愿用他满腔的热血！来换取上官皓玉对他的点滴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