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美且殊 第一、二卷——逍遥的逍遥的尾巴

作者:逍遥的逍遥的尾巴  录入:10-30

谭芾环改了口,语气生疏起来,压抑着,帝王的威严却如稚嫩的雏鸟一般,慢慢有了些形状:“窦绫公子,孤命你将此物交给汉嘉王,他该是懂得孤的嘱托。”

南默双手举着瘦弱的小兽,跪在地上一个叩首,轻声道:“臣遵旨。”

便捧着那条玄貂,起身就要走出殿去,走到殿门时却听见谭芾环道:“窦绫公子请留步,这玄貂,还是孤亲自去放吧。”

南默笑笑:“是。”

待南默退出去,年幼的皇帝将玄貂抱在怀中,用脸轻轻的摩挲玄貂小小的脑袋。他的眼里含满了眼泪,一个国家的重量压在他纤细的肩膀上,他觉得痛苦。

末了,他将小兽放在怀中,轻轻的说:“我要把你放回去,这里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也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

***

南默回五羊殿后,请人把高宝叫来。

高宝得知,仍然心存芥蒂,怕是南默又在逗一帮御林军玩,推脱说有他事在身。

南默听得宫人回报,也并不见恼怒,懒懒起身,亲了亲怀中的黛色对宫人道:“将车驾备好,我去高郎中令处走动走动,天天在这阁子里养着,骨头都软掉了。”

黛色却笑:“公子说的好听,不知又想如何刁难那位老人家呢。”

南默将黛色搂在怀中,捧起他漂亮的脸颊,眯眼笑道:“既然是老人家,又怎么好让他受气呢,我是个懂得礼教的好人啊。”说罢,他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亲,“你今天吃了什么,八宝糖还是板栗糕?”

窦绫公子懂得礼教,这恐怕是最好听的笑话,说起窦绫公子,恐怕也只有朝歌弦乐四字尚能给他一点风雅,只可惜,在室外与侍妾淫乱,对废王妃义女出言侮辱,戏弄郎中令高宝,以及奢侈糜烂等等一切事情连起来,便打散了美丽面目给予他那些让人向往的完美。朝歌弦乐的窦绫公子,靠着百泉长公主的窦绫公子,哎呀呀,真是让人头疼的纨绔子弟,百泉长公主对其多有宠溺如今又以女子之身参与朝政,哎呀呀,窦绫公子又要如何的嚣张呢?

那边门板拉开,露出珍珠的一张脸来,他颜色略有些憔悴,却仍然是笑眯眯的,“公子,车驾已经备好,你要连黛色美人也带出去么?”他倚在门板上,态度说不出恭敬二字,他又笑了笑:“公子,带了去也没什么不好,那个老头再气个一两次也死不了啊。”

南默放开黛色,起身展开双臂由得黛色为他整理好冠带,他拨空答道:“他死了,我就不好办了,御林军对我积怨不小,不将那老头拿捏好了,将来可怎么谋反?”

珍珠嗤笑一声:“谋反?公子何时也愿意来凑这个热闹?”

黛色已将南默冠带整理好,伸出一根小指勾住南默的衣领,将其勾的平整,只是这动作情色太重,果然是个修炼甚久的淫荡尤物。

南默漫不经心拂开他诱惑的小指,随口问道:“先皇驾崩,没给你留什么话么?”

黛色哎呀一声,抚着被南默拒绝的小指委屈道:“公子不是早就猜到了么,我怎能同珍珠比。”

南默轻轻哼笑一声,对他道:“哎,黛色,我更怕你下不了手。”

说罢,他踏步走出去,珍珠对房内的黛色微微一笑,跟在南默身后也走了。

第十六章:宁·息·乱(2)

仆人来报时,高宝并未注意仍然在演武厅将他的金马大刀舞弄的呼呼作响,直到南默进了他的演武厅,才想起来放从仆从说的是“窦绫公子”,一下子狼狈起来。南默只做并未看见他赤|裸着上身汗流浃背的样子,笑道:“我听说,高大人那里有好茶,今天是来讨的。”

