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美且殊 第三、四卷——逍遥的逍遥的尾巴

作者:逍遥的逍遥的尾巴  录入:10-30

秦一对他本就看不起,此刻见他仍然毫无反驳,对他自然更是厌恶,双腿猛然夹了马肚,也入了猎场,秦二随后跟上。吴赞暗自苦笑,打马跟进。

第二十二章:绝然之箭(4)

待这五人都下了猎场,群臣才醒悟过来般,纷纷跟随进入猎场,一时间,旌旗开展,又是好一番繁华形色。

南默的伏缇苓比谭之洲坐骑脚程更快,他在坐骑上将风帽去了,随手将风帽丢了,黑发被耳边掠过的吹拂起来,散在空中,像是被赋予了生命,若真是活的,那便十足是个妖孽。

略过谭之洲那刻,他回身对他妩媚的笑了笑,透出微甜的诱惑,飘散的黑发如烟似雾,朦胧欲醉,狭长半敛的眼睑,微有些桃红色,唇角的微笑更是有人摄魂。

谭之洲在坐骑上,抬首对他勾起笑容道:“昌延王,你今日想猎获什么样的猎物?”

南默将弓掌在手上,提手从箭壶中拎出一支箭来,颠簸中竟然稳力将箭轻松上弦,用一只手掌握在在手中,脸上只是叵测的微笑,另一只手掌着缰绳,使伏缇苓与谭之洲的坐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那段小距离,欲擒故纵,他们彼此都擅长的小把戏。

马蹄下翻飞的白雪,偶尔溅在脸面上,猛然一阵微凉略有些稚童般的小趣味。

便这样不远不近的相互追逐,像极了春时求爱的野兽,追逐嬉戏,如果这表象是真的,那么他们便是相爱的,只可惜表象永远不可能代表本质,南默与谭之洲,是互不信任的两个人,或许有一方是急于征服的,然而只关乎男人之间的自尊与骄傲,无法察觉爱情。

南默的大麾被风吹的略飘,掌弓的一只雪白右手被冰冷的空气浸的有些微红,声音冷冷的从空气里破穿过来,“陛下,你怕死么?”

谭之洲将她的身影在攫住,在马上骄傲的笑起来:“死?该是死怕孤才对。”

南默身影在那一刹那间,忽然强硬的直起来,另一只手放开缰绳,扭过身来,旋转的大麾展开一道萧杀的弧度,他嘴角终于能重新勾起许久不见的放荡笑容,两只手臂居高,将弓拉满,毫不犹豫的松弦,他呵呵一笑,骄狂而妩媚道:“那么,就让臣见识见识吧。”

那一箭凌厉的破空而来,劈开一缕凌厉寒冷的光芒,如同他眼中的冷冽幽恨之色——原来他从来都未曾低头屈服过。

那支箭映着地上刺目的雪光,在谭之洲眼中形成尖细的一点,南默此箭施了全力,又是突然发难,绝不可能有失手。谭之洲脸上颜色未变,他说过,他不怕死,就绝不会害怕,这短短的一刻,谭之洲脸上仍然是微笑,然而他已经毫无时间闪开这刻毒的一箭。

一支箭,从另一侧斜飞过来,撞击在南默的箭上,叮的一声轻响,将那支箭撞的斜飞,然而箭势凌厉,也不过是偏离了那么一点,锋利的箭镞从谭之洲的面颊擦过去,带起一线飞起的纤细血线,细微的肌肤之痛一隐而过,不再有任何感觉。

南默的目光向谭之洲的身后延展,也只是这么一刻的事情,手中毫不犹豫的将第二只箭入弦,亦是拉了满弓后立刻将弓弦放出去,这一次,他的眼神剧烈的萧杀起来,视线凌厉的拉向谭之洲的身后,那支箭就向着他的身后去了。

这一次,再没有可能被拦截下来。

南默掌弓的另一手也顺势放开,他施力过猛且已无内功,被弓的后力反弹从马上跌下来,落在雪地上。乌黑的头发在空中飞扬片刻,便失去生命力一般掉落在雪地,丝丝缕缕黑白分明。