于是被高宝的仆从请到茶室里去,等待片刻。

珍珠看着南默面前碧绿的茶汤,吃吃的笑:“公子倒是有雅兴了。”

南默将茶汤端在唇边,轻嗅一下香气,冷淡道:“我有没有雅兴,你是知道的。”

等了片刻,高宝换了衣服推门进来,正见南默端着琉璃茶碗,沸水上生出的热的白气将的面目笼起来,有几分飘渺尊贵,是的,突然之间,他却觉得窦绫公子是个尊贵的人了。

他本要行礼,南默上前将他扶起来,笑道:“高大人不必如此,南默受不起。”他微微一下,如沐春风,高宝只见他风流倜傥将一切皆作玩笑,并未见过他此番的恭谨有礼,正要开口谢恩,却又让南默抢了先。

南默道:“高大人,我与你相交如何,你只管说,我并无为难之意。”

高宝也算一介武夫,年龄又老,自然不怕所谓“为难”,他对南默自然素无好感,于是直言道:“我与公子并无深交。”

南默听闻仍是微笑,带了歉意对他道:“高大人,你是这宫里的老人,见多识广就请不要再跟我一个晚辈过不去了……”他此话说的甚是委屈,仿佛高宝心胸狭隘与他为难似的,他见到高宝面有愤色只做看不见,继续道:“高大人,我曾多次戏弄于你,都出自少年心性,我知你心中颇有些积怨,但请你多多见谅。”

高宝冷冷道:“公子不必如此,我是个臣子,如何也不会与公子生气。”

南默听闻,嘴角似要微微一笑,顷刻间那里却成一条平直的线,神色温和谦逊顿然消逝,已成尊者风范,他声音拉直颇有些严厉道:“高大人,先皇驾崩新帝登基,社稷却恐有松动,你可愿为我所用?”

他往往华衣美服,言辞间多有轻薄,如今身着官袍无丝毫玩弄之意,脸色凛然眉目萧杀:“你可愿意?”

高宝心头凛然,再无法将南默视作昔日的无能贵族,一双膝盖已经跪在地上,行了拜礼道:“老臣为酆朝忠心耿耿,自当是拥护新帝,绝不会为汉嘉王所用。”

南默冷冷道:“高大人,我并不知你还有心去想汉嘉王三字。”一双眼睛刻薄钉在他的脸上,似要找出什么,便可拿捏他,断定他有反意。

这句话果然是挑剔的可以,狠辣辣的一句话刺过来,不留一点情面,非要你表白一个心态,由不得敷衍。

高宝连忙道:“公子,我并无此意。”

南默忽而笑了,将他扶起来,撤了冷厉之色,温和道:“高大人,你对酆朝的忠心日月可鉴,我并无怀疑。只是我与你曾有芥蒂,我又尚年少无威信难以服众,我只能问你,若一日我拿着符令,你可能甘愿为我所调遣?”

高宝道:“这是自然的,军士认的便只是符令。”

南默舒下一口气道:“高大人,谢谢你的宽宏大度,我此行目的只为此,并无他意,请高大人见谅。”

高宝道:“臣不敢有怨言。”

虽则此时南默已非浮华形象,毕竟往日所为已根深蒂固,高宝对他虽已有所折服,毕竟还是有些微词的,所言自然不能恭敬。

南默微微一笑:“谢谢高大人,”他伸手将桌上的茶汤端起来,一饮而尽,笑道:“大人的茶果然是好的。”他拜了拜,道:“谢谢大人的款待,日后若我能有幸和大人坐在一起说些趣事该有多好啊。”他表情恳切,似真情流露,他也只有二十岁,说来确实是个该轻狂的年龄,说来奢靡的所作所为也并非不可理解。

高宝为他此句感动,忽而觉得这位公子并不那么讨厌,也揖了一下:“公子不必担心,只要公子忠心为陛下,即使手中没有符令,我依然供公子差遣。”

南默道:“如此真好。”他盈盈拜了拜,身段优雅,却只显了雅致并无矫揉造作之感。

珍珠插嘴进来:“高大人是说,我们公子应将军符交给你,只要公子一句话,你就听凭调遣么?”