他是如何能长成这样的人——看一眼就没法忘记的妖孽,长成|人的心魔。

那支箭入了人体,他的算计本该是穿心而过,只可惜第二次拉弓便已经有些力竭,将弦放出后已然毫无力气,所以这第二箭精准和力度自然不如第一箭,从那人的左边琵琶骨穿了进去,那人因吃痛夹着马肚的力道便松了,也从马上掉落,闷哼一声,片刻后却是自己站起来,他迅速抽出腰上佩刀,削断箭身,对伤口却未有任何处理,只将身上披风裹的更紧一点,所幸他的披风色深,透不出血迹来。他脸上颜色苍白着,失了血色,一双眼睛失魂落魄的只看向南默,喃喃道:“王爷……”

南默伏在雪地,周身冰冷,连着嘴角笑意一同是冷的,阴邪的笑出声音来,语气却是轻的不能再轻:“吴赞,你不死在我手上,委实太过可惜。”

昌延王便是这样,当着光禄卿及皇帝贴身侍卫的面,刺杀皇帝及郎中令——像是疯了一样。

谭之洲的目光落在南默射出的第一支箭上,幽暗的目光闪了闪,不知想到了什么,只在自己坐骑上顿了顿,将目光转向站立起来的吴赞道:“吴大人救驾有功。”语气偏偏是嘲讽的。

秦一笑了笑对一旁秦二说:“吴大人好快的身手。”

话音刚落,身后一干臣等也渐渐到了,见到这般景象便都呆住了,各种眼睛看在这里,做各种猜测。

只有柳执镇定,将仍然伏在地上的南默扶起,道:“王爷可有什么不对?”

南默由得他将自己扶起来,淡淡道:“不小心跌了下来。”

柳执为他将身上浮雪拍净,温柔笑道:“王爷身体不好,回去煮些姜红汤来暖暖。”

两名随侍上来,将南默扶上马,南默在伏缇苓上坐稳,他手上无力,缰绳便抓的松了些,额上发出了冷汗。一名随侍将他甩落在地的风帽拍净碎雪呈上来——当真是好皮子做的,这许久也未被雪浸透,上面玄色的貂毛根根梳理,被凛冽的风吹拂的前后倾倒,像是流苏一般。

南默伸手将风帽拿在手上,垂首看了一眼,压下的隐晦目光将在场群臣表情勾了一圈,最后终于落在谭之洲脸上,终于不再伪作一种软弱的驯服,他目光中蕴含一种绝冷的光芒,所有一切在他看来也不过是那么一张脸,没有任何人可以在他这双眼睛中显出特别来,他已经伤透了心,不能再失去尊严。

在场群臣,看着这一番情形,即使不是亲眼所见亦能猜出一二分真相来,必然昌延王谋刺皇帝,这是赤|裸裸的造反,只是皇帝未开金口,且他们又未有证据,依照此时皇帝和昌延王的关系,此时谁也不会开口爆出一句“昌延王意图弑君”来,留着命总比没有命好。

谭之洲将目光定在南默身上,似笑非笑,面容阴晴不定,末了只是嗤笑一下,对仍在雪地中的吴赞道:“吴大人之武勇,孤今日见了可真是……”这句话他只说了一半,饱含着深刻的讽刺。

他虽因吴赞成了帝业,然而不过是顺水推舟,少了吴赞他一样可达到心中所想——只是有了吴赞便捷一些罢了。

南默生性凉薄放荡,若不是真的在意,又如何会毫不犹豫的下杀手。

只不过第一支箭是因为愤怒,第二支却是源自情恨。他是容不得背叛和瑕疵的痴心人,重蹈他母亲的覆辙而不知悔改。他是不能活在这个世上的人,该同他母亲一样早早逝去,好摆脱一切烦恼。

凡大喜大悲者,总活不长久。

第二十二章:绝然之箭(5)

吴赞垂首将披风再裹紧一点,在地上跪恩道:“是臣的本分。”

谭之洲面色冷淡准他起了身,他翻身上马,身形略有些蹒跚,想是失血的缘故。

却听南默冷笑起来,轻声道:“吴大人总是这样武勇。”

说罢将半张脸面遮掩在风帽之下,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余一张漂亮的嘴,拉着冷漠的一条线,从容不迫,若无其事策马至谭之洲身旁,平声道:“陛下,这冬猎还是要继续的吧。”

谭之洲扬起马鞭道:“自然是要尽心而归!”他眼珠转了转,侧首冷漠的看着南默道:“昌延王身体虚弱,经不起这么的风雪,还是先回宫去吧。”

谁也看不到昌延王被风帽遮掩的眸子里到底是何种表情,唯一可窥见的便是他那微微挑起的嘴角,那并不是一个笑容,亦不是恐惧,那个表情就好像在说:“你杀了我吧。”然而从昌延王嘴里说出来的是:“臣谢恩。”

谭之洲挥手,秦一秦二便一同下了马,将南默的伏缇苓牵在手中,秦一展开笑容仰首看向仍在坐骑上的南默道:“王爷,车驾已经备好。”

南默嘴角再挑了一下,这次便是个微笑了,微微仰首,寒冷而绝望的目光从风帽下瞄过谭之洲无法琢磨的表情,长叹出一口气来。秦二走至伏缇苓身侧,弓步将手垫在膝盖,对他恭敬道:“王爷,车驾已经备好。”

南默伸手将风帽扯开一些,露出整张慵懒的脸来,他对自己说:“南默,你活的比你的母亲还要失败。”垂首下来,将脚踩上秦二的手,从马上下来。

秦二将他扶稳,另一手扣在他的脉门上,他已是这个样子倒不怕他再发难,只是怕他自尽,等到冬猎回来,皇帝自会发落。

南默被他手腕时,目光冷下来,他本要张口讥嘲,然而此刻风帽未遮眼,自然便能看清楚那些大臣的面孔,一个个都是那样的鄙夷,将他看做一个男娈,他曾经所作的一起都已经被改掉的王朝全然抹杀,只是一个肉身傀儡,或佞乱宫廷,或恃宠而骄。

在前一个被泯灭的朝代里,窦绫公子南默已经死了,曾经誓言忠心的臣子亦然,所有人脱胎换骨,披着虚无的表象,捏着伪善的本质。

第二箭从手上脱出那一刻,他豁然开朗:没有所谓忠心耿耿,亦没有所谓坚贞不渝。这是一个充满着欺骗的世界。

秦一与秦二将他慢慢扶进车驾。南默习惯性将目光放在车窗外,看着皑皑白雪,奢华的旗幡高高扬起,还有群臣簇拥下的皇帝高深莫测的模糊面容,缓缓从眼前滑过。秦一坐在另一侧,见他如此便他展颜嘲笑道:“王爷,你多看看吧,或许明天就看不到了。”

南默的目光没有转移,撩起的车帘将他容颜现出来,默然又漠然,他曾经害怕过死亡与疼痛,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他曾经相信一个人爱他,但遇到了欺骗;他曾是个无知而善良的少年,但如今已经面目全非。他开了口,语气空茫:“这是一个好结局。”

马车辘辘的在雪地上,留下清晰而沉重的车辙,明日会如何,谁也不能知道。

第二十三章:迷惑(1)

云汉阁同平日一样生了暖炉,同平日不一样云汉阁点了通明的灯火。将阁里照的亮同白昼。南默倚在暖榻上,穿了一件青莲色直身,衣上无花纹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衣服。他手中捧了一碗姜红汤。

他回来时,浑身都是冰的,一双手更是青白的不像是活人,将秋天吓的连忙吩咐宫人用被褥将他焐的热了些,又准备了药汤沐浴,折腾了不知多久,南默脸上才有些血色。这次却格外沉默,由着那些宫人小心伺候着,平素昌延王是不喜更衣侍女和秋天之外的近身的。

忙乱一番后,秋天将姜红汤端在他手上,药汤荡着暖暖的烟气,辛辣且甜的味道在口齿鼻端徘徊。南默乖顺将碗中药汤饮尽后,由秋天将汤碗收了去。

南默看看秋天欲言又止的样子,微微动了动,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秋天看看他逐渐有了些正常颜色的脸面道:“婢子让宫人去问问。”

南默伸出手来,拉住她的衣袖道:“不知道就算了,我只是想着天色暗了,该不早了吧。”

秋天虽不知道到底除了什么事情,但见方才回来的一番架势就明白是南默又犯事了,这回恐怕不比从前那样,恐怕是非要得出来个什么样的结论才行,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用,恐怕南默也一字不会吐出来,只得说出些不相关的事情道:“王爷,冬季里天色暗的早,常常是晚膳前就黑透的。”

南默点头,眉目间有些萧瑟道:“这些事情,我只有小的时候会拿来问问长公主,长大以后,每天都太快活,将晨昏变化竟然都忘得一干二净。”

这“太快活”三字从他嘴里出来,是莫大的自嘲,他说的轻描淡写毫不在意,末了,突兀道:“我其实是在想,陛下怎么是到现在都没有派人来?”