南默斜睨过来,轻声斥责道:“这里并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高宝被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反复刺探挑的心头火起又,实在是将南默恨得咬牙切齿,恐怕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将他的情绪挑逗的如此跌宕起伏,这个人,此刻他是再也生不出一点怜悯和好感了,他性格本就火爆,哪里忍得下去,当即便冷冷道:“窦绫公子若是对臣有疑心,现在便可将臣投入牢狱中,无需在此左右刺探,臣说的话从不会有假。窦绫公子也不应一句‘年少轻狂,少年心性’便如有了护身符般处处挑衅,臣性子爆,不辨轻重。”

南默便不再纠缠下去,笑了笑,释然一般道:“是我多心了。”他起身道:“如此我便告退了。”

说罢,不由高宝再一番客气,脸上依旧挂着春风般笑容出了高宝的府邸,待送走他,高宝摸了摸额头,竟有一手冷汗。

珍珠扶着南默上了马车,小声问道:“公子,那高宝当真的可信么?”

“这个自然。”南默道。

“那你为何要如此威慑他?”

南默冷淡道:“你是个聪明人,这点都看不出来么?”他勾了讥嘲的微笑,看着珍珠的脸道:“你偏要做个愚人,用我就来点透你才是么?”

他冷冷一笑不再答话,只是心中计较高宝的事情。高宝若不肯听他派遣,汉嘉王反了,他该如何布置,好歹也该保留小皇帝的性命在。只怕那个老匹夫被汉嘉王利用还要说自己忠心为主,日月可鉴,哼,只是个有愚忠的匹夫,没有一点智慧。若是将来汉嘉王不反,他对他如何,他怎能知道,南默就要这要吊着他,要他摸不透。

珍珠不再作问,只坐在另一侧将头垂下来,将一双眼睛掩盖在垂下的头发中,把表情隐藏起来。末了,他轻笑一句道:“公子,你算计的太细致,或许比不算计更危险。”

南默冷冷道:“无妨,我若是死了便死了,这里我已经厌了。”

他阖上眼睑,不胜疲惫一般,但那不过是伪装,毫无疑问,他在伪装,伪装的那么明显而露骨。他很愉快,是的,因为他以为,有些事情在掌握中,不会跑掉了。

***

南默回了五羊殿时,宫人说匆忙来报,说是长公主等着见他,似乎颇有些急迫的样子。

南默迟疑,他回帝都许久,长公主不曾刻意召见他,他喜欢做什么,也几乎由着他的来,鲜少过问,这样急切的召见,还真是少见。

连衣服也没换,便匆匆赶过去了。

进了门去,见谭浮溪着缃色曲裾,将纤弱的腰身缠出来,上了妆,眼角晕出几欲滴落的红来,细细画上勾出凌厉刀锋般的眉,鬓边的白发卷在乌发中束起,胭脂色的面魇贴在面上,本该是妩媚的,陪着斑白的鬓发,现出萧杀与萧瑟来。

年轻时候,谭浮溪就喜欢素颜,谭默蒂却爱红妆。那时公中的两位长公主,同出同进同食同寝,风华正茂,羡煞多少旁人。

南默进到殿中,行了宫礼唤一声“长公主”便停在那里,等着吩咐,谭浮溪如此这样,自然是有什么事情的。

谭浮溪微微颔首,道:“阿默,过来,让我瞧瞧。”

南默乖顺的走过去,跪在那一袭曳在地上的华美的披衣尾,由得谭浮溪将他好好看一遍。他垂首在那里,低顺的眉眼,再没有这么温驯了。

末了,谭浮溪轻声问道:“阿默的生辰要到了吧。”

生辰……去了苍河螺那日起,他就再也没有过过生辰了,突然提起,还有些迷惑。

谭浮溪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温和笑道:“那日我听闻陛下要封你为昌延王,昌延郡倒是不错,离帝都近,亏得陛下有这个心思。”

南默心中动了一下,眼睛看上去,对上谭浮溪的目光,道:“长公主可有什么要嘱托的么?”