秋天心中一哆嗦,却仍是温言问道:“王爷,是出了什么事情么?”她问语虽轻,一旁几个站的近的宫人仍是听到了,想着昌延王这样的人,总免不了要出事的,这回不知到底做了什么样离奇的事情,不知是否会波及自己——人果然总是要第一时间考虑自己安危的。

南默在暖榻上,倚着叠起来三层的紫沉色靠枕,姿态依旧是风流如画,从容不迫,出了半晌神,不知又去想了什么,末了终于回过神来,对秋天道:“秋天,我还从未去祭奠过母亲和长公主呢。”

秋天忙道:“王爷若是想去,婢子现在就去准备,明日就去祭奠可好?”

南默缓缓摇首道:“我不知自己是否能活的过明日。”这句话从嘴里出来,更是轻描淡写,一点都不在意,言毕他又侧首问了另一侧的一名宫人,再次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宫人战战兢兢道:“王爷,酉时已经快过了。”

南默自顾自点头道:“皇上该是回来了吧,怎么也不见动静。”

他确实是坐在这里静静等死,然而他知道谭之洲不会让他死,他还舍不得,无论是肉体的美妙还是对他的好奇尚未泯灭,他还能活着。他坐在这里从容而清淡的说着些让人摸不透的话,其实不过是一些自娱自乐。

他是最珍惜自己性命的人,苟延残喘是真的,忍辱偷生或许沾些边,但绝不可能是卧薪尝胆,他终于认识到了,自己那些所谓道义完全是虚无的,如今他也是一个身系前朝的叛臣,虽然他拿起弓箭意图谋刺,真可惜,他发现自己也并非真的心狠手辣,他发现了自己的动摇。

如果不是吴赞的一箭,谭之洲此时就是个死人,他忽然为这个认知觉得冷。

不,我绝没有爱上他,绝没有。

他若是死人,我也就是个死人了。

他这样告诫自己。

爱与不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秋天跪在他榻前,伸手将他的衣摆轻柔整理好,心知他不愿多说今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她心中焦急,仍然不放弃的追问道:“王爷,今日冬猎倒地发生了什么事情,婢子愿意为王爷分忧。”

南默哈哈笑了,那忧愁寂寞不复存在,换了一种快意逍遥的面孔,“我没有忧虑,又何来分忧。秋天,我只是想陛下为什么还不来呢,我等了他这么久。”

“久”一字咬的重了些,像是充满着恨一样。

他虽然面色如常,仍不免有些憔悴。平日里他必然要身着最艳丽华美的衣饰招摇过市,好将漂亮的容颜供出鲜艳的颜色,即使被人鄙夷他依然骄傲而从容。此时,他只着这么一件单薄的常服,连冬衣都未披。常服质地轻薄,烛火几乎将那件衣服照透,更觉出他的纤细单薄来。昌延王平日时时刻刻伪作骄扬跋扈,从不肯真正示弱,但这次他将一切都放弃了似的,雍容懒散,毫无防备。

他对自己说:“不,我绝没有爱上你,绝不可能爱上你。”

他向来是个聪明人,谭之洲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他从来都清楚明白。

谭之洲要的是他一颗心,如曾经对吴赞那般稚嫩单纯的真心。

他发誓绝不会去爱一个毁灭了自己一切的人,绝对不会。

不过是发誓而已,变化真正到来的时候,也只有低头,即使逃避,那依然是现实。

秋天不再吭声,只是将手从南默衣摆上收回来,放回跪在南默床榻前的双膝上,轻声叹息道:“王爷,你该活的快乐些,两位长公主和你都是不愿意放弃过去的人,你们都活的不够快乐,王爷只要自己心里开心了,那些所坚守的原则是无关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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