谭浮溪的嘴角勾了一下,是一个非常苦涩的笑容,昂首看向窗外,看到之外的的宫廷楼宇,语音飘渺道:“阿默,我不希望你步我后尘,去昌延郡是比这宫里要好。”

只是这么一句话,南默已知将要发生什么,他冷静道:“长公主不必担忧,汉嘉王不能奈我如何,他也不过是一时得意,能近陛下身的不是他。”

谭浮溪似并未听见一般,目光仍是在窗外的勾阑上停着,她喃喃道:“阿默,你生辰到了,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说罢,她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交在南默手中,微笑道:“这东西是你的了,以后如何用我不会管,只要你开心。”

南默摊开手掌,掌心中一枚符印,铸出繁复的夜叉鬼印,他是没有见过这东西的,甚至连听闻都没有,只听谭浮溪轻叹一声,回忆般道:“阿默,你可知我为什么没有影武者么?”

南默便明了了,手中的这符印,分明是一枚军符。

他将符印收在袖中,叩谢,道:“谢谢长公主。”

谭浮溪的目光从那方通天窗外收回,躬身抚摸他的脸颊道:“封王的旨意就要下来,阿默,你要是真的喜欢吴赞,就带走他,我只求你一件事情,如果真要反,一定要留的那孩子一条命在,他只是个孩子。”

南默轻声道:“长公主,只要陛下不杀我,我就绝不会反。”

谭芾环那样的孩子,自然是不可能杀他的,除非有谁在一边旁敲侧击,更何况,他不过是一个公子,若是封了王也就是个王爷而已,宫中大臣以及官场利害,他尚未内拿捏清楚,只不过倚靠谭浮溪一人罢了,说来可笑,比之汉嘉王,他才是个容易被人捏碎的人,他的身世,他的姓氏,都是别人嘴中的笑话。

他不能反,绝对不能,这话说的一半真心,一半无奈。谭浮溪深知他心中所想,其实也不过是敷衍,她料到他不会反,他不能反。

她虽然爱这个孩子,但心中柔情已难得如同过去一样丰厚,在她心中,自然是那个坐在帝位上的谭芾环更重要一些。

她对南默唯一的仁慈便是保他不死,她不会将他困在宫里——因为已有人这样做了,她自然也不会助他离开——这个时刻,他不能离开。

静默片刻,果然那边来了旨意,说是要南默进殿去。

南默起身,对谭浮溪道:“长公主,汉嘉王必反,他不反我也会逼他反,他的性命留还是不留?”

谭浮溪的手在衣袖中一阵哆嗦,脸上却仍然平静无波,良久,她开口道:“不留。”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只是帝位的诱惑,远远高于血缘亲情,谭家的男人,骨子里流着背叛的血液。

南默换了衣服,才进殿。

果然谭芾环由汉嘉王在身旁陪同,南默心中道:果然是个聪明人呢,比你父亲不知聪明多少。

谭芾环见到他进来,尚未行礼,便道了一句:“窦绫公子免礼。”

这皇帝的威仪果然学的快,不过几日未见,已经出落这样了,不久之后,恐怕与其父亲所差不远了。

此时已有暮色,殿里依然是点着通明的灯火,连着小皇帝坐的地方亦没有一点影子,这里没有刺客藏身的地方。谭之洲先告退了,苍白的脸色上那双眼睛对上他的,微微弯了哪么一下。

待谭之洲退出,谭芾环对南默道:“窦绫公子,你去过昌延郡么?”

南默微微一笑:“臣并没有去过,却听说那里是很好的地方,”

谭芾环睁着一双纯真的眼睛,问道:“窦绫公子,那里作为你的封地怎么样?”是的,他还是个单纯的孩子,他之前问谭之洲:“我讨厌窦绫公子,要怎样才能折磨他?”

谭之洲柔声道:“陛下,社稷不能以个人喜恶,窦绫公子其实身世单薄是个非常可怜的人,陛下应该给他一块肥美的封地,让他在那里能过上好的生活,这样,窦绫公子一定会感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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